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時15:被丈夫瞧不起的女人

本文作者:甘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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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1-13):葡萄成熟時(年年篇)
第二部分(14):現場抓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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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冬季  許清溪篇 
(2)
“清溪,真要這麼做嗎?”齊琅苦著一張臉,進退兩難地向許清溪。
“真的呀!來都來了,總不差這臨門一腳吧?”許清溪氣定神閒地站在垃圾車旁,指揮著一襲西裝革履的貴公子道:“齊琅哥,我幫你拿著大衣吧,穿太厚不好動彈。”
齊琅猶豫一下,算,死就死吧,捨命陪佳人。
他將大衣外套脫下來,又摘下手上價值不菲的腕錶,一道遞給許清溪。
“很好,爬進去吧!”許清溪給眼前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公子哥點了個贊:“小心點,別把襯衫弄髒了。”
齊琅卻還想討價還價,一條腿都跨上垃圾車了,又回過頭來:“清溪,你看這臘梅也不值幾個錢,要不我改天買一大捧送伯母,何必弄這麼狼狽。”
許清溪一本正經地搖頭:“那怎麼行呢!你也知道這東西不值幾個錢,講究的是一個意義,意義是沒法用金錢衡量的。再說,你剛也看到了,我媽就是喜歡這幾枝梅,鮮花和人一樣有生命,你買的梅再好,也不是剛剛那幾枝。”
就在半小時前,那幾枝“沒法用金錢衡量”的梅枝,還好好地插在白玉花瓶裡,清姿傲骨地供人觀賞。
許清溪這次回瀾城,是為參加母親梅姜的生日宴,因為正值寒冬,酒店揣摩著壽星的姓氏,特意尋來了鮮切梅枝作為點綴,擱置在宴會廳的各個角落。
梅姜姓梅,自然也愛梅,一見梅枝便喜不自勝,指著其中最盛的一束對許清溪說:“你外公最愛梅花,從前經常帶我去賞梅,小時候漫山遍野都是,這些年倒見得少了。”
許清溪見母親難得發自內心的高興,便原諒了父親許敬平罔顧母親不喜熱鬧的天性,擅自將家宴改成迎來送往的商業宴請。
可僅僅幾分鐘後,這興致被掃蕩一空。
許敬平陪同幾個商場的老朋友走進宴會廳,一見滿場的梅枝,立馬沉下臉來,招手叫來大堂經理,平靜卻不容置喙道:“把花扔了,梅字寓意不好。”
梅姜的笑忽而僵在臉上。
許清溪為母親不忿:“爸,媽媽喜歡這些花,而且這是媽媽的生日宴!”
許敬平:“這麼多叔叔伯伯在,輪到你頂嘴了嗎?”
許清溪還想說話,卻被一隻手默默按住。
梅姜在轉瞬間便完成由興高采烈到討好致歉的轉換,溜著肩站在丈夫和女兒之間,無力地扯動嘴角道:“清溪,沒事的,爸爸不喜歡就撤掉吧,我只是以前喜歡梅花,現在……早不喜歡了。”
許清溪扭過身來:“媽!”
她全然琢磨不透梅姜!一個女人怎可在丈夫面前如此軟骨頭,以至於外人見了都暗暗輕視著她!那明明是她的生日宴,大家卻只當她是透明人,一個勁只顧跟許敬平推杯換盞。
也對,為丈夫所瞧不起的女人,自然會被丈夫社交圈中的一切人瞧不起!
