《一個人的村莊》:幸好,還有一個人的“村莊”

 | 有書君· 主播 | 阿成
各位親愛的書友,大家好,我是阿成。
今天我們繼續共讀作家劉亮程的散文作品《一個人的村莊》。
在上一節的內容中,我們講到劉二離開村莊,在城裡求學、工作,為生計忙碌。
他以為自己的努力能讓家人生活得更好,卻發現失去了精神家園和愛的滋養,親人並沒有變得更加開心幸福,而自己也失去了內心的安寧。
所以劉二又重返家園,回到獨屬於他“一個人的村莊”,以此來對抗時間流逝,以及生命中一場場的徹骨寒風。
生命,被一場場寒風吹徹
每到冬天,新疆都要被寒風吹徹,凜冽冬風咆哮著席捲大地,卷落大片大片的雪花。
幸運的是,劉二有幢溫暖結實的房子,讓他可以圍著火爐,悠閒地遐想。
但他還是覺得某根骨頭在隱隱作痛,好像在提醒他,不要忘了當年那段天亮前的雪路。
那年冬天劉二剛滿十四歲,趕著牛車去沙漠里拉柴火。
因為路途遙遠,半夜時分他就出發了。
剛出村子,他就覺得寒冷從四面八方襲來,把從被窩裡帶出的那點溫暖搜刮殆盡。
他掖緊羊皮大衣,趴在牛車上不敢動彈,生怕被更多的寒冷發現。
凜冽寒風吹過,他覺得身體裡僅有的那點溫暖在步步後退,退到連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了。
正是在這個夜晚,劉二學會了隱藏溫暖。
此後他很節儉地把僅存的溫暖用於愛情和生活,以至於親人們說他心腸很冷,但那已經是他僅有的“存貨”了。
天亮了,牛車終於抵達有柴火的地方。
此時劉二的一條腿已經被凍得失去知覺,他拄根柴火活動了好一陣,又點了堆火,烤了很久,這才勉強可以行走,但腿上有根骨頭卻生疼起來,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疼,像一根根針刺在骨頭上又狠命往骨髓裡鑽。
等到太陽落山時,劉二終於帶著半車柴火回到家裡。
父親皺著眉頭責問:
“怎麼就拉回來這麼點?還不夠燒兩天的。”
劉二沒吭聲,也沒跟父親說自己腿疼。
他以為很快就能好,殊不知留下了後遺症,之後只要遇到陰冷日子那塊骨頭就痛不可當。
這是劉二親身經歷過的一場寒風吹徹,在這場寒風中他失去了一條健康的腿。
儘管如此他還是很知足,因為他畢竟熬過了那個漫漫長夜。
但很多人卻被冬天徹底地留下,再也沒能看到來年春天,比如一個曾和劉二一起烤過火的老人。
那是一個寒冷的早晨,有位路人帶著滿身霜雪,敲響了劉二家的房門。
劉二把他讓進屋子烤火,還給他倒了杯熱茶。
路人帶來的寒氣,讓爐火都在瞬間變得蒼白。
他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只是默默地坐著烤火,似乎寒冷把他的話語都凍僵了。
大約坐了半個時辰的功夫,老人站起身來,朝劉二點點頭,開門離開了。
劉二以為他暖和過來了,要繼續趕路。
結果第二天下午,他聽說村口凍死人了,趕過去一看,就是那位老人。他的身體已經凍僵了,半邊臉埋在潔白的雪中。
這是劉二第一次看到有人被活活凍死。
他覺得老人的生命中肯定也會藏著一絲溫暖,只是和多少個冬天積攢起來的寒冷相比,有點太微不足道了。
更何況他靠什麼來留住溫暖呢?
靠那件破破爛爛的舊棉衣,還是那雙底都快磨沒了的舊膠鞋?
