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ShawnQ
來源:投資漫想(ID:ShawnQ_Value)
2025年1月31日,莫尼什·帕伯萊與劍橋大學投資銀行協會(Cambridge Investment Banking Society)的學生進行了一次線上交流。本文為交流會問答環節下半部分,由學生提問,話題涉及投資最被忽視的特質、巴菲特的瑞士軍刀投資法、對集中度的考量以及投資觀念的轉變等。文中我將穿插個人註解,供讀者參考。
耐心和極簡非常重要
學生提問1:你認為在投資方面最容易被忽視的原則或技巧是什麼?你認為目前人們在哪些方面還做得不夠?
莫尼什·帕伯萊:一名好的投資者的首要技能是耐心,而且是極度的耐心。如果你是那種喜歡盯著油漆變乾的人,那麼投資行業就適合你。特別是二級市場投資,很多事情可能需要很多年才能見分曉。就拿我們對Reysas公司的投資來說,(儘管)其價值被極度低估,但(股價)在好幾年裡卻紋絲不動。市場這般扭曲,持續這麼多年,是挺異常的。但這就是投資的本質,我們的耐心將經受考驗。耐心非常重要。
第二件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你要能用三四句話把你的投資論點闡述清楚。為什麼這筆投資會成功?驅動因素是什麼?你要能把這些東西向一個10或12歲的孩子解釋清楚,而不會讓他們覺得不知所云,引不起他們注意。耐心非常重要,“極簡”(extreme simplicity)也非常重要。投資想法本身可以很複雜,但一旦你把工作做到位,複雜性理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相對簡單的東西。以這種方式(將其化繁為簡),它就會變得相對容易一些。
有時,我會被問到我們在土耳其的投資(Reysas公司,目前在投資組合中佔很大比重)。有人會問:“你如何能有這種確信度?”這麼說吧…這是(我投資組合中)最容易建立確信度的股票,因為我的參考點是清算價值。內在價值比清算價值更高,但它甚至還沒達到清算價值。當它完全達到清算價值之後,我們再看看它內在價值是多少也不遲。
如果股票低於其清算價值,持有是很容易的選擇。就這個生意而言,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理解它的清算價值是多少,僅此而已。投資論點非常簡單,(建立起能讓我)堅定持有的確信度也很簡單,因為一切都是顯而易見的。如果你沒有極為清晰和極為簡單的投資論點(extreme clarity and extreme simplicity in your thesis),那麼當股票下跌50%(很多股票在你買入後都會下跌50%)時,你將沒有耐心持有它,因為你會開始揣測各種事情。但如果你腦子裡有一個根深蒂固的論點(hardcore thesis),你認為它實現的機率很高,而且它在股價下跌後仍完好無損,那你的確信度也不會變。這些才是最重要的東西:耐心加上極簡。
在開展投資研究時,公司與行業資訊可能紛繁複雜,投資者需從不同維度、不同渠道去捕捉驅動公司價值的關鍵變數,並對其財務細節、潛在風險進行鑽研。但研究的最終目標應該是化繁為簡,將邏輯理順,最終呈現的投資論點、結論應足夠清晰、簡單,直擊本質。
正如芒格所說,若你無法將觀點清晰闡述,本質上是尚未真正理解其核心。
我們沒有固定投資策略
學生提問2:你好,我有一個關於你基金的投資風格以及它如何隨時間演變的問題。你在基金成立的整個過程中始終堅持某些投資原則,還是說隨著時間的推移,你會動態調整你的方法、調整你的風格?
