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陳拙。
經常有讀者在後臺問我:能不能推薦靠譜的律師?
或者至少說說該找什麼樣的律師?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律師和醫生一樣,分領域、看專長,婚姻糾紛的專家未必能打刑事官司,貿然推薦反而可能誤事。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不管什麼領域,真正優秀的律師,必然懂得人性,甚至知道如何運用人性。
美國法學院的通用教科書《法律之門》中有個真實案例,一位叫列萬律師在法庭上說,“女士們,先生們,我剛剛和我的當事人一起用過午餐。”
接著,他逐個看向陪審團,一字一頓地說:“他-像-狗-一-樣-吃。”
列萬的當事人在事故中失去雙臂,感染性的言辭幫他得到陪審團的同情。
現實中高明的律師,他們知道法官在什麼瞬間會動惻隱之心,為自己的當事人爭取到應有的權利。
這種能力,遠比熟背法條更重要。
天才捕手記錄的律師故事裡,最動人的時刻往往不是律師們在法庭上引經據典的勝利,而是他們撕開人性褶皺的過程。這也是對普通人來說最有價值的地方。
就像今天李不疑筆下的老孫,外人看他是個專攻漏洞的訴訟鬼才,但故事剝開一層層細節才會發現——他善於用混不吝的江湖氣,藏住自己對人心的觀察和拿捏。
這是一個天才對抗自己的故事。

2019年4月,我和團隊的律師們去巴厘島團建,定的民宿很漂亮,白色獨棟別墅被大片芭蕉樹環繞,客廳的大落地窗可以直接看到夕陽,院子裡還帶一個大泳池。
團隊裡的老孫,他長得像年輕時的段奕宏,性格卻像個潑猴,到了野外上躥下跳,見了泳池非要和我比賽,說他的狗刨無人能敵。
我不服,換了衣服要和他一決高下。
我在泳池贏了他一輪,他非說,“這是在泳池,要是在海里,肯定沒我快!”
真到了海里,我剛一適應腳蹼和呼吸管,就撒野似的追著小魚游出去,海底的珊瑚很漂亮,海水也很溫暖。正往遠處遊著,我的手腕忽然被人抓住,我扭頭去看,是老孫。

他擰著我的手腕,讓我跟著他遊,我甩了兩次都沒甩開,只好順著他的方向遊,但這次真像他說的,我始終落後他半個身位,怎麼打腿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遊了好一陣子,我們離海面更近了,海水也冷了許多,老孫終於撒開了我。
我鑽出海面,剛想質問他,就被老孫問道,“你遇到洋流了你知道嗎?”
遠處,同事在船上焦急地喊我的名字,衝我招手,估計是我剛剛遊得太遠了,完全沒聽到。我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麼海水那麼溫暖,為什麼我們遊了那麼久,才回到船周圍。
我依然嘴硬,心裡卻感謝老孫把我從洋流裡拽了回來。
說起來,老孫其實是我師父,雖然我們現在都獨立辦案,忙的時候話都說不上幾句,但人們依然能從我們的辦案細節裡,發現很多相似的地方。
很多年以後,老孫的生命裡也遭遇了這樣一場“洋流”,當他被命運的潮水推著走時,我並不知道,自己能否成為那個人,在洋流之中拽住他的手。

2014年,我畢業後到錢律師的團隊工作。
加了錢律師的微信,被拉進了一個三人群聊,群裡的另一個人就是老孫。
秘書姐姐跟我說,錢律師是團隊老大,大傢俬底下管他叫錢老大。而老孫是所裡做訴訟業務數一數二厲害的人,常有同事拿著刁鑽的案子來問他。
但聊到孫律師這個人的時候,秘書姐姐沒有多言,神秘兮兮地說,“你跟他打過交道就知道了。”
我加了老孫的微信,打了招呼,“孫律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李不疑,請多多指教。”
對面發來一條帶著大碴子味的語音,“那啥,你叫我孫哥,叫孫律太見外了。”
哥,是個很有江湖氣的稱呼,在律所裡要稱兄道妹了嗎?
打完招呼,我也沒見到他本人,只是偶爾能看到他的包出現在辦公室。秘書姐姐和我說,據她觀察,老孫出現在辦公室只有三種狀態:包在工位,人不在;人在工位,神不在;人在神也在的時候,通常是凌晨了,和正常人有時差。
有天我路過步梯門,就聽到有人用口音純正的東北話在和別人討論,對話的結尾還會加上一句“內孫子”。我好奇地往回走了幾步扒著玻璃往裡望,我這才第一次見到老孫的背影,他邊打電話邊在步梯間偷偷地吞雲吐霧。
我仔細打量老孫。三十多歲,一米七的個子,不算高大,那天北京還很熱,但他穿著正裝,結實的肌肉把襯衫撐得很好看,精神狀態像是剛在網咖通宵了一樣,隔著門都能聞得到他身上被尼古丁醃入味了。
老孫突然轉頭過來,嚇得我一驚的跑掉了,只記得他轉過來時眼皮耷拉著睜不開。
後來認識久了,我發現他白天總是很困,西裝革履也遮不住的頹。但抽屜裡居然裝著好幾瓶香水,客戶來律所,他冷水洗一把臉,再噴個香水,立刻切換到遊刃有餘的精英狀態,把客戶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當時既怕他又好奇,這人充滿了江湖氣質,像個流氓,卻又能體面打扮,坐在國貿辦公室裡。我總是困惑,他到底是痞子還是律師啊?他究竟有什麼本事能在律所立足?
