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華人
一場華人社群罕見的對話,美國亞裔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執行主任李忠剛先生和多篇熱門時政文章作者子皮一起暢談即將來臨的2020大選和我們華人社群的關係,平和理性,有深度有廣度。訪談影片完整版在《美國華人》油管頻道可以觀看,請點文末“閱讀原文”訪問。
正文共:1930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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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整理:園舟/Popo
李忠剛和子皮訪談8分鐘精簡版,觀看完整版請複製下面油管地址在瀏覽器訪問:
https://youtu.be/htqtQtyDjcM
訪談嘉賓簡介
美國法規領域專家,主導的法規平臺已由數州上千個政府部門規定使用,用以制定管理實施法規,並支援數千萬公民參與其過程。十五年行業經驗,熟諳美國政治運作。任佛羅里達州市政協會會員多年,2016年任川普競選團隊的亞裔顧問,2018年為佛羅里達州州長迪桑德斯競選團隊亞裔部主席。現任美國亞裔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執行主任。
畢業於北大物理系,巴黎大學博士。現居美國。職業金融量化分析。近年開始寫字。作品發表於多家電子平臺。著有《川普時代:美國不再偉大》。近日在美國亞馬遜上開始出售。
主持人 吳波: 今天非常高興請到李忠剛先生,我們的老朋友。前不久我們剛剛採訪過忠剛。我拜讀過子皮很多文章,非常欽佩。第一次在網上能夠這樣面對面地交流,非常高興。我們今天以自由談的方式來交流,請大家隨意。
今天下午看到好多人在轉,說李忠剛先生所在的亞裔共和黨全國委員會發表了一個宣告,正式背書Joe Biden。這個好像引爆了我的朋友圈,幾乎每一條都是這個,我也非常驚訝。我第一個問題就是想問一下李忠剛先生,您能不能大概介紹一下您的背景?您亞裔共和黨全國委員會是什麼樣的組織?有哪些主要成員,做了哪些事情?
李忠剛: 謝謝。首先非常高興能跟子皮一起來討論。我先給大家一個建議,請大家一定要去看看子皮的文章,不但可以學到很多怎麼做學問的方式,裡面還有非常好的觀點。同時如果有機會,剛才主持人提到我們這次的一個宣告。其實裡面有很多關於美國政治方面的一些洞見。如果要是讀得仔細一點,我相信也有很多值得了解,甚至可以用學習這個詞的地方。亞裔共和黨全國委員會是2015年從支援Jeb Bush開始的,當時是美國初選開始。我們正式註冊是在2016年,當時得到了美國共和黨全國委員會的大力推動。那時的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支援共和黨的候選人當選。實際上並不是一個傳統的政治組織,是很鬆散的,在全國有很多分部,但是在財務等方面管理都很鬆散。後來發展很快,微信也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我記得當時還是最早的在微信上進行總統大選,說明社交媒體對政治有非常大的促進作用。
吳波: 這個組織當時是受到共和黨全國委員會(RNC)的背書的,是吧?跟他們有一定的關係?
李忠剛:是的,成立的時候是這樣,後來有一個Hatch Act(哈奇法案),因為美國後來的政治有一些變化,為了避免每個黨派有自己所謂的白手套,所以政治黨派就不再和附屬的黨派組織產生直接的聯絡。這是為了防止腐敗。另外我們在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多次組織亞裔活動。但是從近期或者說這一年開始,互相的聯絡逐步減少。
吳波: 對。您在這個組織擔任執行主任職務,是吧?
李忠剛: 對,就是主要的操盤手。所以我們做得很辛苦。我們很希望能像子皮這樣,自由地發表自己的政治觀點。從這個角度我想提一句,很希望看到越來越多的華人能夠參與(政治),真的是非常地重要。
吳波: 對,我也深有同感。給我感覺是2008年以後,奧巴馬勝選以後,當時共和黨還面臨一個低潮、一個危機。當時我聽到有些共和黨內部的人士也在說,共和黨要更加地接觸少數族裔,包括華裔、亞裔。所以我覺得華人參加這種組織,不管是共和黨的還是民主黨的組織,這是參政議政很重要的一步了。但是這兩年川普上臺以後,局面有一定的變化。共和黨跟少數族裔的關係也不是那麼緊密,慢慢地走向另外一個方面。所以我就想從這個方面來問您一下。上次採訪您談過女兒的故事,因為女兒的事情,你心理上跟想法上有一些變化。您能不能再給我們談一下,您這次表示公開支援Biden,背書Biden,跟你女兒遇到的事情之間有什麼樣的關係?
李忠剛: 好的。我還是想先說說我已經等不及,很想聽子皮談她的文章,能夠繼續學習。但是在這之前,我倒真的意識到有個非常重要的背景知識,希望跟大家分享。實際上也是我一直都非常糾結的地方。在2012年之後,或者到2014年,共和黨有一個很重要的變化,如果你要了解我後來的變化,你可能要了解前面這個變化。2012年輸了大選,奧巴馬再次選舉成功之後,共和黨做了一個解剖報告。當時就把方向定在共和黨不能集中在某一個族群或某一個基本盤,而更多地應該把少數民族各種各樣的人,只要你是保守派的思想,都應該團結起來。
當時這樣的號召對我的促進是很大的,因為我過去一直做很多工作都沒有到前臺來做。但是後來川普的浪潮來了之後,整個倒回去了。當時要這樣做的話,一個主要的領袖人物就是Jeb Bush。他當時還說我們亞裔是埋在煤礦裡的珍寶。所以當時對我們是一個很大的促進。但是到了2016年的時候, 這個浪潮就完全是美國的政治必須去做它的基本盤。就是說你基本盤才出來投票,其他人感覺挺好,不出來投票。這一下子就把各方的人士參與保守派運動的空間大大壓縮。這是一個大的形勢。當然還有其他的,上次採訪也提到,我自己家人和朋友,以及我們社群受到的微歧視,確實是造成我們改變的一個很重大的契機。
吳波: 好,我也迫不及待想問子皮問題了。子皮,您前兩天有一篇文章我覺得非常好,在微信群裡面傳得很多。就是說2020大選,有一天,您將向您孩子解釋自己的選擇。我覺得那篇文章打動了很多人的心。我想請子皮講一講,寫這篇文章的初衷,還有你支援拜登,反對川普的主要理由是什麼?