莫尼什·帕伯萊:我的授權給了我很大的靈活性。(帕伯萊)基金本身不使用槓桿、期權或衍生品工具,我們也不做空任何股票。我們採取“只做多”(long only)的策略,並且主要或完全專注於權益資產。在這種寬泛的授權範圍內,我們並沒有固定策略,純粹是機會主義。我們會看哪些是最合理的機會(what makes the most sense)、市場中哪些領域正被大家厭惡、哪些領域無人問津。通常來說,就像查理常說的那樣,“你應該去有魚的地方釣魚”。不要去所有漁民都在的地方釣魚,要去沒有漁民而有很多魚的地方釣魚。
這也是別在“美股七巨頭”上花費太多時間的另一個原因,因為那裡的漁民太多。通常來說,你會想去那種機會很多但卻沒人感興趣的地方,土耳其的情況就是如此(現在可能仍然如此)。我每年都會去土耳其,我對我們在那兒的倉位感到非常滿意。還是那句話,當時(現在仍在)發生的極端恐懼和厭惡是非理性的。我喜歡說,沃倫巴菲特有一套“瑞士軍刀式的”投資方法(Swiss Army knife approach to investing)。儘管查理芒格花了幾十年時間讓他去買偉大的企業(great business),甚至為此支付更高價格,而伯克希爾也確實這麼做了,這佔了他們工作的很大一部分,但沃倫仍然很享受做他那些古怪的特殊事件之類的投資(special situations, 指企業收購、分拆等特殊事件帶來的投資機會;此處是說巴菲特不僅採納了芒格買入並持有好生意的想法,也會繼續按格雷厄姆式的價投方法去發掘投資機會)當作練手。
例如他在5家日本商社上的下注。他的下注方式是,他以無追索權的貸款借入了(購買公司的)全部日元,債務利率是每年0.5個百分點,而這些股票的股息率為8%。他幾乎沒有投入任何股本,在支付完利息等費用後,其現金流就顯著為正。事實上,在那之後,這些公司的分紅翻了一番,他初始投資的股息率上升到15%。而且,這還只是分紅一項,5家商社的股價也翻了一番。因此,這是一個巨大的“全壘打”,正是因為他這種瑞士軍刀式的投資方法,他才能以不同的視角看待很多事情,並對資訊分門別類加以分析(he can look at a lot of things and slice and dice them a different way)。
作為一個投資者,保持靈活、大量閱讀、多看看正在發生的事情,然後在某些時點上,一些東西可能會出現在你的“雷達”上,會讓你覺得,“嗯,這看起來真是罕見;這裡沒有漁民,但似乎有很多魚;這看上去是個不錯的賭注。”然後你就可以放手去投。這就是方法,沒什麼策略可言。
我們不會因集中度過高而減持
學生提問3:我有一個投資組合管理方面的問題。我明白在評估個股時,你會專注於競爭優勢和企業基本面等因素。但當你審視整個組合時,你是如何平衡你的投資的?你是如何管理整體投資風險的?特別是考慮到在大型多經理的對沖基金(large multi-manager hedge funds)中,組合回撤是受到密切監控的。你能分享一下你在整體投資組合風險管理上的方法嗎?
