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萬連山
來源：格隆
文章已獲授權
現在全世界的大資金，總體上只有三個選擇：押中國，押美國，押黃金。
原本，後兩者是大多數的選擇。
但最近DeepSeek突然出來炸街，再加上這周圈內突然瘋傳德意志銀行的一篇研報，很多傾向突然有所改變。
主要是各種關鍵詞太過吸引眼球：整個中國的斯普特尼克時刻、而不僅僅是AI的，中國資本的估值折價即將消失……
然後，中文媒體再層層搬運，翻譯得更加讓人激動。
但該說不說的，斯普特尼克時刻，真算不上什麼好詞。
01
又一個輪迴？
1957年，地球上最後一塊陸地——位於南極洲的伯克納島，由美國探險家埃德加·埃文斯率領的探險隊發現。
同年，前蘇聯發射人類歷史上第一顆人造衛星，斯普特尼克1號。
前者標誌地理大發現時代正式落幕，後者標誌著太空時代的開端。
兩者發生在同一年，巧合得讓人覺得不太真實。
或許，人類的全部歷史真是大型虛擬遊戲地球online的一環。只有把新手村地圖全點亮了，新地圖才能加載出來。
……
斯普特尼克sputnik是俄文спутник的拉丁轉寫，原本的意思是“同路人”，後引申為衛星。
繼前蘇聯造出Sputnik-1後，sputnik一詞被引入英文，區別於人造衛星satellite，多指蘇聯的人造衛星。
這一標誌性事件的影響之大，不單單只是多了個英文單詞這麼簡單。
彼時，這顆“優美的銀球……天線像駿馬的鬃毛一樣被甩向後方”的衛星，在太空中發出的訊號，全世界無線電愛好者都可以清晰地收聽到。
普通人或許只是震驚和憧憬，各國政府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脅。
尤其在美國社會，所有人都彷彿覺得天上有一雙眼睛俯視著自己，隨時從外太空扔下毀滅性武器。
沒有人能忍受生命被敵人掌握的滋味，近乎瘋狂的氛圍油然而生。
1958年，艾森豪威爾簽署《美國國家航空暨太空法案》，正式成立NASA，預算佔全聯邦的4.5%。
次年，阿波羅計劃啟動。
各地的高校也被捲入時代洪流，舉國上下由公共教育轉向數學和科學課程。
1961年4月，蘇聯宇航員尤里·加加林成為第一個進入太空的人類，再次引發全美恐慌。
一個月後，肯尼迪在“國家緊急需要”的特別諮文中強調：要在10年內將美國人送上月球。
“整個國家的威望在此一舉”。
後續的故事，歷史課本上都有寫過了。
1959年到1972年，短短13年間美國總共發射144顆衛星，並於1969年首次完成載人登月，實現對蘇聯的反超、贏得了太空競賽。
而蘇聯這邊漸漸被競賽拖垮，國內經濟雪上加霜，不得不緊急縮減航天經費。
最後乾脆果斷放棄登月。
美國航天獨孤求敗後，沒有了壓力，NASA再也得不到天量資金，再加上維持成本過大，人類航天科技的輝煌，便暫時停留在了70年代。
時間回到現在。
德意志銀行把DeepSeek的出現，比作中國對美國的斯普特尼克時刻，並由此擴大到整個製造業領域。
報告說得很直接。
就像曾經人們低估化石能源一樣，全球投資者對中國資產的配置太低。
但實際上，憑藉極端的價效比，中國在中低端製造業早就統治了全球市場，並逐漸在基礎電子、鋼鐵、造船、太陽能等領域佔據主導地位。
2023、2024年，中國汽車出口超越日本，連續兩年世界第一；2025年，中國又出現全球第一款六代戰鬥機、低成本的DeepSeek。
這一連串的時間加起來，的確稱得上是斯普特尼克時刻。
但毫無疑問，這不是什麼好詞。
所謂斯普特尼克時刻，是你雖然讓我感到威脅，但只要我認真，很快就能反超。
你要是和我繼續爭，被拖垮的前蘇聯就是榜樣。
所以德銀的話，還有後半段。
目前大部分媒體只宣傳前半段，其實報告後半段說的是，中國正處於日本80年代初的階段。
彼時，日本同樣依靠價效比，迅速攀升產業鏈，汽車出口快速登頂，GDP躍居世界第二。
美國製造業受到劇烈衝擊，隨機一手廣場協議要求日元升值40%。
日本不得不透過寬鬆的貨幣政策來應對，工業上的高歌猛進只能戛然而止，出口不再是經濟最大的驅動力。
