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嘯洋(北京電影學院電影學系副教授)
原文載於《電影評論》雜誌2025年第一期

內容提要:徐克按照自己的風格和理解拍了一部不同於金庸原著的“作者電影”。中國文化中的武俠“傳記”被徐克改編為英雄“傳奇”。徐克版《射鵰英雄傳》捨棄了反面角色楊康,“義”線扁平化為直奔主題化成家國寓言;電影捨棄了諸多配角,“情”線集中成郭靖、黃蓉、華箏三角戀。武俠悲慨情義的消失,使整部武俠電影變成了郭靖作為英雄的正確史。雖然愛情主線契合青年人的觀影心理,但命運主題的削弱使電影遠離了武俠電影的類型範式。
關鍵詞:《射鵰英雄傳》 武俠 徐克 英雄 命運
武俠小說是中國特有的型別文學,有特定的敘事模式。《中國武俠小說史》中,羅立群分析了中國武俠小說的誕生背景、精神核心以及小說的源流、分期與演變等。羅立群追溯了《韓非子·五蠹》《墨子·經上》等經著中對於俠的描述,初步勾勒出“任俠”的雙面特徵:一方面,俠客構造了“江湖”,俠客好武鬥,不受官府和紀法約束,是社會秩序和治安的隱患;另一方面,俠客扶危濟困,解人之難,有仁有義,具備“廟堂”特徵,這正是儒家追求的理想。
《史記·遊俠列傳第六十四》中,司馬遷為俠立傳:“今遊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戹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1] 司馬遷認為,俠有布衣俠(孟嘗君、春申君、平原君等)、閭巷之俠、遊俠(田仲、劇孟)和儒俠(朱家)之分,俠客隊伍也是魚龍混雜,有行俠仗義之輩,也有欺貧欺弱之人。郭解雖然行俠仗義,但是被漢武帝強加罪名誅殺,司馬遷不禁為其扼腕悲嘆[2]。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寫出了為俠客立傳的緣由:“救人於厄,振人不贍,任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義者有取焉。作《遊俠列傳》第六十四。”[3]
羅立群認為,“俠”表現在民間文學的形象,是儒道法三者合一互補的文化體系。“俠”文化遵循倫理本位、至善原則。武功代表了功利主義的趨向,武德代表的是道德力量,武功和武德是武俠小說中俠客必備的條件[4]。就武功層面而言,俠文化與流氓、盜匪可以互相轉化。就組織而言,俠與盜,都是公開社會之下的秘密社會,江湖義氣是幫派組織內的凝聚力[5]。
武俠小說包含了三個基本命題:江湖與廟堂的衝突,情與義的交織,複雜的恩仇世界。自第一篇武俠小說《燕丹子》始,中國武俠經歷了魏晉時期的志怪武俠階段、唐朝的浪漫武遊俠階段等。明代《水滸傳》以及各類武俠和公案合併在一起的武俠公案小說,使“官俠”逐漸取代“武俠”,《兒女英雄傳》《無雙傳》等作品突破了“俠不近女色”的禁區,英雄至性,俠與情結合。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也對民國幻想劍仙小說產生了影響。20世紀初民國興起的武俠小說,包含了“悲劇俠情派”王度廬、“社會反諷派”宮白羽、“幫會技擊派”鄭證因、“奇情推理派”朱貞木,民國時期被合稱為“北派五大家”[6]。羅立群認為,武俠小說對後世最大的影響,乃是向不公道的命運或者體制進行抗爭,是一種敢於向不合理的現實進行挑戰的精神[7]。
一
原著小說中的“悲慨命運”