一次午飯,我和秘書姐姐八卦才知道,老孫是被別的團隊“扔過來”的律師。
她說,“要沒你們錢老大,老孫得走人。”
老孫這人,優點明顯,缺點比優點還明顯。他不服管。
“老孫有才,就是不誠心幹。”他的前合夥人跟錢律師說,老孫仗著聰明,天天在辦公室睡大覺,還經常卡點兒到法院開庭,時常丟三落四,忘帶材料,得安排人給他送東西。
但他上了法庭,就是有本事把案子圓回來,勝訴小菜一碟。
原先的合夥人想要扳一扳他的毛病,幾次三番地嚴明工作紀律,扣了老孫不少全勤獎,老孫也不在乎。後來甚至故意壓著案子不分配給他做,想讓他有點兒危機感。
幾個月老孫沒有提成費用進賬,窮得都快要戒菸了,還是一臉睡不醒的樣子,鬍子拉碴。
主管合夥人實在沒辦法了,和錢律師商量說,“老孫是個人物,但我管不了他。你要是能馴服他,絕對是做案子的好手。”
於是正重新組建團隊的錢老大,就把人要了過來。他愛惜人才,也想試試看能不能“馴服”老孫。
等我順利轉正,錢律師把我“託付”給了老孫,讓他當我師父,教我辦案。
我對跟著老孫學藝滿懷期待,可他那股江湖氣又讓我發怵——怕稍有不慎搞砸了,一定會被他懟到懷疑人生。結果第一個案子,我就捅了婁子。

客戶是一家酒店,幫一家會務公司辦了場活動,幾千人的規模,在酒店連吃帶住費用總共是幾百萬。活動辦完了,會務公司卻賴賬不肯付錢,於是委託我們幫忙要賬。
這是我第一次從立案開始完整辦案,興奮都掛在臉上。
老孫在我工位前囑咐了幾句,“你組織組織起訴狀,回頭咱倆約個時間我瞅瞅。”
我重重地一點頭,但不久我就犯難了,傳說中的起訴狀……我也是隻聽過,沒寫過。
我在網上找了一個模板,照著填了,拿給了老孫,心裡完全沒譜。
老孫看起來已經要眯著了,但我把起訴狀拿給他,他一下子來了精神,結果沒看幾眼,就對著我一頓輸出:
“這啥,你們大學不教法律文書寫作嗎?”
“你提供服務的依據呢,一份合同就完事兒了?”
……
我嘴上支支吾吾,說要找一下,然後急速翻著手邊的證據,僅僅六頁的合同被我翻了好幾遍,卻不敢確認哪一條。
老孫沒再繼續,他張了張嘴,想說點啥又把話嚥了回去,直接動手開始改檔案。他改得很快,幾分鐘就擬出一份新的起訴狀,預留了需要補充的部分,還標黃了出來。
我拿起老孫改的起訴狀,仔細看了好幾遍。
前半截,他用敘述文的方式,把事件寫成了一個簡單明白的故事,還引用了合同原文,確保每句話都有來源。後半截,用議論文的方式,擺上了起訴的法律依據、事實依據和說理過程。
“其實咱們做律師的,是很考驗講故事的能力的,只不過,我們不是看誰的故事講得動人,而是看誰的故事講得完整,沒有法律上的漏洞。”
最後,老孫只和我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又趴在辦公桌上了。
有了起訴狀,終於能去法院立案。但立案途中,我又犯了一堆錯,沒查清法院地址跑錯了地方,少列印了材料臨時去找列印店,出門還忘帶了我的實習律師證。原本兩小時就能搞定的立案,足足被我拖到了大半天。
老孫一路上開車載著我,我有點打怵,以為他會發火,他卻一句重話都沒說我,倒是問了我“你平時中午去哪兒吃飯?”
直到正式開庭前一天下午,老孫才把我叫到錢老大辦公室,給我做庭前輔導。
他癱在辦公室的真皮沙發上,一頁一頁翻看證據,突然,他的視線停在了一頁,不自覺“嘖”了一聲,沒再往下繼續翻。他指著住宿費簽字欄上的名字問我,這人是誰,在賴賬公司裡管啥的?