子皮: 好的,首先我感到非常榮幸,今天能夠跟李忠剛先生同臺討論。非常感謝吳波和其他幾位朋友的邀請,感謝你們組織這次活動。說到我支援拜登的主要理由是什麼?我想說一兩句我的背景。
我在美國生活了這麼長時間,我對政治並不感興趣,所知道的也很少,最近這一兩年對政治有些興趣。與其說對政治感興趣,不如說是我對美國社會感興趣。因為我們生活在這個社會中,我們的孩子也長大了,我們作為一個生活在社會中的人,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完全不感興趣是不可能的,這也不是我們的生活方式。今天談到我在美國大選中支援誰,跟政治立場沒有太多的關係,我想我最終要做出選擇,我是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在美國的人,(這一點)尤其重要。
剛才吳波談到這篇文章,我是從一個母親(的角度考慮),什麼是對我最有利的選擇。我們做出什麼樣的選擇,能給我的全家人,我周圍的人一個安全的美國,同時給我們孩子一個未來。我們作為父母都知道,生活中最重要的是孩子。我們希望我們的孩子生活在一個和平的美國,希望我們的孩子們都有一個更好的未來,我希望我的孩子生活得比我更好。這就是我做出這個選擇的根本動因。這次大選我沒有任何猶豫,我要投拜登和哈里斯,投民主黨。其中最主要有三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控制新冠疫情;第二個原因是我們希望維護美國的民主和秩序;第三個原因是防止針對華人的種族主義。
先說第一個原因就是新冠疫情,這個新冠疫情是目前橫掃整個世界的一件大事。我們都看到了,它徹底改變了全世界幾乎每個人的生活。在新冠疫情中,川普政府所做的一切使我非常吃驚。我在新冠之前,對川普政府並沒有什麼好感,而且我知道他們是缺乏能力的政府,他們過於注重個人利益。但是他們的表現,我還是很吃驚。我記得很清楚,在今年1月份的時候,國內有的朋友問我說美國有沒有可能爆發新冠,我說不可能。我說有很多原因,第一個和中國相比,美國是基本上地廣人稀。我們大多住在獨立房子裡,人和人之間的擁擠程度要少得多。第二個不可否認美國是世界上技術最發達的國家,是物理最發達的國家。醫學、藥學確實是很先進。第三新冠疫情首先在中國爆發,等它傳到美國有很長時間,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看到大概中國的控制為美國贏得了一兩個月的時間,所以當時我一點點都沒有想到美國會這麼慘。但是現在我們全都看到了。
首先美國是世界上死亡人數最多的。第二到現在沒有任何控制,我們看到新冠的新增又開始達到新高,破美國自己的記錄。這件事情上,我覺得川普政府要負很大很大的責任。因為川普政府所做的,我覺得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看到他沒有一點點努力。每個國家都會碰到挫折,這不是一件容易(解決)的事情,包括歐洲國家。但是我們所看到的川普他沒有這個願望,也沒有做任何事情。到他現在去集會的時候還在說COVID, COVID, COVID,媒體還一直在說這件事情。他沒有想到美國現在每天所有人的生活都受到了影響。
他在一次集會說,一個飛機掉下來500人死掉了,媒體都不報道。但是我們有沒有意識到,如果(因為)COVID每天死1000人,就相當於兩個飛機掉下來。美國這麼長時間其實並沒有死500人的航空事故。我們想象一下,如果每天有兩架飛機掉下來,我們該是什麼樣的感覺?這是一個影響美國所有人生活的事情,但是我們看到這個國家最高的權力機構完全不在乎。我們看到世界上其他的國家,包括我們認為落後的國家,實際上做的努力比美國還多。這是我完全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情。如果在美國人民最需要政府的時候,政府不做任何事情,甚至做一些相反事情,比如說他們掩蓋疫情,比如說認為媒體不應該報道這件事情,這是不能想象的。
另外新冠疫情的影響,不光威脅我們的生命安全,如果疫情不得到控制,美國的經濟不可能恢復,這是大家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情。我們看到股市昨天掉下來,也是因為新冠。如果政府他不去面對現實去應對它,那我們面臨的不僅是疫情災難,還包括經濟災難。這對我們來說也許是更可怕的,包括對年輕人。年輕人的新冠死亡率並不那麼高,但是年輕人面臨找不到工作,經濟災難可能對他們生活的影響更大。學校如果不能開學,對小孩子的身心影響也是很大的,所以這認為應該選擇拜登的第一個原因。拜登不管怎麼說,我們可以看到他在新冠疫情上的表現一定會比川普好得多。首先是他的態度。我們可以相信他做八年副總統的時候,是個務實的人, 不是誇誇其談的人。
李忠剛: 子皮我想打斷一下,你說到今年的一個痛點。確實是美國的危機。每個總統都會面臨很多危機。在危機的時候,我們確實看到了總統領導力的重大缺陷。如果沒有危機,還看得不是很清楚。因為美國體制,哪怕沒有人開著這架飛機,這個飛機也叫自動駕駛,可以自動地開一會兒。川普有他的強一點的地方,在政治上的時間短,受一些負面的影響還少一點。但到了這種關鍵的時候,他一開始沒有經驗還情有可原。實際上政府有很多的面對危機的體制。川普他去削減經費的時候,他(用)冒風險的辦法,就是把那些邊邊角角的預防性的措施都去掉了。就好比開汽車為了省成本,把安全帶給你減掉,不是省點錢嗎?這當然可以,但是出事就不一樣了。出事之後,作為一個真有領導力的人,應該說對不起大家,我們犯了個錯誤。比如布什那樣,我們沒有辦法提前預防恐怖分子的襲擊。但是現在大家要團結起來,因為新冠不管你是民主黨、共和黨,對你都有影響。過去我們錯了,現在我們一定要全民一心,好好的把這仗打贏,把經濟翻過來,把人民救好。
但是在這種時候我聽到總統說,這不是我的錯,我給我自己打十分。(病毒)過兩天就沒了,對這個我最懂,大家應該用這個藥,用那個藥。這讓我產生很大的疑慮。我們要弄一個特別聰明的學生來帶領整個發展,還是說某一個人有這種謙卑和胸懷承認自己的錯誤,把大家團結起來,不管左右。目前還沒有看到這樣的領導力。(而)現在美國又特別需要。新冠並沒有結束,雖然說有個別的政府部門說川普已經帶領大家把它贏了。我在宣言上也提到,美國的政治系統真的也是需要有辦法檢驗候選人。不能說一個候選人競選總統時跟大家嘩嘩譁講一批,講得大家熱血沸騰,(認為)這就是個好人。很多人投票,跟快速約會一樣,認識見兩面就結婚了,對不對?我覺得美國系統挑選自己領袖的民主過程,需要有一定的革新。我附和子皮一下,新冠當中體現出了川普,和美國這個系統,都看到的很多的問題,我是非常地有同感。