金庸被稱為武俠小說界的“武林盟主”,他的小說將民國初期幾派創作的長處融合在一起,獨成派別。除《越女劍》之外,金庸將自己創作的14本小說取首字擬成一副對聯:“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分別指代武俠小說《飛狐外傳》《雪山飛狐》《連城記》《天龍八部》《射鵰英雄傳》《白馬嘯西風》《鹿鼎記》和《笑傲江湖》《書劍恩仇錄》《神鵰俠侶》《俠客行》《倚天屠龍記》《碧血劍》《鴛鴦刀》。
《射鵰英雄傳》講述南宋抵抗金國與蒙古的鬥爭,郭靖從復仇少年成長為俠之大者的故事。除了郭靖、黃蓉的曲折戀情外,郭靖和楊康是《射鵰英雄傳》中的故事主線之一。金庸對郭靖和楊康這對難兄難弟的命運設定可謂是一體兩面。只有郭靖、沒有楊康的《射鵰英雄傳》是不完整的。為什麼?郭靖、楊康二人的名,是丘處機從北宋“靖康之恥”中取的。金庸從“靖康之恥”中拆出了二人名字,別有深意。楊康是郭靖的反面,郭靖的俠義救宋,都是依靠和楊康對比來完成的。小說第三十九回《是非善惡》,金庸借郭靖之口寫到,靖康二人雖然義結兄弟,然而兩人始終懷有異心[8]。郭靖代表了江湖,他結識各家門派,靠著儒家的責任擔當,終成俠之大者;楊康代表了廟堂,他慕戀權貴,背信棄義。這樣一對反兄弟,卻有相似的身世。郭靖之父郭嘯天和楊康之父楊鐵心是結義兄弟,郭靖之母李萍逃難至蒙古大漠產下郭靖。包惜弱嫁給務農為生的楊鐵心,後被大金國六王子完顏洪烈擄走成為王妃。包惜弱和楊鐵心所生之子楊康由完顏洪烈撫養,改名“完顏康”,成為金國的小王爺。靖康二人都有蒙古草原的生活背景,相似的身世,但金庸設計出完全不同的命運走向。
金庸在郭靖和楊康身上,投射了哈姆雷特的影子——靖康二人都因金人而父母雙亡。只不過,楊康的悲劇更徹底。楊康的悲劇源於對“王子”身份的執念,他無法捨棄金人給與的榮華富貴。他雖確認了身世,卻無法接受自己身為漢人庶民的事實。最終,楊康在民族大義與個人慾望的衝突下走向毀滅。楊康還是完顏康,選擇漢人身份還是蒙古貴族身份,to be or not to be,命運在他身上籠罩出巨大的陰影。楊康的人物設定,很像《天龍八部》中的慕容復、《笑傲江湖》中的林平之,他們都是悲劇人物。金庸筆下,沾染政治的婚約都沒有好結局。慕容復企圖復興燕國大業瘋掉,自然也失去了王語嫣的愛情;林平之為了父母之仇,屈居華山派嶽不群門下,娶了嶽不群的女兒嶽靈珊只是生存之計。林平之修成辟邪劍法之後殺了妻子。郭靖也有“政治婚約”在身,鐵木真安排了他和華箏公主的婚約,但在面臨考驗時他選擇了愛情。
金庸的小說繼承了“新派武俠之祖”朱貞木的離奇詭異,將武功的神奇吸引力描繪得有理有據,同時吸收王度廬武俠小說中的沉鬱悲慨之風。《射鵰英雄傳》原著小說裡,金庸尤其強調人物的“悲慨命運”。小說第十回《冤家聚頭》中,楊康背叛了師傅丘處機,同時知曉了自己是漢人的真相。包惜弱和楊鐵心夫妻相逢,楊鐵心便往心窩裡刺槍,包惜弱也湧身往槍尖撞去,夫妻斃命於鐵槍廟。完顏洪烈和包惜弱“貴公子和貧家女”的人物關係,也輪迴到了楊康和穆念慈身上。小說第四十回《華山論劍》裡,金庸給穆念慈的設定是“一生苦命又受辱於惡徒”[9]。比武招親上,楊康打贏了擂臺非但未娶穆念慈,反脫走穆姑娘的繡花鞋。這明顯是花花公子的薄情舉動。鐵掌峰上,穆念慈失身於楊康後懷孕。後來,穆念慈又被歐陽克戲侮。小說後半部分,穆念慈終於意識到楊康是個惡人,意識到自身黯然的命運。小說結尾,楊康中了歐陽鋒軟蝟甲上的蛇毒,斃命嘉興鐵槍廟,穆念慈誕下孤子。“鐵槍廟”恰成了楊康父子的宿命交匯之地。