我一下就蒙了,老孫沒多說,讓我給客戶打電話去問。
接電話的人是酒店老闆助理,他也是一問三不知,拿著手機,跑去不同辦公室裡敲門詢問,都沒認不出這人是誰。
掛了電話,我緊握著手機回到辦公室,大氣不敢喘地問,“誰簽字很重要嗎?”

老孫二話不說,直接開車把我拉到了客戶公司。
這家酒店老闆的助理接了出來,“我們負責這塊業務的同事離職了,我們都不知道對方簽字的人是誰……”
“和他們合作很多次了,每回都會有些臨時來支應的人,但他們也沒賴過賬啊,我們當時真沒想這麼多。”說起這個官司,助理也非常委屈。
“我就跟你說,人能這麼設計就是留著後手的,只是取決於用不用,你再回憶一下這次和以往有什麼不同?”老孫在用話點醒對方。
稍後老孫喊上了酒店助理、財務、銷售,對著酒店的錄單和結算系統開始逐一的核對。他一邊核對,一邊轉著眼珠,我在邊上看著,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因為沒人知道這個簽字人是誰,老孫決定暫時擱置簽單問題,明天上庭他來講,讓我先講其他地方。
我按照老孫的指導努力把案件還原成一個清晰的“故事”,邊組織語言,邊觀察著老孫的神色變化,最後還用一個疑惑的尾音向他確認答案正確與否。
老孫聽的時候閉著眼睛琢磨,眼球卻在眼皮底下轉著,最後他扮作法官的語氣,指著簽字單上“餘款由第三方(待確認)支付”問我,第三方是誰?
我說,甭管合同中約定了什麼,只要這個第三方沒有蓋章簽字都是無效的。
“怎麼不重要呢?”老孫連連挪了幾次椅子,想說我,卻組織不出合適的話,就開始用第三方規避付款的案例,和我辯論。他說了很多第三方聯合合同中的一方,一起騙人的事情。
我倆誰也吵不過誰,我堅持我的法理,嚷嚷著要給他找到教材上的原文。
“你是學傻了,這點兒想象力都沒有,怎麼當律師?”老孫堅持他的判例,不斷擺例子,讓我回答遇到這些情況怎麼辦。
吵了半天也沒結果,我突然發現已經八點半了。我家住在北京郊區,到家可能就要十點多。老孫看到我在看錶,二話沒說就結束了模擬庭審,收拾東西拉著我去吃飯。
我推脫了半天,說自己減肥不吃晚飯了,心裡卻在盤算著還能不能趕得上末班地鐵。老孫嘴上說著,“哪兒有師傅帶徒弟,讓徒弟餓肚子回家的道理呀”,實際上吃飯不是目的,他是把案子挪到了飯桌上繼續討論。
吃完飯老孫把我送回了家。臨走時,一貫白天睡大覺的老孫決定第二天從另一個郊區繞道過來接我,他還說為了不讓我一個女孩子太晚回家,以後都力爭上午到所裡指導我。
那一刻我感覺,這位看似不靠譜的師父,或許比想象中更值得信賴。
按照約定,我第二天一早準時收拾好案卷材料,拿好實習律師證,在家裡來回踱步等著老孫的資訊。結果他遲到了快半小時才到我家,之後我們一路卡在超速的邊緣,公文包金屬扣隨著急剎不斷撞擊肋骨。
我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欲哭無淚,馬上要遲到了。

我們緊趕慢趕,還是在開庭後10分鐘才趕到了法院。
停車時,老孫還不慌不忙地跟我說,“沒晚幾分鐘。案子辦好了,遲到這種小錯誤不打緊。”我跑進安檢大廳,到法庭一看時間,再晚5分鐘,就相當於我們撤訴了。
開庭以我為主,老孫都幫我彩排過。法官陸續問了幾個問題,都是老孫押的題,我都答上來了。
後面老孫擔心的問題出現了,對方律師質證道,“簽字不認可,不是合同約定的簽單人,沒有許可權。”
對方律師的意思說白了就是:這簽字我們不認!你們是不是瞎編了一個人名來簽字的。
我努力讓自己鎮定,試圖賭一把自己能應付這個局面,“這個人是被告的員工,是活動現場的主負責人,由被告現場開通的簽單權。”我想說的是,這人就是你們賴賬公司的人,是你們現場指定這個人來簽字。
初出茅廬的我,一緊張就會體溫下降、語速加快,搶著說完,我雙手已經冰涼,心跳突突地看向法官。
坐在對方律師旁邊的一個白頭髮小老頭,陰陽怪氣地說了句:“是嗎?我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我在現場怎麼沒看到這個人?”