吳波: 我也補充一下,忠剛說得非常好。其實對川普來講有好多機會,包括他最近自己得新冠病毒以後,有人說實際上也是他的一個機會,如果他因為這個說,我知道我錯了,我以前做的一些事情錯了,我自己都得了,所以我們要重新開始,重新認真對待新冠病毒。如果他那樣轉變的話,也許好多人原來支援他的人還會繼續支援他。但是恰恰相反,他後面的一系列的行為反而跟大家越走越遠。就剛才子皮跟忠剛說的,他那些做法越走越遠。包括《新英格蘭醫學雜誌》都發表一個社論,說美國在一個領導力的真空當中,所以我非常有同感。請子皮您繼續再講後面的。
子皮: 我非常贊同忠剛和吳波說的,對川普在新冠病毒中的表現的看法。我再加一句,我對川普新冠的應對不滿意的,並不是說他犯了錯誤。其實新冠病毒是很新的,我們看到很多國家和政府都犯了錯誤,包括美國自己。我們看到紐約州長Andrew Cuomo,開始的應對是很不利的,造成了紐約州這麼多死亡,是他感到很遺憾的一件事情。但是我們看到現在紐約很多人還是支援他,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做的不足,進行調整,而且對紐約的人民坦誠相待。所以大家原諒他開始做時犯的錯誤,他的支援率現在並不低。
另外一個例子,新澤西的前州長克里斯·克里斯蒂作為一個政治家,作為州長,很多地方我非常不認同他這個人。但是最近他做了和川普不同的事情,是他本人患了新冠以後在急診室待了幾天,他出來後,就像剛才吳波所說,他說我現在意識到應該戴口罩。這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如果是川普,哪怕他是虛偽的,僅僅為了連任,如果我是他,會說我得了新冠以後,會稍微調整。我有些新的認識,我現在戴上口罩和美國人民一起抗疫。他如果這樣說,我相信他會爭取到一些選票的。但是他沒有這麼做。這件事情川普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包括對他自己連任的損失,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我選擇拜登的原因,是希望我們能維持美國民主和現在的政體。我現在所說的民主不是我們想象的一種很高尚的語言,我現在說一個最低限度東西,我們希望維持現在的政體和秩序。因為美國從誕生以來就是個民主體制,讓民主選舉來決定自己的總統國會,是三權分立。如果我們先把現在的政體打破,美國將陷入混亂,將陷入社會分裂,這是我們不希望看到的。我們看到川普現在所做的,首先他是美國現代歷史上我們看到的第一個總統,說不保證和平地交接權力,不承認民主選舉結果的,這個他已經說了多次。而且我們看到他用郵政部長和一些共和黨的勢力去壓制選民,做一些明擺著破壞選舉的事情。而且他從來沒有避諱過談這些事情。他甚至說如果他沒有當選,要號召他的粉絲和擁護者來不承認選舉結果。這是我們不能接受的。因為美國作為民主的國家,200多年來,是建立在承認民主選舉的基礎上。如果總統或者政黨不承認民主選舉,將是不可想象的災難。
另外我們看到川普對三權分離有很大的破壞,比如他現在在選舉之前迫不及待地推出大法官。他從來沒有諱言過,說我希望大法官進了高院以後會幫助我選舉。這是不能接受的。現在美國的基礎是三權分立。我們現在先不考慮大法官本人的意識傾向和素質。為了能夠連任匆匆忙忙地把一個人推進高院,這是對美國三權分立的破壞。還有更不能接受的就是川普本人,他不僅僅是對民主不接受,他對美國現有的憲法法律秩序也不接受。比如說他每次去競選集會,他經常喊的一口號是lock him up(把他關起來)。
這裡的他,是他的政治競選對手拜登。這不僅是對民主的不承認,也是對法律的不承認。在美國法律體制下,不可能有總統跟他的暴民在一起決定來監禁誰。同時包括他現在說,以前《 紐約時報》匿名發表了一篇文章,現在我們知道他是誰了,是川普內閣的一位官員。然後川普在集會上說, 這個人應該被起訴,這是不對的。不管寫什麼文章,憲法第一修正案保護他的自由。如果總統說,如果別人反對我,我就可以用手中的權力來監禁他,這個是完完全全跟民主和法治國家不相容的。
所以我們想象一下,如果川普繼續當政的話,尤其他如果是破壞民主選舉的結果當政的話,可以說就是美國民主的終結。這不僅僅是民主的問題,而是非常可怕的問題。如果美國一旦破裂到政府、民主制度坍塌以後,將是不可想象的災難。我們還能不能有一個政府的存在,能不能有秩序和法律的存在,都是一個很大的問號。這是非常可怕的前景。這是我支援拜登的第二個原因。我希望再給我們的民主一個機會。美國的民主不是完美的,但是它必須繼續下去,否則任何改革任何進步都是空洞的。這個災難是無法想象的。
李忠剛: 這個問題對我們華人更重要。因為華人這麼小的族裔,而且這麼敏感的族裔,保障的前提就是美國不能亂。比如說前兩天在我們www.Asian.gop這個宣告也提到,讓我們很驚訝的是,總統在辯論當中提到,說驕傲男孩是FBI分類為恐怖組織的極端組織,總統會說你們給我等好了,實際上是一個威脅,萬一我沒有當上總統,你們給我上,對不對?這樣的組織比較可怕,成員大多數比較極端,相對來說受教育程度低,而且是對華人和“異類”非常不友好的人,而這些人是全副武裝, 有很多武器。是那種敢於使用暴力的人。試想一下,萬一美國那天總統選舉最後的結果均勢,萬一一方不承認另一方面結果,萬一這樣的組織真的從籠子裡給放出來了,受到最高領導的支援,然後出來了,這些人對華人的安全是有很大威脅的。華人一般都住在像什麼舊金山、紐約,都是一些好地方,周圍都是美國的中產階級,生活不錯的人,可能還沒有意識到很多地方其實有各種各樣的人。
所以從這個角度上來說,作為總統這樣去支援極端組織,不禁會讓人脊背發冷。我們華人真的是希望美國高度穩定,保持它的系統,不要出現分裂的狀況。子皮你提到的情況也是給大家都敲一敲警鐘。我們華人真的要想一點辦法自救,不能像砧板上的肉,沒有任何的自我保護,沒有任何的政治勢力。
子皮: 我非常認同忠剛說的這一番話,這就是我下面要說的第三個原因,我為什麼支援拜登。作為華人我非常害怕。我們現在都可以看到川普並不是一個正宗的共和黨。就像忠剛說的,他跟比較正宗的共和黨比如說布什,還有羅姆尼、麥凱恩這些共和黨人有非常大的差別。我甚至不認為川普是個共和黨。他是一個民粹主義的頭目,他是靠吸引有民粹主義情結的選民,然後達到權力高峰的。他所謂民粹主義的這些號召,最重要的核心就是種族主義。種族主義如果一旦在美國上位的話,最慘的會是誰?我認為不是黑人,也不是西裔。我相信最慘的是華人。
