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字 | 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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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朋友留言,讓我談談“沙白之死”。
沙白,43歲,上海籍女子。
容貌和才華兼備,能力和金錢具足。
去過40多個國家,精通多國語言,會鋼琴、舞蹈、繪畫、拳擊……
妥妥的精英級白富美。

不幸的是,她在20歲左右時,被確診患上免疫系統疾病,也稱為“不死的癌症”的紅斑狼瘡。
紅斑狼瘡無法治癒,需要接受終生系統性治療,才有可能像正常人一樣存活到老。
沙白拒絕治療。
不是因為錢。
作為上海中產家庭的獨生女,沙白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家裡還有數套拆遷房,沙白曾在美國、新加坡留學。
畢業後她一開始為奢侈品公司做室內設計,後轉行進託福培訓機構,一度是全上海薪資最高的託福老師。
再後來,她創業,開了自己的工作室。
第一年,就賺了180萬。

沙白拒絕接受治療,是因為她愛美,愛自由,要按照自己的意願過一生。
治療紅斑狼瘡要用激素,但激素讓人發胖,她就違抗醫囑,少用或不用;
紅斑狼瘡最怕曬太陽,她全世界遊歷,故意把自己曬成古銅色;
這個病不能過度勞累和刺激,她自曝去極地國家,參加跳傘、滑雪、攀巖、潛水等刺激運動;

沙白一直單身,沒有孩子,盡情享受性愛,談過很多戀愛,愛男生也愛女生……
沙白當然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價:
她的病連續爆發,一次比一次嚴重。
最近7個月,她的免疫系統全面癱瘓,全身皮膚感染,體內臟器衰竭,骨密度猶如六七十歲的老人,被確診嚴重尿毒症,需要靠每週三次透析來維持生命……

她曾自救,想過換腎,但最後在“不確定的換腎”和“確定的安樂死”之間,選擇後者。

10月24日,身在瑞士的沙白,神采奕奕地錄完人生最後一個影片,帶上父親送她的圍巾,好朋友送的掛墜,還有她喜歡的一本書,打車趕赴安樂宕機構,勇敢死去。

因為沙白是一名短影片博主,赴死之前一直在以倒計時的方式拍影片,講述自己這一生的遊歷和愛情,故她的死被網際網路放大後,引發海量討論。
一開始,很多人被她“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的選擇感染,紛紛讚歎她的活得絢爛、死得體面。
以“有的人40歲死去,但活得比100歲還精彩,有的人活了100歲,但早在25歲就死了”的禮讚。
但漸漸地,越來越多不同聲音出現,有些聲音還非常激烈刺耳:
沙白太西化了,太自私,太不孝順,太把生命當兒戲。
以“不遵醫囑、盲目自大、自作自受的精緻利己主義者”的審判。
如今,網際網路自動分裂成“挺沙白”和“罵沙白”的兩派,勢不兩立,相互割裂,彼此謾罵。