小老頭戴著一副金絲框的眼鏡,講話不緊不慢,正捏著眼鏡腿盯著我。
我被問住了,趕忙翻著合同組織說辭準備反擊。法官也被對方的說法吸引了,小老頭走到法官面前,謙卑地呈上公司營業執照和自己的身份證,“法官您看,我的身份能不能說明問題。”
我看到他透過眼鏡瞥向我這邊,一臉挑釁地看著我。
原本靠著椅背半躺著休息的老孫突然手撐著桌邊,腳用力一踹,試圖掀桌,卻把自己的椅子往後推開了。
老孫站起來,敲了敲桌子,搶過話頭,“你在場就你說了算?幾千人的活動,你就簽了兩桌的餐費,那麼多人吃空氣是能吃飽咋滴?”
老孫的動靜立馬抓住了全場的注意力,法官看向我們,拿筆指著老孫皺著眉頭點了點。
老孫識趣地拉回椅子坐好,接著說道,“咱就是這麼說,這人在沒在現場,我們酒店有入住的人臉錄入,跟公安聯網的扯不了謊。你一法定代表人,還天天下基層管這麼多細碎的事兒?那不然你招人白拿工資是咋滴啊?”
老孫這一句糙話說得很明白:這是被告耍的詭計,被告刻意不將簽單人寫進合同,就是為了後面的賴賬做準備呢。
老孫這幾句話很給力,法官聽懂了老孫的意思,對面像反駁也無計可施,氣焰滅下去了。
老孫在檢視酒店系統時候就想到了這一招,對方員工身份、入住資訊和社保、公安系統聯網這一點無法作假。他在庭上丟擲這一招,然後再申請補充證據就可以。
一時間,之前彩排時的畫面不斷在我腦中閃過,我才理解了老孫之前和我說的那句話的意思——當律師也考驗講故事的能力,不看誰的故事講得動人,而是誰的故事講得完整,沒有法律上的漏洞。
這次開庭我從老孫這學到了很多,後來案子持續了6年多,對方一審敗訴後不服上訴了,等二審我都已經可以獨立上庭了。
下了庭,老孫帶我吃飯,飯桌上他問我,“你錯哪兒了?”
老孫說話很直,但沒什麼脾氣,一起做案子這些天對我最多的評價就是,“學傻了”“沒有想象力”“沒有懷疑精神”。他不在批評我這件事上浪費情緒,只是給我客觀地分析每一處錯誤。
他的話就像一個棒槌,說到一個點就一棒槌砸下來,我的心氣兒一點點地被砸到塵埃裡。
可能是看到我情緒低落,老孫為了安慰我,講起了他以前闖過的禍。

以前他在老家做律師,那時候老律師都怕年輕律師分掉案源,沒人帶他辦案子。老孫自己學著當律師,結果闖了不少禍,有些糊弄過去了,也有些兜不住的吃了大虧。
老孫笑著說,“我那時候,可虎了,我開庭給人家對方原件我忘了拿回來,出了法庭才想起來,這玩意兒真後怕啊,萬一對方給撕了呢,我賠當事人啊?把我賣了也賠不起啊。”
還有一次更嚴重的,他辦刑事案子,把嫌疑人的罪名從一個比較輕的罪名,辯論到了一個比較重的,他當時只顧著自己分析的投入,完全忽略了兩個罪名的量刑輕重。還好當時有個同案的老律師說自己要去上廁所申請了休庭,轉頭就把他拉到洗手間去掰扯。
那時候的他和我現在很像,一開始他是不認得,還跟老律師辯論起來,說著說著就明白自己錯了,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老律師讓他後面跟著自己的思路走,再回去開庭的時候,老律師又藉著幾份證據,幫他圓了回去。
我問他為啥膽子那麼大,沒人帶,自己就敢上手了,差點給當事人送進去。
老孫說,是天生的,他從小想辦什麼事,就不喜歡走“正道”。
老孫出生在東北,是家裡最小的男孩,別的小孩被欺負了,可能會告老師,但他不。
他會趁著冬天河面開始結冰的時候,鑿開冰窟窿。
之後故意跟欺負他的小朋友說,那邊有條只有他才知道的近道兒,實際上,那裡只有他用枯草和碎冰蓋上的冰洞。他哄騙別人到附近,等著人家踩空落水,他在一旁大笑。
說到這些的時候,老孫還是哈哈大笑,他覺得這設計太精妙了。
他這種抵達目的,不走正道的風格,一直持續到了高中。
臨到高考前,老孫都和一群混混一起逃學,為什麼後來能考好,是因為有個特喜歡他的老師,天天去他家裡家訪,說這孩子聰明——以至於他寧肯待在學校,也不想回家面對那個老師。
待在學校沒事兒做,那就只能複習了,最後老孫真考上了一所985高校,當初一起逃課的同學後來都成了混混兒。
老孫和他們交情依舊很好,後來做律師,甚至還給他們中的一些人辯護過。
“得虧是做了律師,不然混到最後,我可能就得請律師了。”老孫唏噓。
