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4年過去了,電影人們恐怕不會懷念它。
2024年的電影市場高開低走,對比前一年呈現出明顯下滑趨勢,而我們卻不知道這個趨勢到哪裡才算觸底。
2024年全年電影票房425億元,與2023年的549億相比跌了124億。同比下降22.6%。這其中國產片降幅達到了29%,市場表現不如進口片。

資料來源:燈塔專業版
2024年全國城市院線觀影人次終於在年底掙扎著突破10億人次,但是對比去年,少了3億人次。同比下降22.27%。

資料來源:燈塔專業版
在影院層面,相信很多人的感受是影院觀眾寥寥,時不時還能包場。而資料支撐了觀眾的這一感受。
2024年影院場均收益299.2元,同比下降28.6%,較2019年同期恢復率僅為59.4%;單影院日均收益9433元,同比下降25.6%,較2019年同期恢復率僅為58.5%。

資料來源:拓普電影智庫
於是"救市"成了貫穿中國電影市場一整年的主旋律。如今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作為中國電影市場近距離觀察者。新年伊始,我們把過去一整年的所見、所感、所思做一個盤點,分析電影市場現狀,發現隱藏在其中的規律。
拯救電影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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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拯救電影市場,電影人們不可謂不努力。
這幾年,電影人對於內容生產可以說下了大力氣。比如努力把握住觀眾"爽感"或是"痛感"。
電影《滿江紅》的編劇陳宇就試圖透過高強度的懸疑和反轉來吸引觀眾。有觀眾留言說:《滿江紅》150多分鐘,自己快憋"死"了,但還是強忍著沒捨得去廁所。

然而這樣的操作模式對編劇的要求很高,也並不適合每一部電影。而且電影也沒法像微短劇那樣無限制地製造狗血劇情。
把電影變成觀眾可消費的"談資"是另一種嘗試。這兩年出現的票房黑馬《你好李煥英》《消失的她》和《孤注一擲》都屬於"情緒電影"或"話題電影"。

但觀眾的情緒瞬息萬變,實難把握。比如本來想跟觀眾"共情"一把的《逆行人生》,反而招致了鋪天蓋地的批評,網友表示"不想和有錢人共情"。

這種"負面情緒"讓阿里影業總裁李捷感到擔憂:"這兩年的電影投資最大的風險已經不只是內容質量題材故事演員演技,而是各種角度出現的輿情,這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怖力量。很多片子深受其害。"
即使以"準確把握觀眾情緒"聞名的陳思誠也認為,觀眾的喜好轉移和迭代很快,而電影的拍攝週期很長,創作者不可能根據當下的觀眾喜好去構思未來上映的作品。這樣做很危險,萬一觀眾的喜好轉移了呢?

陳思誠一語成讖,被他寄予厚望的電影《解密》並不被觀眾買賬。轉過年來,他只好回到自己的舒適區,推出《唐人街探案1900》。
而導演甯浩則屢屢把錯市場脈搏,《紅毯先生》《爆款好人》兩部電影接連遭遇票房滑鐵盧。
電影市場的萎靡加上觀眾不斷變化的口味,讓投資電影的風險越來越高。為了降低風險,投資方就只能把錢投給少數頭部的專案和明星。結果就是,單片投資越來越大,整體片量越來越少。
分線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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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無法把控觀眾的喜好,電影的試錯成本又這麼高,那不如換一個思路,比如把那些已經經受過市場檢驗的電影重新帶到觀眾面前。
於是去年本該是淡季的11月份,卻好片不斷。這得益於電影市場對於影片分線發行的嘗試。
分線發行首先給了觀眾在大銀幕上看到那些經典好片的機會。
其中最大的驚喜莫過於從去年10月11日開始,"哈利·波特"系列電影以一週一部的節奏在中國重映。

資料來源:燈塔專業版
除此之外,《這個殺手不太冷》《海上鋼琴師》《暮然回首》《如父如子》《爆裂鼓手》等一系列經典電影也走進各大院線。
這些曾經在電影節上一票難求的影片,如今在家門口就可以看見。這絕對讓影迷群體受寵若驚。
分線發行其次還給了更多小眾電影以票房期待——在特定的影院找到屬於自己的那部分觀眾。
比如舞蹈片《只此青綠》,就選擇了先大規模上映再分線發行上映的方式。如果只是在國慶檔大規模上映,那恐怕會被那些商業大片擠得湯都喝不到。

還有電影《老槍》,從一開始,《老槍》就放棄了大規模上映,選擇走更適合小眾影片的分線發行模式。
重映的《愛情神話》也選擇了分線發行。這部極具地域特色的電影集中在滬語地區上映,實現對受眾的精準拿捏,同時也為姐妹篇《好東西》預熱。

這些案例讓我們看到了分線發行的優勢,以圈層化的方式幫助影片找到屬於自己的受眾,這個圈層可以是地域,可以是語言,也可以是電影型別。
這既可以讓小眾影片獲得能收回成本的票房,實現良性迴圈;也可以讓中小院線找到有特色的放映模式,獲取穩定觀眾。
然而對於電影和電影院來說,真正的對手其實並非彼此,而是來自電影市場之外。
口紅效應從未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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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學裡有個著名的"口紅效應":每當經濟下行,口紅的銷量反而會上升。
因為經濟衰退會讓人們的消費能力降低,這樣手中反而會有一些"小閒錢",正好去買一些"廉價的非必要之物",比如口紅,比如電影票。