許清溪將一切看在眼裡,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正鬱郁吃著飯,纏了她幾年的華盛商貿少公子齊琅過來搭訕,沒話找話,一會問她學業如何,一會又問晚上有什麼安排。
她看向正在親友間高談闊論的父親,又再看向局外人一般靜坐的母親,意興闌珊,便將計就計,將這呆頭呆腦的齊公子哄騙出來。
“齊琅哥,那,那兒你看到了嗎?”她指著垃圾車的頂上一角:“還好好的呢,沒被壓壞。”
齊琅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真糟糕,那一束梅枝的確沒被壓壞,卻被扔在垃圾車的最裡頭,要撿起它們,勢必從一攤汙穢不堪的廚餘垃圾上踩過不可。
他再一次萌生退意。
“清溪,要不……還是算了吧?”齊琅硬著頭皮道。
“那行,你下來吧,反正你答應的事沒一件辦成的。”許清溪掰起手指頭數起來:“上次去肯亞看動物大遷徙,是誰誇口要跟獅子合影,結果呢?觀光車都不敢下。再上次,誰跟顧家哥哥打賭跑馬拉松,三千米不到就歇菜?還有上上次……”
“那不都強人所難嗎?”齊琅小聲反駁道:“清溪,你對我太苛刻了,誰敢跟獅子合影呢?還有顧家哥哥,我後來才知道他是國家二級運動員!”
“那又怎樣?你做不到,別人卻做得到!”
“誰!你那個貧民窟的男朋友嗎?”齊琅不忿:“他做得到又如何,你還能真嫁給他不成?”
許清溪不禁頓住。齊琅向來性情溫和,地主家的傻兒子,對誰都笑臉相迎,好哄又好騙,卻不期也對季東懷著這樣強烈的敵意和鄙夷。
她冷聲一笑:“張口閉口貧民窟,齊琅哥,你只敢跟人比家世,卻不敢跟人較量勇氣和決心。”
齊琅到底是年輕人,被這麼一激,當即胸膛挺起揚聲道:“誰說我沒勇氣!”
說著便探出一條腿,大跨步踩上一灘垃圾,上身前探著,伸長臂膀去夠,可惜梅枝太遠,無論如何都差著一點距離。齊琅一個重心不穩,身形一晃,雙手本能去扶,撐在一堆黏糊糊的冒著黑水的溼垃圾上。
他哪經歷過這些!皺著鼻子呲著嘴,眼看手上的湯湯水水,幾乎嘔了出來!
“喂!你們幹什麼!”
正哭笑不得,酒店後院大門被推開,穿清潔制服的大叔疾步跑來。
“別跑!”大叔比出食指橫眉豎目:“可算逮到你們了!天天來扎我車胎,我說你們這些少爺小姐,一個個穿得精緻體面,沒事消遣我們打工的做什麼!”
齊琅站在垃圾車上,揮舞著一雙髒手:“沒!我沒扎你車胎!”
大叔一個箭步已到跟前,一把將齊琅拽下來:“那你現在鬼鬼祟祟幹什麼?”
齊琅百口莫辯,總不能說自己正要翻垃圾吧!他把眼光遞向許清溪,盼望她能解釋幾句,卻不料許清溪莞爾一笑,將大衣腕錶隨手往他懷裡一塞,轉過身去拔腿就跑!
“齊琅哥,車胎是你扎的,可不關我事,我先跑啦!”
齊琅:“清溪,等我啊!”
大叔:“等你什麼?你還想跑!鐵證如山!快把這幾天的事交代清楚!為什麼扎我車胎!”
許清溪聽著身後的對話,沒忍住笑出聲來,好心情一直延續到酒宴上,連往日最恨聽到的許敬平跟人聊生意經,都覺得不那麼刺耳了。
這些年許敬平上了年紀,體力和腦力都有所下降,在科技和思潮日新月異的時代漸落下風,由開拓者變成了守成者。他這會兒正在跟華盛商貿老總齊貴樺抱怨生意一年比一年難做,公司的主營業務利潤不斷減少,投資的幾個公司又接二連三出事。
齊貴樺少不了安慰他幾句:“你老弟別太不知足,這把年紀了還想上市呢?再說,你有清溪這麼好的女兒還愁什麼,以後她找個如意郎君,夫妻倆繼承你的大業,沒準比你做得更成功。要說愁我不比你愁?我家齊琅那吊兒郎當的樣,我一看就來氣。”
父母聽人誇讚自己的子女,往往比聽人誇讚自己更開心,許敬平也不例外。
常理之下,他當然要接住這虛偽的自貶,順勢吹捧齊琅幾句令齊貴樺開心,可這一天喝多了,面對他人的恭維居然毫不謙虛:“不是我誇口,我們家清溪可真讓人省心,這次考S大的研究生,筆試面試都是第一,建築專業你知道的,清一色的男孩子,據說她們導師向來只招男的,清溪還是幾年來唯一一個女學生!”
