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關於女性的某類敘事總能在社交媒體上引起熱議:關於女性如何“叛逃”,如何掙脫窠臼,如何擴大與豐富自己的生命體驗等。
比如56歲從家庭出走的蘇敏,用自駕遊的方式掌控人生方向盤;70歲退休教師憑藉拍旗袍寫真走紅,打破了老年女性應該樸素低調的刻板印象;而深圳一全職太太離婚時提出家務補償訴求,讓法院首次將“家庭無形資產”納入補償範圍,最終獲賠287萬元,顛覆了“家務勞動無經濟價值”的認知。
人們之所以被這類事件所觸動,在於期待更多被困於“妻子”“母親”等身份之下的女性,能夠找回生命的主體性,知道“我想要什麼”,而不是“他人期待我什麼”。
近日,一部剛上線的國產電視劇《180天重啟計劃》,正探討了這些問題。周雨彤(飾演女兒顧雲蘇)和吳越(飾演母親吳儷梅)在劇中是一對母女。母親48歲選擇生二胎,女兒28歲選擇回家“啃老”。一對過著“非典型人生”的母女,在社會規訓、生存現實與自我渴望之間穿行,回應著“女性自由選擇”“失業青年的職場迷茫”等社會話題。在經歷了種種的困惑與爭吵後,她們逐漸找到了個體實現自我選擇的路徑,實踐出一種 “嶄新的”女性自由。

兩個28歲女人的自我價值

母親吳儷梅從年輕時代起,就是一名“叛逆”女性。違背父母的意願進入婚姻後,生下可愛的女兒,可滿心期待的嶄新生活卻逐漸過成了在丈夫庇佑下的“絕望”的家庭主婦生活。
對男方來說,嶄新的生活,代表著新的事業、新的人際關係、新的未來。而對吳儷梅來說,她的世界只有家這麼大,她看不到未來,也不知道自我價值在哪裡。對丈夫吐露心聲,表達自己想工作的心願時,丈夫要麼聽睡著,要麼以“你年紀太大”為由潑她的冷水。

吳儷梅的第一段婚姻
於是,在28歲那年,吳儷梅決定結束這段在外界看來還不錯的日子,選擇離婚。在那個年代,人們普遍認為,一個男性沒有出軌,沒有賭博,沒有原則性錯誤,為什麼要離婚?正如《出走的決心》中,人們同樣不理解出走的李紅,“我覺得她也沒有多慘,怎麼就抑鬱了?”
而這些影視作品恰恰反映了當下女性的真實心聲:即便一個男性沒有“犯錯”,但當一個女性在這段婚姻中的需求不被看見,自我價值不被允許實現,她不想繼續這段婚姻時,該不該有重啟人生的權利?
導演李漠在接受採訪時很好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吳儷梅的瀟灑轉身,恰恰證明每個人都是自由的,只要不傷人、不違法、不違背底線,對自己負責,女性就不應該被社會裹挾或者被道德綁架。為什麼一定要男人出軌才有離婚的合理性呢?她們隨時擁有重新選擇人生的自由和權利。”

吳儷梅和媽媽在一起
離婚後身無分文的吳儷梅,帶著女兒顧雲蘇過上了一頓飯吃不起兩顆雞蛋的苦日子,但她卻覺得,自己一生的黃金時代,才剛要開始。
在吳儷梅看來,“不是我掙來的,我全都不要”。多年後,這個品質也完美地復刻在了女兒顧雲蘇身上。

祖孫三代的女性情誼
28歲的顧雲蘇,在這一年遭受了事業愛情雙失敗,因為上司男友不跟她商量,擅自決定帶她去上海發展,顧雲蘇毅然拒絕。藉著酒意,她在公司給男友的歡送會上宣佈,前男友她不要了,公司的職位她不要了,被規劃好的“美好前途”她也不要了。不是自己掙的東西,她通通都不要了。
在不同的時空下,母女倆的人生軌跡都在28歲這一年發生了劇烈的震動,像一種奇妙的代際傳承。面對外界的聲音,她們的選擇是出格的冒險的,是有安穩日子不過,“吃飽了撐的”。但她們知道,自己甩掉的是一種不易察覺的束縛,一種不適合她們生存的空氣。
面對當下女性“該不該結、該不該離、該不該辭”等各類評判體系時,去創造自己的主動敘事,才是28歲的吳儷梅和顧雲蘇想要的生活。

母女:
既理想又現實的女性互助關係

來到48歲的吳儷梅,已然是一名在出版社有口皆碑的資深文學編輯。卻因高齡懷孕,哪怕已供職十多年,還是被出版社勸退,領導還諷刺她“一孕傻三年不適合搞文字工作”;28歲的顧雲蘇,則一面被曾是上級的男友隨意操控未來,一面在職場遭遇多種不公待遇,原本處於職業上升期,最終也不得不辭職,逃回母親的重組家庭。
回到家的顧雲蘇,一方面擔憂著高齡母親生育的種種風險,連續半個月追著婦產科醫生詢問生產問題,密密麻麻記了許多筆記。另一方面,又陷入無法自控的失落情緒。“媽媽有了新的家,新的老公,如今又有了新的小孩,再也不是那個和自己相依為命的人了。”