1983年電視劇版《射鵰英雄傳》劇照
二
2025年,徐克版《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在春節檔上映。豆瓣介紹電影主要改編自《射鵰英雄傳》的第三十四回至第四十回,這後八回是小說的尾聲。準確來講,電影改編自第三十六回《大軍西征》和之後的情節。電影圍繞郭靖和黃蓉、華箏的愛情戲、“九陰真經”和“降龍十八掌”以及郭靖抵擋蒙古大軍的核心情節展開——集錦式的武功傳奇,更像“英雄聯盟”。
2018年,金庸小說《射鵰英雄傳》首部英譯本由英國出版社Maclehose Press出版。英譯版《射鵰英雄傳》(Legends of the Condor Heroes)分為十二卷,第一卷為《英雄誕生》(A Hero Born),英文推薦序稱其為“一部中國版《權力的遊戲》”[10]。從翻譯中可以看到,中國文化中的武俠“傳記”為了適應跨國文化傳播,被翻譯為西方接受語境中的英雄“傳奇”。本片也採取了“英雄傳奇”的敘事策略:郭靖雖然也經歷了英雄的暗夜,但是將郭靖成長的反面環境全然抹除,只保留了英雄正義和明亮的愛情。電影改編思路上,徐克將“俠”簡單地化成了“英雄”。電影借郭靖解釋英雄:“英雄不靠武功,而是在危難之中可以挺身而出,在逆境中能無所畏懼。這樣的人,才能稱之為英雄。俠之大者,乃是永懷憐憫之心。”約瑟夫·坎貝爾在《千面英雄》一書中,將英雄的啟程階段分為“歷險的召喚”“拒絕召喚”“超自然助力”“跨越門檻”“進入黑夜”五個階段[11]。漫威的超級英雄電影中,比如蜘蛛俠的平民出身以及凡人情感,獲得了觀眾的認同[12]。電影試圖簡單地透過郭靖的武打來突出俠,傳達一種危難中勇於擔當的“英雄之道”。電影將支撐和反襯郭靖情感成長線索的楊康踢出敘事,敘事的厚度削弱不說,郭靖的成長中缺少“義之背叛”這條刻薄而真實的反線,使整個電影維繫“命運”這一重要主題時支柱坍塌。郭靖太過正確,看起來像一個人沒了自己的影子。
金庸小說改編電影一直被熱議,因為小說的海量劇情更適合拍成電視劇。1958年起,《射鵰英雄傳》被相繼改編成《東邪西毒》《南帝北丐》等電影,金庸筆下的俠骨柔情、俠義江湖、失散重聚吸引著一代又一代的讀者和觀眾。小說《射鵰英雄傳》中,金庸構造的俠客性格獨立,天賦秉異。除了“東邪”黃藥師、“西毒”歐陽鋒、“南帝”一燈大師、“北丐”洪七公、“中神通”王重陽之外,還有全真七子、江南七怪、裘千仞、梅超風、沙通天、靈智上人等武俠角色。“俠”來自於社會各個階級,江南七怪、歐陽鋒、黃藥師秉性各異,哪怕道觀真人和寺廟僧人,也都有俠情柔骨。金庸筆下,俠客並非完人,甚至有著常人的缺陷,圍繞俠生成的情與義,成了推動小說前進的原生動力。

1983年電視劇版《射鵰英雄傳》劇照
武功蓋世者不一定有大俠的境界。是否胸懷天下,仗義執言,對世界有仁愛之心,才是俠的精神與文化核心。小說第三十九回《是非善惡》中,丘處機評價了江湖中人:“黃藥師行為乖僻,雖然出自憤世嫉俗,心中實有難言之痛,但自行其是,從來不為旁人著想,我所不取。歐陽鋒作惡多端,那是不必說了。段皇爺慈和寬厚,若是君臨一方,原可造福百姓,可是他為了一己小小恩怨,就此遁世隱居,亦算不得是大仁大勇之人。只有洪七公洪幫主行俠仗義,扶危濟困,我對他才佩服得五體投地。華山二次論劍之期轉瞬即至,即令有人在武功上勝過洪幫主,可是天下豪傑之士,必奉洪幫主為當今武林中的第一人。”[13]
