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底層小人物,逆境突圍,用理想主義化解悲涼底色,《長安的荔枝》算是踏入了大鵬的舒適區。
但不同的是,大鵬此前的導演作品幾乎都是原創劇本,或有真實事件為依託,在故事層面有極大的主動權。《長安的荔枝》是大鵬首次涉獵古裝題材的文學改編,加之原著本身的影響力,將其進行影視化並加入喜劇元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成片不僅高度還原了原著中的諸多名場面,更透過多處細節的改動強化了整個故事的情感,既“穩”又“燃”,絕對是今年暑期檔的一大潛力股。

把“一日色變,二日香變,三日味變”的鮮荔枝,從五千裡之外的嶺南送到長安為貴妃賀壽,是整個故事的主線任務,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死差”。
這差事能落到九品小吏李善德的頭上,只因為他做事一絲不苟(不諳官場之道),又剛剛貸款為家人置辦了房產(有弱點好拿捏)。換做別人,恐怕早就借荔枝使的名頭狠撈一筆,然後想方設法帶家人逃命去了。
但李善德偏不,他是明算科出身,不懂人情,只認數字,執拗中又帶著點理想主義,所以就算失敗,他也要知道自己倒在距離終點多遠的地方。
於是,“時間”就成為他最大的敵人,也是整個故事的“燃點”之一。
銀幕上不時出現的貴妃生辰倒計時,就是李善德的催命符。他要和荔枝腐壞的速度爭,和崎嶇多變的路途爭,還要和錯綜複雜的權勢爭。高壓之下,故事中的諸多笑點也帶著濃濃的黑色幽默。

在嶺南,李善德與胡商蘇諒、峒女阿僮組建起核心轉運團隊,“年會三人組”再聚首。影片對情感線的刻畫成為“燃點”之二。
原著中,蘇諒是老成穩重的胡商之首,被尊稱為“蘇老”,聽聞李善德無法兌現承諾後便失望離開,還帶走了轉運所需的關鍵道具“雙層翁”。電影將蘇諒改寫為“有錢人家的第二個孩子”,年紀與李善德相仿,從商經驗不足但有一腔熱血,他看中利益,也容易被同齡人的赤誠打動。雖然氣惱李善德食言,但更能明白他背後的權力網。
因此,當得知李善德的轉運之路陷入絕境時,蘇諒便回來了。這一刻,汨羅江上逆水行舟的不僅是具體的某個人,更是一段熾熱友情的縮影。

此外,影片用“木棉花”將李善德和鄭玉婷的愛情線刻畫得更加細膩。“玉婷,再扇我一次”是赴死的訣別,“給我帶些木棉花回來”是活下去的信念。
在實驗階段,推動李善德向前的更多是對“人定勝天”的執拗。轉運正式開始之後,妻女的性命被楊國忠一併拴在了李善德的褲腰帶上,他必須贏。
約定的時間已到,青絲已變白髮的李善德在甬道上飛馳,包袱裡鮮紅色的木棉花灑落,“一騎紅塵”在此刻具像化,但為的並不是讓妃子一笑,而是讓妻子心安。

事實上,妃子並沒有笑。
《長安的荔枝》的整個故事源自馬伯庸對“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這句詩的想象。自古以來,女性是盛世的點綴,更是亂世的禍水。楊貴妃究竟愛不愛吃荔枝?史實或許無從考證,但影片給出了創作者的態度——一隻還未觸碰荔枝就收回去的手。
李善德豁出性命運回長安的鮮荔枝,貴妃並沒有多麼喜愛,卻成為奸佞小人大肆斂財、邀功請賞的藉口。對官僚制度的諷刺,是影片的“燃點”之三。

雖然故事的重點在於荔枝轉運過程,但影片運用多個蒙太奇段落呈現出精彩的官場群像。尤其是李善德帶著轉運方略在皇城裡跑流程一段,樊登、賈樟柯、孫悅、大冰等前來客串的各界名人悉數登場,給這一荒誕場面平添了幾分喜感。各部門互相踢皮球,官員們只說好話絕不出力,李善德空跑一天毫無所獲,像極了職場牛馬走OA流程時的窘迫。
當李善德跪拜在楊國忠腳下,“權力”的模樣也變得具體——佛像通天,信仰不過是掌權者的遮羞布,殿內燭火越是輝煌,背後勾當就越是骯髒。

李善德對待荔枝使這件工作的態度從“就是個死”到“可以做到”再到“和光同塵、眾人抬轎”,他嚐到了權力的甜頭,也看到權力的腌臢。他看似找到了完美的荔枝轉運之法,但越接近成功,這差事就越由不得自己掌控。
黃草驛村民不堪賦稅而逃驛,荔枝園因各地層層加碼被毀,人命在宦官和權臣的爭鬥中輕如鴻毛。影片透過“前喜後虐”的對比讓整個故事更加厚重,餘韻悠長。

片尾,李善德質問楊國忠:“取之於民,用之於上,又何談不勞一文而轉運饒足?”這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最後的堅守。但理想主義,勝利了嗎?
表面上看,御賜的一籃綠李救了李善德一命,儘管被貶到嶺南,至少他和妻女都活了下來。可實際上,他的命仍然是權力爭鬥的砝碼。直到長安淪陷的訊息傳來,李善德才終於握住了屬於自己的人生,而盛世大唐、錦繡長安,不過是浮生不若夢,孤影照驚鴻。

《長安的荔枝》的“穩”,在於抓住了大時代中小人物的“變與不變”。
李善德的勝利是王朝覆滅下的偶然,“荔枝使”這一名號打碎了他的長安夢,讓他從篤信制度變為質疑權力。李善德的勝利也是堅守本心的必然,他沒有被世界改變,從頭到尾,他都是那個執拗、笨拙、善良的小吏。
而只有無數這樣的小人物,才是一個時代向死而生的希望。因為赤誠與善良,才是唯一的必殺技。


作者 | 筱囡
自由撰稿人,哏都青年
排版丨阿塔
「注:本文部分圖片來源於豆瓣及網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