我可以簡單地類比一下,比如說在德國30年代,猶太人的遭遇,跟華人或許有幾分類似之處。首先華人在美國很少,亞裔大概2%吧,華人大概是1%的樣子。華人跟白人,尤其是種族歧視的白人之間的距離是最大的。黑人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在美國好幾代了。他們對美國文化實際上是互相之間交錯的。但是華人,像我們第一代,跟美國文化距離很遠。我們的很多人,英語是第二語言。很多人甚至對英語都不是掌握得很好。所以在很多白人眼裡,我們跟他們距離非常遠。
另外一個角度,比如說在長相上。真正從種族上,有些人仇恨猶太人,或者不喜歡穆斯林,但是我們知道,猶太人穆斯林他們在外貌上跟白人更接近。我們是走到哪裡,人一眼就知道,你是亞裔。所以我們跟白人的距離實際上是很大。另外一點,華人來美國,尤其是我們這一代技術移民,我們相對來說做和不錯。但是這些川普的基本盤,他們為什麼現在能調動這麼多基本盤,很大的一個原因是他們在全球化的經濟中落後了,尤其沒有大學文憑的藍領工人。他們感到全球化侵蝕了他們的利益。我們這些以技術來移民美國的,在很大程度代表這種全球化和術化,是藍領白人感到自己被拋棄的一種很重要的原因。我們因為生活在藍州,感受不到他們的牴觸和不滿,但這確實是存在的。比如說我有一位生活在德州的朋友,他說他領他孩子去參觀學校,參觀的是公立學校。然後一個白人就徑直走到他跟前說,你們這些中國人把我們德州的好學校都佔了。我們可以想象一下他們心裡是什麼樣子,什麼樣的感覺。
這類似於,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在納粹時期的德國30年代,德國很多人對猶太人不滿的一個原因。因為當時他們經濟蕭條,對整個德國人民都有傷害。然後猶太人在他們眼裡是什麼?是銀行、金融家、放債的人,猶太人在歐洲一直被人感覺是這樣。被認為在德國最苦難的時候,他們發了財,他們生活得很好。這就招致很多地區德國人對猶太人的仇恨。現在美國經濟明顯在下滑。但如果經濟蕭條時間更長的話,很容易造成這些人感覺華人代表全球化,代表技術化。你們就是全球化技術化的代表和移民的代表。這種仇恨是很容易被煽動起來、聚集起來的。
今年最不幸的是新冠首發在中國。川普一次一次地說,中國要對這件事負責。他一次一次地叫“中國病毒”,“功夫病毒”,這都是比狗哨更明顯的種族主義的煽動。很容易想象這些在新冠中丟掉工作,丟掉醫保,衣食無措的人,本來就對華人有不滿的話,會認為是你們華人造成的。這種種族暴力一旦發生了是不能想象的。還有一件同時發生的不太幸運的事情,就是美國這些右翼的華鷹派,彭皮奧和彭斯,還有美國共和黨的一些比如說克魯茲對中國政府意識形態的牴觸,他們現在是危機化,認為中美之間有這種巨大的抗爭。這些對我們華人也是有影響的,如果中美之間一旦有一些上升到衝突級別,華人在美國的狀況可想而知。所以種種情況加起來,我感到我們處在非常危險的境地之中。這是我覺得為什麼川普一旦上臺,我們華人有可能面臨30年代在德國的猶太人面臨的危機。
還有一點我補充一下,當時希特勒也是徹底反對蘇維埃,然後用這個幌子來迫害猶太人。如果美國這些種族主義堅持的話,也可以把在美國所有的華人用同樣的理由聯絡在一起。雖然我們跟這些意識形態的標籤毫無關係,但還是可能加在我們頭上,非常危險的。如果拜登上臺,民主黨上臺,至少第一,他們不會煽動種族主義,第二會保護法律秩序,不能讓像驕傲男孩這種人肆意橫行。他們會保證美國不發生這樣的內亂,所以我們至少安全可以得到保障。這是我選擇拜登的第三個原因。
李忠剛: 這兩天《新聞週刊》,在美國還應該算是比較主流的媒體,有篇文章,說他們調查有600多個華人組織,都是跟統戰部有瓜葛的,都是受他們影響的,要來傷害美國,這是讓人很警訓的一篇文章。這600個組織都不列是誰。但是裡面提到同鄉會。平時大家吃吃喝喝的這些組織,怎麼突然都成了通敵的間諜了?這篇文章完全不區分少數人和大多數人。你看看這幾百個組織里面,其實很多華人都在裡面,莫名其妙。大家有的時候就過年一塊看個電影,怎麼就成了通敵的組織了?
子皮: 對。但是《新聞週刊》的文章也是別人給提供的資訊,這提供資訊的有沒有傾向性我就不知道了,確實讓人看得脊背發涼。在30年代的時候,德國政府納粹也經常說,在德國的猶太人都是通蘇聯通共。他們把這個用作藉口,作為滅族的一種口號,想想這是多麼可怕。你說在美國有這麼多華人,每人的想法、意識形態、背景都不一樣。這種口號,像川普所說的,在美國的華人學生99%是間諜,現在有可能繼續上升到在美國生活的華人,99%都是跟自己原來的母國有什麼聯絡,這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
李忠剛: 是這樣。比如說前兩天我在另外一個節目上,有一位保守派朋友說從來沒體會到有什麼歧視。我到美國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感到我作為華人(被)歧視。是華人自己太敏感了。針對這個我真的需要說幾句。如果你總是生活在瞭解你的一幫人當中,比如說你在工作,你這個小組裡面,10個人都跟你相處了好多年了,你在家裡,當然你的分家庭成員瞭解你,然後你朋友圈子去教會去哪裡,大家都認識你的話,相對來說起的作用不是很大。但是很多時候要和不熟悉自己的人打交道,甚至以後提拔你的人,經常都是不瞭解你的人。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你比如說我們看誰送來的簡歷,或者看這個人怎麼樣,或者說黨派從哪裡來,或者說對方跟什麼人打交道,往往人家沒有時間來了解。所以你的種族背景或者人家一看你是什麼樣一個人,這就成了你的第一屬性。所以有的時候有人看簡歷,一看就說這是個華人,第一個你的姓氏就會進到他的眼睛裡。然後他就會用他對華人的理解來先套在你身上,這個是一個自然的情況。很少有人首先告訴自己,注意,這是個華人,但是我要小心,我千萬不要把我對華人的刻板印象用到這個人頭上。不會的。
不瞭解你的人會用所有你具有的資訊來對你做這個判斷,而這種判斷直接影響到你晉升的機會。哪怕在政府裡,他就覺得這是大陸來的我要小心了。你都不能責怪他,每個人都有他自己風險控制的意識。有這樣想法的朋友,我要跟他們交流一下。對華人的刻板印象,就是整個社會對華人的看法,對每一個個體都是有很大影響的。我再舉到一個例子,華人男孩子去約會網站找女朋友,有很多人把你華人亞裔刪掉,你連被瞭解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應該非常注意和對華人品牌或者說這個刻板印象有影響的事情,要注意了,這會直接影響到你的小孩和你自己以後各種各樣的機會。不能說我從來沒體會到,那是你還沒有那樣的機會。所以這個我想再應和、補充一下。我覺得你剛才提到我們作為華人怎麼樣。其實我們很多華人的個體都是被華人了。有好多華人的個體說,我無所謂說華人怎麼樣,華人對我來說可能就是打牌的時候正好是一幫華人,我們講的是中文。但是你在社會上,當人家不怎麼了解你的時候,你不想當華人,你也必須當華人。這個就是我們要在美國面臨的現實。
