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分享最近讓我很振奮的一個訊息:
一個 17 歲的中專女生,闖進了一場全球數學競賽決賽。

女孩叫姜萍,在一所中專學服裝設計,預選賽考了 93 分,全球排 12 名。
她是前三十名中唯一的女性。
想必很多人都刷到了這條訊息。它帶來的振奮是直白而簡單的:
一個有天賦的女學生沒有被埋沒。
沒有被匱乏的資源埋沒。她沒接受過系統性的高等數學訓練,教材也有限。
沒有被學習路上的孤獨和偏見埋沒。許多同學不知道姜萍在學數學,她常一個人做數學題;早在初中就有所展露的數學天賦,換來的是老師、家長的一句提醒,“不要偏科”。
這些阻礙,最終沒能壓過她對數學的熱愛。
我特別喜歡她在採訪中談及數學,說過的一句話:
“我喜歡一步一步證明,
得到我想證明的東西。”
她做到了。
她跨過一道又一道阻礙,捧著亮閃閃的天賦,走到了你我的面前。

新聞剛開始刷屏時,很多人在說:
這個女孩真是幸運。
有天賦,又遇到伯樂,被髮掘了天賦。
“幸運”二字弱化了道路的艱難。對一個有天賦的女孩來說,被辜負、被埋沒、被荒廢是常常發生的事。
我想起曾讀到的一首詩,來自韓國詩人文貞姬。
詩中反覆在問:“那麼多女學生都去哪了?”
“學生時代她成績優秀
特別活動中表現出色
女高畢業考大學的時候
順利考取,現在她去了哪裡
……
她在煮土豆湯嗎?
……
她給人獻花嗎?
……
也許成了醫生夫人、教授夫人
……
那麼多的女學生都去了哪裡?”
你可能也見過這樣的女學生。有天賦,也肯吃苦,小小年紀脫穎而出,是師長口中“將來一定會大有出息”的女孩。
她們都去了哪裡?
她們可能走向了一條藏有路障的路。
美國大法官金斯伯格,剛入學哈佛時,超過 500 人的班級中僅有 9 名女學生。
身為女學生的她們,收到的並非關心,而是院長的提問:
“如何正當化自己佔據了一個本屬於男生的法學院席位?”
她想去圖書館查資料,不能進,因為她是個女人。

她想在紐約找工作,找不到,因為她是個女人。

她們可能走向了一條被負重拖慢的路。
梅根·斯塔克,一個優秀的戰地記者,她寫的報道,曾入圍普利策國際報道獎,這是新聞領域的最高獎項。
後來她懷孕了,一度無法高強度工作,只能“滯留在家庭裡”。
看著同為記者的丈夫為新聞奔波,她最直接的情感是:
羨慕。
“湯姆仍然在外面的世界自由穿梭,他為弱者挺身而出。他已經為人父,卻還能繼續追求自己的事業,沒有做出任何降低身段的妥協。他不像我,絕望地數著自己的分分秒秒,就像一個乞丐在翻看口袋裡越來越少的硬幣。”
“我覺得自己好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還有更多的不為我們所知的女學生,沒有跨過路障,也沒有甩開負重。她們被困在了遠離我們視線的地方。
那些女學生都去哪了呢?越是思考這個問題,我越是想要為命運對她們的每一次公正對待而感到振奮。
所以,在這條艱難的窄路上,當我們看到一個愛數學的女孩嶄露頭角,是想要歡呼的。
為一個女學生的得償所願而歡呼。

但僅僅是歡呼聲,不足以讓我想要寫今天的文章。
一週以來,我聽到的不只是歡呼,還有質疑。
有的質疑不具備絲毫討論價值,比如“女孩數學怎麼可能這麼好”。

很多質疑集中在她的中專生身份,以及由此引發的“作弊”、“造假”的爭議,儘管缺乏確鑿的證據。
讓我覺得憤怒的,是說她和她的男性數學老師有不正當關係。儘管毫無證據。
“那個數學老師對她有好感。”
“老師天天給這個女的買吃的。”
“她自己還有男朋友。”
“肯定是她老師替她考的,寫了她的名字。”
多麼輕易,又多麼熟悉的指摘。
當一個女學生憑藉極大的“幸運”和機遇走出來,她仍有可能被拽回去。僅僅因為她的女性身份。
你可能記得,前幾年網路上流行過一個稱謂,“學術媛”。
它指代的是一些年輕、漂亮、學歷背景優秀的女性。一旦她們在社交媒體上有意或無意地展示了學歷,就會迎來鋪天蓋地的質疑:
“發這麼多自拍怎麼可能學習好?”
“一天到晚參加派對,哪來的時間搞學術?”
隨之而來的或是“打假”
——“她的學歷一定是偽造的,是騙子。”
或者“黃謠”
——“她一定跟她的導師有不正當關係,蹭到了學術成果。”
這些質疑幾乎和姜萍遭受的一模一樣。
然後,被扣上一頂“學術媛”的帽子,陷入無窮無盡的自證陷阱:
不惜暴露隱私,公開學歷證書?不信。
找權威師友證明?不信。
直播做題?還是不信。
她們被輕易地否定掉所有。
這讓我想起學者戴錦華在評述居里夫人的一則“緋聞”時,所說的話。
是的,就是你知道的那個居里夫人。丈夫去世後,居里夫人被傳和已婚的一位科學家有戀情。小報公開了她的私人信件,造謠言攻擊她的私人生活,一時輿論譁然。
反對她的人聚集在她家門外,罵她“波蘭蕩婦”。甚至有一批法國科學家聯名寫信,要求她離開法國。
戴錦華瞭解到這段往事時,十分震動:
“一旦她陷入了某種醜聞的時候,世界就再度把她還原為一個女人。
就像所有平凡的女人一樣,他們就要把她釘上恥辱柱,要否定她所有的成就,她曾經有的東西。”

