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們手裡的存款、養老錢,可能要跟著銀行去“冒險”了。
最近,銀行業發生了一件大事,興業銀行獲批籌建興銀金融資產投資公司,也就是AIC。
這可不是普通的動作,而是全國第六家、首家股份行出身的“銀行系風投”正式入場。更關鍵的訊號是招行、中信等銀行也在跟進,一場屬於銀行業的“投資畫風突變”,正在悄悄上演。
為什麼興業籌建AIC影響如此重大?事實上,AIC雖然不是新鮮事,但過去的情況,大多是企業還不上債了,銀行只能無奈地把債轉成股權“被動接盤”,說白了是給困難企業“雪中送炭”,順便控制貸款風險。
但這次不一樣!有關部門在鼓勵銀行搞AIC同時,釋出了要“投早、投小、投長期、投硬科技”等訊號。這意味著,銀行不是要被動接盤,而是要更主動地殺進風險投資圈——投大學生創業、投剛起步的科創公司,甚至可能押注那些“九死一生”的硬科技專案。
有人說這是好事,銀行資金活水湧入,能救活一堆卡脖子領域的初創公司,說不定哪天就誕生第二個Deepseek;但也有人捏把汗,銀行手裡攥著咱們的“養老錢”“買房錢”,雖然AIC不是直接拿存款設立,但要是投錯了專案,風險始終由銀行承擔,而後續會不會影響到普通人的存款,誰又說得清呢?
興業銀行獲批AIC,算是徹底撕開了銀行系資本“從保守到激進”的口子。
說到底,當習慣穩賺的銀行開始玩起“風險投資”,中國經濟的下一站,是奔向科創春天,還是另一番景象?

有利可圖的背後
銀行設立AIC趨勢背後,是有關部門正努力引導資金參與科創公司。
2025年全國“兩會”期間,國家金融監管總局局長李雲澤在“部長通道”上指出,新質生產力的核心要素是科技創新,中國的融資結構長期以間接融資為主,需要引導銀行保險資金投早、投小、投長期、投硬科技。
這幾個"投"字,像一把鑰匙,悄然擰開商業銀行股權投資的新閘門。
隨後,政策接踵而至,《關於進一步擴大金融資產投資公司股權投資試點的通知》明確三大突破:地域從18個試點城市擴充套件至全省,機構允許更多商業銀行設立AIC,資金端首次開啟險資通道。
到了5月7日的國新辦釋出會上,李雲澤更是宣佈"今天就批覆一家全國性銀行設立AIC",話音未落,市場已嗅到變革的氣息。而這場暗戰的首發贏家,確實在當天便水落石出——興業銀行拿到首張全國性股份行AIC籌建批文,傳聞註冊資本100億元的"興銀金融資產投資有限公司"正式起航。
作為首家獲批的全國性股份行,興業銀行的佈局被視為行業轉折點。中金公司銀行業分析師林英奇指出,頭部股份制銀行資本實力雄厚,且有強烈的綜合化經營需求,透過設立AIC可整合集團資源,提供“投貸聯動”等綜合金融服務,更好滿足企業多元化融資需求。
招聯金融首席研究員董希淼表示,允許符合條件的全國性商業銀行設立AIC,體現了監管層支援金融服務科技創新的明確導向。他建議未來可探索允許管理規範、科技客戶資源豐富的中小銀行設立投資子公司,構建“債權+股權”的立體融資服務體系。
緊隨其後的"跟風者"同樣引人矚目。5月8日晚間,招商銀行(擬注資150億元)、中信銀行(擬注資100億元)同步公告設立AIC,短短48小時內,三家股份行巨頭完成戰略卡位。
而這場"牌照爭奪戰"背後,是對萬億級科創投資市場的敏銳嗅覺,以及背後的有利可圖。
翻開AIC的盈利賬本,確實亮眼。
2024年上半年,五大AIC淨利潤在母行旗下眾多子公司中排名前列,普遍高於公眾關注度更高的理財子公司、基金子公司;縱向對比,多家AIC設立不久便實現了盈利,並在2021年之後淨利潤登上新臺階。
以設立最早的建行旗下AIC——建信金融資產投資公司為例,該公司於2017年7月開業,2018年至2020年分別實現淨利潤0.62億元、2.87億元、8.57億元,2021年起淨利潤達到36億元以上,2023年突破40億元,位列子公司之首。
不過,監管層的深意遠不止於為銀行業提供更多利潤,而是賦予銀行更重要的使命——當"投早投小"成為政策高頻詞,資本市場要破解科創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世界性難題。

