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見Angela對她印象挺好,她大氣,豪爽。
我2014年到美國學習,剛滿一個月時,原來在廣東的一個朋友請我吃飯,朋友叫上了她,吃的飯很簡單,好像是一個漢堡店,我們三個人要了可樂雞塊,邊吃邊聊,這是我第一次見她。
她話不多,表達不太流利,用詞粗淺,感覺有點草莽江湖氣息,一看就知道接受教育程度不高,但是屬於能吃苦,講義氣,很醒目,反應快的那種,本來是朋友請客,但她搶著買了單。
回到家裡,聽朋友講,說Angela最初是toudu 過來的,後來透過國際新娘的途徑拿了身份,話語中對她有點揶揄。朋友在廣東時是教授,透過親屬移民過來,目前給人做家庭教師,她一貫清高,喜歡對人分三六九等,沒文化的,她瞧不起。
我不,我不會因為身份地位對人差別對待,我喜歡簡單,自信,樂觀,有才情的人,不管是保安快遞員,還是教授高工,在我眼裡都一樣,我都能和他們找到話題,我喜歡一個人,主要看性格是否陽光,有悟性,在專業領域是否有料。又不是結婚相對像,關身份地位屁事?
不同的階層有不同的故事,我喜歡聽各種故事。
Angela住的兩居室,和我很近,曾動員我搬去和她一起住,說房租更便宜。我去過她家,洗碗池裡泡著整整一池的碗筷,我可受不了這樣的衛生習慣,婉拒了。
她做房產經紀,沒事兒喜歡過來找我聊,問我有沒有國內一些朋友想買房什麼的。我有什麼事情不瞭解問我的教授朋友,基本上是一問三不知,但是問她,基本上啥都門清。特別是一些雞零狗碎的事,她總能給我一點意外或驚喜。
北加的所有景點,知名的不知名的,甚至小眾冷僻的,她幾乎都帶我去過,一些印第安人的賭場,她也帶我去玩過,她小賭怡情,我觀望開心。
有一次她帶我去看一個她的朋友,是一個白人老爹,深宅高院的,只有老人家一個人住,他家裡有一個小博物館,兩層,收集著世界各地多個時期的照片和紀念品,參觀了他家的博物館才知道,這是一個政治世家,老頭的父親曾是前國務卿,這個老頭特別喜歡Angela,話裡話外都能感受到他渴望Angela的每一次來訪,他給我說他要留遺囑,把財產都留給Angela,Angela聽了一笑,並不接話。但是在他家裡,Angela非常勤快,收拾房間,吸塵剪草,忙完就走。
我說Angela,這個老頭愛你呢。Angela說,屁,他喜歡啥我清楚,我要是真接受了他就不是這樣了。
原來你喜歡欲拒還迎的感覺啊,我調侃。
不是啊,我的經歷你不知道,她說,這老頭什麼背景?我要是進入他家,他的子女會調查我祖宗十八代。
於是,她給我講她的故事:
我是90年年代Toudu過來的,那時我剛剛生完小孩。
我原來有一份不錯的工作,自己並不想來美國,但我媽逼著我,在我們那個地方,幾乎每一家都有人toudu到美國 ,否則就好像沒本事似的。
從墨西哥進入加州,一落地,我就揹負了5萬刀的債務,要給蛇頭的。
沒有身份,只能在中餐館打工,因為只有華人餐館敢用我們這種黑工,很累,很辛苦!工資很低,主要靠小費收入。
因為和一個上海人爭小費,我們兩個大打出手,有人報了警,老闆塞給我幾千塊錢,要我快走。因為一旦警察過來,老闆因為非法用工要受到處罰,而我,會被遣返。
拿了錢,我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隨便跳上一輛大巴,只想離洛杉磯越遠越好。
走了兩天,到了一個小城市,我覺得很漂亮,就下車去碰運氣。
才知道已經到了弗吉尼亞,運氣很好,中午看到一個有中文的餐館。
這是這座城市唯一的中餐館,老闆是白人,老闆娘是華人,於是,我開始在這裡打工。
我很幸運,這裡的顧客白人為主,所以給小費很大方,老闆也很好,小費幾乎全給了我,而且週末不用我上班,送我去學習英語。
因為當地華人少,所以被迫說英語,加上去學校學習,我的英語也逐步能應付了,不到三年,蛇頭的錢全部還完了。
但是我太孤獨了,這個地方華人太少了,白人雖然友好,但是交不到朋友。
來這裡的第四年,我有了一點積蓄,所以我決定還是回加州,那裡華人多,容易交朋友。