說到總統講的中國病毒。其中有一段(時間)因為(川普)受了顧問的影響,把它改成了什麼(冠狀)病毒對不對?然後他又改回到中國病毒等等。甚至他在集會的時候,就像開玩笑一樣:我們到底叫它什麼?你們起個名字,功夫病毒怎麼樣?就是把它當玩笑去講。但是這個時候,當你一個玩笑對別人的生活能採取實際影響的時候,這就已經不是一個玩笑了。所以在這點上我也有同感。
子皮:就這個話題,我可以再加一句嗎?剛才忠剛說到華人有可能被歧視的問題。我們每個人生活的環境不一樣,我並不是說所有的華人都會遭遇到歧視,有些華人可能在美國一二十年從來都沒有遭到過歧視,是很有可能的。但是我想說的是:對華人的歧視並不是我現在最擔心的,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種族歧視,而是種族暴力。我再說一下在30年代的德國,當時猶太人在德國的地位比我們今天在美國的地位高多了。猶太人在歐洲生活了一千年,無論在經濟、文化、政治各方面,他們都很有實力。而且在納粹上臺以前,德國明確的法律是禁止反猶言論,一些當時的納粹成員因為到處發表反猶言論,甚至還被監禁的。但是最後結果怎麼樣?我們最後看到猶太人遭到大屠殺,發生上百萬猶太人死去的悲劇。
事實上社會上很多事情的發展並不是這種線性的、逐漸發生的,它可能是爆炸性的。比如像新冠病毒的發展一樣,社會的暴力也可能像病毒一樣是指數發展的,就是一夜之間,社會結構突然崩潰,然後發生各種仇恨行為。我們看到德國納粹時候的反猶,還有其他國家發生的大屠殺,比如說盧安達,也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發生人們用刀去砍自己的鄉鄰這種不能想象的事情。
所以在美國,也許我們十多年生活在美國也沒有人歧視過你,沒有人對你當面吐口水,說“滾回中國”去,但是歧視和暴力的語言行為是會有傳染性的,於是明天出門別人看到你華人的臉就會說“滾回中國”去,向你吐口水,甚至於像“驕傲男孩”這種白人至上組織成員還可能拿槍打你。作為僅佔美國人口1%的華人,即便你想要買槍自衛,你能夠真正抗衡暴力嗎?不能!所以我們需要政府的保護,需要法律的保護。川普一遍遍強調“法律與秩序”,其實他根本就不在乎法律與秩序,我們作為華人、作為少數民族才最需要法律與秩序來保障我們的安全。很多華人沒有看到的是,川普才恰恰是最有可能敗壞法律與秩序的人,我們需要一個像拜登這樣的政治溫和派,來真正保證美國的法律和秩序,這比所有的東西都重要。
李忠剛: 是這個道理。你剛才提到30年代。我記得看當時的紀錄片,希特勒戰敗之後,盟軍組織德國的老百姓和軍隊俘虜,去參觀集中營裡的慘狀。很多老百姓都把眼睛捂住了,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當時希特勒對待猶太人的手段就是逐步的、有預謀、有計劃的汙名化。他首先說,猶太人道德敗壞,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德國人太善良,所以被猶太人佔了便宜。猶太人裡有那種做事極端一心賺錢的嗎?有,就像我們華人裡面,肯定各種人都有。但是當年的猶太人,就有點兒像現在的華人,覺得我們中間確實是有一些很不好的人,所以人家也沒說錯。於是很多人忍氣吞聲,不願反抗。
其實那是錯誤的想法,因為這種汙名化的過程是一步步的,首先說你道德低下、不是個好人,然後又說你是不信上帝、或者信錯了上帝的人,最後說你甚至不是人,於是就可以被殺害被滅絕。我曾經和邁阿密做猶太人雕塑的委員會成員談心,我問猶太人當年有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事發生?他們說,如果事先想到會遭到種族屠殺,就沒有人會那樣逆來順受。
所以身為華人,身處在現時的美國,在體制還能保護你的時候,在事情還沒有走向極端、全面惡化的時候,我們就要有禮有節地應對,以避免重蹈猶太人的覆轍。因為那些別有用心的政客最喜歡做的,就是能找到一群跟大多數人都不同的人,把他們塑造成一些公眾的假想敵,讓人們去唾棄去痛恨。所以對華人來說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我們一定要選擇這樣的領袖,不會把一群人的利益單獨拎出來,讓另一群人去恨,靠分裂人群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其實從政治觀點上來說,我在很多方面並不同意民主黨的做法,但起碼有一點,就是相對來說,因為以少數族裔的身份長大,他們的成長背景會讓他們比較理解:作為少數族裔,在某些特定的時候,自己的利益會受到什麼樣的侵害,會怎麼樣被人欺侮。所以他們一般不太會因為你是華人是極少數族裔,就號召黑人白人來恨你欺負你,他們不會這麼做。所以在這一點上,我建議大家要好好地讀子皮的文章,子皮的文章在這一點上寫得非常好。子皮的文章裡面特別提到華人的安全性。對於我們華人來說,特別在社會開始出現動盪的時候,安全第一。首先人身安全得到保障之後,大家也才能談怎麼減稅,怎麼上學,再爭取其他方面的權益。
共和黨有共和黨好的地方,民主黨有民主黨好的地方,正常的黨派分歧都沒有問題。但是,如果一個黨派褪化成為某一個人的黨,比如說成了川普黨,這個就會危害很大。華人更應該去珍惜這種體制對我們的保護。
吳波:忠剛跟子皮講的,回答了一個問題,就是說有好多非常支援川普的人都有個說法,說川普反對的是中國,而不是反對我們在美國的華人,他們認為在美國的華人都是沒有問題的。其實剛才兩位的討論就回答了這個問題。前些天《紐約郵報》先發了篇文章,報道有關亨特·拜登的假新聞,引起各種爭議。後來《紐約郵報》又發了篇文章,說臉書公司有一個過濾仇恨言論的演算法小組裡面,有六個是華人工程師,幫著中國來審查我們這邊的言論。然後狐狸臺馬上就在節目裡回應這篇文章,說中國的工程師在篩選和決定我們的言論自由,包括谷歌裡也有很多這樣的華人工程師。
我自己正是在矽谷工作的“華人工程師”,大家都覺得這種說法像是一個警訊,簡直令人毛骨悚然。因為在矽谷,你去谷歌食堂吃飯,到處都是華人工程師,但更多的還有印度裔工程師,還有東歐各國以及俄羅斯工程師等等,為什麼要單挑出“華人工程師”來說?而且工程師們實際上也是奉上面的命令做事情,上面給你一個專案,下面的人程式設計就行了,根本不是他們要來做什麼事情,審查什麼言論。所以我覺得輿論各個方面,到時候真可能會發生像子皮和忠剛所說的事情,比如說因為你有華人的姓名,你的簡歷可能根本都不會被拿出來考慮等等,包括我們華人會受到暴力攻擊,也都有可能,而且到了那個時候沒有人會來鑑別,你到底是挺川普的還是恨川普的,所有華人都會受到一樣的對待。所以這是敲響了一個警鐘,希望華人朋友有個正確的認識。