除了俠義,小說《射鵰英雄傳》為俠客建立的情感層次也無比豐富。郭靖黃蓉的情感是正道修得的結果,穆念慈和楊康的愛情包含了命運晦暗的部分,背叛師門的黑風雙煞梅超風依然對師傅黃老邪有敬畏之情,歐陽鋒和私生子歐陽克的父子情則包含了愧與愛……這些情感為武俠折射出光彩陸離的人性,構築出豐富的情感世界。
至於俠客的“仇恨”,郭靖夾在家與國的道義中百般糾結:“歐陽鋒害死恩師與黃蓉,原該去找他報仇,但一想到‘報仇’二字,花剌子模屠城的慘狀立即湧上心頭,自忖父仇雖復,卻害死了這許多無辜百姓,心下如何能安?看來這報仇之事,未必就是對了。我一生苦練武藝,練到現在,又怎樣呢?連母親和蓉兒都不能保,練了武藝又有何用?我一心要做好人,但到底能讓誰快樂了?母親、蓉兒因我而死,華箏妹子因我而終生苦惱,給我害苦了的人可著實不少。完顏洪烈、魔訶末他們自然是壞人。但成吉思汗呢?他殺了完顏洪烈,該說是好人了,卻又命令我去攻打大宋;他養我母子二十年,到頭來卻又逼死我的母親。”[14]
可惜的是,電影將武俠小說中描寫俠客“宿命”的情節全部捨棄,借黃蓉之口簡化了江湖:“很多幫派,立了不同的規矩。打打殺殺,三分面子,五分恩怨。貪婪加仇恨。”電影中西毒歐陽鋒對《九陰真經》窮追不捨,負責“貪婪”部分,但是整部電影對於“仇恨”的描述僅限於郭靖之母李萍的自殺,其餘的仇恨沒有層次,“宿命”的深刻性無法顯現。此外,《武穆遺書》和《九陰真經》與西方英雄片中的超能武器一樣成為追逐的麥格芬,無法參與敘事的深度。“打打殺殺”則主要集中在郭靖和歐陽鋒、蒙古大軍和門派身上,更像一部氣勢雄宏的英雄戰爭片而非武俠片。郭靖母親李蘋在草原忍辱蒙垢,楊康認賊作父落得身敗名裂,沒有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鋪墊,郭大俠在鐵木真面前抵擋蒙古大軍的勇敢陳詞顯得莽撞,夾在江湖和廟堂之間的“家國情仇”四個字顯得正確無味。

《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劇照
三
徐克電影中的“異域”
從2010年開始,徐克連續創作了多部好萊塢式的武俠大片:《狄仁傑之通天帝國》(2010)、《龍門飛甲》(2011)、《狄仁傑之神都龍王》(2013)、《狄仁傑之四大天王》(2018)和《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2025),呈現出與胡金銓、張徹的武俠片截然不同的空間想象。來自異域的誘惑和陰謀,常成為徐克新武俠電影中一個重要的敘事動因。
徐克電影裡熱衷於對異質空間的展現。《龍門飛甲》裡的西域沙漠,《狄仁傑之神都龍王》裡遠離大唐的扶餘國和東島國,《狄仁傑之通天帝國》里長安城的地下鬼市,均屬異域。“異託邦”是相對於中原文化而言的,它作為非常規的空間成為一種獵奇的空間點綴。異域的設定,可以暫且隔離本土的文化審美,為電影提供新的美學基點。

《龍門飛甲》劇照
徐克版“射鵰”將原著小說中的“江南、西域、漠北”三重空間設定變成“草原和西域”,主要人物關係挑選了第三十七回裡“靖蓉重逢”的“二人轉”,洪七公等人淪為維持武功奇效的符號化人物。《射鵰英雄傳》後記裡,金庸寫到:“《射鵰》中的人物個性單純,郭靖誠樸厚重、黃蓉機智狡獪,讀者容易印象深刻。”[15] 因為劇情裁剪,肖戰扮演的郭大俠厚度不足,黃蓉的狡黠聰明未能顯現,歐陽鋒的柺杖造型與急躁性格,更像《狄仁傑之神都龍王》裡胡東扮演的終極反派霍義,惡棍氣質居多,梟雄氣質未能展現。胡軍扮演的洪七公,像《神鵰俠侶》中老頑童周伯通。靈智上人在河裡下毒,郭靖救助託雷和毒倒蒙古人的打鬥造型和動作招式,很像《狄仁傑之通天帝國》裡在地下鬼市眾人與國師的激戰段落。本片最為出彩的,是演員張文昕飾演的配角華箏。華箏風格颯爽灑脫,和《東方不敗》裡的林青霞、《新龍門客棧》裡的金鑲玉相似,華箏擺脫了先前影視劇中“柔弱公主”的刻板印象,在情感上的“斷、舍、離”,符合了當代青年觀眾的社會心理。

