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麵粉,為何歐洲人做麵包,中國人做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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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震撼    來源:知乎
很久很久很久……大概一萬多年以前,地球上食品界發生了兩件大事。
頭一件事發生在西亞的兩河流域,那裡的人們率先將野麥成功馴化成麥子,人類開始吃上了面。
第二件事發生的時間略晚一丟丟,中國長江中下游地區的遠古先民,馴化了野稻,人類吃上了米。
你說一個麵食問題,我扯米幹嘛?
別急,後面它倆會用另一種方式相遇,讓麵食走向了“麵包和饅頭”的兩岔。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咱且說西亞地區種出了麥子,怎麼吃?
奴隸和底層人吃的是“麥粒飯”。
把麥粒簡單加工,去了外殼,扔進陶鍋裡拿水一煮就行,簡單方便。
但整顆的幹麥粒不容易熟,熟了也很堅強,一粒還是一粒,吃起來又硬又梗又黏,麩皮感極強,滿嘴是渣,嚼的死費勁,咽的賊難受,也就奴隸才吃。
瞎對付,填飽肚子餓不死。
難吃就算了,關鍵那玩意不好消化,擱肚子裡翻江倒海賊難受,費牙又夭壽。
奴隸主吃的是比麥粒飯高一級、用麵粉做成、口感好易消化的“餅饢”。

奴隸將去殼的麥粒用石頭砸碎,再放到平整的石板上繼續碾壓,變成粉末狀的“麵粉”,加水加鹽和成麵糰。
放在薄石板上烘焙,或者移開炭火,將麵餅放進火堆,再將灼熱的木炭覆蓋上去。
最後烤出一張噴香四溢的餅饢,讓主人撕下來蘸著肉湯吃。
這種麵食加工及食用方式,一萬年來始終是西亞地區的主流,至今也是。
麥子的版圖,從最初的兩河流域逐漸覆蓋整個西亞地區,佔領了整個伊朗高原和阿拉伯半島。
又因為西亞是溝通亞歐非三大洲及大西洋+印度洋的樞紐,所以麥子向東南西北各個方向傳播並擴散出去,版圖不斷擴張。
向西,去了歐洲的古希臘和西班牙等地中海地區。
向北,進了蘇聯的外高加索和土庫曼。
西南進了埃及,東南進了印度。
向東,到了中國,又經中國傳入朝鮮、日本。
大航海時代,歐洲殖民者又把它傳播至南北美洲及大洋洲,至此,麥子完成了全球擴張。
然後有意思的來了,賊好玩。
小麥麵粉的加工方式,全世界主要有三大流派並駕齊驅:
西亞及中亞地區的“餅饢流”,西方歐洲的“麵包流”,中國及周邊區域的“饅頭面條流”。
中西亞地區我們知道,西亞普遍乾旱,樹木稀少,柴火稀缺。
中亞遊牧眾多,把麵粉加工成省燃料、易攜帶、不易腐壞的餅饢,是最適合的加工和食用方式。
很多答主都有精彩解答,我就不贅述了,“燃料稀缺+遊牧方式”是“餅饢流”存在及延綿至今的原因。
“麵包流”靠的是“酵母”。
據說源自一個專門為主人做大餅的埃及小奴隸,一天晚上,餅還沒烤好而他卻睡著了,爐子也滅了,空氣中的野生酵母進入生面餅,藉著爐子餘溫快速發酵,讓它膨大。
等他一覺醒來,趕緊生爐子繼續烤制,意外發現大餅外脆裡嫩、又香又軟…….
麵包就此誕生,成了中東、北非、歐洲、中亞和北印度地區的主食。
後來隨著大航海時代,又跟隨殖民步伐成了美洲澳洲的主食。
那麥子進入中國後,又發生了什麼,怎麼會走向“饅頭”的分叉?
當初麥子一路向東,進入中國西域,依然因為“燃料稀缺+遊牧方式”保持著“餅饢流”的原始本色,至今也是新疆那邊的主食。
等它進入河西走廊、黃河以北及中原地區,最開始的階段,和西亞的吃法並沒有什麼不同,充滿著濃濃的西亞特色。
奴隸和底層人吃糙硬的“水煮麥粒飯”(這種底層飲食習慣甚至延續到漢代),奴隸主吃經過精細加工的“烤餅烤饢”。
直到“麵粉和稻米的宿命相遇”,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饅頭誕生了。
米,怎麼跟饅頭有關係?
