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鍾鬱含,「一起長大」專案發起人,哈佛大學教育學院博士生。
很多家長會認為,有質量的互動是很難的,需要家長有很高的學歷、厲害的技能,或者很多的物質資源。但是在接觸了很多不同背景的家庭之後,我發現有質量的互動往往也是平凡的、日常的互動。這也是李鈞雷老師在對我工作的輔導中教會我的東西。
與分離的家庭共築遠距離親子互動的橋樑
2024.06.15 上海
大家好,我叫鍾鬱含,是「一起長大」專案的發起人,「一起長大」的工作是支援鄉村家庭的遠距離親子互動。
相信大家都知道,很多鄉村的父母因為出來工作,不得已要和自己的孩子分開生活。然而,親子之間長期和短期的分離並不是鄉村家庭獨有的經歷。
今天我想和大家探討的就是,當父母和孩子處在分離的情況下,怎麼樣跨越時間和距離的挑戰,形成情感上的互動。
“你明年還來不來?”
我之所以會做「一起長大」源於2012年開始的支教。
2012年的1月,我從老家西安坐著綠皮火車來到了貴陽,接著和我的支教夥伴一起坐了五六個小時的汽車,來到了位於黔南州大山裡的一所鄉村小學。
我們白天給學生上課,下午就去學生家家訪。我們很多學生要麼是和一位家長生活在一起、另一位家長出去工作,要麼就是父母雙方都外出工作了、跟老人生活在一起。

▲ 鍾鬱含在貴州支教
看到我們來,家裡的大人總是激動地叫孩子擺凳子,幾乎每一家都要留我們吃飯、還要殺雞給我們吃。他們養的雞很珍貴,平時自己都不會輕易殺來吃,所以我們常常是說完話就往外跑,生怕他們去抓雞了。
其實我們只是一些短期的志願者,可是這些家長一聽到我們是大學生、是老師,本能地就想拿出最好的東西招待我們。
就這樣,短短五天的支教活動很快就到了尾聲。對我來說,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去貴州,第一次住在鄉村,也是第一次當老師,我覺得這幾天的支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特別有意義,很為自己完成了這件事感到高興。
臨走前,我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幻想著晚上可以去縣城洗個澡換身乾淨的衣服。去跟孩子們告別時,我的輕鬆和開心卻和他們的眼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突然意識到,原來這些孩子已經在這五天的上課、聊天、玩耍、一起回家的種種互動中和我們產生了深厚的感情,突如其來的分別是他們無法接受的。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小娜的左邊,平時她非常愛說話,但是她現在是哭得最厲害的一個。她用兩隻手纏住了我的胳膊,在抽泣中,她斷斷續續地擠出了一個問題:“你們能不能過了年再走?”
我告訴她,我過年得回家,而且我們的支教經費也已經用完了。本以為作為一個孩子她會接受這個現實,可是小娜沒有,她又問我:“那你能不能明年再來看我們一次?”