第三個大問題我想給忠剛。最近我看到在共和黨裡面出現好多反川人士和組織,從2016年就開始的“永不挺川(Never Trump)”,到現在最有名的“林肯專案(Lincoln Project)”,是比較激烈反川的;還有比較溫和的共和黨反川人士,比如“43位前布什政府高官挺拜登(43 Alumni for Biden)”、“共和黨人挺拜登(Republicans for Biden)”;另外前兩天Jeff Flake(亞利桑那州的共和黨前參議員)和John Kasich(俄亥俄州的共和黨前州長),都出來公開支援拜登。
前兩天我還看到狐狸臺的一個新聞片段,採訪惠普的前總裁Carly Fiorina(2016年共和黨初選的候選人之一),她也在節目中公開支援拜登。還有副總統彭斯的前助手Olivia Troye,曾經的白宮新冠病毒特別工作組成員。她在8月份剛剛離開白宮,之前一直是彭斯的助手,結果她前天發了一條推特,貼了一張她選票的照片,居然從上到下全部投了藍色、民主黨的票。所以這些就造成了一種現象,好多共和黨人是起來反對川普、支援拜登的,但是也有個特點,就是這些人實際上都是離開了政府、都是在野的,而不是在政府和國會里的在職共和黨人士。這個現象其實是挺有意思的,我想聽一下作為共和黨人的常年老客,您怎麼評論這個事情?
李忠剛:這是一個很有深度的問題,讓我想起來2016年的共和黨和今天的共和黨很不一樣。2016年的共和黨還是群雄割據,黨內人士還是有很多不同的想法。2016年因為川普是完全的政治素人,大家看到更多的是所謂的“川普挑戰建制派”。那個時候川普是受到很多同情的。所以我趁這個機會正好說一下,所謂建制派,也就是現行掌權的這些人裡面,肯定會有被腐化的。在權力位置上呆時間久了搞腐敗的人,確實招人痛恨,但是,這些人裡面也不乏精英和真正有治理經驗的人,換句話來說,我們不能因為管理層的一些腐敗現象,就把建制派從根推倒。因為你平時受壓制,而且自己上不去,把這幫人幹掉了,你就覺得自己很解氣。但是幹掉“建制派”之後對你是不是真的有好處呢?搞破壞和發洩憤怒總是很容易,然而發洩完之後還留下什麼,才是更值得大家深思的一個問題。這幾年“反建制”的結果,應該說是讓共和黨經歷了一個巨大的改變,改變的結果是共和黨變成了川普黨,川普一個人的黨。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共和黨褪變成了川普黨,那麼必然會有大批的精英要反對。如果我把自己也算為精英之一的話,假設川普總統總是正確的話或許也可以,但你怎麼可能保證一個人總是正確的呢?所以有很多的共和黨精英站出來反對這種現象,因為這種一人獨黨,對民主制度來說是一個非正常現象。美國政治正處於一個重要的變革時期,全世界都在關注著美國的政治動向,希望美國的民主制度不要被動搖根本。當然我們作為華人,也擔心一旦發生混亂和暴力,就像子皮說的,基本的人身安全都可能會受到威脅。
吳波:對,現在在這種情況下,我看到好多華人對川普幾乎是一種膜拜,他說的任何話都是對的。對這些偏右派的、幾乎無條件支援川普的華人,您有什麼話要說呢?
李忠剛:第一點我要向這些挺川的人們致意,其中有很多是跟我過去在一起打拼過的人。我致意的是他們這種專注投入的熱情,這種熱情恰恰是華人社群非常需要的。華人群體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各人自掃門前雪,這某種程度上跟我們過去的文化有關。華人也不是不關心政治,華人關心政治的程度,其實要高於關心很多別的事項的程度均值,但是思想上關心是一回事,參與又是另一回事。不參與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風險規避,另一個是利益考量。怎麼能夠讓華人積極地正面地去參與政治,不是一兩天能夠談清楚或做到的事情。但是我首先要向這些堅決挺川的朋友致敬,希望他們的這種熱情能夠繼續保持,進而引導更多的人投入熱情來參政議政。雖然我慢慢地改變了立場,現在開始反川了,但是我也不希望大家非友即敵,哪怕我2016年支援川普的時候,我也從來不覺得支援希拉里的人就是我的敵人。
這個講過以後,我覺得也要和這些華人商榷一下,有政治熱情是好事兒,我為此向你致意,但是熱情也很容易被利用。所以我覺得很重要的是,政治熱情要與理性相結合。這是什麼意思呢?當一個政治領袖可以公然地發表一些令人震驚的言論,比如“我在紐約第五大道殺了人,大家照樣支援我。”當這種話說出來的時候,我們很多理工科出身的華人還繼續對他支援不誤,你覺得你理性嗎?理性有很多方面:第一,不要被熱情矇住自己的眼睛,只根據熱情去判斷對錯。第二點,還要對事情有足夠的瞭解,瞭解包括搞清楚政治規律,政治和我們過去對它的理解不一樣,政治是真正的“水無常形”。
當然也有人說我當了叛徒,它不是屬於不常形,因為政治是一個利益的代名詞,很多時候跟高尚與否無關。群裡面有很多挺川的人,總往“高尚”的地方講,說我們就應該高尚,我們就應該怎麼樣,然後我們到這個地方宣誓怎麼樣,我就覺得熱情有另外一個方面,就是有的時候先不要“感動”自己,我們先要理性。要認識到政治實際上是一種利益的博弈,而政客最拿手的東西,就是利用你的熱情、利用你的痛苦,來把你籠絡在他的旗幟之下,實現他自己的政治目的,這個是政治規律。
所以,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希望和我們這些擁川的朋友說,今天我們支援不同的總統,明天我們可能還是朋友,我們大家只要有熱情,就還算是彼此志趣相投,而且是理性講道理的志趣相投。最重要的,我希望不管是挺川也好,挺拜登也好,華人不要互相攻擊。尤其不要攻擊跟自己同族的華裔政治家,因為作為在美國的極少數族裔,華裔政治家能出頭太不容易了,我們保守派這邊在國會一個華裔都沒有,而民主黨大約有20個。因為理念不同,華人之間互相攻擊就是井底之蛙,對於提高自己族裔的參政形象沒有一點兒好處。
所以我想呼籲大家,作為華人你可以很熱情地支援你欣賞的政治領袖,你可以把所有的錢都捐出來或者甚至上講臺去講,但是,右派的華人就好好把右派的政治做好,左派的華人就好好把左派的政治做好,大家不要互相拆臺,不要互相謾罵。喜歡內鬥互毆,是我們華人文化裡的缺陷,希望到了異國他鄉大家可以團結起來,這一點是我對挺川和挺拜登兩派共同的呼籲。
吳波:非常好。下一個問題正好是連著這個問題,我想問子皮,您對在政治光譜裡面比較靠左的這些人,比如說桑德斯的支持者、沃倫的支持者,還有一些到目前還沒有決定要投給誰的、處於中間搖擺位置的華人選民,您對他們有什麼樣的話要說呢?
