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開啟文件寫和順豹的時候是上次，那會兒大貓還扛著相機一人一鴞一狍地在秋色中採風。認豹子有多難你我都是知道的，更何況是2023年一整年的豹子，於是碼下132個字的我滿意睡去。
這一睡，眼睛一閉一睜，2024餘額已經不足30天了。
F2離開後， HS1901F成為了出現在榮耀石的唯一一隻母豹
所以為了守護各大豹紙的頭條，為了許願大家能夠豹富，貫徹愛與真實的和順豹王國首席史官信條——我，今天就來給大家簡短地總結一下2023年的和順豹況：
用一句話概括，和順豹種群的現狀是：總體平穩，地區各異，陰盛陽衰，危機暗伏。
如果上面的這個一句話省流版引起了你的興趣，請點個“在看”待我細細道來。
為啥2024年末盤點2023年？因為瑩子組隊花了大半年，把過往8年所有的豹個體都捋了一遍，2023年之前沒這麼盤點過，所以我們在公眾號上先補上這一課，明年，我們再來盤2024年的豹故事。
種群概況
中間日出東西雨，母豹能頂半邊天
2023年和順豹種群比起2022年增長了一些，種群數量依然穩定在約四十隻；這要歸功於生育它們的13位英雄媽媽，新生小豹的數量是我們目前和順年度資料的最高紀錄。
我們的主題是變化，以及變化背後的故事。首先，區域及性別比例的變化非常突出。
2023年和順-榆次豹種群分佈情況
為了方便理解，我們可以把和順有豹的地方看作一個三色杯冰淇淋——棕色西部（和順-榆次-太谷-榆社交界處）、粉色中部（和順西部龍脈周圍的棲息地）、白色東部（和順西北部、基地後身的山樑上），不同顏色口味的交界處對應一條主要道路（粉白-337縣道、粽粉-318省道），而和順的山脊“龍脈”則在正中的草莓味上矗立著。
而2023年的個體地域分佈情況是，西部減少，中部穩定，東部變化頻繁。
2023年各區域豹個體新增和消失的比例（綠色箭頭和紅色箭頭分別代表2023年個體增長率和消失率）
人會四處走動，豹子也一樣，因此某個地區每年的豹住民總是會有變化。2023年和順東部豹的個體消失率（也稱個體更替率，2023年被拍攝到的個體中在2024年未被再次拍攝到的個體所佔比例）為32%，這意味著2023年在東部出現過的豹子，有接近三分之一都沒能堅持到2024年，而這個比率在中部是23%，西部是27%，顯然中部的豹子比東部的情況要穩定不少。
同樣能佐證這一點的還有繁殖母豹的情況，13位英雄媽媽中有7位都是中部居民，小豹子們的誕生離不開相對穩定的外部環境。
跟在HS1901F身後的兩隻可愛的幼崽，然而這次拍攝之後，其中的一隻幼崽便再也沒有被記錄到了
與此同時，東部的個體新增率是56%，這意味著東部地區有超過半數的住民是2023年才來的全新個體
，這個新增佔比遠遠地碾壓其它區域，變化快、去得多來得也多，說明和順豹有很多“東漂”。從潛在棲息地的角度分析，“東漂”們可能是從和順西部或更北邊的太行山（昔陽縣）種群擴散而來。
性別組成方面，2023年那些久居和順的母豹們變化不大，新來了一些母豹，而公豹有所減少。
HS2129F聞著鏡頭
具體到個體身份上，豹王朝的男丁們也經歷了大換血，2022年出現過的公豹，到2023年有超過半數都消失在這片沒有硝煙的戰場上。
消失的個體中有一半是存續了四五年的個體，比如大家熟悉的二代豹王M12（科學編號HS1804M），它們的結局無非是傷走逃亡。
另外還有些曾被記錄過一兩年、出鏡次數不多的公豹（HS2107M和HS2020M），我們只能觀察到一部分它們的家域，這些遊蕩在邊緣的個體可能在競爭與生存危機的壓力下，最終沒有能夠成功打入和順豹王國內部，默默地消失了。
2022年還出沒於榮耀石的M12，2023年沒有再出現。
由這些資料上不難看出，在尚且穩定的和順中部區域加持下，母豹的小幅增長扛住了2023年豹口總數守恆的大業，公豹的持續走低則使得雄雌比例從上一年的1:2.4跌到了1:3.8。請大家記住這個比例，後面我們還會提到它。