聽到她這個問題我愣住了,小娜沒有問“下個月”“下學期”,而是“明年”。也許因為她一年才能見到一次出遠門的父母,所以她也覺得需要一年才能再次見到我們。我覺得自己沒有辦法說出“不”這個字,就聽見自己說了聲“可以”。
走的時候,學校的前任校長,一位黝黑的、精瘦的老人站在村口,舉著一根長竹竿,為我們點了一卦火紅的鞭炮,我們的學生在後面看著我們的車越開越遠。在很響的鞭炮聲中,我的心情很激動,我感受到了這個地方的人對老師、對教育的重視,我很感謝小娜對我提出的問題,因為她給了我一個機會、一個動力,第二年再回來。
第二年我又回去了,還是短短地待了幾天,給孩子們上課。走的時候,孩子們又一次問出了這個問題,“你明年還來不來?” 我有一種“我走不了了”的預感,跟他們說:“還來”。
於是,去貴州的那所小學成了我每年都要做的事情,當我不在那裡的時候,孩子們就會借校長的手機給我打電話,我們相互之間還會寫信。
我的學生對我非常好,每次去家訪,我們都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像出遊一樣。有一次走到一片村莊,幾個學生不見了,等他們回來的時候,手裡舉著一隻小狗給我看,他們知道我喜歡狗,就去各家去問,看誰家有小狗,借出來給我看。

孩子的家長對我也很好,在他們的盛情邀請下,我也終於吃了他們養的雞、燻的臘肉,真的很好吃!我喜歡在鄉村做老師,因為那裡的孩子、家長、老師、風景給了我很多純粹的、美好的感覺。
就這樣過了好幾年,我走的時候孩子們已經不會再因為難過和緊張大哭了,我的學生會在我走的早上摸黑到山上去採花,編成花環戴在我的頭上作為告別的禮物,我們會揮著手說“明年見”。

從支教轉向支援遠距離互動
直到2015年的夏天,我和兩名隊友完成了那一年的支教,正站在一棵樹下乘涼。這時候一直非常陽光的四年級女孩小宇朝我走了過來,張開雙手擁抱了我。
我心裡覺得非常驚喜和溫暖,但是她突然哭了起來,邊哭邊說:“你比我爸爸媽媽對我好,他們不管我。” 我的驚喜變成了一身的冷汗。我說了一些安慰她的話,比如“爸爸媽媽太忙了”,她似乎都不接受。
那一次的離開,是我走得最不踏實的。之後的一年我一直在想,小宇是不是一個特例?其他的孩子也是這樣嗎?她的家中發生了什麼,會讓她得出這樣的結論?
後來,我去到了附近的兩所鄉村小學,每到一所學校,我會把五六年級的孩子集中在一起(一個年級就一個班),交給他們一人一張卡片,問他們,“你們想跟自己的爸爸媽媽說些什麼?”
當過老師的人也許都有這樣的經歷,學生聚在一起的時候,場面會是非常熱鬧,甚至是混亂的。但是當我問完這個問題,教室裡突然安靜下來了,孩子們開始低頭寫,那些平時坐在後排的比較調皮的孩子也會安靜下來。
當我從他們手中收回卡片的時候,我才知道小宇並不是唯一一個。
我在孩子們的卡片裡看到了困惑,他們不明白爸爸媽媽為什麼要出去,比如一個孩子寫道:“你出去是不是因為城市裡的生活更好?”
我也看到了失望:“我想問爸爸,爸爸難道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嗎?每一次你打電話來家裡的時候你都不問我吃飯了沒有,現在你的過的還好嗎?有沒有想我,你就問我的成績現在考得怎麼樣。”
在他們的困惑、失望、難過的背後,我感覺到他們在內心渴望著和父母有更多情感上的連結。
而他們並不是我身邊唯一有這樣情感需求的孩子,因為在深圳做一所國際學校的老師,我認識了一些家庭經濟條件非常好的學生,放學以後,他們不願意回家,來到辦公室裡常常談到的話題也是和父母的關係。
感受到持續而穩定的愛和溫暖,是每一個人在成長中都需要的。因為這些經歷,我在鄉村的工作從支援孩子的學習,到支援他們和父母的遠距離互動。
這些溝通困難不是父母個人的問題
其實剛有這個打算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做這件事情,雖然支教的時候我接觸過很多爺爺奶奶和留在家中的父母,卻沒有接觸過外出的父母。在國內的關於留守兒童的公益專案中,或者研究留守兒童的學術文章中,我都找不到如何支援遠距離親子互動的做法。