然而在今年,"口紅效應"貌似失靈了,而且是字面意義上的失靈——口紅竟然賣不動了。原因就是,消費降級讓人們手上的那點兒"小閒錢"也不想花。
有機構對2萬人進行了問卷調查,看消費降級以後,大家都不買哪些物品了。排在最前面的是面膜、口紅和各類護膚品;其次是外賣、咖啡和奶茶;最後是一切華而不實的東西。
"華而不實"的東西里也包括了電影。在燈塔9月使用者調研中,表示"更願意消費"的觀眾比例較1月調研時下降了9%,32%的觀眾表示今年"變得更節省"。
在電影院線這一塊,26歲以下的年輕觀眾購票次數逐年下降,從2019年的39%降到了如今的21%。

但是別以為口紅效應真的失靈,年輕觀眾離開是因為他們找到了更廉價的"口紅"——影片網站和短影片平臺。
一張電影票的價格幾乎就相當於影片網站一個月的會員費,如果電影熱門,很可能是兩個月。用一張電影票錢就可以隨便看影片網站上的海量影視劇,它不香嗎?
而且在影片網站上看電影,還可以隨便快進、倒退、截圖、倍速、發彈幕,屏攝、邊看邊做家務……電影院能做到嗎?

即使電影院上映的都是最新的電影,可觀眾只需要等上兩個月就可以在影片網站上看到,請給觀眾一個去電影院的理由先?
然而影片網站也生存不易,因為它們也遇到了"平替"——短影片平臺,自從觀眾認識了"小美和小帥",誰還去看完整的影視劇啊?
"小美和小帥"讓張藝謀痛心疾首:"我作為一個電影導演,我還是很希望觀眾走進電影院去看。你最好別在手機上看,你最好別看那個三分鐘介紹。我覺得實在很無語啊,作為一個電影導演看到這個就很難過。"

口嫌體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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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水暖鴨先知,市場的冷暖從業者最清楚,所以電影導演們一方面呼籲觀眾走進電影院,一方面又在紛紛"跳槽"。
2024年影片網站自制劇的一大特徵,就是一大波電影圈大導演跑到網劇這條賽道玩"降維打擊"。
曾經告誡章子怡千萬別為了錢去拍電視劇的張藝謀,如今也一頭扎進了網劇圈。不僅監製了《雪迷宮》,還親自導演了《英雄聯盟》《主角》等電視劇。

除此之外,這兩年上線了太多電影導演或監製或導演的電視劇,曹保平的《邊水往事》、馮小剛的《迴響》、路陽的《風起隴西》、王小帥的《八角亭謎霧》,王家衛的《繁花》、陸川的《非凡醫者》、申奧的《新生》……相信這份名單隻會越來越長。

這一現象自然是電影從業者們對於電影市場現狀的一種反應:在電影票房明顯失速的今天,為什麼不去擁抱成本更低、受眾更廣的電視劇呢?在大環境不景氣的當下,導演們需要在放下身段和無戲可拍之間做出選擇。
有些人甚至走得更遠,當香港第一代和第三代喜劇之王還在為香港的前途命運做痛苦表達的時候,香港的第二代喜劇之王早已經開始佈局短影片。

導演陳可辛說:"這就是電影人需要面對的現實,儘管電影院的數量在不斷增加,但並不代表會有更多觀眾走進電影院。對於出生於網路時代的年輕人而言,電影院不再是觀看電影的唯一聖地。"
所以有一天,如果大導演們紛紛試水微短劇,我們也不要感到意外。
電影不死,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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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不得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真相,未來的電影院就像如今的書店一樣,正處在消失的邊緣。

線上取代線下觀影,就像是電子閱讀取代紙質書,這是一個由技術進步帶來的趨勢。它很難被我們的主觀意願所阻止。
我很理解電影人的痛心疾首。歷史上,每當社會出現一種新媒體或新裝置,每當人們產生新點子,總會有"守舊派"站出來反對。
就像編百科全書的狄德羅,對報紙就厭惡至極,說看報紙的都是不肯動腦子的弱智,在報紙上寫文章的都是文化騙子。阿多諾討厭的是廣播,哈貝馬斯討厭的是電視。
然而,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所以,"呼籲"於事無補,"無語"也無人在意,電影和電影院只能適應這個現狀,做出改革,就像現在的紙質書和書店。
電影人方勵就曾暢想過未來電影院的樣子:"我一直希望以後的電影院是711便利店,凌晨3點也可以約十個朋友看一場電影,無人值守,直接點播下載,那成本該多低啊。我經常建議大家做能比我們活的更長的電影,但只有當它具有能被觀眾反覆選擇的機會時,這個建議才有支點。"

這是我們對2024年電影市場的一點觀察與思考,"大敵"當前,前景不容樂觀。但我相信,就像書店不會消失一樣,電影院也不會消失,但可能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對於我個人來講,一年到頭最感動的觀看體驗始終還是發生在電影院裡。
我坐在黑暗中,看著香港兩代喜劇之王在大銀幕上破地獄,悲從中來,不禁失聲痛哭。我從電影后半段開始哭,一直哭到燈光亮起。

《破地獄》劇照
那種沉浸感,那種旁若無人的釋放,那種燈光亮起時的一聲嘆息……這些,就是我堅定地相信電影不會消失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