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足夠的耐心/原諒著人間遲緩的事物” | 第4223期
獻詩
作者/為你讀詩：王計兵
這是我熱愛人間的一個理由
朝霞是光，燭火也是光
這是我熱愛人間的又一個理由
在人間，萬物是慈悲的
陽光和向日葵，露水和小草
一場天氣和兩行熱淚
都懷著同樣的恩情
我確信，夢是生命的一部分
夢想更是。為了尋找
我們有時提著星月
有時提著風雪
有時提著，一顆心
我確信，從未如此
像現在這樣，離得更近
一道道陽光穿過雲層
和樹林，在大地
寫下一行行閃光的詩歌
選自《我笨拙地愛著這個世界》
果麥文化 |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2025年央視春節聯歡晚會上，出現了一位特別的報幕者——外賣詩人王計兵。他說：“我覺得這個世界太美好了，生命讓我們來到了這個人間，就是要我們來愛的。我相信生活給了我多少風雪，我就能遇到多少個春天！”
看似輕盈的言語背後，其實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辛酸。只有瞭解王計兵的經歷，才能感知這簡短的幾句話有著怎樣深沉的份量。
1969年王計兵出生於江蘇徐州，1988年成為年僅19歲的農民工，開始了與生活的激烈交鋒。他在工地起過釘子，也下河撈過沙子；去新疆砌過土坯，也在山東開過翻斗車；擺地攤的同時撿過廢品，自家小超市生意冷淡後送起外賣……
早年他忍不住想人為什麼要這麼活著，試圖借寫作排遣內心，但不為父親所理解，甚至直接被燒掉60多萬字的手稿。後來，王計兵把文學藏在心裡，讓夢想屈從於生活。連那首成名作《趕時間的人》，也是在無端被顧客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後產生的。
作為卑微的底層打工人，他的漂泊裡有著鑽心的孤獨：“在異鄉寂寞的時候/我會在無人的地方/一遍遍呼喊自己的小名/‘三兒，三兒’/喊著喊著，就把母親/從心裡喊了出來/然後就一人喊/‘三兒，三兒’/一個人答應：‘哎’。”（《呼喊母親》）
面對困頓的現實，他即使再樂觀也難免產生無力感：“的確/心只有拳頭那麼大/大多時候緊攥著/給我力量和勇氣/有時也會突然張開/一次，當我站在/一面櫥窗前/它就突然展開手指/啪啪扇我耳光。”（《拳拳之心》）
想起已經離世的父母，他會像孩子似的呼喊：“如果，真的有另一個人間/父親母親，請你們/掉下兩朵花瓣給我看吧/給我，一個剎車的理由和一個/可以痛哭失聲的傍晚。”（《春天的車輪》）
王計兵自己經營的小賣部裡放著他的詩集。劉暢 攝
羅曼·羅蘭曾說：“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了生活的真相後還能愛著它。”王計兵的愛想來就是如此，他承認自己“時常萬念俱灰。也時常死灰復燃”，更提醒自己夜不會黑得徹底，因為“月亮是天空的一處漏洞”。
他說：“我相信世界終究是美好的，也會呈現生活的另一面。就像一棵樹的樹葉、枝條上的霜雪、葉片上的蟲洞，都是一棵樹所要承受的生命之重，但它從不重於生命的本身。”（《用筆記錄生活》）所以，儘管飽經生活挫磨，他依舊笨拙卻真誠地愛著，只要自己不垮下來，日子就不會真的坍塌。
年少時的文學夢歷經多年風雨終於開出了花，王計兵再次向我們證明了堅持的意義和自我救贖的可能。正如其在春晚彩排現場所寫：“我和歲月相互照耀/也互為皺紋/並共同擁有一顆/完好如初的心。”（《紅》）
歲月會催使人改變許多，可它終歸吞噬不了一個選擇追隨光明的靈魂。“讓人刻骨銘心的/不一定是傷口/更有愛和被愛/熱愛，讓收穫更多/被往事薅過衣領的人/ 也會被時光撫摸著後背。”（《低處飛行》前言》）
王計兵為王菲報幕的歌曲《世界贈予我的》中有幾句歌詞：“有人唱情歌 有人聽晚鐘/借一絲懵懂 驚一片翻湧/追一追 趕一趕 情正濃/好故事眷顧好人 天賜的恩寵。”節目最後，願每個人都以愛在歲月裡書寫自己的好故事，被眷顧，得恩寵。
撰文 | 一條小路 審校 | 西格瑪
頭圖 | Kyutae Lee
插圖 | Kyutae Lee、王計兵照片
配樂 | 顧彬《記得那一刻》《相濡以沫》
▎詩意的人
外賣騎手，詩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江蘇徐州人。騎行16萬公里穿梭於城市街巷間，利用送外賣的間隙創作5000餘首詩，2022年因一首寫外賣員的詩歌意外走紅網路，被央視新聞、新華社、人民日報等上百家媒體廣泛報道。先後出版詩集《趕時間的人》《我笨拙地愛著這個世界》《低處飛行》等。曾獲江蘇省第八屆紫金山文學獎詩歌獎等多個獎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