凡事總得有第一步,我於是去到了一家位於東莞的工廠,工廠安排了大約80名孩子在老家的父母,分兩場來和我交流。
我和大家分享了我在貴州鄉村工作的經歷,分享了孩子們很渴望在情感上可以和在外的爸爸媽媽有更深的連結。那時候我看見一些媽媽,一邊用左手擦著眼淚,一邊用右手在紙上做記錄。
在場爸爸們沒有太多的反應,我想是不是我說的關於孩子的情感需要的內容爸爸們不感興趣。結束了第一場交流後,有一位大約50多歲的大哥跟我說了聲“謝謝”後離開了教室,當他即將走出去的時候,我的餘光看到他又扭頭回來了,他站在我的面前,眼睛因為在強忍眼淚而漲得通紅,他跟我說:“我的孩子從小留守,現在ta已經20多歲了,我來不及了,我來不及了。”
還有一位父親,黃大哥,在離開前把他寫給兒子的詩遞給了我。
回家
就像每月薪水的期盼,
三百公里的直線距離難以承載億萬公頃的思念。
思緒中,有你牙牙學語遙指相片的呼喚,
記憶裡,有你年幼相聚不與相抱的痛傷。
“爸爸,明天回家”也許是你通話中的口頭禪,
無論有多努力,
虧欠你童年的美好,
一輩子還不了。
這兩場短短的交流讓我看見了外出工作的父母對孩子的愛,讓我更加堅定了支援父母的念頭。他們的眼淚和話語讓我很心疼,他們和孩子在溝通上遇到的困難並不是他們個人的問題,任何人放在他們的位置上、和孩子有長久的分離,都會遇到類似的困難。
至於怎麼支援他們和孩子的情感連結,我的直覺告訴我,留守的孩子會有答案。那時我剛剛從哈佛教育學院碩士畢業,成立了「一起長大」這個專案,準備回到以前支教的貴州山區常駐,尋找答案。
發現父母已經做得好的地方
「一起長大」的工作具體怎麼做,要特別感謝一個人,他是哈佛大學教育學院的李鈞雷老師。
當我在他辦公室和他談起來我要做的工作時,我給他複述了早些年我收到的孩子們寫的卡片。聽了我講到孩子們的困惑、不滿、失望之後,他突然問了我一個問題:“那些卡片中有沒有孩子表達對父母的感激的?”
我當時沒有料到他會問這麼一個問題,我也不記得有任何的卡片是孩子向父母表達感激的,於是我回答他:“好像沒有吧。” 他跟我說,可以回去再看看。
於是回到家,我就找出來了那些已經在我身邊好長時間的卡片,想著他說的問題開始再次一張一張地翻看,第一次看到了孩子對父母表達的感激。
“母親,您好!您想我嗎?您肯定想我了吧?這些年不見,我都快忘了您的容貌了。在小的時候,我不識字,您慢慢地教我。您不覺得厭煩,所以,在小時候您所教我的話,我一定會牢牢地記得。所以,我很感激您說的。”
“我想問我的父母為什麼不捨得給自己買衣服穿,買一雙好的鞋穿。”
“我想讓爸爸媽媽多陪我一會,但我爸媽必須去打工。因為我哥哥生病那一年,我家借了錢,必須還錢,直到還完。爸媽回來的時候我總會帶著高興的微笑,這樣我就會多看到他們了,他們對我非常好。”
那一次,我發現,我以前太關注父母和孩子交流中的困難,完全沒有看到孩子們對父母愛的表達。鈞雷老師的問題給我提了個醒,想做好支援家庭關係的工作,就要看到全面的現狀,而不僅僅是聚焦於問題和困難。
那次的交流中,他也給了我一個回到貴州工作的建議:當我回到孩子身邊,要去找到父母和孩子遠距離互動中已經做得好的地方。
他說:“即便遠距離的親子互動很難,也一定有少數的家庭已經做得很好了,記錄那些家庭是怎麼做的,這些做法是最容易被類似的家庭去理解和模仿的。” 他還告訴我:“絕大多數的父母即便在和孩子的互動中存在很多的困難,但也一定有他們做得好的時刻。”
他們希望父母可以去聊這些事情
帶著他給我的這些建議,我回到了貴州。
三年的時間,透過討論、家訪和觀察,我和同事們記錄下了很多父母和孩子交流的話題和方式,這都要感謝和我們分享自己的經歷和想法的孩子們。
我的第一場跟孩子們的對話發生在小學,當時小學高年級的孩子們跟我坐在一起,我問:你們和父母不在一起的時候,想和他們聊些什麼?