莫尼什·帕伯萊: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也是我們最近面臨的一個兩難問題,並且以一種較為極端的方式呈現出來。說回我鍾愛的土耳其Reysas公司。我們擁有該公司三分之一的股份,但其中20%都在一隻基金裡,即我們的離岸基金。這隻基金有4億美元左右資產,如果以10億美元(當前市值約10億多一點)的20%算,投資組合的一半以上都在這一隻土耳其股票上。
我們在土耳其還有另一隻股票,也漲了不少,而且規模也很大,這隻股票約佔投資組合的17%或18%。這兩隻股票的價值都被嚴重低估了,所以我們沒理由去減持這兩隻股票,所以擺在我們面前的情況是,投資組合的三分之二以上是兩家土耳其的公司。
另外,在同一只基金裡,我們也投了一些煤炭公司,約佔資產的15%至20%。兩家土耳其公司和兩家煤炭公司已經佔到投資組合的90%以上。
我的大部分投資者都是個人高淨值家族(individual high-net-worth families),我們沒有機構投資者。我告訴我的投資者:“如果你投了我的基金,而你對我基金的投資總額不到你淨資產總額的五分之一,那麼如果換做是我,我什麼也不會做,就這麼著吧。”這麼說的意思是,從穿透的視角來看,(你在我)基金中的任何一筆投資都不會超過(你)淨資產的10%,這是一個相當合理的集中度。但同時我說:“如果(你對我基金的投資)超過了(你淨資產總額的)五分之一,那你就應該減持一點。”我的建議是,你應該賣出部分基金份額,然後投到一些(與我基金)相關性更低的東西上。
我告訴他們,我自己不會(因集中度過高)去調整投資組合,他們需要在瞭解我們投資集中度的情況下自行調整。我們看到有些投資者對此採取了行動,這很好。他們對投資組合做了些調整,將其控制在讓他們感覺心安的範圍內。
目前,我們會花很多時間向投資者提供大量資料、增加透明度,讓他們瞭解組合集中度以及如何降低集中度。對我們來說,減持不到清算價值一半的資產是沒有道理的,尤其考慮到好的投資想法是如此罕見、如此難尋。
我以山姆沃爾頓家族為例。沃爾瑪在1970年左右上市時,沃爾頓擁有沃爾瑪約36%的股份。早在IPO之前,他就已經把股份轉讓給了他的孩子。當山姆沃爾頓去世時,股份已經到了下一代手中,他們無需繳納任何稅款或其他費用,從遺產規劃的角度來看,這是非常高效的。如果我們看看沃爾頓家族目前在沃爾瑪的持股,它其實比IPO時還要高。
目前,整個沃爾頓家族的持股比例實際上已經從30%多上升至40%左右。這意味著,該家族絕大部分的淨資產可能都在一隻股票上,而山姆沃爾頓已經超過30年沒再經營這家公司了,沃爾瑪的高階職位上也沒有家族成員的身影,或許只有董事會還有一兩個家族成員。從董事會的角度來看,他們沒有控制權,他們的(資產)集中度極高。
我告訴我的出資人們,我們並非土耳其Reysas公司的創始人、管理層或董事會成員,但我把它視為一家家族企業。我認為它就像沃爾瑪。它是一家很好的企業,因為我已經觀察它五六年了。它由出色的資本配置者所經營,擁有非常好的資產、非常好的資本配置。我尚未看到任何讓我真正遲疑並想轉投其他東西的情況。
在你周遭所見的所有億萬富翁中,他們之所以能到那個位置,都是因為他們(投資)很集中。正如芒格所說:“你一生中很少有機會去餡餅專櫃。當你有機會去那兒時,你需要大把大把地裝滿餡餅。不要只咬一口,你需要滿載而歸,因為這樣的機會並不多。”(There are very few times in your life that you are going to get a trip to the pie counter. When you get a trip to the pie counter, you need to load up big time on the pie. Do not just take one bite of the pie; you need to load up because it is not going to happen that many times)
我不指望在我有生之年還能以清算價值3%的價格找到另一隻股票。現實就是如此。這就是我們思考投資組合集中度的方式。我們沒做任何對沖或類似東西。我們不會因為倉位過大而削減持倉,就像沃爾頓家族不會因為沃爾瑪的規模太大而削減持倉一樣。事實上,自沃爾瑪IPO以來,他們買入了更多股份。
實際上,莫尼什是從兩個層面談論了集中度問題:一是從股票佔個人淨資產的角度,二是從個股佔股票投資組合的角度。
從淨資產的角度來說,雖然情況會因投資者年齡、抗風險能力、投資目標的不同而不同,但通常情況下,將單一個股佔淨資產比例控制在一定水平之下(如10%)是合理的。但是單從股票投資組合的角度來說,投資者最好從價值是否低估的角度加以考量,不要輕易因集中度因素而賣出上漲很多的股票。
真正的財富來自合理買優秀
學生提問4:我的問題與你的《憨奪型投資者》(The Dhandho Investor)一書有關。這本書是很久以前寫的,而現在的金融環境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書中有沒有什麼內容是你現在不贊同、或者想要補充?換句話說,如果你今天寫這本書,你會有什麼新的見解或不同意見嗎?