顧雲蘇和吳儷梅的鬥嘴日常
而吳儷梅想要的,是可以自由掌控的人生。自己48歲身體健康,有一個愛自己的老公,經濟條件也允許,她為什麼不能獲得一個“嶄嶄新”的家庭生活?當年出走家庭是自由選擇,如今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誕下一個新生命,也是自由選擇,為什麼要受到審判和嘲諷?因此她對女兒說:“我都沒有對你催婚催育,你為什麼要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
吳儷梅和顧雲蘇的處境,也折射出大部分當代都市職場女性的生存困境,無論是職場萌新、中流砥柱,抑或資深望重的老將。這些年,女性因生育遭遇裁員或變相降薪降職的新聞不在少數,而男性不尊重女方職業,貶低其事業的話題也屢被公眾熱議。
面臨這樣的真實處境,吳儷梅和顧雲蘇這對母女互為映象,也逐漸看到了雙方的不易與艱難。於是顧雲蘇找到出版社為母親“討回公道”反擊職場不公,吳儷梅也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幫助女兒出書。在愛恨交織中,她們也逐漸學習如何表達自己和愛對方,這成為劇中一條具有戲劇性的故事線。從“為你好”到“我懂你”。在這個過程中,她們互為彼此的傷口,也互為彼此的解藥。

母親和女兒的託舉日常
像這樣母親和女兒相互託舉的故事,在現實中也不斷在發生。影片號博主@媽寶女小許 曾記錄下“一生中最值得炫耀的瞬間”:不想讓媽媽一輩子困在“媽媽”的牢籠裡,就帶媽媽做髮型,陪她保養護膚,重塑媽媽的“高配得感”。她還帶媽媽感受故宮的歷史,吹西湖的風,從而讓媽媽意識到,自己來到世間不僅是孕育生命,而是要看太陽怎麼升起,夕陽如何落下。看著媽媽逐漸從無私奉獻到願意花時間給自己,小許也會因為媽媽的生活質量變高,而感到由衷的幸福。
母女關係向來是多樣豐富的,會有爭吵撕扯和碰撞,但更能在某個瞬間托住彼此,像吳儷梅幫助女兒出書重建信心,顧雲蘇替母親回擊職場的婚育與年齡歧視。在顧雲蘇看來,她和媽媽之間摒棄的是“母慈女孝”的模板,發展出了“戰友式”關係,像她認可的那種支撐:不是我把你捧上神壇,而是我們一起把神壇砸了,在廢墟里種自己的花。

不糊弄自己
就是答案

借這對母女如何面對離婚、失業、重大事件的選擇,《180天重啟計劃》或許最想表達的,是“女性在任何年齡段,都要把人生大事的決定權握在自己手裡,即使是親人,也不能隨意替自己擅作主張”。
如今對女性的多樣性選擇,大眾輿論場和影視作品也正在進行著深入探討:如何打破教條,如何找回自己的主體性,如何用“我想成為誰”代替“他人要我成為誰”。

一直把決定權掌握在手裡的吳儷梅
女拳王張偉麗曾在衛冕UFC冠軍後,用拳頭撕掉“女人不該這麼暴力”的標籤;奧運網球女單冠軍鄭欽文創造了新的世界記錄,重新定義何為“女性的野心”;中國首例“單身女性凍卵權”訴訟案,挑戰了對單身女性生育權的限制,訴訟人直言“我的子宮時鐘由我設定”。
而在經典文學作品中,《小婦人》也同樣探討著,不同性格和追求的人,如何衝破束縛,去過各自嚮往的生活:梅格可以成為主婦,喬也可以是蜚聲世界的大文豪,貝思能夠讓身邊的人快樂幸福,而艾美則可以透過婚姻進入上流社會。無論身為全職媽媽、單身女性還是職場女性,她們可以被平等對待,獲得同等的尊嚴。
更多人意識到,在這個選擇更豐富的社會,很多問題沒有固定的參考模版和標準答案。就像吳儷梅48歲時可以生一個小孩;看似職場上升期的顧雲蘇也能坦然離開,去爭取自己更想要的事業。

不糊弄自己感受的顧雲蘇
她們不過是在踐行自身具有的、天然的生活權利,不想糊弄自己,不用他人口中的“正確性”來掩蓋真實慾望,即使選擇的是一條看似更難的路——高齡生產的身體負擔、他人口中的評價、失業失戀帶來的信心受挫等。而後主動承擔生命體驗,對選擇負責。
女性的選擇,理應是多樣的,她們擁有著不同的未來和美好,她們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去往任何方向。
策劃丨
三聯.CREATIVE
監製丨沈藝超
微信編輯&排版丨李暢
作者丨阿丹、祝有肉
圖片來源丨《180天重啟計劃》

*文章版權歸《三聯生活週刊》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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