然後我的學生就給了我十幾個話題,都是關於他們父母在外面工作的生活和工作的細節。
他們想知道的事情有:“你工作的地方有沒有颱風,有沒有地震?” “你在哪裡吃飯,是吃食堂還是自己做,自己做的話肉貴不貴?” “你的老闆對你好不好?” “你用機器會不會傷到手?”
他們希望父母可以去聊這些事情,分享多一些細節,拍一些照片,而不是不去談這些事情。因為我想孩子們需要這些細節去幻想父母在外面的生活,也需要這樣的細節和對話去覺得自己在參與著父母的世界。
我們把這些內容都拍成了小影片,放在了「一起長大」的公眾號裡。
我會和學生說,我們的討論和影片錄製就是一起在做一個”工作“,這個工作可以支援到更多因為爸爸媽媽出去工作而分離的家庭。有一次學期結束時,我問初中的孩子,對這一年的工作有什麼感受,他們是這麼說的:
“在成長中我收穫了很多,在討論問題時同學們都很積極地回答,在討論爸爸媽媽為什麼爭吵時,吐露心裡話時,我覺得大家都很堅強。”
“能說心裡話,不會有人說出去,能把放在心裡不敢說的說了,我很喜歡這份工作。”
“在這個工作中我的成長是我知道和父母溝通不只有我一個人很難過,父母出去工作,所以我要勇敢。”
最後這個孩子說的“不只有我一個人很難過”,我當時沒有及時去追問一下,ta的意思是ta發現其他孩子也會難過,還是發現了其實父母那一邊也會因為交流的困難而難過。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這個孩子感覺到了ta不是一個人,這是一種特別重要的感受。
過完春節,如何跟孩子告別?
我還想和大家分享一個很多家庭都會經歷的困難時刻——過完年後父母要再次離開家去工作的時候。大家可以想象,在寶貴而短暫的團圓之後父母要再次離開,這對於孩子和父母都是多麼的困難。
一個之前在讀高三的女生在微信上給我寫道:“有一次他們要走的時候,怕我哭,他們四五點就起來走了。我起來就各種找,哭了一天。”
她的經歷並不是少數,很多孩子跟我分享過,父母會偷偷地半夜離開,或者在告別的時候,在孩子哭著求他們別走的時候,匆匆地就走了。
這個高三的女生說,“他們怕他們會忍不住留下來,但是生活告訴他們不可以留下來。” 當孩子長大後,會漸漸理解父母這看似“冷酷”的表現背後的心酸。然而,當孩子還比較小的時候,很可能會把這個瞬間理解為父母並沒有捨不得自己。
其實,這個分離的時刻有機會變成一個彼此去表達關愛的時刻。
比如,父母可以告訴孩子,自己其實並不想走,讓孩子知道父母其實很捨不得自己。父母可以告訴孩子自己外出的原因是什麼,因為就像我幾年前收到的卡片一樣,很多孩子不知道父母為什麼一定要外出。同時,孩子們也很需要知道,父母即便不在身邊,也還是會和自己保持固定的聯絡。
有不少在外的父母看了這個關於分別的影片後給我們留言:
“跟孩子共同面對,而不是逃避!”
“不管面對多大孩子的離別情緒,父母都要去理解孩子的感受,去接受他們的情緒,和孩子共情,然後很有耐心的去和孩子說明原因,為什麼父母要離開家”。
當時,在這個影片中扮演媽媽的老師,自己也有一個孩子留在老家,但是因為我們所在的小學離她的老家比較遠,她也是好幾周才能回家一次,在她去演繹這個離別的時刻時,她說著說著就哭出來了,她很自然地半蹲下來,拉著演她兒子的學生的手跟他說話。

▲ 來源影片:春節假期結束後,如何跟孩子告別?