劉二忍不住感慨到,對這位老人來說,寒冷實在是太巨大了,自己的那一小爐火,那杯熱茶,根本就暖和不過來。
落在一個人一生中的雪,別人不能全部看見。
每個人都只能在自己的生命裡,一個人孤獨地過冬,誰也幫不了誰。
但多年後面對母親的衰老,劉二的想法卻發生了動搖。
母親的生命裡曾多次刮過寒風,譬如父親的意外溺亡。
但母親不是一個人在過冬,因為她還有五六個沒長大的孩子,她要拉扯著他們熬過寒冷。
她不能讓一個孩子受冷,讓他被冬天留下。
帶著對春天的渴望,她熬過了一個個冬天。
在幾個孩子長大成人後,母親一夜之間就變老了,似乎多年的冰霜壓彎了她的腰身,染白了她的鬢髮。
隨著三十年的人生距離,劉二感受著母親獨自在冬天的透心寒冷,卻無能為力。
此後不管天冷天熱,他會經常陪母親坐坐。
他希望和其它兄弟姐妹一起,用自己長大成人的身軀,為母親擋住幾絲寒冷,讓她能再多見到幾次春天。
而這或許就是生命的意義,是人與人之間愛的傳承,是最樸素的善意。
那些經歷過寒風吹徹的人,儘管自己不再有一片要抽芽的葉子,不再有半瓣要開放的花朵。
但他們還是渴望春暖花開,看到別人的生命被春日溫暖。
而正是這點滴的善意,讓人們熬過了一場場寒風的吹徹。
幸好,我們還有自己的村莊
面對生命中的一場場寒風,劉二一直在思考一個哲學層面的話題:
如果生命終究是要孤獨地走向寒冬,那我們的奮鬥歷程又有何意義?
我們拼盡全力地離開村莊,被時代裹挾著進入陌生的城市,不停地奔跑,這種種努力到底值得嗎?
劉二想到了黃沙梁村的怪人劉榆木,或許就是對這個話題的最好註腳。
劉榆木整天啥活兒也不幹,而是披件黑上衣騎在破牆頭上,像只駝背烏鴉般往縣城的方向張望。
村裡人覺得他像榆木腦袋一樣不開竅,所以就給他起了這麼個綽號。
有一天村長找到劉榆木,讓他去看看野地裡的麥子熟了沒有。
劉榆木答應了,但他騎上馬卻朝著縣城的方向走,走到了之前他張望的路的盡頭,又往前看了會兒才回來。
兩截目光接在一起足有六十公里,是村裡大多數人都沒有走過的距離。
劉榆木騎馬回來後,告訴村長:
“還早呢,再有十多天才能熟!”
說實話,他覺得麥子沒什麼可看的,掰著手指頭算算節氣到沒到,就知道麥子熟沒熟。
但他不知道時代變了,土地早就不守節氣了,該熟時不熟,不該熟早熟的事多了去了。
村長擔心劉榆木不靠譜,沒過幾天就帶人去了野地,結果還是晚了,麥粒已經落在地上沒法收了。
面對大夥的埋怨,村長也很委屈,他對大傢伙說:
“我總不能讓別人撂下正事兒跑一趟吧,再說劉榆木不是喜歡支稜著腦袋傻看嗎?
看不正是他的特長嗎?”
不管怎麼說,那年野地上的活又白乾了。
但劉榆木像啥事也沒發生,依舊每天騎在破牆頭上張望。
有人嘆息說他這輩子算完蛋了,一個人不幹正事,就像一塊地不長莊稼一樣,會很快被荒草吃掉的。
但多少年過去,劉榆木還是活得好好的,反倒是那些沒日沒夜在田裡忙活的人,脾氣變得越來越大,有的還因焦慮而抑鬱。
這讓劉二領悟到,長在生命中的荒草,不是鋤頭能解決的。
“心地”才是最遠的荒地,很少有人能一輩子種好。
而且荒草枯黃時,老天並不在乎一株草多長了幾片葉子、少結了幾顆果;
同樣精神家園產生危機時,也不會因為你是否忙碌而減緩半分。
那麼,我們該怎麼保護好自己的精神家園,避免危機呢?