從債轉股到風投
2017年,建行、農行、工行、中行、交行相繼成立的中國首批AIC。
這些“國家隊選手”帶著明確任務,要幫那些有潛力卻暫時深陷債務泥潭的企業降槓桿、化解風險。簡單來說,就是把企業還不上的債務,變成股權,讓企業喘口氣,也給銀行的不良資產找條出路。
至於AIC的錢從哪兒來?說起來,就兩條路:表內自營資金和表外募集資金。
表內資金就像銀行自家的“私房錢”,2018年7月,央媽出手下調存款準備金率,給銀行騰出了更多資金,這也成了AIC表內資金的重要來源。表外資金呢,就像出去“眾籌”,AIC可以發金融債,比如中銀AIC在2020年11月發了35億元五年期金融債;還能發私募資管產品,但目前這塊規模還很小。
市場分析認為,AIC成立初期搞債轉股,其實是個“前菜”,真正的“主菜”是引導銀行資金去投優質股權專案。
為啥這麼說?中國的金融市場一直是間接融資主導,錢大多攥在銀行手裡。但銀行受各種規矩限制,過去很少涉足股權投資。可要是想把中國的股權投資市場做大做強,銀行這股力量絕對不能少。就好比修高樓,銀行是鋼筋,沒了它,樓建不起來。
但銀行過去主要做存貸款業務,突然去搞直接融資,風險太大,所以就先從債轉股這個相對穩妥的方式開始,待時機成熟時再開展股權直投。
到了2020年,債轉股為主模式的突破口開始出現,上海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城市。那年,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正幹得熱火朝天,引入更多資金壯大直接融資市場是大勢所趨。於是,五大AIC在上海試點開展“不以債轉股為目的”的直接股權投資業務。
四年後,試點工作駛入快車道:2024年8月29日,北京成為第二個試點城市;三週後的9月24日,試點範圍擴大至包括上海、北京在內的18個城市,並對此前試點政策進行“鬆綁”——將AIC表內資金進行股權投資的金額佔公司上季末資產的比例,由原來的4%提高到10%;投資單隻私募股權投資基金的金額佔該基金髮行規模的比例,由原來的20%提高到30%。
不過,多番措施嘗試下,現實依然很骨感。清科研究中心的資料顯示,2024年AIC投資活躍度倒是創了新高,投了156個專案,花了576.04億元。可仔細一看,五家AIC還是把債轉股當“主業”,直接股權投資的錢連總投資的1%都不到。
於是,有關部門又想出了新招——鼓勵股份制銀行成立AIC。
興業銀行帶頭撕開了口子,後面跟著一大幫股份制銀行。為啥盯上股份制銀行?
因為它們比國有行更靈活、更敢創新,大家希望它們能引導更多銀行資金流向股權專案,特別是那些和國家發展息息相關,但短期內難賺錢的科技初創公司。
不過,這事兒就像在鋼絲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會摔得很慘。銀行是金融行業的“老大哥”,關係著千家萬戶的存款。而股權專案,尤其是早期科創專案,失敗率高得嚇人。一旦投資失敗,銀行就得扛下損失,損失過大的話,會不會殃及存款安全呢?

風控困局
對於AIC風控的擔憂,不是杞人憂天。
前面說的,目前多家銀行踴躍踏上AIC這輛順風車,是因為有利可圖。但說白了,這背後其實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在舒適圈內,專案以央企、國企為主。
尤其是2017年時,鋼鐵、煤炭這些傳統週期行業正處在低谷期,而AIC瞅準時機,重倉佈局這些高槓杆企業。沒過幾年,行業迎來大反彈,企業利潤蹭蹭往上漲,AIC手裡的債轉股投資,自然跟著水漲船高,賺得盆滿缽滿。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越來越多玩家湧進AIC賽道,投資專案從央企國企的“安全牌”,慢慢向其他直投領域拓展,一旦銀行接手舒適圈以外的專案,虧損風險隨時可能像漲潮時的礁石,突然冒出來。
怎麼破解這個困局?答案就倆字——人才。
在投資圈,專業人才就像手裡有祖傳秘方的老中醫,尤其是在早期科創企業投資這塊,市場參考案例少,沒有這些“老中醫”把脈,很容易吃大虧。
有AIC科創股權投資的資深人士直言,他們有母行的渠道和客戶資源,就像開了家黃金地段的商鋪,但商鋪能不能賺錢,關鍵還得看會不會挑貨。
不過,人才雖然重要,但現在多數AIC員工就200人左右,要想踐行“投早、投小”,難度堪比讓一個人打理1000家便利店。VC領域裡,1000萬元的專案就算大手筆了,1000個專案加起來才100億元,靠這麼點人管,跟放羊沒啥區別。
那增員擴編行不行?這事兒沒那麼簡單。AIC是子公司,編制大機率還得聽母行的。要是新業務能帶來真金白銀,招人還好說;要是看不到利潤增長,想申請編制和費用,比登天還難。
更要命的是,現在金融行業“限薪令”高懸,銀行系AIC的薪酬待遇和激勵機制,對高精尖投研人才來說,吸引力還不如大廠的一個普通崗位。這邊是引導銀行資金投資股權的美好藍圖,那邊是人才流失的殘酷現實,中間隔著的,是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就算好不容易招到了人才,銀行骨子裡的謹慎基因,又成了新問題。員工們習慣了在舒適圈裡按部就班,真要讓他們把銀行的錢投向充滿不確定性的科技公司,不少人心裡都犯嘀咕:萬一虧了怎麼辦?
於是,“盡職免責”的說法應運而生,意思是隻要盡力了,虧損也能免責。但實際操作起來,這裡面的門道依然複雜。
投100個專案,1個大賺,99個血虧,但最後總賬算下來沒虧,這算盡職嗎?科創企業前期不分紅,只要有現金流就不算壞賬,可估值一跌,風控程式什麼時候啟動?員工考核標準又該怎麼定?這些問題,到現在都沒有標準答案。
興業撕開銀行系風投的新口子後,如何保障老百姓存款安全和助力下一個Deepseek之間找到平衡點,這條路依然很漫長。
參考資料:
財新《興業銀行獲批籌建AIC 為股份行首家》
中國經營報《全國第六家AIC來了!興業銀行拿下首家股份行AIC牌照》
財新《銀行AIC股權投資等待破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