《笑傲江湖2:東方不敗》劇照
除卻異域空間,“異邦陰謀”常成為徐克新武俠電影標籤。《狄仁傑之通天帝國》中無明火的威脅來自西域的赤焰金龜;《龍門飛甲》的敘事線是前往西夏沙漠皇宮尋寶紛爭;《神都龍王》的故事推動力則是東瀛有毒雀舌茶的篡權計劃。“異託邦”是斷裂性空間模式,它往往聯絡了一種另類新奇的思考模式,呈現、抗議甚至顛倒正常的空間邏輯。《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中的蒙古語,《神都龍王》中的神秘東島語,《龍門飛甲》中桂綸鎂扮演的韃靼女人 ,這些“異域”元素充滿了浪漫。高建平認為,浪漫主義者的一個共同特點是喜歡自然,這也成為“崇高”觀念的來源。歐洲早期“崇高”概念與阿爾卑斯山相關,它使這個概念在歐洲語言中開始轉向“自然”[16]。段義孚在《浪漫地理學:追尋崇高景觀》中,將崇高、哥特以及頹廢風格,視為對日常的超越和反叛。18世紀以來,歐洲漸漸流行“崇高”的美學概念,阿爾卑斯山高聳的山峰正是對這種概念最好的詮釋,登山逐漸變成一種時尚[17]。金庸的小說中,常用中國名山來指代門派,《笑傲江湖》中,五嶽劍派分別是泰山、衡山、華山、嵩山、恆山,改編版《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導演選擇將環境放置在草原和少許山嶽背景中,中原地理表現受到限制。“異域”風景也限制了本片中武俠和崇高概念的關聯度。
徐克的不少電影都是以“亂世”作為電影的開篇。《龍門飛甲》的開篇是這樣的:“明朝成化年間,憲宗皇帝縱容宦官弄權,閹黨權傾朝野,設立東廠和西廠兩大勢力,監視文武百官一舉一動。”《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的開篇也是“亂世”:“南宋一朝宰相高官,亦被金廷賄賂收的勢力不斷擴大,肆意妄為,但不是所有人,都屈服於金廷的打壓。”這樣的背景和環境鋪陳,很容易引出電影的“正義”主題,這恰是戰爭片所必備的元素。徐克電影的另一個經常出現的情節化自京劇《三岔口》。《三岔口》是傳統的武打劇目,主要講述任堂惠暗中保護三關上將焦贊夜宿三岔口,和店主劉利華因誤會而爭鬥的故事。《新龍門客棧》《龍門飛甲》中均有此情節。三方會戰,第三方是敵是友,猜測和拉攏構成戲劇上的吸引力。《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中也有“三方會戰”的情節:歐陽鋒、郭靖、鐵木真共同會戰於蒙古大營。這樣的設定,契合了開篇的“亂世”設定。
本片音樂使用了1983年黃日華、翁美玲主演的電視劇《射鵰英雄傳》中的經典歌曲《世間始終你好》,不少觀眾對於徐克版《射鵰》抱著經典懷舊期待。徐克作為20世紀70年代香港電影新浪潮的主將,曾經拍攝出《蝶變》《智取威虎山》和“黃飛鴻”系列、“狄仁傑”系列電影,這次在武俠改編上遭遇了票房滑鐵盧。江湖依舊,徐克老矣。就《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來說,觀眾期待的武俠變成了古裝偶像片,武打設計依賴特效演員,俠客愛恨情仇變成戰爭片和主旋律電影中的保家衛國……2018年《狄仁傑之四大天王》一齣,有媒體直言徐克的武俠時代黯然落幕[18]。究其原因,徐克摒棄了香港武俠電影的傳統,在技術的裹挾下過分注重場面和特效,“重視效、弱劇情”使其電影風格更接近奇幻和西方的英雄電影,而非武俠。