而這種情況，也有可能在中國出現。
總的來說，德意志銀行雖然表達了對中國市場的樂觀，但也提示了長期風險。
不帶偏見去看，是比較客觀的。
但若後續發展真的就如過去的歷史一樣復刻，那未免也太過無趣。
未來是不可預測的，人們總該期待些不一樣的。
02
為什麼不爭？
這些年一直有一個說法：中國可能是世界上最後一個工業國。
大部分人都不以為然。
既然歐美、日韓都走過工業化的路，中國也成功從農業社會走到了工業社會，憑什麼別的國家就不能？
其實看看手機裡的拼多多，就能說明很多問題。
中國之前，無論是日本製造、美國製造還是英國製造，從來沒有把工業品的利潤壓到過如此之低。
而一切商業競爭，本質上都只在兩個維度分高下：
要麼我造的東西你造不出來；要麼大家都能造一樣的東西，但是我比你便宜。
前者一勞永逸，後者雖然能以量取勝，但無限內卷的盡頭毫無疑問是消亡。
在平靜的年代，只要有得賺，兩者其實差異不大。
但在技術變革的時代浪潮中，我們將無比強烈感受到其中的巨大差距。
ChatGPT剛剛掀起這輪AI熱潮時，國內某科技巨頭創始人曾在內部分享中表示：“算力不能保證我們在通用人工智慧技術上領先，算力是可以買來的，創新的能力是買不來的。”
翻譯一下：何必去燒錢做底層？我們做做包裝、搞應用就好。
類似的話語，我們其實聽得不少。
但實際上怎麼樣，這兩年所有人都看得見。
人家憑什麼賣你算力？
國內很多所謂的巨頭、成功者，吃慣了過去二十年拿來主義的紅利，於是透過各種論證，試圖說明自主研發是一件回報率極低的事情。
過去這樣想，是沒什麼問題的。
中國市場如此卷，除了自身原因，很大程度上確實是因為前三次技術革命，我們都錯過了。
作為跟隨者，拿來主義、憑藉規模優勢壓低利潤迅速搶佔市場，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長此以往，可能所有人都習慣了定義權在別人手上的滋味。
就好像玩csgo或絕地求生時，細心的玩家估計都吐槽過：憑什麼子彈的口徑非得是5.56mm和7.62mm，就不能設計成整齊的資料？
很簡單，因為現代工業體系是英國人創造的，他們當然以自己的標準制定基礎。
直到現在，我們的工業系統依然沒辦法擺脫英制度量衡。
這就是先發優勢。
每一次技術變革前，都會先進行一次標準、定義的爭奪戰，贏家就能躺在源頭數錢。
最典型的就是微軟的辦公套件，從最簡單的辦公室打字，到工業、影視、設計，都離不開。
而且沒法取代。
畢竟對絕大部分人而言，換生產工具的成本太高了，實在沒必要。
你電腦裡的各種辦公軟體一樣，看起來確實沒什麼技術含量，但你用不用？不用，又沒什麼好的替代品。
氣氛烘托起來了，形成習慣了，不用就不行。
等習慣成自然，再衍生出一大堆應用，擴張到其他領域，定義權就到手了。
如此一來，下個十年、二十年，微軟即便再度落後於對手，它依然能躺賺。
這才是最好的生意。
過去是沒有機會，而這一次，正如之前所說，AI領域，OpenAI為了搞壟斷自己慢下來了；軍事科技領域，冷戰之後全球普遍都有些懈怠。
作為一個後來者，好不容易把學霸過去百年的學習筆記學透了，好不容易第一次有機會和先發者同臺競爭，難道還要錯過？
03
尾聲
此時此刻，或許確實是斯普特尼克時刻。
但它也可以不一樣。
中國終究與蘇聯、日本不一樣。
僅看AI領域，它確實正在大規模提升所有人的生產效率，它對人類社會的生活、財富創造、財富分配的影響力、衝擊力，會比上一個時代更迅猛、更暴烈。
更關鍵的是，已經有人站出來告訴你了，先發者的護城河沒有那麼深。
或者是，在這個全新的時代，已經不存在先發者，人人都可以是先發者。
可以預見，國內的企業和研究團隊將涇渭分明分成兩派。
一派積極投身擁抱，另一派則繼續抱著拾人牙慧的心態。
兩種不同的態度，將在未來10年決定人群以及企業的重新分野：誰走在時代前沿，誰泯然眾人，甚至跌落塵埃。
時代不會在意任何人的任何猶疑、徘徊、失落或疼痛，它只是一路向前。(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