子皮:我想說的,借用一下桑德斯、AOC說的話:“這次選舉不是民主黨對共和黨,不是左對右,而是生存對死亡的選擇。”桑德斯和AOC這些進步派(Progressive)的領軍人物,都表達了同樣的資訊:我們這次選舉投拜登是什麼?就是再給美國民主一個機會,不管你政治理念上偏左還是偏右,經濟理念上是保守也好,或者傾向左派也好,這些都必須在美國安全和民主的框架之下才能討論和實現,否則都沒有任何希望。
我做一個比喻,比如說,我們認為美國並不完美,剛才忠剛也說了,美國從政治到經濟到社會,都有各種各樣的缺陷。我們可以把美國當作一個生了重病的人,但是目前不是診斷和根治她這個病的時候,此時的拜登對於美國,就相當於一個呼吸機。對一個已經呼吸困難的新冠病人,最重要的是什麼?是給他加上呼吸機先讓他活下來!然後我們左派、右派、進步派,再來診斷美國的病症到底在哪裡?再想辦法根治。這就是我想說的,不僅僅對左派、而是對在政治光譜裡的所有人,我想說的都是這個資訊。我們希望再給美國一次機會,讓美國先活下去。美國活下去就包括我們所有人,所有的華人、我們的孩子,再給一次機會,讓美國活下去。
吳波:最後一個問題,能不能請兩位都發表一下你們的預測,到底今年大選的結果會怎麼樣?因為現在好多人對民調有疑問,拜登在全國的民調是領先川普比較多,但是在一些搖擺州好像領先的並不多,尤其在佛羅里達這種戰場州又很接近。現在兩方有不一樣的說法。支援川普的人就說這個民調不可靠,因為你看2016年的民調就不可靠,所以川普這次還會贏。民主黨這邊的說法也很有意思,也說這個民調不可靠,我們還要去投票,大家都出來去投票。依你們看:第一,民調是不是靠譜?第二,你們預測一下大概是什麼情況?目前的情勢來看,我覺得基本上決定在兩個地方:一個是南方,一個是北方,起決定作用就是南方和北方的這幾個搖擺州。你們預測會是怎樣的結果,我想很多華人朋友都很急切地想知道。
李忠剛:我覺得民調總是不大靠譜的,但是今年這個程度是比2016年要好。我2016年是預言川普會贏,但是今年我預言拜登會贏。至於民調為什麼不一定靠譜呢?因為民調的過程我很熟悉,一個是它取樣有問題,第二是它不會加權。所以為什麼說美國的政治系統,包括技術上也要開始更新呢?因為如果民調都搞不清楚公眾對候選人支援的熱度的話,怎麼可能預測準確?支援拜登或者川普、支援的熱度能不能促使他們願意出去投票,不知道的很多。實際上在兩個人那麼接近的時候,更重要的是出來投票(GOTV)的比例,所以才出現(川普)不顧中間、死保基本盤這種情況,因為基本盤出來投票的熱情更高。這一點也是美國選舉本身需要改革的地方。我簡單跟大家透露一句,我覺得將來如果選舉都能在手機上做,那就容易的多了,而且候選人方面也不是僅僅二選一,而是可能有更多樣的選擇。這也是我現在正在努力做的工作,我不想在這兒宣揚太多,宣揚得多就變成了賣瓜的人了。
所以美國的民調是有他固有的不準確性,但為什麼今年的不準確性要低一些呢?因為經過了四年,這些搞民調的人和機構比過去聰明多了,出來的結果也已經做了一些調整。而且今年的選舉情況,就算我們拋開民調不談,年輕人的參選熱情要高於2016年,因為共和黨經過了一個內部整合的過程之後,現在要比2016年更團結(在川普周圍);但與此同時,恨川普的力量也要遠遠高於2016年。
2016年大家覺得川普是一個外來的政治素人,也還不怎麼了解他,就給他一個機會,當時討厭他的人也並不是真討厭他,但現在,討厭他的人是真討厭他。所以你會看到有好幾個群體的轉變,包括老人、包括年輕人的投票率猛增。但是,因為極左的影響,又使得中間年齡段有些白人中產階級,稍微往川普的方向轉了一點。因為到底是白人,他們有的時候聽到川普說的一些煽動言論,就覺得他還是為白人著想,這也是因為每個人都有他黑暗的一面。就像子皮說的,我也覺得美國是病了。但是她仍然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國家,有自己自愈的能力,包括我們現在選總統,最後的結果就是他自我治癒的過程。所以回到我的預言的話,我認為今年應該是拜登會贏,但是他在鐵鏽帶的表現會好於在陽光帶的表現。
吳波:子皮您怎麼看?怎麼預測這個選情?
