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舊友李澤厚先生

我是1980年在社科院科研局工作的時候認識李澤厚先生的。後來我與李先生成為忘年交。在我當年剛剛嶄露頭角還不成器的時候,李先生是我早年的伯樂和知己。
那些年間,李澤厚不僅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一位老大哥。我們有很多私人性的交往。他是一位講義氣的,也深深懂得世間三昧和人情世故的君子。
在學術方面,他是非常卓越的思想家,思如泉湧,妙語如珠。文筆優美,機鋒橫溢。
但是我們倆的關係很微妙。我理解他,卻並不崇拜他。他知道我內心是如此,但是依然包容我,對於文人而言這是難能的。由此我知道,李澤厚有一種寬闊坦蕩的君子胸懷。
1987年,我由助理研究員要破格提前晉升副研究員。按社科院規定,需要有兩名知名學者並且須是研究員、學術委員者,以書面文字署名推薦。我的推薦人一位是我敬重的文學所學術委員、研究員蔣和森先生,另一位就是哲學所學術委員、研究員李澤厚先生。
當我去找李澤厚君,請求他給我寫推薦信的時候,他卻跟我開玩笑,說:——啊,你還不是副研究員呀,我以為你早就是了。
玩笑歸玩笑,他當即負責任地寫了一個簡明扼要非常精闢的推薦文。
1990年由於當時的政治環境原因,李先生出國受阻。他與我相遇後告訴我。我把他的情況報告給高層,於是得到批示後他去了美國。此後多年他很少回國。
後來一些小人在他與我之間挑撥是非,有人搞了一本書以他的名義罵我。當時我也是氣盛之人。我與李先生一度隔空發生誤會。
次年他歸國,我們再度相會在上海。我在名豪酒店請他吃鮑魚宴,遂盡釋前嫌,相談甚歡。此後則多年未見,相忘於江湖。
2021年李先生在美國科州家中憂鬱而孤獨去世。後來有友人帶口信給我,我為之無語,痛在心扉。嗚呼!泰山頹兮,哲人萎也。
【附錄】在微博收費V友圈的聊天記錄(V友蛔蟲記錄)
關於我與李澤厚的交情
“我與李(李澤厚)所以成為忘年交,是因為我們智力相當,心有靈犀,他聰明,我也聰明,因此互相講真話,不需要面具裝逼。實際上,李是非常傲驕的人,對人不客氣。
他康德哲學批判是名著。但是我認為他批判的康德是李氏的康德。他不懂康德,其他人更不懂,包括那些翻譯家。
他(李)的幾個學生寫書,借他私下談論我的話罵我。那個書出版我讀後氣壞了,寫一封長信回應,信寫的很刻薄。後來我聽說他讀後落淚。後來李先生寫了一個解釋說明非其本意。並且再版時刪除了那些話語。後來我致信約他見面,在上海名豪鮑魚請他吃大餐。他說書稿事前他沒看過,出版後見書才知道。我哈哈一笑,說對不起我也反應過當,抱歉抱歉。我說我這個人就是個捱罵的胚子,罵我的書和文章很多,不差這一本。不過你說的也未必不是你真話,什麼我泡小妞之類,說不定是你“羨慕嫉妒恨”啊——其實這個成語當年最早是我說的,後來也成了流行語。老李當時哈哈大笑。我們的關係就翻過了那一頁。
那幫他的學生幾個什麼博士碩士,對我真是羨慕嫉妒恨,早在1988年就曾經聚集發起過一個會,宗旨就是打倒何新。河南大學女博士李小江副教授參加會後專門來告訴我的。她認為事態嚴重,我哈哈大笑,說我當他們都是屁。
李先生跟學生閒談我,不評論我學問如何,卻說我會泡妞,玩古董,很有錢,很江湖,大意如此。所以我打趣說李先生對我是羨慕嫉妒恨[太開心]。
那個當年在《歷史研究》頭版發文痛批何新的王某,是田昌五教授的博士生,也是那場批何會的積極分子。我以前給你們看過1980天津亞細亞歷史討論會的名單,名單上兩個人我標紅線,就是他們會後找黎澍先生告狀罵我狂妄的人,導致我被解除職務(黎澍先生助手),其中一位就是這位王某的導師田大人。他現在人已經作古了。1988他的弟子們發難來攻我,毫不奇怪。那次批何攻勢所針對的就是試圖阻遏我破格提副研究員。
當年如果我職稱在歷史片評可能就沒戲了。但是我是文學所的人,在文學片評定。哈哈,結果成功突破重圍。
當年在社科院那些好玩事情多得很,老江湖何新當年夠瘋的。多少往事,歷歷在目,於今不堪回首也。”(老何2023.2.22於微博V群聊天,蛔蟲君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