莫尼什·帕伯萊:投資的其中一大好處是,所有知識都是可累積的(all knowledge is cumulative)。舉個例子,如果我是籃球運動員,我可能最多在30歲出頭時就達到巔峰,之後就開始走下坡路了。而在投資行業,就像查理常說的,“沃倫90多歲了還在不斷進步。”這是一種美妙的追求,因為只要你的身體(你的大腦)還能運轉,你就可以不斷進步。你只需要身體最上面的9或12英寸能良好運轉就行。隨著時間的推移,你顯然會觀察並學到很多東西,你也將從錯誤中學到很多。做成的投資教不了你太多東西,但錯誤卻能教給你很多東西。
如果我要出《憨奪型投資者》第二版,我會對它做兩三處改動。其中一個改動是,真正的財富將來自於以合理價格買入並長期持有出類拔萃的企業(true wealth is going to come from a long-term buy and hold of exceptional businesses bought at reasonable prices and held for a long time)。這必須始終是我們的首要目標:尋找這些偉大的瑰寶。當然,我們可以將其與其他不同的東西結合起來,比如沃倫瑞士軍刀式的投資,但投資組合的核心或錨,必須是(投資)由優秀管理者和優秀資本配置者所經營的、有很好經濟效益的偉大企業,然後持有它們很長時間。這將是我著重強調的一點。
你們英國就有一位極具天賦的投資者,他已經掛靴,但在掛靴後卻仍打敗了所有人,他就是尼克斯普林(Nick Sleep)。讓尼克斯普林出來與公眾交談不太容易,但或許你們可以勸勸他,看他是否有興趣。當尼克解散他的基金時,他將其個人資金投入了三隻股票:三分之一投了亞馬遜、三分之一投了好市多、三分之一投了伯克希爾。他的基金大約是在2012或2014年關閉的。後來由於亞馬遜漲了太多,佔到其組合的60%以上,他一度有些擔心,於是把亞馬遜的倉位減半,買了一個我認為很糟糕的生意,作為他第四個持倉。第四個持倉的表現並不理想,如果他堅持最初選擇的那幾個持倉,表現會更好。但即便犯了這個錯誤,他仍然表現很好。從這一點來看,這是一個容錯率很高的行業。
這是我會修改的地方,我會調整那本書的側重點,指出(投資者)真正應該努力的方向,是成為那些能長期持有的、偉大企業的所有者。我們不需要是沃爾瑪的創始人、不需要是亞馬遜的創始人,也可以像貝索斯或山姆沃爾頓一樣做得很好。即使只有100股或1000股,我們就有與之並駕齊驅的可能,這也是權益市場的魅力所在。
規模較小並富有探索精神的投資者有很大優勢,因為他們在投資地點、投資品種上沒有任何限制。這是一個巨大的優勢。(資金)規模(大)是一個很負面的因素。總之,這些就是我會做的改變:著重強調買入並持有,再配上一把“瑞士軍刀”,以應對其他看起來有趣的東西。
傳統價值投資側重於估值和價格,即以極低的價格買入資質平平的資產,賺取價值迴歸帶來的收益。在莫尼什看來,這只是巴菲特“瑞士軍刀”的工具之一,使他時不時能發掘出不尋常的投資套利機會,但是,莫尼什認為能帶給投資者長期複利(真正財富)、也是他認為投資者需要持續尋找的機會,是那些能以合理或低估價格買到的偉大企業,並長期持有。
“偉大”在於兩方面:一是它擁有“長坡厚雪”,即廣闊的成長空間和強大的競爭優勢;二是它必須由一位優秀的資本配置者經營,能妥善分配資本並將資本適時返還股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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