詭異的是,10月27日,沙白社交賬號上的所有影片被全部清空,IP地址顯示為“北京”。
只留下一個灰白色的頭像。

這引發了一大波猜想:
“沙白之死”不會全是假的吧?
就像“秦朗巴黎丟作業”一樣,為流量而進行的操作?
然後為瑞士安樂宕機構代言,或被別有用心者用來專門攻擊我們醫療體制?
從這裡出發,談談個人看法——
沙白事件,引發巨大關注和討論。
但目前除了沙白父親、沙白合作機構一位意語老師的聊天記錄,沒有更多佐證。
沙白的鄰居、同學、同事、朋友、親戚,都選擇了集體沉默。
但,這件事為流量炒作的可能性,不大。
以“死亡”炒作,當事人必須徹底消失。
一個徹底消失的人,要再大的流量有什麼用呢。
我個人更傾向於認為:
不管是否別有用心,沙白安樂死是真的。
刪除全部影片,是家人或朋友所為,目的是讓逝者安息,讓輿情平復。
今天,沙白之死引發的一系列衝突和討論,或許是沙白渴望看到的:
作為“天生攪局者”,她就是想以自己的死亡,引發更多人關注病與痛、生與死。
沙白安樂死,是不是不孝順?
沙白一直反覆強調,自己過了“極好的一生”。
沙白的父親對女兒的離去,很不捨,但最後選擇放手和成全,並相信這世上有靈魂,相愛的人會再相遇。
沙白是否自私,是否不孝順,這不該由旁觀者評判。
我們不是她,沒有親歷她的病痛。
我們也不是她父母,沒有資格指責她不孝。
允許一個人為她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是旁觀者的邊界和清醒。
沙白的行為,值得推崇嗎?
赴瑞士安樂死,和從醫院頂樓上跳樓,本質上都是自殺。
只是前者更為昂貴和轟動,而後者更為悲壯和沉默。
任何方式的自殺,都不值得美化,不值得效仿。
當前語境下,安樂死不值得推崇,是因為門檻太高。
安樂死,花費巨大,手續複雜,本質上是一種“特權”。
特權,不屬於絕大多數人,只是少部分人才能選擇。
目前,14億人的泱泱大國,只有兩例公開報道的安樂死,證明了這一點。
不遵醫囑,是沙白最大的原罪?
在病情嚴重的這7個月裡,沙白一直在反覆接受治療,嘗試各種辦法。
但因她過慣了自由絢爛的人生,病痛的全面襲擊如此猛烈疼痛,她最終放棄治療,選擇安樂死。
沙白對自己的任性,從未表達後悔。
但她這7個月的治療之路和極限受罪,又證明縱慾需要買單。
若你是我的家人,我願你儘量遵從醫囑。
但醫生和患者之間,是一種用金錢購買服務的關係,不是強制合約關係。
很多醫生提出的“戒菸、戒酒、少熬夜、別濫交”的醫囑,很多患者也沒遵從。
有的人選擇相信醫生,有的人選擇相信自己。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相信,付出對等的代價。
為什麼,沙白不能靜悄悄地走?
有的人喜歡安靜,有的人喜歡熱鬧,有的人像深海,有的人像淺灘。
沙白身上的濃烈和極端,都和原生家庭有極大關係。
允許每個人在不傷害他人、不觸犯法律的前提下做自己。
這是不怨憎、不內耗的清醒和善良。
沙白的原生家庭,有哪些疼痛?
沙白和父親關係很好,她說父親簡直就是她的靈魂伴侶。
她做什麼,父親都是雙手支援。
哪怕父親要閹割自己的感受,也義無反顧地站在她這一邊。
包括最後的安樂死。
她是被父親溺愛的小女孩,以至於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她和父親一起吃香蕉時,說出口的還是“爸爸,我們一起吃蕉蕉”。
說雙重疊詞,是幼兒的習慣,不是成人的表達。
在父親這裡,沙白一直退化為嬰兒狀態,被無線縱容和滿足,也長出任性和自負。
沙白和母親關係糟糕,母親不愛沙白,說出“你知道你這個病給我添了多少麻煩嗎”,甚至不去醫院陪護生病的沙白。
沙白至死都恨著母親,這讓她性格里充滿極端自毀的傾向:
沙白一直不接受治療,不聽醫囑,浪跡天涯,不結婚,不建立長久親密關係,除了疾病帶來的毀滅感,和她極度仇恨母親也有關。
恨母親的人,無法弒母,就會想早早幹掉自己。
不是譴責逝者。
只提醒生者:
宇宙遵循的天道,是能量共振法則——一切都是你的能量和磁場吸引而來。
恨,是所有能量中,最具有毀滅性的負能量。
不是所有父母都配為人。
你可以不愛父母,也不一定和他們和解,但要儘量放下恨。
否則,很容易被疾病和厄運纏身。
疾病和厄運,是恨意裹挾下的負能量的疊加。
沙白去世後,網友為什麼打起來?
這個世界最簡單的真相是:
每個人對他人的論述,都是自己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的投射。
不管是讚賞沙白的人,還是攻擊沙白的人,表達的都是自己關於疾病、治療、責任、生死和活著的信念。
看見其中的恐懼和憤怒,也理解其中的軟弱和無助。
不要惡意攻擊不同於“我”的他人,這是有損福報的事情。
為什麼普通人,不會成為沙白?
關係和牽絆,撐起了庸常又溫暖的人間煙火。
我想每個人,在情感絕望、事業低谷、身患重病時,都想過一死了之。
我們絕大部分人之所以選擇苟活,不是不夠堅強,而是牽絆過多。
父母尚健在,孩子未成年,我們還有未盡的責任。
這些辛苦又親密的牽絆,猶如一張網,讓我們操勞一生,也讓我們留戀人間。
為了這痛並快樂的牽絆,我們願意再堅持一下,等來好運和奇蹟。
沙白沒有家庭和孩子,繼續治療怕拖累年邁的父親,和母親至死為敵,她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
沒有留戀的人,更容易離開。
09
要如何看待安樂死?
我們這片土地,是樂於慶生、迴避談死的國度,以至於我們絕大部分人對死亡教育,都儲備不足。
數次見過渾身插滿管子,帶著呼吸機躺在病房裡,毫無尊嚴任人擺佈的熟人,覺得人不能體面死去,是一種殘忍。
安樂死若能在規避風險的前提下,成為絕症患者的選擇,是文明的進步。
這條路很難,但願能不斷走寬。
死亡面前,分裂和詆譭沒有意義。
安住死亡的,唯有活在當下的慈悲。
10
沙白事件,帶來怎樣的生命體悟?
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也是我們所有人的最後一站。
多做愛己和利他的事情,儘量以全情姿態,好好過盡此生,絢爛而活,瀟灑而去。
但,那些沒有好好為自己活的人,也不該被嘲笑和抨擊。
不是每個人都有條件和運氣,按照自己的意願過一生。
既然死亡是必修的功課,那請你在每個起風的日子,記得翩翩起舞。
不管是在陋室還是在曠野。
不管是在他鄉還是在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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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閒時花開(ID:xsha369),作者劉娜,80後老女孩,情感專欄作家,文藝也理性,溫柔也死磕。新書《見字如面》全網熱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