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丨FT中文網專欄作家 劉遠舉
近日,曾在青春搞笑劇《東北插班生》中飾演主角王虎的東北演員史元庭發影片表示,今年接戲比較困難,找了個兼職做泰山陪爬。影片中,史元庭一路上幫揹包、免費送水送黃瓜、送西瓜、送柺杖,還提供邊講冷笑話、腿部按摩服務,情緒價值滿滿。價格不貴,白天699元、晚上799元,和其他陪爬的價格差不多。
史元庭當陪爬,當然也有拍影片的目的,但無論如何,他已經不是一般群演這個層次了,他是當過主角的演員。這樣的演員,都在另尋他路,中國電影市場的衰退可見一斑。
一、
春節檔之後,國內電影市場多個重要檔期票房不及去年,票房能夠突破5億元的新片少之又少,單片票房破10億元更成奢談。
6月15日,第27屆上海國際電影節上,多家影視上市公司高管,談到了自己的看法。大麥娛樂總裁李捷認為,對於企業來說,提升電影價效比尤為重要。需要藉助虛擬拍攝、AI等科技手段降低拍攝成本,緩解電影市場外部資金流入少的壓力。光線傳媒董事長王長田則認為,行業目前的分成佔比並不合理,需要改變電影行業利益分配格局。萬達電影董事長兼總裁陳祉希認為,解決行業供給難題迫在眉睫,必須從人才入手。

中國電影市場的困境,也反映在哪吒2的不斷延期上。前不久,電影《哪吒之魔童鬧海》,金鑰第三次延期,延長上映至6月30日。繼續延長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有一種說法,截至5月14日,《哪吒2》全球票房158.45億人民幣,距離全球票房榜第四名《泰坦尼克號》,只差5.78億。為了衝擊第四名,所以才延長。
有人說,延期就能趕上兒童節,然後是暑假,暑假完了是國慶,然後又到元旦和春節檔了。
目前,哪吒2已經開始疲軟。過去半個月,票房只增加了1.5億。但衝擊票房的目的,的確可以靠延長上映達成。2020年,中國出生的人口為1003萬,過了半年,從不能看電影的小孩,變成了可以看電影的小孩。1000萬,有三分之一進影院,那就是三百萬,加上父母陪同,那就是900萬,一張票30塊,就是2.7個億。等觀眾長大這一招,在中國這樣一個超大規模市場中,是有效的。
不過,實際情況可能並非如此,還是市場在起作用。一方面,下映之後,會繼續賣給三大平臺。如果要價高,那麼繼續上映才能降低價格。
更重要的是,對院線來說,基本上是市場化的,《哪吒2》票房不好了,不賺錢,影院也不會排片。但當下市場上的確沒有好電影,一直放哪吒也是一個理性的選擇,雖然逮著一部片子薅羊毛,是中國電影的尷尬,但至少還可以靠著哪吒賺一點錢。
二、
2025年4月的票房比13年前的2012年還低。當年只有3200家影院,而現在有1.1萬家影院,但票房卻原地踏步。五一檔總票房僅7.47億元,觀影人次僅1890萬,兩項資料較去年同期腰斬;日均票房為1.5億元,創下近九年來第二低。
具體來看,今年五一檔的場均收益為325.7元,同比減少47.8%;單影院日均收益約為1.2萬元,同比減少52%。同時,高票房體量影院比例大幅下滑,檔期票房收入超20萬元的影院數量佔比從去年的19.6%銳減至5.1%;10萬—20萬元的影院佔比從24.4%腰斬至12.7%;收入在3萬元以下的影院佔比則從去年的22.7%暴增至43.2%。

拓普資料顯示,2025年國產電影市場,3年前的開機專案佔比高達50%,是2019年以來佔比最高的一年。1年前開機專案佔比21%,1年內開機專案趨近於0%。對比2019年到2024年的佔比,1年前以及1年內開機專案佔比發生嚴重下滑。
這意味著,行業不景氣,大家不敢投資了。而沒有投資,片子質量和數量多下降,市場會更不好。現在不少院線,都開始放老電影了。
三、
電影市場的衰退,還直接影響著另一大行業。
包括商店、電影院、健身房、兒童遊樂場和美食廣場等多種業態的購物中心,已經成為中國人生活的一部分。不過,現在購物中心的日子也不好過,正在越來越像餐飲中心。

