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常常會發現，和自己“三觀契合”的人更容易成為朋友。無論是學生時代的同窗，還是工作中的同事，我們似乎總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與自己“同類”的人，並與他們建立起友誼。
那你是否想過：我們真的只是在選擇與自己相似的人作為朋友？還是在不知不覺中透過對話和互動，主動塑造彼此的認知和關係？
最近，一項研究給出了意想不到的答案：一次10分鐘的對話，就能讓陌生人的自我認知悄然趨同，而這種趨同甚至直接決定了你們聊得有多嗨！這項由達特茅斯學院團隊發表於PNAS的研究中，首次揭示了“對話中自我認知的協同演化”現象（術語叫“互我趨同”），並指出：社交網路中的“同類相聚”不僅是選擇的結果，更是對話的產物。原來，我們並非找到了“對的人”，而是在一起後才“成為了對的人”！
研究意義與實驗設計
在社交網路中，相似性原則（homophily）一直是一個核心概念。以往的研究主要關注人們如何選擇與自己相似的人作為朋友，而這項研究則聚焦於對話過程本身是否能夠促進自我認知的趨同。研究者們提出了一個新穎的概念——“自我對齊”（inter-self alignment），即在對話過程中，參與者的自我認知會變得更加相似。
研究共招募了104名18歲以上的參與者，他們被隨機分配到四人小組中，進行一系列的對話。對話主題分為淺層和深層兩類，淺層話題如天氣、興趣愛好，深層話題則涉及個人價值觀、生活經歷等。參與者在對話前後分別完成了一份包含60個特質的自我評估問卷，用於量化他們的自我認知。此外，對話結束後，參與者還需要對對話的愉悅程度進行評分。
自我對齊現象普遍存在
實驗結果顯示，對話後參與者的自我特質評分比對話前更相似，說明對話過程中人們的自我認知趨於一致，即發生了“自我對齊”現象。研究者透過計算參與者在對話前後對其自身特質的評價距離，發現對話後的距離顯著小於對話前，且這種差異具有統計學顯著性（Malignment=6.77, 95% CI= (4.94, 8.59), t(143) = 7.34, P< 0.001）。這表明，透過對話，人與人之間的自我認知發生了動態的相互塑造和調整。並且研究發現，對話前參與者自我認知之間的距離越大，對話後其自我對齊的程度也越大（β=3.99, 95% CI =(2.10, 5.88), P< 0.001），這可能是因為初始差異較大的人有更多空間向彼此靠攏。
相互同化的人，交談更愉悅
進一步分析發現，自我對齊程度越高，參與者對對話的愉悅度評價越高（β= 0.18, 95% CI = (0.05, 0.30), P= 0.007）。這說明，當對話夥伴的自我認知在對話中變得更加相似時，他們更享受這次對話。這種關係在對話層面而非個體層面更為顯著。具體來說，一個人可能傾向於與他交談的每個人都產生某種程度的認知對齊，但這並不自動意味著他與這些人的每次對話都是愉快的。相反，只有在雙方都對齊時，對話才更愉悅，這可能就是“雙向奔赴”的含金量吧。
不過研究也發現，這種對話後的自我對齊與對話愉悅度之間的關係是短暫的，僅在對話後立即存在。當使用對話後一週的隨訪調查資料來計算自我對齊時，這種對齊程度與對話愉悅度之間並無顯著關聯（β=−0.01, 95% CI=(−0.15, 0.14), P=0.907）。這表明，雖然對話中的自我對齊能夠即時增強對話的愉悅度，但這種效果並不會長期持續。
進一步，實驗操縱了對話的深度（淺層或深層），結果顯示，對話深度對自我對齊程度並無顯著影響（β=−0.81, 95% CI=(−3.10, 1.49), P= 0.488）。這意味著，無論是淺層還是深層對話，都同樣可能導致自我對齊，且兩者的對話愉悅度也無顯著差異。這一發現挑戰了以往研究中認為深層對話更容易導致自我認知變化的觀點，表明自我對齊或是一個極其普遍的現象，不受對話主題深度的限制（這可能解釋了為什麼平時我們與人聊八卦，聊著聊著也和對方建立起一種聯絡，讓彼此在某些方面變得相似）。
那為什麼我們會存在這種“同化”的潛在意識呢？
研究者進行了一番探討，他們發現，自我對齊能夠顯著預測參與者對自己對話夥伴特質評價的準確性（β = 0.65, 95% CI = (0.56, 0.74), P < 0.001），而這種預測準確性又顯著預測了對話愉悅度（β = 0.32, 95% CI = (0.20, 0.43), P < 0.001）。也就是說，當我們與別人聊天時，會下意識地想要融入對方，獲得認同感和歸屬感。而正是這種迎合的心理促使我們在對話中調整自我認知，向對方靠攏，從而更容易建立起積極的社交關係。
趨同效應專治“個性突出”
接著，研究者對這種自我對齊的維度進行了分析，透過使用三維心智模型分析，他們發現自我認知在社會影響和理性維度上更容易發生對齊。具體而言，對話後參與者在社會影響和理性維度上的評分差異顯著減小。並且，對話不僅會使個體之間的自我認知趨同，還使個體的自我認知向社會主流認知靠攏。具體表現為，計算參與者在不同時間點的自我認知與社會主流認知之間的距離，發現隨著對話的進行，這種距離逐漸縮小（β =−0.23, 95% CI=(−0.36, −0.10), P<0.001），但一週後這種趨勢有所減弱。
最後，研究者發現，那些在一開始（基線）時比較獨特的個性特點，比如某些特殊的看法、行為方式或者性格特徵，在和別人聊天的時候，更容易發生變化，變得跟聊天物件更相似。換句話說，人們好像會“調整”自己那些與眾不同的地方，讓它們更接近對方，或者更接近大家普遍認可的樣子（也就是社會主流認知）。
小結
綜上，這項研究徹底重新整理了我們對社交的認知：所謂“三觀契合”，不是命運的饋贈，而是對話的傑作。我們每一次與他人的聊天，都實則在悄悄改變我們對自我的定義，讓雙方朝著“更合拍”的方向進化。這種動態調整不僅解釋了為何朋友之間會越來越像，也暗示著，孤獨感或許是因為缺乏/拒絕讓他人“雕刻”自我認知的機會。
因此下次，當你感嘆“遇到知己好難”時，不妨記住：知音不是等來的，而是聊出來的~
參考文獻：
Welker C, Wheatley T, Cason G, Gorman C, Meyer M. Self-views converge during enjoyable conversations. Proc Natl Acad Sci U S A. 2024;121(43):e2321652121. doi:10.1073/pnas.2321652121
撰文｜ZZN
編輯 | l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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