這次,我選擇了北加。
我是FJ人,北加的FJ人太多了,可能我還算醒目,反應較快,又能吃苦,所以,很快有鄉親看上了我,有了一份新工作。
我們這個公司,主要是服務在大陸犯事兒偷du 過來的官員或者商人,他們有錢,但沒身份,見不得光,我負責的是一個雲南過來的一個tobacco company的官員。她有錢,不敢出去,害怕被引渡回去,又寂寞,我負責照顧她。
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引誘她抽菸,進而吸白粉,然後賣煙、賣白粉給她,我們掙這種見不得光的錢。
我需要經常陪她,所以我們關係變得很好,後來,她其實知道了我在騙她引誘她,但她已經離不開我,她太寂寞了,對我依然很好,一方面恨我,一方面愛我。
因為成了好朋友,後來我嘗試讓她戒掉毒癮,但很難,有一次她吸過量了,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不行了。
她留了一封遺書,讓我聯絡他兒子,也給我留了一點錢。
發現她不行後我其實崩潰了,嚎啕大哭,突然發現良心過不去了,我一個人辦了她的後事,從此決定洗心革面,不再掙這種良心不安的錢。
講到這裡,她淚嘩嘩嘩的流。
我不想再這樣生活了,我找了個人結婚,拿到身份——有人專門做這個生意的,就是他們說的國際新娘,拿到身份之後對方拿錢我們分手。
過了2000年,中國人過來買房的越來越多,我決定考個房產經紀。
現在,每年只要我幫人賣或者買一套房,就夠我一年的花銷,因此,我不再掙良心過不去的錢。
這個老頭喜歡我,是因為我經常來他家幫助他整理花園,清理房間,和他聊天,完全無所求,老頭家有地位有金錢,但如果我接受他的財產遺囑,他的家人會查清楚我祖宗十八代,說不定我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政治家族大多殘暴冷酷,但我平時對他無所求,說不定將來他在關鍵的時候能幫我。
我說哎呀Angela,我原來以為你只是有草莽習氣,現在看來你還有格局遠見,是草莽英雄啊!對你刮目相看。
她擦擦淚,說我是不是很壞啊?
我說不是啊,之前是生活所迫吧,之後是良心發現,我聽的驚心動魄,差點被你嚇哭了,也佩服你的大膽無畏,但你哭什麼呢?
她說我想起那個朋友就難過,覺得是我害了她。
我說是她自己害了自己吧,要是她不犯事兒,也不用走到這一步。人的命運,是上帝設計好的。
她說我今天是一吐為快,這個事憋的我好難受,無法給人講呢,我周圍的朋友沒人知道的。對你講,是因為你只是短暫住在這裡,雖然我把你當哥兒們,但你是露水朋友。
我說是的,我在大洋東,你在大洋西,一別很難再見君。而且我人畜無害,不認識你周邊的人,過一段我學習結束就揮揮手作別加州的雲彩了。如果講,也是把你作為勵志典型講,FJ妞勇闖美利堅,中國人民打敗美帝野心狼。
……
我離開美國那年,她嫁了一個美國律師,是個白人,我見過,瘦瘦弱弱的,比她大了20歲,那個律師挺好,無論她做什麼,都笑眯眯的看著她。
2018年,她告訴我那個說要贈與她遺產的老頭,把她介紹給了一個州議員做助手,她在積極幫議員助選,在華人中間拉票。
又過了幾年,好像是2022年,她給我說自己要參選她那個城市的議員,老頭願意幫她,不過最後提名沒透過。
我給那個教授朋友說她想競選這件事,她嗤笑,覺得匪夷所思。當然我沒有講我知道的故事。
我倒覺得,她的競選並非不可能,但需要訓練她的口才,美國的政客似乎個個口才一流,她很醒目,有膽識,如果口才可能,誰知道呢?
你看那個特朗普,滿嘴跑火車就是一個奸商,而那個哈里斯,上位的歷史更不堪,神經質的大笑就像一個神經病。在我們這兒,他們村長都選不上,但兩個人一個當過總統,一個當著副總統,還在爭下一任總統。
在美國,似乎沒有什麼是不可能。
所以,加油啊,Angela!

關鍵詞
朋友
美國
美國
朋友
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