我疑惑地問老孫為什麼想做律師。
老孫說因為看了個外國電影,覺得裡面的流氓律師看著很帥,就想要做律師了。人家抽菸他也抽,人家穿大衣插兜他也插兜。
老孫問我有沒有職業偶像,我說是Legal High的古美門,說完我才發現老孫和古美門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們都渴望勝訴,總能用意想不到的方式,達成自己的目的。
後來有天,我發現他在慢慢教我,他勝訴的手段和秘訣。
他說,所有法庭上的出其不意,都得先在庭下看穿人心。

老孫工作時的每分每秒可能都在觀察人。
我們一起去開一個仲裁庭的時候,他原本設計的思路並不奏效,仲裁員彷彿樹懶一樣,一手捏著老花鏡一手翻著材料,慢吞吞地按照自己的節奏問著一些我們都覺得不是案件核心的問題。
下庭後,老孫就開始琢磨,讓我去查一查仲裁員的背景。仲裁員是教授出身,發表論文不少,但在學校沒有什麼行政職務。老孫推測她是個清高的老學究型,不懂商業甚至可能鄙夷商業邏輯,所以試圖拋開繁複的合同直接講交易結構她不接受。
於是,老孫安排我把代理意見重新寫成一篇類似論文的結構,把每一批次的交易列出表格附在後面。這種思路果然奏效,再開庭的時候仲裁員一直在誇老孫,說他是很懂商事仲裁的專業律師。
老孫卻說,“你不需要懂訴訟和仲裁,但你得懂人。”
他讓我認真記錄每一個打過交道的法官、仲裁員的個性,並分析他們、針對性地做出適合不同人的方案,“在庭上重要的不是對抗,而是引導他們站到你的立場上。”
老孫一個差一點踏入黑道的人,最後成了律師,直到現在還和那些街頭朋友保持聯絡。
老孫因此很知道這幫人平時在想什麼。
所以他一聽有的當事人說話,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心裡也有數。
老孫說,犯事兒的人想法和一般人不一樣,我們要一點點弄懂他們的犯罪動機,才能幫他們辯護。要是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就等於和公檢法站一邊,始終戴著有色眼鏡做不了真正的辯護。
也正因為看透了這樣的人,老孫離開東北以後,就不碰刑事案子了。
每次回老家的時候,他的舊友都會打趣他說,“哥們兒以後犯了事兒,得你撈了。”
老孫總是嘿嘿笑,也不接茬。
老孫看透了很多人,但他把這一手用在追女生上,卻沒有那麼好用。
2016年,老孫盯上了隔壁團隊的秘書,用盡辦法,無果。
追求失敗以後,老孫某天毫無徵兆的,在工作群裡釋放了一個重磅炸彈——
“我要結婚了,趕明兒請大家夥兒吃飯”。

新娘不是隔壁團隊的秘書,反而是一個我們都不太熟悉的人。
老孫沒有舉辦正式的婚禮,而是請我們和幾個相熟的同事一起吃了頓飯。我提著事先準備好的蛋糕到了包房,老孫和他的太太已經在等候了。
老孫一眼就看到了我手裡的蛋糕,“呀,還整這玩意幹啥啊?”
我把蛋糕塞到他手裡,笑嘻嘻地說,“這下好了,40歲前完成大滿貫,家庭事業雙豐收,甜甜蜜蜜呀!”老孫難得的靦腆,不知道怎麼接話,抬手摸著後腦勺傻樂。
吃完飯,趙哥順路捎我一段兒,他說起老孫春節回來後找他喝酒,兩個都只有一瓶啤酒量的人沒一會兒就喝得醉醺醺。
老孫開始和趙哥吐苦水。
春節期間,他照例作為年紀最輕的小叔叔、小舅舅給哥哥姐姐家的孩子們發壓歲錢。白天像個孩子王,帶著小孩兒們打冰出溜、堆雪人、放炮仗,晚上和同齡人一起抽著煙通宵打牌。結果一回到北京面對只有自己的房間,和春節一家人喧鬧形成鮮明的對比。
老孫說,“你知道嗎?我那屋空蕩蕩的,我看個影片都能有迴音。”
趙哥說,“你呀,就是該成家了。”
這些話,這些年老孫的爸媽、所裡的同事、身邊的朋友和老孫說過很多次,老孫始終沒有這個想法。
“成家也挺好的,我跟你說我指定生個兒子。”倆人的酒局終結於老孫想通了這件事,並和趙哥打賭自己孩子的性別。趙哥只當這是玩笑話,並沒有在意。
“啥,老孫他重男輕女?”我有些生氣地問趙哥。
“哪兒啊,你孫哥那脾氣,生閨女那成啥了,小燕子啊!生小子隨他還成。”
“就不興,隨……嫂子。” 說起嫂子,趙哥和我都想起了什麼,老孫前後追求的這兩個女孩,差別太大了。
