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揹債人

作者 | 燕梳樓
很早就聽說有這樣一個群體,職業揹債人。
這年頭借個錢都難,怎麼還有主動幫人揹債的人?
直到看了央視焦點訪談曝光背後的產業鏈,我才發現真相竟如此觸目驚心!
53歲的無業遊民黃某禮,平時靠打零工生活。突然有一天接到一箇中介電話,稱能幫他從銀行貸款80萬,代價是成為老賴
雖然他也明知這是違法行為,但想到那一紙徵信有個屁用,還不如換點錢來花花,於是就同意了。隨後,他在貸款中介的包裝下,有了工作單位、收入證明和工資流水。
而後又在銀行“內鬼”的裡應外合下,順利透過貸款稽核貸出了34萬房貸。接著中介又透過同樣手段,幫他貸出裝修貸、農戶貸48萬元,這些錢最後被中介和銀行內鬼共同瓜分。
而黃某禮卻憑空多出了一套房子,還有20多萬的現金。面對銀行雪片般的催款單,他一點也不慌,因為他壓根就沒想要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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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承諾,以上資訊真實有效,如有虛假,願承擔一切法律責任。”
在杭州某中介會議室,被遊說來的十幾個目標使用者坐成一排,每人面前攤著一摞厚厚的資料:信用卡申請表、經營貸合同、過橋資金協議。然後統一簽下上面那行承諾。

這些精準篩選來的“徵信白戶”,以農民工、剛畢業大學生、老人居多,他們一個共同特徵就是低收入、低學歷、無固定職業,因其徵信記錄空白所以很適合“包裝貸”。
他們明知道自己還不起錢,但在中介“無需還款”、“輕鬆獲利數十萬”等話術的誘騙下,仍然配合中介進行虛假包裝,在中介和銀行內鬼抽走50%甚至更多資金後,成為職業揹債人。
徵信,這個原本用於區分風險與信用的刻度,正在黑市裡被重新估值:一條幹淨的徵信記錄,市值30萬;一條“純白戶”(無貸款無查詢)再加20萬;若是“有房有車有社保”的頂配,打包價能到80萬。
房貸、裝修貸還不是最可怕的,畢竟金額不大。最可怕的是幫企業做揹債人,那都是動輒數百數千萬的資金黑洞,而真正的欠債人卻披上合法的外衣,隱匿幕後。
這不是段子,這是2024年江浙滬地下貸款的最新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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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這樣一條地下產業鏈是如何形成的?央視透過臥底調查,揭露了這背後的套路:
1,選豬。中介在BOSS直聘、58同城、抖音直播間貼出無責貸款,日結2萬的“高薪兼職”,面試地點則選擇在一些產業園的共享會議室,進門先收手機,再籤保密協議。
2,養肥。用兩個月時間給“豬”交社保、公積金、做流水。如果是幫企業過橋揹債,則還有做法人、股東或者監事,反正都是傀儡。銀行經理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經營貸嘛,總有風險。
3,屠宰:時間差不多了,就進入集中屠宰期。中介帶著“豬”連跑多家銀行,信用卡、經營貸、消費貸全線拉滿。錢一到賬,立刻分流:15-25%給揹債人,25%給渠道也就是中介和銀行內鬼,60%歸資金方。
4,放生。揹債人拿著到手的幾十萬回老家蓋房、買車、給彩禮,剩下的債務留給一個叫“XX貿易有限公司”的空殼。三年後,公司登出,債務爛在銀行的報表裡,成為“不良資產包”裡最不起眼的一格。

“沒有搞不定的銀行,只有不配合的客戶”。這些金融掮客構建起嚴密的產業鏈條,上游豢養著篡改徵信資料的內鬼,中游控制著批次製造虛假材料的作坊,下游還有專門應對銀行面籤的“臺詞教練”。
江蘇警方破獲的案件中,某團伙兩年間炮製132名揹債人,吞噬信貸資金超20億。當民警衝進窩點時,牆上還貼著銀行是我家,發財靠大家的標語。
整個鏈條裡,各取所需都是贏家。輸家只有一個,那就是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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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全國經營貸餘額22萬億,同比增長18.6%。其中有多少變成了“職業揹債”的燃料?央行沒有資料,銀保監會的通報裡只有一句模糊的“部分資金違規流入樓市、股市”。
但法院的執行公開網不會說謊:2024年一季度,全國失信被執行人新增74.8萬,其中30歲以下佔比首次突破21%;長三角某基層法院一天接到300起“信用卡糾紛”,被告多為“外賣員、保安、無業”,卻曾一次性透支80萬。
企業破產法第三十二條雖規定可撤銷偏頗清償,但狡猾的操盤手將債務轉移與破產程式切割為獨立環節。北京某法院曾受理離奇案件:7名揹債人聯名起訴企業主欺詐,卻因無法證明“非自願負債”而敗訴。
更荒誕的是債務執行困境。當法院查封揹債人名下財產時,常發現其賬戶餘額不足百元,而真正的受益人早已金蟬脫殼。對於執行法官來說,明知道這是債務陷阱,卻只能依法將揹債人列入失信名單。
這樣一來,法律反而淪為資本遊戲的幫兇。某商業銀行2023年發放的2000萬以下經營貸,發現43%客戶的貸款用途為“虛構”。當系統性的漏洞成為公開的秘密,懲罰就不再是風險,而是成本。
真正該引起關注的,並不是那些揹債的人,而是背後那條靠規則牟利的利益鏈。當制度被消耗、信任被稀釋,最後承擔後果的,往往是那些按規矩還款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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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揹債人非天生賴骨,實為資本規則精心設計的活體容器。其交易本質,就是利用底層人的貪婪心理,榨取他們最後一絲生存肉渣。
在河北某鋼材市場,破產老闆趙明輝的賬簿揭示出完整操作鏈:先以3萬定金僱傭農民工張大全,透過虛構勞動合同製造工資流水,再以關聯公司擔保向銀行貸款800萬。債務生成當日,資金就被悉數轉走。

