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代替夢想的只能是勉為其難

頭圖由豆包生成,提示詞:岸邊櫻花 海里遊輪

他與她初見是9年前,在春天的魔都。

他來滬公務,坐晚班飛機回帝都。趁下午閒暇,我約了幾位友人在杜月笙老宅喝茶。那天大雨瓢潑,卻無人失約。
她比我早到,與他一見如故。
兩人才華卓然,對詩詞歌賦頗有共鳴,屬同一類文化調性,瞬間辨認出了對方。
臨別攝影留念,他自然而然牽了她的手,挽在他的手肘裡。她很順合。作為攝影師,我驚訝於兩人神態氣質溫度竟如此適配,似帶有前世記憶。如此氣候氛圍下,竟讓人有點恍惚,彷彿一切都是潮溼水汽中的蜃景。
航班因大雨延誤。他倆聊到很晚,他將他的詩詞發給她,她逐一點評,句句點睛。子夜,雨停了,登機時他有點惆悵,此意徘徊,波杳雲深。
簫簧纏綿的初和似百轉千折。
半個月後,他在奧林匹克公園偶遇圓月時,為她作了《行香子·月》,而她遙和了《行香子·紙邊》。她說情長紙短,念念新恩,她說須臾轉眼,頃刻分離,隔山隔水,也只能紙上風月,夢裡乾坤。

2022年以前,我寫過大量情感文章。其中為一家海派雙語雜誌寫過七年都市情感微小說,從創刊號寫到休刊號。

這些微小說均以第三人稱寫作,似幻似真。時常會有人問我同一個問題,這些故事是真的還是編的?
這不是好回答的問題。不過有些幻夢,在心裡久了,生出些許非分又逼真的況味,讓人念念不忘,倒也真實不虛。
不成熟的感情是因為需要而愛,成熟的感情是因為愛而需要。有個人在我心裡很多年,不過他並不知道。但放棄時我也不過是動動手指,內心並未起波瀾。
那些輕盈而跌宕的感受,不過是在心中另一個人陪伴下的清歡。這份友誼依舊維持著體面和餘地,只是再也沒有濾鏡。
也許對於風象星座的我來說,不去試圖抓住風,只需要等風來,會是最優美的表達。
八年前的濟州之旅因天時地利人和,有種無論多久從不散去的溫存。
每天我們一行與當地友人把酒言歡。倒數第二晚最為隆重,我們喝了無數碗米酒瑪格麗。
席散,在海堤邊漫步,深藍夜空中,繁星和飛機清晰可見。閨蜜與韓國姐姐互訴衷腸,交換貼身飾物,那是當地人對友人最誠摯的情感表達。
情到嗨時閨蜜竟瀟灑甩掉裝有護照和錢包的手袋,被身後護花使者悄悄撿起,成為笑談。
而我與當地官員玄先生在彼時彼此亦有摩擦能源。微醺使人卸去偽裝,進入靈性境界。英語和少量日語的交流,眼神、微笑和氣息都讓人深刻難忘。
回程車上,我的腕上多了一隻磁力手環,不知不覺間他為我戴上的他的貼身之物。
次日中午,玄先生出差首爾,深夜,我回到上海。回國數天後,我看到那隻手環時突然感慨,發了個朋友圈:一期一會。
潛水的玄先生冒了出來,留言一句日文:後會有期。

我們認識8年,見過5次,語言不通,卻始終沒有斷了聯絡,僅僅憑藉見面時那些智性、幽微而悱惻的碎片感覺。

這些感覺因不持久而持久。我們不知因何而吸引,大概如同一枚藏得深沉的月亮,無法觸控到實體,卻更能感受到她的清輝。或許我們的心底,都曾愛上過一場巨大的虛空。
認識一些全球飛的人。那次好友曾先生在阿姆斯特丹轉機,我順手發了一張自己九個月前在阿機場的隨手拍,沒有特別標識。
過了半晌,他發來一張自拍照。那個瞬間我的心怦怦直跳——他就站在我照片的畫面場景地。偌大的阿機場,他是怎麼找到的呢?
午餐時,他說:Saude.
我回:Bless you.
那一刻,我確認了自己對他的感覺:外表高冷,卻是溫柔的人。對於身邊人,既尊重獨立意志,也能護一世周全。我希望水瓶座的他在另一個經度緯度裡能幸福如意。
2016年“書香上海”全國書展我籤售《上海情絲》前一天,曾先生專程從安哥拉首都羅安達經迪拜轉機飛回上海。這只是我的極為平常的文化活動之一,不是很重要,或許若干年後我已經忘記了這次籤售,卻不會忘記在上海展覽中心擁擠擾攘的人群中,突然見到他的那一幕。
這些年,無論在美國,歐洲,非洲還是國內,我每篇文章出爐,潛水的曾先生總會冒出來給我一個大大的讚賞。
有讀者將我的文章發到他所在的北大校友群,他也會轉給我看,引以為傲。
物理上最遠的一次,曾先生去了復活節島,微弱的手機訊號也難抵正在升溫中的友情。那個智利地處太平洋中間的全世界最孤獨的島嶼,距離最近的大陸有4000公里,我們之間也隔著14小時時差,卻跨越了氣候與洋流,天涯若比鄰。
反倒是他回到國內,來到上海,我們有了很多生分。去時陌上花如錦,今日樓頭柳又青,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眾樂樂更讓人自在。
我笑稱我倆一年見三次,仔細想來,這或許正是天涯咫尺久處不厭的頻率。
因為疫情我們中間隔了兩年未見,有時在微信上有一搭沒一搭聊幾句,沒有存在,卻一直有著某種獨特的無法歸類的存在感。
放開後,我去北京出差。在帝都最冷的季節,我們一起吃西餐,吃火鍋,滑冰玩雪,還去五道營聽歌,記得最深的是《安和橋》,“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代替夢想的也只能是勉為其難……”
我喝了一款雞尾酒,名曰:虛擬男友。
再說開頭的那對好友。他們此後的交往我不得而知,世上所有人與事自有平衡法則。兩個月過去了,他在杭州出差,她在寧波探親,不期然的,他去她父母家看她,他們用滿桌家宴款待了他。
他並不是她的誰,這也僅僅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卻意境高遠,意味深長。不會熄滅,也很難燃燒。就像她以為他在遠方,他卻靜靜地從旁邊抓住了她的手。
三年前的夏天,她告訴了我他往生的訊息。
我沒有很意外,卻依然溼了眼睛。我找到連年帝都初雪時他發來的照片。他堆的雪人,戴著他的墨鏡,胡蘿蔔當鼻子,一串聖誕鈴鐺當領結。
我說:以後每年拍初雪報信的活兒就交給你了,別懶。
他回:從了。
我旋即告訴了遠在美國的曾先生。9年前的春天,正是我們四人在魔都杜月笙老宅喝茶。人與人,總有著各種各樣的交集組合。曾先生為老同學的離世感慨萬千。
聽說最後幾天昏迷中,他始終聽著最喜歡的古典音樂,走得十分安詳。得知訊息的那天我正在崇明長興島。風很大,長江大堤邊的風車轉得歡快,雲朵飛也似的飄去又飄來。
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無限接近就是到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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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276 原創首發文章|作者 何菲
作者簡介:專欄作家,中國作協會員,上海市作協會員,國家二級音樂編輯,SMG知聯會會員,長寧知聯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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