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從來不語,卻回答了所有問題》:永恆眷戀,故鄉、母親與貓

文 | 有書君 · 主播 | 楊槍槍

今天,讓我們一起繼續共讀季羨林先生的散文集《時間從來不語,卻回答了所有問題》。
上一節,我們講了季老先生關於人間真情的幾篇文章:
有為懷念亡夫繼續種花的德國老太太;
有季先生早年在德國留學時,給他帶來諸多幫助和家庭溫暖的邁耶一家子:
還有那些引領他、教導他,讓他終有所成的恩師們。
在這人間萬千真情中,還有兩種感情,對季先生而言,非常重要,讓他一生魂縈夢牽。
其中,一個是關於母親和故鄉,一個是關於貓。

永久的悔
先生在望九之年,回首過去,從鄉下到城市,從小學、中學到大學,從國內到國外,經歷過山重水複疑無路,也有過柳暗花明又一村;
有失望,有希望,有歡樂,有憂傷,這八十餘年曲折人生中,要問有沒有後悔的事,簡直數不勝數。
要說這其中最深切最永久的“悔”,那就是:不該離開故鄉,離開母親。
他為此抱憾終生。
季先生出生在魯西北一個極端貧困的村莊裡。
他的祖父母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他父親等三個兄弟,孤苦伶仃。
最小的叔叔送了人,季先生的父親和九叔天天捱餓,只能去別人家的棗林裡,撿幾個落到地上的幹棗充飢。
撿棗子不是長久之計,兩兄弟為了活命,不得不背井離鄉,盲流到濟南去謀生。
當時,他倆不過十幾二十歲,在城裡舉目無親,想要討口飯吃,更是千辛萬苦。
後來,九叔好不容易在濟南落住了腳,季先生的父親才又返回故鄉。
九叔有時候從濟南寄點錢回來,父親就靠著這點接濟維持生活。
也是在這個時候,父親尋上了媳婦,就是季先生的母親。
母親的孃家一樣窮得揭不開鍋,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母親不識字,活了一輩子也沒有個自己的名字,她家在另一個村莊,離父親家所在的村莊,只有五里路。
而這五里路,就是母親畢生所走的、最長的距離。
季先生後來聽說,在他出生前,家裡曾經也有過一段好日子。
大概是在清末民初時,九叔用最後剩下的五角錢,買了十分之一的湖北水災獎券,竟然中了獎。
兄弟倆商量,要富貴還鄉,揚眉吐氣一回。
於是,九叔留在城裡,父親把錢運回了家,一手張羅起鄉里的事情,他買了磚瓦,蓋起了房子,又置辦了一塊帶水井的田地,一時間改頭換面,喜氣洋洋,還慷慨地招待四面八方的朋友。
結果好景不長,錢很快就所剩無幾,只好把蓋成的瓦房又拆了,賣磚賣瓦,帶水井的田地也賣給了別人。
就像一場夢醒,全家又回到了原來的窮日子,窮得只剩下半畝多地,一家三口只能靠這點地過活。
也就是在這個當口,季先生出生了。
年幼的季先生不知道家裡過得是什麼日子,只知道吃的極差。
按當時的標準,麥子面做的饃饃是最好的,叫作“白的”,他家吃不上;
差一點的是小米麵或者棒子麵做的餅子,這叫“黃的”,家裡一樣吃不上;
最差的是紅高粱餅子,這叫“紅的”,顏色就像豬肝一樣,又苦又澀,難以下嚥,他家裡能吃的只有這個。
小孩子當然不願意吃,可是不吃又餓得慌。
不過,小孩子總能得到點特殊待遇。
那時,家族親戚裡有位奶奶,有錢有地。
她的親孫子早夭,所以奶奶格外疼愛年幼的季先生,整個莊裡,能吃上“白的”乾糧的僅有幾個人,奶奶就是其中之一。
她除了自己吃,每天還給小小的季先生留出半個或者四分之一個白麵饃饃。
每天早上醒來,季先生就立刻跳下炕,跑到奶奶家,清脆地喊一聲“奶奶!”
奶奶笑得合不攏嘴,把手伸到寬大的袖子裡,掏出一小塊饃饃遞給季先生。
季先生說,那是他小時候每天最幸福的時刻。
除了奶奶的疼愛,還有個能吃上白饃饃的機會,但要靠自己用勞動去換。
那是夏天麥收季節,富人家的長工割過麥子後,地裡還會剩一點點麥穗,富人不惜得撿,窮人們就會三三兩兩結伴,到富人家的地裡拾這點麥穗。
但是剩的不會多,整整拾上半天,也不過半籃子。
季先生那時大概四五歲的樣子,常常跟著對門的嬸子大姑一起去,拾點麥穗帶回家,母親會一點點把麥粒搓出來。
要拾上一個夏天,才能搓出十斤八斤麥粒。
然後,母親再把麥子磨成面,蒸成饃饃或者貼成白麵餅子,給季先生解饞。
有一年八月十五,母親不知道從哪弄了一點月餅,給季先生掰了一塊。
他立刻就蹲在一塊石頭邊上大快朵頤起來。
對小孩子來說,月餅可是難得的稀罕東西。
後來回想起來,那月餅母親一口都沒吃。
不光是月餅,其他“白的”饃饃或餅子,母親也從來沒捨得嘗過,但凡有一點點,都留給季先生吃了。
母親有生之年,吃的都是難以下嚥的紅色高粱餅子,遇上歉收的年景,連這個也吃不上,只能挖野菜充飢。
季先生只在母親身邊待到6歲,為了讓他有個好的教育,父親把他送去濟南,住在叔叔家,開始讀書上學。
這之後多年,他只有兩次奔喪回過家,而且待的時間也很短。
現在回憶起來,連母親的面容都變得模糊了,而且始終記不起來母親的笑容。
母親一輩子也沒怎麼笑過。
生活困苦,兒子遠去,她又如何笑得出來呢?
有一次回家,對面的嬸子跟季先生說:
“你娘常說,‘早知道送出去回不來,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他走的!’”
短短一句話,可見母親心裡,藏了多少辛酸,多少思念,又是多麼悲傷!
無數個日日夜夜,母親眺望遠方,盼著自己的兒子能回家來,哪怕只是待上一會兒,讓她看看,說幾句話。
可是這個兒子卻始終沒有歸來,在漫長悲慼的等待中,母親寂然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求學路長,季先生又格外努力,上高中時,他已漸漸理解了母親的牽掛。
可無奈寄人籬下,經濟不能獨立,尚有學業在身,回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暗下決心,等大學畢業找到工作,就立刻把母親接到身邊照顧。
但子欲養而親不待,還沒等到他大學畢業,母親便撒手西去。
當季先生從北平一路趕回老家奔喪時,看到母親的棺材和簡陋的屋子,他心肝俱裂,痛不欲生。
世界上無論什麼名譽地位,幸福榮耀,都比不上能陪在母親身邊,即使母親一個字也不認識,即使天天只能吃紅高粱餅子。
季老先生說,他後悔早早離開了母親和故鄉,這就是他永久的悔。