棲息地危機
向左向右向前看，豹排隊拿著等房號碼牌
如果豹王國也要做年終展望的話，和順豹王國最具豹氣的關鍵詞必須是房子——棲息地。
西邊之所以出現豹口赤字，正是受其影響。
首先西邊的區域並沒有完整地進入保護區範圍內，2015年起受318省道的分割，已經成了兩片腎的形狀；2017起84座風機的施工，2021年起光伏的落地，2022年土地整治工程的開花，就像切牛排一樣，棲息地逐漸由大塊變小塊。
“房源”的緊缺和緊縮，帶來的是豹種群內部越來越激烈的競爭，曾經長期居住在西部的豹太后F2也從2023年起開始遠走他鄉。
涉足此地的公豹們也很難自保。
HS1804M，即M12，家域位於龍脈以西，2022年3月6日最後一次被記錄，失蹤。
HS1805M，家域位於龍脈以西偏南方向，2022年3月10日最後一次被記錄，失蹤。
HS1809M，家域位於龍脈西南方向，2022年3月2日最後一次被記錄，失蹤。
HS2020M，家域位於龍脈西南方向，2022年3月最後一次被記錄，失蹤。
以上4只公豹作為西部地區周邊居民，都是在和順地區存續過兩年以上的公豹，屬於戰鬥力和生存力都比較可觀的個體。最後一次現身都出現在2022年，而它們遠離的時間點都發生在2022年的3-5月。
2022年尚在，2023年消失了的雄豹活動範圍與點位
那是什麼導致了它們的集體失蹤？
一有可能是春天出門找母豹玩去了，畢竟我們春天（3-5月）在和順地區拍攝到的公豹尾隨母豹的事件確實較多，5月更是高峰期；二有可能是遭遇了強大競爭者；三是人類活動的干擾——證據就是，遙感照片顯示，2022年3月，這一地區原本綠色的土地變成了枯黃色，根據走訪我們得知，這是荒地被機器大規模翻整的結果。
HS2020M活動範圍內造地前後對比，上圖是整地前的衛星影像，下圖是整地後的衛星影像
除此之外，2022年6月起，和全國許多地方一樣，數千畝規模的用於農田佔補平衡的土地整治工程也在和順升溫。如上方的衛星圖所示，那意味著保護區之外的棲息地劇烈變化。
棲息地的變化又會帶來更多的人為干擾。而這些作用在2023年、2024年的豹種群上，都將深刻影響這個種群的生存格局。
2017到2023年，保護區之外和順-榆次華北豹棲息地的變化
那東邊源源不斷的新豹子能說明這邊風景獨好嗎？答案是不能。
東部的高強度更新頻率（個體新增率56%，消失率32%）恰恰呈現出一個種群邊緣的特徵：很多的豹子從外面來，很多的豹子從這裡過，理論上很多的豹子應該能在棲息地腹地找到新天地，娶妻生子住大house……但事實不是這樣，和順豹口的數字並沒有出現爆炸性的增長，這意味著大多數豹子到此只是匆匆一瞥。
HS2314F對著紅外相機“喵”，她能留下嗎？
而東部棲息地的隱憂正是東中分界的縣道337，也叫山團線，以後會改名叫太行一號旅遊公路。它的變化以及對棲息地的影響就來自這個升級改名的過程。
2023年，分割棲息地的升級工程還沒開始，影響種群的是這條路要連線的昔榆高速和順西出入口的修建工程，來往的施工車輛導致車流量陡增，2023年，會過337縣道的HS2006F不再過路了， 而HS2205F（豹飄飄）則還是會持續勇闖道路。過路成了篩選勇敢者的生死遊戲。
2024年，太行一號旅遊公路道路拓寬施工，從保護區外延宕到保護區內，豹種群的反饋也即將揭曉了。
略為欣慰（增長率42%，消失率23%）的中部也逃不過一個“卷”字。
還記得前面提到的1:3.8雄雌比吧，2021年我們曾經寫過一篇豹種群性別比的文章（《8只母豹！11只小豹子！戰鬥力也太強了吧！》），那會兒這個數字還是1:1.68。
如今兩年多過去，和順地區的豹雄雌比已經從1:1.68到1:2.4降低到1:3.8，2023年雖然豹子數量整體上升，但公豹的數量反而下降了，公豹數量的減少可能導致近親繁殖，豹王國的遺傳多樣性降低。