《2024中國購物中心年度發展報告》顯示,過去一年,全國重點24城購物中心平均空置率為9.06%,同比下降近2個百分點,這是近四年來“最佳成績”;開關店比為1.11,顯示出回暖趨勢。資料表明,租商場鋪面的,很大一部分是餐飲從業者——全年來看,80座城市有5165家“首店”開業,在這些新店中,餐飲新店的數量及佔比首次超過零售,首店佔比為43.27%。
餐飲是需要引流的,而電影,則是一個很好的辦法。電影院與購物、餐飲、娛樂等業態形成互補關係,電影院票房與購物中心業績存在明顯的正相關。統計資料顯示,我國年票房高於2000萬的367家高票房影院有95%位於購物中心內。電影院作為“目的地型”業態,能夠顯著提升商場的客流量和業績。觀眾在觀影前後都可能在商場內消費,帶動商場的整體銷售額。下班了去購物中心看場電影,順便逛逛服飾店,再吃頓飯,這是很多人談戀愛和閨蜜約會的“標準程式”。
萬達集團董事長王健林曾坦言:一開始做文化產業是被動的,覺得購物中心光靠賣東西是不行的,於是就想搞電影院、卡拉OK、電子遊戲。
所以,提振電影市場,不僅關係到電影行業本身的消費,也直接影響到購物中心等更大範圍的消費。僅僅依靠中國電影行業自己增加投資,排除更高成本、製作更優良的電影,是一個更加漫長的過程。當年,外國大片的引進,激活了中國電影市場,如今這個思路,不妨再用一次。
四、
五一檔最大的問題,則是缺少有吸引力、有號召力的商業大片,其中,缺乏好萊塢的大片又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在2017年,中國內地的票房中,好萊塢電影占據了大約38.7%的比例,但隨後這一數字持續下滑,到了2024年,其佔比已經降低到了15.1%。即便是在進口電影這一特定領域內,好萊塢電影的市場份額也經歷了顯著的縮減,從2017年的約83.68%跌落至2024年的不到70%。
美國電影不僅在中國市場表現不如以往,北美市場也下降了。2024年北美電影暑期檔,票房收入約為36.7億美元,比2023年下降了10.4%。Gower Street公司預測,今年全年北美地區票房82億美元,低於去年的91億美元。
好萊塢不行,原因是多方面的。去年好萊塢編劇和演員工會長時間的罷工造成定檔影片推遲,新片供給不足。據統計,今年上半年只有8部電影的北美票房超過1億美元,比去年少5部,比2019年少7部。而且,好萊塢編劇罷工,還會影響作品質量和製作水準。
當下,美國好萊塢大片,公式化、缺乏新意。電影中充斥各種政治正確。這都讓觀眾產生審美疲勞。電影這樣的市場,其實對品質很敏感,美國觀眾也不願意花錢去影院觀看低質量的電影。
除了好萊塢本身質量下降,隨著中國電影市場下沉,大城市之外,更多三、四線城市,主導著中國電影市場。中國觀眾的口味在發生變化。美國電影與國內觀眾有距離、難以引發情感上的共鳴等。而那些更接地氣、更接近中國人生活的電影,擠佔了美國電影的份額。

不過,好萊塢電影在中國不接地氣,選片是一個很大的原因。今年,國內兩部與北美同步上映的備受關注的美國好萊塢影片,《我的世界大電影》和《美國隊長》,但這兩部電影都不行。
《我的世界大電影》,源於一款遊戲。我的世界是一款開放式的沙盒遊戲。玩家以基本元素建造世界,可以發揮自己無限創造力。某種程度上,遊戲達到了哲學的高度,有人在我的世界裡,用基本元素搭建了計算機,而且可以執行。這是在虛擬世界建立虛擬世界。這款遊戲,本身是曲高和寡的,電影也會如此。電影上映後,遊戲玩家們奔走相告的,但在更大眾的層面,電影口碑不佳,到了中國,就更是如此。
人性是共同的,人性對於娛樂的那些選擇,其實也是類似的。人性是共通的,哪裡的人不低俗呢?好萊塢會不懂低俗和普羅大眾嗎?比如前不久,時隔14年,大名鼎鼎的《死神來了6:血脈詛咒》的票房、口碑都爆發了。

其實,這類所謂的小製作B級片裡跑出的爆款很多。1974的《德州電鋸殺人狂》、1977的《隔山有眼》、1978年的《月光光心慌慌》、1979年的《瘋狂的麥克斯》、1982《怪形》、1984年的《捉鬼敢死隊》、2000的《大逃殺》、2012年的《鋼鐵蒼穹》《殺死比爾》《低俗小說》。近年來的《疾速追殺》等等。
電影的種類很多,說B級片只是舉一個例子。總之,更大程度的開放,讓院線選片,就能讓更多型別的電影,更低成本的進入。比如《權力的遊戲》8季,電影院也可以放。院線也可以透過競爭,形成自己的特色。
電影行業是一個高度不確定性的行業,需要靠試錯才能發現機會。其實電影就像自媒體,是賽馬機制跑出來的,足夠多的馬,一定能跑出爆款。對於小製作影片,只有更開放,更順暢、更低成本的機制,才能更多地引進包括好萊塢在內的各國電影,才能在市場試錯中,跑出爆款,進而帶動院線銷售,帶動購物中心的銷售,提振消費。
更大規模地引入外國電影,會對國產電影形成壓力,但也能啟用電影市場,帶動國內電影的發展。現在的問題,不是競爭壓力,而是整個市場已經進入一個負面迴圈。更重要的是,院線,不僅是電影行業的下游,它也是城市商場、餐飲、娛樂行業休慼相關的上游。
從國際貿易的角度,國家之間產業如果是互補關係,國家之間的貿易就更加穩定。從政治、民意的角度看,電影行業的娛樂明星,其影響力是超過其行業重要度的。美國好萊塢明星很多也積極參與政治、觀念表達。所以,如果在產業中做取捨,更大程度的開放電影行業,是一個理性的多贏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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