老人與貓:溫柔的陪伴
熟悉季老先生的人都知道,他特別寵愛小貓。
前後養了許多隻貓,其中最喜歡的,是一隻白色混種波斯貓,名叫“咪咪”。
咪咪長得非常可愛,季老總是給它吃魚吃肉。
咪咪也特別依賴季老,有幾年的時間,它晚上都要睡在季老的床上。
季老半夜醒來時,感覺腳旁沉甸甸的,伸手一摸,毛茸茸的一團,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甜蜜。
早晨起床,吃過早飯,季老開始坐在書桌前看書寫字,這時,咪咪也要陪著,它常常跳上書桌,趴在季老的書或稿紙上,有時還搖搖尾巴。
等到天光大亮,季老就會帶著咪咪出門散步,無論季老走在湖邊,還是上下土山,咪咪總是亦步亦趨地跟著,一人一貓散步,其樂融融。
有一次,咪咪突然失蹤了,一家人都很著急,季老深夜、凌晨還在外面尋找,結果過了三天三夜,咪咪忽然自己回來了,渾身灰撲撲的,狼狽不堪。
它一頭闖進門,直奔貓食碗,先是狼吞虎嚥了一通,然後跳上壁櫥藏了起來,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大半天都不敢露面。
從那之後,咪咪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再規矩溫順,開始拉尿不知。
季老家人猜測,咪咪當時估計是被壞人捉走了,受到了虐待,好不容易逃了回來,受到刺激,才落下了這些毛病。
季老非常心疼咪咪,他每天吃力地爬上爬下,心甘情願給咪咪打掃屎尿,照顧這隻小貓。
但是咪咪的情況越來越糟,整天四處拉尿,家人有時忍無可忍,把它留在門外,但季老放心不下,經常出去看它。
咪咪就蜷縮在季老住宅周圍,有時躲在臨湖的石頭縫裡,一見到季老,就發出咪嗚咪嗚的叫聲,眼睛裡淚汪汪的,季老也忍不住流淚。
老人與貓相對而泣。
在另一本散文集《心安即是歸處》裡,季老講述了咪咪的結局。
那是一天傍晚,咪咪看著情況不妙,季老預感要發生什麼事情。
喚它進屋,咪咪不肯。
給它端來食物和水,咪咪只是偎依著季老,叫了兩聲,就閉上了眼睛,好像睡著了。
第二天凌晨,季老醒來,立刻拿起手電,到外面去找咪咪。
兩隻碗都在,咪咪卻不見了。
找遍了山上,樹後,草叢,石縫,卻再沒看到咪咪的身影。那之後,咪咪就從季老的生命裡消逝了。
失去了咪咪,季老簡直像失去了親人一般,什麼時候想起來,都心痛不已。
後來有人告訴季老,說貓有種特殊的本領,能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壽終。
在大限來臨時,它們不會待在主人家裡,而是去一個偏僻難找的角落,獨自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
季老聽後,雖然悵然,但若有所悟。
他想,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或許人也可以學一學貓的方式。
乾淨利索地處理生死大事,不留下什麼痕跡,讓這個花花世界的人們看不見貓的遺骸,用不著落淚,照舊做著花花世界的夢。
好,本節的內容我們就先聊到這。
下一節,讓我們繼續來聽季羨林先生的人生智慧和個人體悟。
讓我們下節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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