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劉德華沒有帶走那袋龍巖花生，我還會過這種日子嗎？最近每次順手幹起家務時，這個問題總是盤旋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這段日子要從兩週前說起，有個新聞，說劉德華來廈門開演唱會，臨走有粉絲送了一袋龍巖花生，他提著那袋紅塑膠袋裝的花生，一路漂洋過海，提回香港。
小陳作為海外旅居人士，也起了一點對家鄉的惦念，發了條微博，說每次離開龍巖時，他媽媽總讓他帶點花生走，他從來沒答應過。
我看了這條微博，在家裡大發議論，說你作為一個龍巖人，應該讓龍巖花生走出龍巖。今年我的小說版權不太好賣，據說影視劇市場極其低迷。眼看快年底了，我開始鼓勵小陳：不如你就開始賣花生呀。
做點團購，搞點小生意，分擔一點我的生活壓力……我認為這件事不難，小陳想了想說，那也可以。
他發了個公眾號，當晚就開始拉人了。那是我們出發去越南的前兩天，一開始就不太順利，小陳坐在座位上嘟囔著，怎麼別人加不上我？別人都說顯示新增太頻繁。
這讓我想起《克拉克森農場》裡賣土豆那一集，克拉克森張羅起賣農產品的事，專門開了家小店，名叫Diddly Squat Farm Shop，微不足道農場商店。他本來想賣雞蛋牛奶礦泉水，折騰一圈，只有土豆符合標準，第一天生意特別好，賣了一千多磅，剛想開始變成土豆大佬，結果第二天店就被強制關門，因為屋頂不合格。
我猜小陳折騰一大圈，只能加上幾百人，做點小小的團購生意。因為絕大多數人都缺乏耐心，誰有空一遍遍去新增他的微信，只為了買點花生？花生啊，就那麼好吃嗎？再說花生哪裡買不到？
結果小陳開始在電腦和手機前來回挪疼，一會彙報說，嗯，可以繼續加了，一會說，電腦操作比較順利。從他陸續開始加人，眼睛就不怎麼再關注我們。
連艾文都覺察出了變化，他專程問他爸：爸，你到底在忙啥？
“我在賣花生，我沒空管你了，你管好你自己。”
艾文一臉困惑，我只能告訴他：是的，你爸要開始搞事業了。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小陳陸續拋棄了自己的優良品質。
比如，旅行途中，他不洗衣服了。越南四天三晚的旅行，他一次衣服都沒洗。問就是帶夠了，不需要洗。我們定的酒店，附帶水上樂園，兩個小孩每天都要穿游泳衣下去。上來後，溼漉漉的泳衣皺巴巴扔在陽臺，我看不下去，撿起來，洗好晾好，只有這樣，第二天才能穿。
順帶把自己的兩件T恤也洗了，因為我可沒帶夠。以前每次出門，小陳都勸我，少帶點，可以洗。這回我終於想通了，少帶兩件，沒想到他不洗衣服了。
那個半夜在洗手檯搓衣服的男人，現在惘然已成追憶，他只忙著用手機和看電腦。
又比如，我們外食的比例開始大幅度提高，他常常會說：今晚我不做飯了，我們出去吃吧。家裡看起來亂糟糟，越來越像一個洞。
最最大的影響是，他就像那些經常出差的男人，很難聯絡上。
前幾天我獨自去了一趟檳城，落地到酒店後，很想知道兩個小孩什麼情況？他們吃了嗎睡了嗎有吵架嗎？
給小陳發訊息，一直都沒回。雖然知道他忙著在賣花生，不至於回一條訊息的空都沒吧？
我一時半會有點想不通，為啥呢？去越南的時候，小陳告訴我：等加好群就好了。回來後他說，做好連結就好了。後來變成，跑通這些程式就好了。再後來是，等他們發貨就好了。再再後來，他說，我在做客服，沒空。
他永遠沒有好了的時候，他說現在幾千人都等著他的花生。
賣完花生後，他說，還有很多人沒吃到我賣的花生。
半夜躺床上，他沉思：怎樣才能讓每個人吃上我的花生？
花生花生，他每天都談論花生，花生就像他的三胎。
花生把我們平靜的家庭生活徹底改變，本來我還可以說：一點小生意，也不用老是掛在心上。
後來兩個晚上，他賣了快五千單花生。
這下他睡不著，我也睡不著了，憑什麼？
今年五月，我奔波七個城市做籤售，辛苦了一個月，現場賣的書還沒有花生多……
花生，就那麼好吃嗎？
收到花生影響，我兒子也開始想入非非。他說趁著寒假回國，要趕緊開始他的甲蟲標本製作。艾文算了筆賬，一隻甲蟲原蟲只要50塊，做成標本後，在網上能賣兩三百元。
他簡直開始想入非非：我賣一個標本就可以賺250塊，賣一百個標本就是兩萬五千塊。
他連甲蟲產業的最終目標都想好了，賣150個標本，這樣就能賺夠一張去南極的船票。
我和小陳直呼不可能，想啥呢？你做標本不花時間嗎？艾文想了想說：我做一個標本只要兩小時。
也就是說，他想在寒假不眠不休做標本，他想過了，家裡外公外婆也可以收成徒弟和幫工，帶著一起做，這樣人工時長從不眠不休12.5天，大約降低至五天左右。
艾文眨著眼睛問我：“媽，你有興趣做標本嗎？”
“沒有！再說，誰買你的標本啊？”
“識貨的人自然會買。”
他沒準在想，他爸賣花生這麼容易，賣點標本又算啥呢？
前兩天聖誕集市，小陳正在忙，自然又是我帶著妹出發去玩。在兒童遊樂設施前，碰到好久沒見的一個朋友，她大發感慨說，最近忙死了，家裡的女傭走了，什麼都要自己來。
我聽她抱怨了一陣，心想我們的處境好像是一樣的，太忙了，家裡的家務都要自己來了……
人還是那個人，人又好像換了個人。
“喂，你怎麼整天花生花生？”
“我現在腦子裡只有花生，別的什麼都不想。”
“喂，怎麼還不去接妹妹？”
“等會，我在忙著群資訊。”
“喂……”
沒有回答。
他剛開始建群的時候，我在旁邊提建議，給你的每個群用一個雪山的名字吧。
我忘了每次小陳去爬雪山，都會至少失聯24小時，因為雪山上沒有訊號。
而現在，他有十座虛擬的雪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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