老孫之前喜歡的那個姑娘和他差不多高,自然曬黑的健康膚色,每天騎著車上班,見誰都愛笑,但其實很有想法,在確認合夥人只想找一個秘書,不考慮她逐步轉型學習法律的計劃後果斷離職了。
他現在的太太則是,太太說話,比較樂意看著老孫笑,把話筒轉交給老孫。
趙哥說值得慶幸的是,老孫現在的勁頭,像考司法考試那會兒,有目標去奔了。我們所有人都抱著這樣的期待,希望老孫婚後支稜起來,越過越好。
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職業生涯,像漏了氣的氣球落下來了。

老孫辦案子很出色,但大家預設,這人無法晉升合夥人——因為老孫“逃跑”過。
錢老大私下和我說過一件事,之前團隊想培養新合夥人的時候,他考慮過老孫。他認可老孫的能力,覺得是時候給他機會更進一步。
考慮到老孫一貫的風格,錢老大擔心提名他能不能透過合夥人會議。於是錢老大早早就開始逐一和所裡的高階合夥人溝通,幫助老孫拉票,爭取到了大部分合作人的支援,看起來一切順理成章,只差臨門一腳。
但錢老大是瞭解老孫的,他還是不放心,那幾天老孫在外地辦案子,錢老大就不厭其煩地叮囑老孫要把工作成績好好準備一下,再認真準備一份晉升合夥人的申請書,弄好發來,錢老大幫著把把關。
臨到合夥人會前一天,老孫突然打了通電話給錢老大,他支支吾吾地說第二天有事兒就不去所裡了。他不想承擔責任的性格,讓他在最後還是做了逃兵。
沒辦法,錢老大在合夥人會上把他從名單中劃掉,也從心裡劃掉了老孫的位置。
我能理解老孫為什麼會選擇逃跑,因為一旦坐上合夥人位置,他便不再是年少時“冰窟窿設局者”,而成了“掉進冰窟窿裡的人”,成為合夥人對他產生的更多是束縛。
老孫有他的長處,他總是能想到我們想不到的角度去敲開一個勝算極低的案子。但他的不守時和臨陣脫逃是錢老大顧慮的因素,作為老孫親手帶出來的徒弟,錢老大把越來越多原本安排給老孫的案子分給我做。
後來老孫和錢老大提了要自己單幹。錢老大同意了,他也覺得有了家庭以後,老孫是要承擔更多家庭的經濟責任,在團隊裡拿死工資不適合他了。
2020年疫情就爆發了。剛獨立出去的老孫就被隔離在家幾個月,新的業務一個沒有。老孫倒像個二十四孝好男人,學會了怎麼幫老婆遞紙尿褲,怎麼衝奶。天天聽著兒子的哭聲,跟老婆倒班休息。
沒想到,接下來老孫跑得更遠。
解禁後,老孫拎著魚竿開車去了山裡,釣了幾個月的魚。每次都是一走幾天,電腦不帶,手機也沒訊號,好似人間蒸發一樣,直到積蓄快要耗盡才回來工作。
我和趙哥私下議論,老孫的太太真是個頂好的人,照顧家裡,放任老孫漂在外面幾個月。
老孫的太太確實從沒說過一個字,也正是因為這樣,老孫才更覺得愧疚。
“她要不跟著我,跟誰她也能過好日子。”
我那時還不知道,為什麼老孫會在工作和生活上,都當成了逃兵。就像他說的,那時的我,總是遺漏了一些對人的觀察。

再次迴歸生活,老孫變得有點不一樣了。他為了掙錢,開始接一直都不碰的刑事案子。
之前老孫做刑事案子的經驗還是在東北時被幾個道上的哥們兒關照的。而這幾年,錢老大已經帶著我做了不少刑事案子了。
起碼在這個領域,我能當老孫的師傅,錢老大讓我給老孫幫幫忙。
嫌疑人喝多了喊了代駕,遇到警察查酒駕,酒精上頭就去叫囂說自己已經喊了代駕怎麼還查自己。一來二去發生了推搡,到最後他把警察給揍了,當天就以襲警的罪名被抓到派出所去了。
犯罪事實很清晰,查酒駕時全程開著執法記錄儀,證據也紮實,案子實在沒什麼空間。我把所有可以從輕的事由都找出來,計算了每一個情節減輕的幅度,寫了份辯護意見給老孫。
老孫又把我拽進了錢老大的辦公室,一行一行拿筆畫出我的問題,開始批評我,“你這寫得能成嗎?照你這麼寫,人家家屬幹嘛給我掏這律師費呀?”
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時的我了,我翻出他的案卷,一處一處地找到依據和他爭論。我倆誰也不服氣,他只說我學傻了。
老孫吵不過我,摸遍了渾身上下的口袋,摸出一根菸來,“我下樓去冒個煙兒去。”我合上電腦在他後面走出辦公室,其他同事齊刷刷地看著我,小聲問“吵架了?”