劉二給出的答案就是回到“一個人的村莊”,回到溫暖而踏實的精神世界。
就像劉二在人生記憶裡,始終給一根朽爛的木頭留有一席之地。
這根木頭的智慧,或許很值得我們學習。
劉二曾在縣城安家,院落裡堆著好幾根木頭。
有天晚上他忘了關大門,早晨起來發現少了一根。
原來村裡有戶人家正在蓋房子,急著找根大梁,就把那根木頭拖了去。
房主人掏出一卷鈔票買他的木頭,但劉二沒有接,一扭頭揹著手回家了。
當天下午,房主人的兩個兒子扛著一根大木頭,直端端地走進劉二家的院子。
他們把木頭放到牆根,又走到劉二面前齊刷刷地鞠了個躬,然後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
劉二走到牆角細看,這跟木頭比之前那根更粗,木質更好,是根難得的好木頭。
後來有好幾戶人家看上了這跟木頭,想買去做大梁,劉二都拒絕了,他覺得好木頭遲早能用得著。
但一晃多年過去了,這跟木頭就一直被留在牆根處。
等劉二再想起用它時,它早就朽爛了,即便劈開當柴火,恐怕也燒不出多少煙火了。
一開始劉二替這根木頭感到惋惜,又想起那根被扛去做大梁的木頭,不知道現在如何。
但很快他就想開了,一根木頭咋整都是幾十年的光景,幾十年一過,誰比誰能好到哪裡去呢?
那棟房子估計早就拆了,那根木頭大概被劈成柴火,化作青煙了。
木頭跟人的命運何其相似。
就像劉二自己,他不願像那根木頭一樣朽在院子裡,而是跑到大城市裡打拼。
他以為自己是塊當大梁的材料,以為只要努力就回讓人生變得豐盈,可滿世界亂跑的結果是早早地把腿腳跑壞了,把心也跑荒了……
雖然他已經成功地當上了城裡人,但他思念的卻是被自己拋棄的家園,那個紅紅綠綠的小菜園;
那棵看著自己長大的沙棗樹,那段從屋門到院門間的路……
他像父親一樣夜夜做夢,夢到自己揹著柴火回家,看到院落荒蕪,野草萋萋。
劉二最後決定回家。
他把家安在一處空曠的山村,在那裡養雞、種樹,教書、寫作,構建獨屬於“一個人的村莊”。
此後他不再做怪夢,而是平靜安心地繼續書寫生命應有的溫暖和踏實,那些柔軟歡欣的日常,古老莊嚴的秩序,公平優美的命運。
好,講到這裡,作家劉亮程的這本《一個人的村莊》我們就介紹得差不多了。
文中的“劉二”正是本書作者劉亮程的化身。
他的筆下沒有令人心潮澎湃的宏大敘事,而是用碎片化的輕靈文字,把一株草,一頭牛、一隻鳥、一陣風、一片葉、一把鍁、一個人進行隨機組合;
再用萬物有靈串在一起,打造“一個人的村莊”。
當全世界的人都在向前奔跑,唯恐落後時,劉亮程卻選擇迴歸村莊,做最後一個“守村人”。
他這樣說城市帶來的不安:
“我在城市找不到存在感,四季跟我的生活沒有關係。
我在一歲歲地長年紀,一條條地長皺紋,可我感受不到大的時間!”
或許對於在都市人來說,劉亮程的選擇有些極端,但也是一種提醒:
人生海海,時代匆匆,我們應該為了什麼活著?
又該如何在進與退、躺與卷、忙和閒之間找到自己的節奏?
我們能否既追求世俗意義上的成功,還要精神家園的豐滿?
劉亮程繼續追問:
“一個人就這樣可憐巴巴的一輩子,幹嗎要活給別人看呢?”
或許這是很多人痛苦的根源,就像剛到黃沙梁的劉二那樣,順從別人的觀念活著,卻壓制住了真正的成長。
幸好他後來意識到,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值得。
在焦慮的時代,我們更需要劉二般的通透。
正如他詩意的描述:
“這時他們聽見我遠遠的喊聲,全回過頭,看見我孤單一人,站在童年。”
迴歸童年,迴歸初心,迴歸最初的精神家園,這才是讓我們的人生飽滿豐盈的根本之道。
好了,講到這裡,《一個人的村莊》這本書的共讀就全部結束了。
每本書都是一場值得期待的旅程,我是阿成,期待在下一本書中與你相遇,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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