這條路,遠比想象得更狹窄。

為了讓天賦不被辜負,她們比你想得要更堅定。
我還想告訴你居里夫人這個故事的後半段。
在被扣上“波蘭蕩婦”的惡名的同一時間,居里夫人獲得了第二次諾貝爾獎。她是歷史上第一位兩次獲諾貝爾獎的人,更是第一位兩次獲獎的女性,也是至今唯一一位兩次獲獎的女性。
然而,組委會來信勸告她別來領獎,以避免紛爭。
但她去了。她的理由是,“此獎是為發現鐳與釙而頒發的,科學和個人生活沒有關係,我將依我的信念行事。”
這是一位走上頂峰的女學生給出的答案:
目不斜視,往前走,把窄路走寬。
我想起那個被網上熱議的牛津女學生賽茜,她想要站上牛津辯論社的講臺。
難嗎?很難。她需要打敗一同競選的 13 位白人男性,賽前她只有四天的準備時間,與此同時,她還需要完成三篇論文。
但她想要這個機會,她必須爭取。
“我如果自己不爭取的話,別人是看不到我的。”
競選當天,她從早上 5 點到晚上 10 點,跑遍整個學校拉票
她成為牛津大學首位華裔女辯手,站在辯論場上,她閃閃發光。

我還和你分享兩個時間跨度很長的故事。
第一個發生在哈佛。
金斯伯格就讀的哈佛大學法學院,一直到 50 年代早期才有女性就讀,當時的女學生比例約為,2%。
2017 年,在哈佛法學院成立 200 週年之際,擁有了第一屆男女比 1:1 的畢業生。

第二個發生在賓大。
今年的 5 月 18 日,一位女士被賓夕法尼亞大學追授建築學學士學位,畢業年份為 “1927”。
她是林徽因。
1924 年秋,林徽因入學賓大,但因為賓大建築系拒收女生,所以儘管林徽因修完了全部課程,仍然無法獲得學位。

但如今,賓大建築系的女學生,佔比 56%,女性教職工,佔比 53% 。
院長斯坦納說:
“我們要承認學校早期的一些女學生所面臨的障礙,
併為她們的勇氣、創造力和決心喝彩。”
改變令人心潮澎湃。是一批又一批女學生用她們的勇氣、決心,和幾乎顯得莽撞的魄力,硬生生擠出了一條新路。
它們在發出一種有力的感召:
去做事,去下定決心,去勇敢地走窄路,
即便艱難,即便磕磕絆絆,但總能抵達更遠的地方。

最後,我想要祝福每一個懷揣著天賦和夢想的女學生。
就像《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作者塔拉·韋斯特弗,17 歲前,她從未上過學,童年是“垃圾場的廢銅爛鐵,沒有讀書聲,只有起重機的轟鳴”。
在反對聲中,她自學,考取了楊百翰大學。
她一邊向前,也一邊掙扎,在一個早上,她試探著對正在廚房調製精油的母親說,決定不去上了。
她本以為母親會開心,但母親只是抬起頭,定睛看著她,低聲說,“別這麼說。我不想聽。”
“在我所有的孩子中,
我原以為你才是那個穿越熊熊大火衝出這裡的人。
你不要留下。
走吧。不要讓任何事阻止你走。”
這不僅是一個母親對一個女兒的要求,更是一個女性對另一個女性的期待。
走吧。
走向另一個更廣闊的世界。
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
我還想提兩個時間節點。
一個是今天,這是姜萍參加決賽的日子。
一個是從明天起,各地會陸續公佈高考成績。一批新的女學生會拿到屬於她們的分數,作出人生的下一個選擇。她們當中,或許有很多帶著天賦和夢想走到現在的“姜萍”。
此刻的結果當然重要,但或許不是最重要的。
因為我們都知道,無論結局如何,這一次,我們都不會再停下腳步。
前路難測,我們能把握的唯有手中的天賦,和實現它的決心。
“你只能目視前方,繼續前進。
你身後一無所有,不要費心駐足回望。”




目不斜視,往前走,
把窄路走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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