這種情況我早就習慣了,正是因為觀點的不一致才能激發更多的想法,找到更趨近於完美的解決方案啊。
直到我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電梯門開啟老孫從裡面出來了。猶豫了一下,我沒進那個電梯,“孫哥,今兒不會要通宵吧。”
“不會,我加會兒班就走。”老孫頭也不回,留給我一個瀟灑的背影。
第二天,早來的秘書一開啟辦公室門就看到睡在沙發上的老孫,披著自己的外套,一整夜的時間燻蒸的辦公室都瀰漫著煙味。秘書嚇了一跳,又怕吵醒老孫,躡手躡腳地退出辦公室,轉身給我發了資訊。
我到辦公室的時候總想找點兒話跟老孫說,掃了一圈兒,讓我看到了他的茶杯裡,被他養了厚厚一層老垢,把原本的白瓷魔改成了紫砂。
我敲了敲老孫的桌子,他抬頭,我又彈了一下杯子,“茶杯盤得不錯,都包漿了。”老孫有些不好意思,他之前杯子弄丟了,這是我拿給他替換的,他連忙起身去刷杯子。
老孫用乾淨的杯子盛了杯水站到我身旁,遞給我一份剛打出來還熱乎的辯護意見,告訴我他找到脫罪的關鍵證據了。
我又驚喜又不敢相信,接過來看。他就喝著水盯著我看。
嫌疑人到看守所的體檢中,顯示肋骨骨折。老孫認為,警察辦案過程中存在暴力執法的可能性。這會是個突破口,雖然原因在當事人酗酒後的抵抗行為。
老孫一早就定好鬧鐘搶了會見的號,看我認同他的觀點,開心地拿走我手上的辯護意見,穿上外套準備去見嫌疑人。
確如他猜想的那般,嫌疑人才回憶起來,當時和警察扭打的時候被重重地壓在地上,後來又摞了幾個人上來,他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使勁兒掙脫,過程中確實聽到過一聲清脆的響聲,之後胸肋就疼了好幾天。在看守所裡他每次動作一大,就覺得呼吸都疼,說給管教聽也沒人信。
老孫出了看守所就去了派出所,這次他沒有遞出紙質版的辯護意見,拿著煙遞給辦案民警的隊長,人家不接他就自己抽起來。
“內老小子說被你們打了,我說那哪兒成啊,咱公安不會幹這事兒,得是他喝多了記岔了”,老孫的東北套路就是用江湖的方法解決問題,他找到民警的隊長,有意無意地點出民警執法中存在的問題,卻又不說破,始終給人家留著面子。
“再說咱有執法記錄儀呢,你說出天了肋骨也不能是這麼茬斷的呀。”
隊長也意識到,執法的力度過當,如果當事人追究甚至還有他們的執法記錄儀和看守所的體檢證明在案,這些足夠執勤的小民警背個處分了。既然罪名是襲警,警察自己不覺得被襲就好了。
最後,案子被公安局從內部系統撤銷了。
老孫觀察人心,拿捏人性的方法又贏了。
我不由得覺得自己辦案已經逐漸開始有了匠氣,越發的模式化,反而少了一種叫“靈感”的東西。

自此之後,老孫就逐漸迴歸了我們,還是經常趴在工位上睡覺,一身煙味,但是他也越來越多地出現在錢老大的辦公室裡和我辯論了。
我總覺得我和老孫之間沒有以前熟悉了,我猜想是不是我太愛懟他了,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他說什麼我都得琢磨半天再找他辯論的小孩兒了。
錢老大卻說,是老孫自己悶著不愛跟我們說了,他現在只和另一個吃著藥的小姐姐討論病情。
我還以為錢老大在開玩笑,笑著問他,什麼病情。
“抑鬱症,他之前體檢的時候查出來心理壓力大、不健康,後來去醫院確診了,一直吃著藥呢。”
老孫從來不體檢的,以前我每年年底都會發資訊提醒他,他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回我,“查那玩意兒幹啥,我啥樣我自己不知道嗎?”他能背10斤的西瓜爬山,我天真地以為他身體很好,卻忽略了他晝夜顛倒的作息和煙不離手的習慣。
我突然間覺得很愧疚,感覺很長時間都沒有好好關心過老孫,還在那邊懟他。
和他交流病情的小姐姐是個心裡藏不住事兒的人,在我有意無意地引導下,她說漏了老孫的情況,已經是重度抑鬱了,影響睡眠。眼睛困的火柴棍都支稜不起來,腦子裡卻興奮的一直在過電影。他的睡眠已經是生理性的問題了。
我恍然大悟,老孫之前睡在辦公室研究案子,也不全是用功,可能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睡著、什麼時候能清醒。只得依從著身體的本能生活,困勁兒來了稀裡糊塗地睡過去,什麼時候醒了什麼時候再工作。