有一位家長也注意到了這個肢體動作上的親近,她留言說:“母親給孩子訴說無奈要離開孩子的原因時,一直拉著孩子的手。”
很多時候,我們覺得交流主要依靠語言,其實語言只是一小部分,父母的表情、語氣、動作其實都在給孩子傳遞自己的感情。
也有父母提出了疑問,他們擔心如果給孩子表露出自己不得已要外出賺錢的無奈,孩子心裡會很難過。
我們覺得他們提的的確有道理,所以我們也問了年級更大的初中生和高中生,在父母外出的時候,他們需不需要父母去說自己要出去的原因。
這些大一些的孩子告訴我們,到了他們那麼大的時候,自己已經知道了父母外出的原因。從父母粗糙的雙手、漸漸變白的頭髮裡,他們能猜到父母外出的工作有多辛苦。而每每想到父母外出的主要原因是為了自己,心裡就會很愧疚,尤其是在自己學習成績不好的時候,那種愧疚就會特別沉重。
所以我們在影片里加了一些內容,我們鼓勵父母去和孩子談一談,看看孩子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離開家。如果不知道,那就可以去和孩子分享一下原因,如果孩子已經知道了,甚至因為父母這樣的付出感到非常的心酸,就可以告訴孩子,她/他並不是父母的負擔。
這裡離別的時刻就是我們工作中的一個例子,在父母和孩子的身邊,去理解他們面對的困難,在和他們的來來回回的交流中,共同找到面對那些困難時刻的方法。
這裡還有一些我們記錄和製作的話題,大家感興趣的話可以去我們的公眾號“一起長大家庭課堂”看一下。

父母課堂
在有了對遠距離互動的基本認識後,我們將這些內容透過父母課堂的形式傳遞到父母那一邊。分享的內容主要來自於留守的孩子的分享,所以父母們覺得這些內容與自己的實際生活是非常貼近的。
在疫情之前,我們主要會去工廠和城市裡服務流動家庭的公益組織做面對面的父母課堂,現在我們主要是開展線上的父母課堂。
不論是面對面的課堂還是線上的課堂,我們工作中非常重要的原則就是幫助父母看到自己以及其他父母在遠距離的互動中做的好的地方。
我們之前線下的課程主要會採取討論的形式,我們會問父母:“大家和孩子不在一起的時候,覺得自己在哪些地方做得比較好?”有時父母會小心翼翼地分享,因為他們也不是很確定。
有一個媽媽,我記得她說,自己會在孩子因為想她而哭的時候,一直在電話上安慰孩子,直到孩子的情緒平靜下來。
我們就會及時地去肯定她,也會及時地告訴在場的所有家長,這樣耐心地去回應孩子的情緒就是一個非常好的做法。當大家看到和自己很類似的父母能去這麼做,就會覺得自己也許也能做到。
也有很多時候,這個問題一問出來,現場會陷入一片沉默,我站在前面會看到大家低下的頭。有的爸爸還會說:“我沒有,我只是小孩的自動提款機”。
有一次,現場又變成了這樣,當時那個房間裡充滿了愧疚感和無力感,我忍不住地說了一段講稿裡沒有的話,我說:“十年前,當我第一次去貴州的山區支教的時候,我的學生家裡住的都是一層的房子,家裡的牆面和地面都沒有任何的瓷磚或者裝飾,我的學生在冬天只能穿著薄薄的外套來學校。但是現在的鄉村,很多家庭都蓋起了兩層或者三層的房子,牆上貼了瓷磚,家裡購買了電器,我的學生一年四季都有合適的衣服,這難道不是家長的貢獻嗎?”