在中部地區我們拍到了同胞兄妹M16（HS1909M）和F26（HS1902F）的尾隨行為，這往往是繁殖的前兆。
如果棲息地的質量不佳，種內競爭的壓力持續擴大，公豹數量的銳減會是一個豹種群毀滅的開端嗎？
在地保護
如何緩解棲息地危機與人豹矛盾
故事不僅是為了記錄，更是為了能幫助我們做出正確的保護判斷。
維繫豹種群的關鍵因素不外乎兩點：一是相對大的棲息地；二是相對和諧的人豹關係。知道了保護現狀，還得想法子解決。
時隔半個多月，HS2129F的小豹和HS1604F的小豹經過同一個位點
面對以上國內普遍存在的華北豹保護挑戰，和順之所以還能成為華北豹第一縣，跟政府及合作方的應對心態和能力密切相關。
先說棲息地，2022年的造地浪潮後，我們和科研合作方共同出具了影響評估和修復建議，縣政府經過幾番研討，2023年在最關鍵的區域協調出89畝用於生態修復，將於2025年施工恢復原有土地坡度，重新補草補灌，植樹造林。
2024年12月，修復區域的立牌先一步站住了腳跟。
經此溝通，相關方們都建立了一個共識：華北豹保護不能只看保護區內。一個需求應運而生，保護區外有多少需要保留的重要棲息地呢？
2022年底，我們在許多科研合作方的支援下，為縣政府提供了和順縣華北豹保護的關鍵優先區圖層，優先順序為一級的不宜進行任何改變現有植被和地表結構的施工。在縣政府的協調下，縣裡後續落地的工程都避開了這一區域。
2022年底提交的和順-榆次華北豹保護關鍵優先區至今仍是華北豹活動的高頻區域。
而對於道路的開發建設，縣政府請東北林業大學對縣域內的生態廊道進行總體規劃設計。針對穿行保護區的縣道337，我們結合動物過路情況新增了動物通道的設定建議，目前這條路設計有8處動物通道、2處下穿式大橋和1處隧道。
2023年末，升級施工在即，我們邀請鏡朗生態的團隊為縣道337的動物通道，以及造地的生態修復區域制定了坡度和植被修復方案，方案也被政府採納進入了相關工作計劃。2025年春，在帶豹回家專項基金的支援下，我們將進行前期植被修復工作的落地試點。
2023年，我們委託鏡朗生態，設計了對縣道337的動物通道的植被恢復、道路圍欄、使用監測管理及科普宣教的方案
我們請鏡朗生態完成了上北捨生態修復區域的設計方案
“豹國”格局變化的2023年，我們也在和合作方們一起思考，如何應對“發展類”的棲息地挑戰。
在2023年的實踐中，我們有了兩個方向的思路：第一，發展是有選擇的，繞開核心棲息地就能降低影響；第二，已經造成的損失，或可透過生態修復進行緩解和適應。
而背後的問題是，我們到底需要什麼樣的發展？我們對生態的保護能變成發展的模式嗎？基於自然的解決方案，是否不僅針對保護，也可以應用於發展？經過2022年下半年的所有應對，我們在2023年的春天開始了豹鄉田的探索。
到了2024年，豹鄉田已經成了一個新的保護和發展品牌。有上千名共建人和守望者願意支援社群種植華北豹友好的農田，做野生動物友好的生境最佳化，並且，支援當地人過上更有幸福感和尊嚴的生活。
豹鄉田的故事，還在繼續。
和自然共生，是我們在現有高速發展慣性下的新課題，我們需要考量更多，為野生動物和生態系統留出適應的空間，也為新的發展留下更多可能性。
在華北豹第一縣，華北豹已經和人共存了幾千年，但我們卻似乎剛剛開始學習共存。學習和實踐的方向，導向的會是更可持續和幸福的未來吧。
豹鄉田女王HS1902F和它的一隻幼崽
其他保護故事，我們下次繼續說。©肖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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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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