子皮:說到選情我覺得我沒有資格預測,因為我不是這方面專家。但是說到民調和預測模型,我本人是做金融模型的,金融模型說來基本上就是統計和預測,就是做這些預測模型。說一下我對民調的看法。我認為民調和這些預測模型是對選舉的最有效的、最好的一種評估方法。這個本身跟政治沒有關係,它是一種科學,我們民調所要改進的就是讓偏差越來越少、準確率越來越高,這是我們要做的東西。從目前來看,我認為民調還是值得信賴的。雖然2016年很多模型都是預測希拉里會贏、而最終卻是川普贏了,但是我們後來從各方面分析的結果是,這些誤差其實並不大,從(對兩個候選人的)投票數來說,民調的誤差並沒有那麼大。
談到今年的民調,很多民調對2016年的這種統計方法都做了一些調整,而且我們有理由相信,它們都是朝著更準確的方向做了調整。至於預測究竟誰會贏,不會有100%的準確率。我看過《經濟學人》上一個每天都在預測大選結果的模型,它是怎麼預測的呢?考慮到民調的不準確性,考慮到投票率方面的誤差,還考慮到政治情勢也會有變化和誤差,這個預測模型使用了現有的、各州的民調資料,用蒙特卡羅(Monte Carlo)統計模擬實驗法,做了2萬個路徑分析,得出來最終的預測結果。(它使用的演算法都是網上公開的,你們如果有條件的話也不妨自己去執行一下。)它得出的結果,目前大概是川普7%,拜登93%。
但是作為一個做統計的人,我想說7%並不是一個可以忽略的數字。如果你擲色子擲到7%機率的結果,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對吧?所以我還是選擇傾向於相信民調、相信機率,但是任何機率除非說拜登99.5%穩贏,我們就沒有任何能放鬆的理由。考慮到目前的政治環境,考慮到共和黨方面的一些已知和可能的作弊行為,民主黨需要發出最大的聲音號召大家去投票,因為民調不能決定選舉,沒有任何東西能決定選舉,只有你真實的選票能決定選舉,這就是民主黨目前要發出的資訊。
吳波:非常正確,就像剛才忠剛也說的,去投票!出來投票是最重要的事情,是第一位的。我今天看到一個新聞說,Harris縣是德州最大的一個縣,有470萬人口,但是州長下令把12個投票箱中的11個都關閉,只保留一個,所以470萬人只有一個投票箱。於是投票的隊排得很長很長很長,我都看到說怎麼那麼長,換了我都可能堅持不了。然而有的人帶著凳子,帶著旅行椅去排隊投票,排數小時甚至整整一天,投票的熱情真的是非常高。民主黨現在是呼籲大家都出來投票,但是共和黨的一些官員,比如像這個德州州長,就像Beto今天在一個採訪中說的,“他們名義上說為了防止投票舞弊,實際上是在阻撓投票,不讓大家投票。”一方在鼓勵所有人出來投票,而另一方卻在千方百計阻撓大家投票。我覺得不管你支援誰、反對誰,投票是我們實現民主最根本、最重要的一條,也是你最基本的一個權利。所以我看到這個影片時,是非常非常感動的。最後忠剛跟子皮再做個結語,我們就要結束了,好嗎?
子皮:簡單地說:我支援拜登!希望看這個採訪的各位朋友,想一想忠剛剛才說的,我們每個人要想的,不是那些空洞的、高大上的事情,希望每個人想想自己的利益,我們作為在美國生活的華人,真正的利益在哪裡?還想再重複一下剛才忠剛說得很好的一句話:熱情是非常好的事情,但是熱情你要想想,有可能被別人利用,所以我們現在最需要的不是熱情是理性,每個人要理性地想想我的利益真正在哪裡,再決定自己投誰。一旦想清楚我需要投誰、決定了自己投誰的話,希望大家去投票。選舉的結果是由成千上萬個投票決定的,如果每個人都放棄自己的權利,那麼你的利益就沒有被代表。所以最重要的兩點:想想自己的理性,然後去投票!
李忠剛:我前幾天看過子皮的文章之後,一直希望能有機會跟子皮一塊兒討論討論就好了,這個願望今天居然實現了,真的很高興。子皮的文章讓我覺得:我們真的應該去投票。我覺得可能很多華人還是認為,從統計上來講,我去投這一票和不投這一票,不可能最後總統選舉會因一票之差被決定,因此我去不去投大概也影響不到什麼。它有影響是因為,如果大家同時這麼想,都這麼想著都不去,這影響就大了。去投票的那一天,我就想:我自己的想法改變了,能夠投的也只是我自己的一票,那麼怎麼樣能夠影響到別人呢?
我想在子皮的文章之外,也提供一點我的建議:你在考慮投票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對不對?今天你本想去打場網球,結果卻去排隊投票、還冒著感染新冠的危險對不對?實現自己的民主權利是要付出那麼些不方便,等以後沒有新冠威脅的時候,雖然將來我們可能會有更現代的辦法去投票,但是對我來說,因為我小孩還小,我很期待有一天能帶他去投票站。我會在排隊的時候跟他講,什麼叫領導力,領導力就是要付諸行動。
當然你也可以說每一個華人都需要這樣,但是咱們華人父母總是希望小孩比較成功,從小鼓勵小孩好好上學,長大了做好工作做好生意賺大錢等等,但這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投票選舉也是一個很好的薰陶他的機會,不是說將來要他去搞政治。他即使將來在公司裡,也可以去進入董事會。在社群裡,也可以成為社群首領,做的事情對別人產生影響力。這種對孩子領導力的培養,就是從這些一點一滴的參與中得來的,不參與的話你的孩子就不可能真正瞭解這個社會,不能掌握當領導人(leader)該具備的素質,更永遠不可能成為領導。
用《聖經》的話:“我們人都有性情,都有罪,我們是自私的。”所以在政治實施的過程裡面,你就避免不了會看到一些黑暗的成分,但不要緊,只要還有民主程式,我們在不斷參與的過程中,就有機會讓自己慢慢地成長為領軍人物,成為冠軍,去改變那些黑暗的現實,實現自己的夢想等等。所以參與選舉實際上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對個人來說,你所做的並不只是去投了一票而已。
我們華人來到一個新的環境,大家謀生都很不容易。如果能夠在為生計辛苦奔忙了一天之後,回到家裡好好想一想:在我的生活當中是不是還需要追求一些別的更高層次的東西,不是說我去到外面能賺錢,回家能燒出來好吃的飯菜,而是說我的思想是不是能夠被大家認可,讓我能夠成為一個領頭人,成為贏者,我怎麼樣能在這個社會中去達到這個目標?投票就是這樣一個過程,你在參與中所得到的體驗和收益,沒準兒比你所選的候選人還多。所以我希望大家,千萬不要浪費了這個機會。
我再說一下,謝謝子皮,謝謝《美國華人》公眾號,今天非常高興有這個機會跟大家交流。
吳波
:非常感謝忠剛和子皮,希望有機會再跟兩位暢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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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整理:園舟/Popo
編輯:J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