這個時候,我看到我右前方有一個人動了一下,一個爸爸的眼圈一下就紅了。也許他們的這些努力,他們在外地辛苦打拼所做的貢獻,從來沒有被認可過。
我們也會在父母課裡分享不同年紀的孩子感受到父母的關愛的時刻,也就是李鈞雷老師讓我去記錄的那些父母做得好的地方:
“有一天我媽媽打電話給我,說要帶我去縣城玩好玩的,我那時候就感覺很開心。因為她每次都知道我喜歡什麼,她知道我喜歡做什麼。”
(小盼, 3年級)
“前幾天我和我爸打電話的時候,他突然問我冷不冷,後面我說還行。我又問她們,他們說那邊也還行。後面他就給我寄了個衣服來,棉的,特別厚的,那時候就感覺真的很好。”
(小溪, 7年級)
“有一次他給我打電話,他的那個語氣有一點兇的那種。我就,在那之後,我就把我心裡面想說的全部說了。說什麼,我很羨慕別人家的孩子有爸爸媽媽一起,生活在一起,還管他們,然後就我一個人。什麼時候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我也想被管。他聽到我想對他說的,他就從那時候起,有時候會給我打電話,會問我吃飯了嗎,做了什麼好吃的,什麼什麼的,從那時候起他就很在乎我的那種。”
(小夢,8年級)
可能很多人會覺得關係非常融洽的時候,才會有有質量的互動。小夢的經歷讓我明白,其實在充滿困難的時刻,當我們表達出來之後,關係就會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星期五放學,老師還沒拿手機給我的時候,他們都會先打好幾個電話,然後發錢到我微信上面,我的到手機之後才回他們,然後我跟他們說,剛剛才下課呢,現在準備出學校,所以他們每次只要這樣子,我一等拿到手機,我都覺得非常的幸福。”
(小洪,9年級)
“我媽媽只上過小學二年級,上次她給我打電話,她提起了考大學這個話題,可是她說了一句就哽咽了,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可是她的哽咽讓我很感動,因為她雖然不懂,但是還是願意和我聊大學的事情。”
(小飛,12年級)
這些例子在告訴著我們,愛的表達沒有標準答案。
很多的家長會認為,有質量的互動是很難的,需要家長有很高的學歷、厲害的技能,或者很多的物質資源。但是在接觸了很多不同背景的家庭之後,我發現有質量的互動往往也是平凡的、日常的互動,這也是李鈞雷老師在對我工作的輔導中教會我的東西。

在父母課堂上,我們就會給家長播放剛才我和大家分享的孩子的想法,這樣可能會讓家長們回想起很多自己在遠方也在做的事情。或許會讓他們相信:每一個家庭都有能力去創造那些互動,每一個家長,即便離孩子很遠,都有機會透過那些平凡的互動,讓孩子感受到持續而穩定的關愛。
搭一座橋
父母課堂的開展也有非常積極的結果,體現在父母對於遠距離互動的意識和做法上面。
比如之前我們在工廠開展的課堂,只是一次性的,一次大約3個小時。課程結束之後的2個月,我們回訪了一些家長。其中有一位媽媽說,“以前我每週給我孩子打一次電話,現在我每天都給他打。”
還有一位媽媽當時在我們上課的時候突然哭了起來,我問她怎麼了,她說她突然覺得自己太過於嚴厲,每一次和孩子影片的時候,都會讓他把鏡頭對著卷子。
她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於是我們也回訪了她,她說自己調整了和孩子對話的話題和話題的順序,現在她會先問孩子一天的生活,然後才會說到學習。
家長們的這些具體的調整並不是我們在課堂上說的,而是她們感悟到了之後自己想的。而這些積極的變化不止在媽媽們的身上,也在爸爸們的身上。
當我做了越來越多的教學和支援人的成長和發展的工作,我就越認識到,每個人的生活裡都有這樣那樣的困難,都有自己想做得更好但一時還做不到的事。
我們不應該忽略那些事情,但是更不能忽略的,是我們每一個人在這些困難面前已經在做出的努力和取得的哪怕最微小的進步,正是這些努力和進步的累積讓我們一步一步走向更光明的地方。而這些努力和進步,就藏在我們平凡的生活中,就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念頭和行動之中。
2022年的夏天,我準備結束在貴州的常駐。在最後一次家訪中,我站在學生家的樓頂,看到地上積水很深,不知道怎麼能穿著球鞋走到另一邊去。幾個穿涼鞋的學生看到我不敢走,立刻踩到水裡,用磚頭為我鋪了一座橋。

父母和孩子遠距離的互動很像這一條橋,在看似不可能的情況下,他們用自己的創造力和情感,跨越時間和空間,搭建了一座橋。而幫忙養育孩子們的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其實也在一起搭建著這一座橋。
我和「一起長大」的夥伴們有幸能夠和許多的家庭一起,與他們共同搭建這座親情互動的橋樑。
希望未來的日子裡,我們繼續一起努力,一起長大。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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