22歲的李阿豪,中專畢業後在崑山電子廠擰螺絲,月薪4500,除掉房租根本不剩錢。中介找到他說“籤個字就能拿50萬”,他第一反應是“騙子”,直到看到同鄉真的提了輛二手帕拉梅拉。
簽字那天,他穿上筆挺的西裝,拍照時緊張得嘴唇發白。3天后,到賬47萬(中介扣了3萬“加急費”)。他給父母轉了20萬,給女朋友買了鑽戒,剩下20萬存餘額寶,“每天利息夠吃3頓外賣”。
46歲的劉紅梅手機裡存著五家銀行的催收簡訊。3年前為給尿毒症丈夫換腎,她簽下500萬貸款協議。當中介抽走480萬“服務費”時,還笑著安慰她:“反正你還不起,數目大小有啥區別?”
而上海的林姐則是我朋友的朋友。多年前她離婚了,前夫欠賭債跑路。她獨自帶著兩個孩子打工,生活過得很清苦。有中介找到她說,“用你的房票背個債,200萬到手,反正房子在你名下”。
200萬到賬後,她還了前夫欠下的高利貸,給兩個孩子報了國際學校,剩下的錢投了“朋友”的NFT專案。半年後,NFT歸零,銀行開始催收。她跑到中介公司堵門,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徵信,這個原本用於量化“信任”的工具,正在異化為“人肉槓桿”。年輕人用徵信換首付,中年人用徵信換孩子的學區房,老年人用徵信換棺材本。而系統則默許了這種交換。
無論是主動揹債還是被套路被動揹債,這種現象都在嚴重撕裂社會信任的經緯,引發道德底線的坍塌。部分銀行甚至不得不把35歲以上的低學歷群體列為高危物件。
當防範機制演變為系統性歧視,整個社會的信用價值正在急速貶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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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可以說,每個職業揹債人按下手印的瞬間,都是在現代文明契約上烙下的恥辱印記。
在這條黑產背後,那些貪圖小利的職業揹債人固然可恨,但最可恨的還是那些吃了大頭的上游食物鏈。
如果沒有銀行內鬼,整個環節根本不可能打通。某城商行一位副行長跟我私下說,總行要規模、要利潤,下面只能“靈活處理”。只要抵押物足值,用途誰真查?真出事了,打包賣給AMC(資產管理公司)就行。”

中介更牛逼,不僅專業化了,還區塊鏈化了。杭州某中介公司就開發了“揹債人管理系統”,用區塊鏈存證“養流水”的每一步,號稱“不可篡改”。員工底薪8000,提成另算,五險一金齊全,年會抽特斯拉。
而躲在陰影裡的“金主爸爸”,大多都是早年靠P2P、現金貸發家的“資本玩家”,如今轉型“不良資產投資人”。800萬壞賬,銀行3折出表,他們花240萬買下,再僱催收公司“定點爆破”。
20244月,深圳中院判決首例“職業揹債人”詐騙案:主犯獲刑12年,但判決書顯示,其控制的22家空殼公司共套取銀行貸款2.3億,至今追回不足800萬。
庭上,主犯說了一句讓法官沉默的話:“我只是把銀行想做的事,提前幫他們做完了。”
最後說說今天為什麼花那麼長的篇幅寫下這篇文章,是因為前兩天一名發小想把房子抵押出去,然後讓我給他介紹一下靠譜的中介,我一直沒有回覆。
我不想他成為文中的老張、小李和林姐那樣的人。更害怕他被中介忽悠,成為新型的“人口販賣”的犧牲品。
當債務成為唯一的生產力,當徵信成為最後的硬通貨,我們都將迎來這場狂歡的迴旋鏢。
區別只在於:有人背的是房貸,有人背的是經營貸,而有人,背的是命。
希望今天這篇文章,我的發小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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