一萬年前,長江中下游的先民一直以稻米為主食,飯稻羹魚。
在7000年前的河姆渡遺址裡,就發現了碳化的大面積的稻穀堆積層,以及分離稻殼的杵臼。
大米我們知道,最簡單最原始的做法是“煮”,將去了殼的稻米扔進陶鍋裡,煮熟喝粥。
直到某一天,一個小機靈鬼可能因為著急,掀鍋蓋的時候被蒸汽燙傷了手,於是靈感湧現,發明了一件劃時代的炊具——
帶箅子的蒸鍋,由此開創了大米的正確吃法——蒸。
世界上第一個“蒸汽魔法”誕生了。
將米下到陶鍋裡煮,煮到半熟,用笊籬撈出來,鍋上放箅子,上鋪麻布,將米放在麻布上,蓋上蓋子,再次“蒸熟”,就得到了一鍋固體顆粒的“飯”,而不是一鍋“粥”。
這叫“撈乾飯”,是沒有電飯鍋時代的米飯經典做法。
上面是飯,下面是白米湯,一米兩吃。
“箅子”可以用竹板交錯編織,也可以用柔軟的枝條編織,還可以用青銅鑄造,甚至還可以用陶板。
我收藏了一件清代北方民間的陶土箅子,做工挺粗糙,又厚又沉又黑,就是用泥做了一箇中間有弧度的圓形陶板,上面用刀子挖出一堆孔,進爐燒製即可。
(我收藏的陶土箅子,厚1.2釐米,直徑32釐米,兩斤多重,非平直,中心隆起,有一定弧度。表面的灰白部分應該是因長期蒸制而沉澱的水鹼和麵粉混合物)。
我手裡這個東西,大概跟一萬年前的祖先造出來的,毫無二致。
這種帶箅子用於蒸制的炊具,現代叫籠屜,古代叫“甑”(zeng),至今南方木桶蒸飯、有屜無底那個桶,依然叫“甑子”。
用於蒸的炊器“陶甑”實物,既在距今7000年的跨湖橋遺址發現,也在河姆渡遺址有發現,說明古代先民早早就掌握了米飯的正確做法。
最早真正的蒸鍋則是“甗”(yan),是一套由上下兩部分組成的複合式炊具。
上部為甑,下部為鬲(li),使用時,在鬲下燒火,加熱鬲內的水,產生蒸汽,蒸汽透過甑底的小孔,加熱甑內盛裝的食物,達到蒸煮的目的。
殷墟婦好墓曾出土了一件接近三百多斤的“青銅婦好三聯甗”,堪為國寶,說明“帶箅子的蒸鍋” 越傳越廣,已經從南方流傳到北方……最後被歸功於黃帝名下。
三國《古史考》:“黃帝始蒸谷為飯,烹谷為粥”。
我們的祖先從水煮食物的原理中發現了蒸汽可把食物弄熟,由此發明了“蒸”這種烹飪方式,也由此嚐到了由蒸變化而來的鮮、香、嫩、滑等滋味。
我們是世界上最早使用“蒸汽魔法”烹飪的國家,貫穿了整個農耕文明。
但在很多西方國家的傳統廚房裡,根本沒有蒸的概念。
所以,蒸是東西方飲食的重大差別,也是中餐的一大標誌。
那麼,蒸鍋既然傳到了北方,古代先民自然會拿它來蒸制面食,試驗各種創新……..
於是,饅頭誕生了。
蒸出來,聞著有穀物的清香,一口咬下軟軟的,對牙齒友好,細嚼起來還有一股甜香,超級帶勁。
準確講,饅頭是麵食和用來做米飯的專用炊具碰撞出來的火花。
說“米是饅頭誕生的基礎”,也不為過。
麵粉從西亞出發,一路西行、南下、北上,沿途所經的無論中東、埃及、地中海地區、歐洲乃至俄羅斯,他們統統沒有“米”。
沒米也就不會有蒸米炊具,也就無法發現“蒸汽魔法”,也就無法在麵食上使用,只能走烘烤路線,玩單純的“火系魔法”。
唯獨東方有米,才會和麵食碰撞出了新花樣。
從此,東西方在麵食一道上,走出了“麵包和饅頭”的兩岔。
向西,麵粉+酵母=麵包。
向東,麵粉+蒸汽=饅頭。
就這麼簡單。
發現沒有?
自有面粉以來,烤餅烤饢一直是它的基本操作,底色及原教旨。
傳到埃及和歐洲,因“酵母”的加入,才衍生出升級品“麵包”。
無酵母,無麵包。
麵包征服了西方人的胃,也就等於,酵母統治著他們的靈魂和肉體。
邏輯上講,整個西方世界實際上建立在“酵母”這一堆真菌上……
無論小麵包房還是大面包廠,最核心的技術一定是“祖傳酵母”。
中西亞吃餅,西方吃麵包,他們對面粉的利用單調且單一。
只有我們,既吃各種餅,保留著西亞的原教旨吃法,也像西方那樣,玩酵母,做各種起面的發酵麵食。
同時還利用蒸汽魔法,開發了饅頭、窩頭、花捲、豆包……等麵食的一系列獨屬於東方的升級衍生品。
我們既相容幷蓄,也無限創新。
饅頭只是麵食蒸制的一種,另外北方還有各種麵塑品,用麵糰做出各種造型和花樣。
饅頭上塞幾個大棗蒸出來的棗饃,用剪刀加工出來的面羊、面魚、面虎、面狗、面雞,用染色劑點綴的石榴、壽桃……
這些叫“花饃”,用來在不同場合表達各種寓意,上墳、祭祖、祝福、陪嫁、賀壽、慶生、新婚、探親…….
我們對面食的創新花樣繁多層出不窮。
烤為餅(素餅燒餅月餅),攤薄了是煎餅,攤厚了是烙餅,蒸為饅頭,加油鹽是花捲,加餡兒蒸為包子煮為餃子,先蒸後烤是烤包子,加豆餡兒為豆包,擀扁了一拉是麵條,下鍋一炸是油餅油條油糕……
相較於西亞和西方,中國人把麵食玩到登峰造極,成為這個星球的天花板。
麵包那東西,是真的沒法比,遜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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