《射鵰英雄傳:俠之大者》劇照
[2] 司馬遷:《史記·遊俠列傳第六十四》,韓兆琦譯註,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7360-7362頁。
[3] 司馬遷:《史記·太史公自序》,韓兆琦譯註,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7744頁。
[4] 羅立群:《中國武俠小說史》,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2008年,第8頁。
[5] 羅立群:《中國武俠小說史》,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2008年,第11頁。
[6] 羅立群:《中國武俠小說史》,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2008年,第12-16頁。
[7] 羅立群:《中國武俠小說史》,石家莊:花山文藝出版社2008年,第28頁。
[8] 金庸:《射鵰英雄傳》,廣州:廣州出版社2011年,第1267頁。
[9] 金庸:《射鵰英雄傳》,廣州:廣州出版社2011年,第1361頁。
[10] 彭珊珊:《<射鵰英雄傳>出英譯本,被稱作“中國版<權力的遊戲>”》,澎湃,2017年10月26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837984。
[11] [美]約瑟夫·坎貝爾:《千面英雄》,朱侃如譯,北京:金城出版社2011年,第24頁。
[12] 馮洋:《好萊塢“超級英雄”電影的型別模式與創新》,上海戲劇學院碩士學位論文,2021年,第16-17頁。
[13] 金庸:《射鵰英雄傳》,廣州:廣州出版社2011年,第1270頁。
[14] 金庸:《射鵰英雄傳》,廣州:廣州出版社2011年,第1267頁。
[15] 金庸:《射鵰英雄傳》,見第四十回《華山論劍》,廣州:廣州出版社,2011年,第1311頁。
[16] 高建平:《“崇高”概念的來源及其當代意義》,《浙江社會科學》,2020年第8期,第113-117頁。
[17] Jeremy Bernstein.Ascent: The Invention of Mountain Climbing and Its Practice.New York: Random House, 1965,pp.49-50.
[18] 《<狄仁傑之四大天王>票房的滑鐵盧,宣告了徐克武俠時代的結束》,百度號未來電影局,2018年8月1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07605360450510220&wfr=spider&for=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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