許清溪時常覺得矛盾。
一方面,父親有著她所痛恨的專制、市儈、不忠,另一方面卻也實心實意地愛著她。
他鉗制她,就像擅自作主母親壽宴一樣,同樣霸道地掌控著她的人生,那隻卡在她脖子上的名為“為你好”的枷鎖,常常令她窒息。
可即便是帶著恨意,她也不得不承認,相比於萬事漠然的母親,父親只怕要愛她更多一些。
聽著他酒後流露的罔顧得罪人的真心誇讚,那種一貫以來折磨她的負罪感又一次猛烈襲來,正想開口說些什麼,齊琅闖了進來,頭髮凌亂,衣衫不整,胸口和衣袖全是汙跡。
齊貴樺一見兒子的狼狽相便氣不打一處來,厲聲道:“你這是幹嘛去了?”
“我……”
齊琅剛要說話,就被許清溪截住:“齊琅哥是在哪摔了一跤吧,要不要緊,沒受傷吧?”
齊琅又怨又氣,被戲耍的不甘都快溢位眼眶了,卻到底把頭一偏,生生嚥下這口氣:“對!剛聽了人哄騙!摔了一跤!”
齊貴樺:“哪個哄騙你?”
齊琅忿忿然不吱聲,許敬平卻明白了七八分,打圓場道:“大晚上燈光不好,摔一跤也不是什麼稀罕事,貴樺你就是太嚴厲了,趕緊讓孩子回去換身衣裳吧!”
說完眼角掃了許清溪一眼,既是責備,也是維護。
齊貴樺帶著齊琅離去,宴會也接近尾聲,人人待到要走,才想起宴會的主角本該是梅姜,虛情假意地道上幾句祝壽詞,便三三兩兩地告辭而去。
許清溪來的時候坐的是母親的車,走的時候卻被許敬平叫到自己車上。
他是真喝多了,一改清醒時的嚴厲古板,陷在後座裡半眯著眼,絮絮叨叨說著胡話:“清溪啊,你別怪爸爸管得嚴,爸爸只有你了呀,這麼些年在外打拼多辛苦,留不住,什麼都留不住,只有一個你了呀!”
許清溪伸手擰開一支水遞過去:“爸,您喝醉了。”
許敬平卻還在絮絮叨叨,翻來覆去只有那麼幾句話,一時說多辛苦,一時說留不住,一時說只有一個她。那些混雜著酒氣的句子在黑暗裡有了形,如同大山般壓在她肩頭。
她攙扶著父親,回了家,將他送入地下室——這些年裡,除卻需要夫妻共同主持的場合,許敬平極少和梅姜出現在同一空間。
他將別墅地上部分留給梅姜,自己則耗費巨資在地下打造了影音室、健身室、書房和臥室。他回家的時辰並不多,但只要在家,便十之八九呆在地下室裡,包括睡覺。
地下潮溼,即便安裝了昂貴的新風系統,仍舊不適宜居住。
她扶著父親一步步邁入地下室,只覺得這個家像一座陰森的牢,困住幾個彼此幽禁的人。
“爸,我一會叫蓮姨送杯蜂蜜水來,時間不早了,您早點休息吧!”
許清溪將父親攙入臥室,替他掖好被子,卻並沒有著急離開,而是獨自進了隔壁書房,坐在父親一貫居家辦公的書桌前,窸窸窣窣摸索了一會兒,才手忙腳亂站起身,包包一角不小心碰倒茶杯,茶水潑灑出來。
“清溪!清溪!”正擦拭著桌面,臥室裡許敬平忽然叫喊起來。
地下室原就令人氣悶不暢的空氣,此刻恍若有了重量,沉沉地朝許清溪胸口撲去,她聽見心臟如擂的跳動,砰,砰,砰,寒冬裡驀然驚出一身汗。
“爸,怎麼了?”她下意識抓緊手心的挎包,走了進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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