如果是已經發展到重度抑鬱的程度,估計也不是最近才有這些情況,可能已經發展了一段時間了。這彷彿解釋了我最初認識的老孫為什麼總是白天睡覺晚上工作,卡著點兒到法院,還總忘了拿材料……
我發現最懂人性的老孫,卻很少有人懂他。他聽見那麼多人心裡下雨的聲音,自己的雷暴預警卻始終無人接收。
我如今正在試著為他做一些事。
老孫教我的時候,時常拿些不影響案件結果的小事兒放手讓我去做,做好做壞他都能兜底。現在老孫丟三落四、忘記時間這種小事,我也能兜底。
我開始試著分辨老孫的狀態,他清醒的時候,我放空自己,只支一隻耳朵聽聽看有什麼可學習的。他糊塗的時候,我默默開啟備忘錄,一條一條的記好發給他。
在他陷入死衚衕的時候,我會一反常態地放棄抵抗,直接承認他是對的。
然後我把自己還原到小丫頭片子的狀態說,“孫哥,這個客戶我熟悉,他們有些小心思不說出來的,怕他們之後找轍,我把我的預判寫個材料做後備,希望用不上,萬一我猜對了咱不被客戶投訴哈。”
老孫當時還挺高興。
老孫啊老孫,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發現,過去就你最懂人心,現在大家也在慢慢試著去懂你。
回想起來,2019年真的是我們最後的快樂時光。我剛剛成熟可以獨立辦案,老孫結了婚有了孩子。疫情也沒有爆發。
團隊東南亞出遊時,錢老大攛掇我們在泳池裡比游泳。我靠蹬泳池的技巧,很快就領先了,老孫用狗刨撲騰出很大的浪花在後面追我,為了不讓他超過,我把兩次蹬腿一次換氣調整成了三次蹬腿一次換氣,連帶把蛙泳的打腿換成了自由泳。
到終點後,我扭過身子去看老孫,他整整落後我一個半身位,他還是不服氣,說我換泳姿是作弊。
“你就說,是不是不管自由泳還是蛙泳,都比你的狗刨遊得快吧!”我得意地叫囂著。
老孫不認,“等到了海里你就知道了,你這玩意兒沒用,還是我這種。”
真到了海里,我剛一適應腳蹼和呼吸管就撒野似的追著小魚游出去,我痴迷於海底的珊瑚,沒有留意四周的環境,海水也很溫暖。
忽然,我的手腕被人狠狠抓住,我驚慌地扭頭去看,是老孫。我甩了兩次都沒有甩開,他擰著我的手腕讓我跟著他遊,掙扎不過我只好順著他的方向遊,在海里我始終落後他半個身位,怎麼打腿都跟不上。
幾分鐘後,海水深度漸漸變淺,溫度也變涼了許多,老孫終於撒開我。我鑽出水面想質問他,一抬頭就是大家焦急地在船上喊我名字。他們說看我越遊越遠,怎麼喊我都聽不見。
“你遇到洋流了你知道嗎?”老孫喘勻了氣來說我。洋流比海水溫度高很多,速度很快地把我沖走,我這才意識到為什麼剛剛遊了那麼久才回到船周圍,為什麼在海里就遊不過老孫了。
我得承認,不走尋常路的時候,老孫總是對的,他有本事用狗刨把我從洋流中拽上船。
而現在,老孫一如被洋流捲走的人,拼命地往回遊,也抵不過洋流的力量。但每當我以為他要漂走的時候,他總是能奇蹟般地游回來。老孫就是這樣,他永遠都在浮沉,即使被一個浪花打翻,也能用狗刨的姿勢游出洋流,他反覆在入海。
何況他的背後還有我。
我現在有能力幫老孫兜底,就像以前老孫幫我兜底一樣,這次我會把他從洋流中拽回來。


李不疑和我說,第一次她聽老孫講辦案經過時,會有些納悶。明明利用法條就能戰勝對方,為什麼偏要蹲在派出所門口和人遞煙拉家常。
後來,她明白老孫用的是比法律更鋒利的武器,叫讀懂人心,理解人性。
普通人總覺著維權就得拍桌子摔板凳,恨不得把《民法典》掄成板磚。
但生活有時候和打官司一樣,不是比誰嗓門大,是看誰先摸透人心。
所以老孫教給李不疑“要懂人”,這不只是個工作中的方法,也是生活中的智慧。
這世上有兩種人看透人性:一種如禿鷲啄食腐肉,專挑軟肋下嘴;另一種如神農嘗百草,始終在嘗試人性的解藥。
老孫顯然是後者。
畢竟這世界從來都不缺否定你的人,缺的是那個看著你遊得很辛苦,還肯對你說“遊慢點也行,我盯著洋流呢”的人。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編輯:月半、趙島泥
插圖:大五花
本篇1275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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