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P考核投資進度。
作者 I 周佳麗
報道 I 投資界PEdaily
“我們收到了某地LP的函,”華東一家早期基金的投資合夥人憂心,“如果今年二季度末再不把賬上的錢投完,LP就要減資了。”
無獨有偶,一位投資總監朋友同樣說起這一幕:“我們一隻基金的投資期已經接近尾聲,但還有大幾千萬元沒投出去,每次彙報LP的時候都要給他們做心理按摩,壓力山大。”
我們交流下來的體感是,對很多頭部機構來說,賬上的錢遲遲投不出去。這也是今年VC/PE普遍的煩惱。
看著錢躺在基金裡一動不動,LP也心急。“內部有投資指標的考核,但大部分子基金沒有完成,政府正催著投資。”華南某天使投資基金的總經理告訴我們,GP投不出去,他們也將受到上級的審查。
考驗重重,不同的情緒在一級市場流淌著。
投資人苦惱:
有錢,但投不出去
訪問一圈投資人,一個幾近相同的反饋是:
大多數投資機構雖然沒有刻意放緩投資,但整體投資數量相比上一年同期還是下降了約10%,尤其是VC機構出手節奏趨緩。
開年DeepSeek火爆出圈,拉開了中國資產全面重估的序幕。高昂情緒進一步傳導至創投圈,助推了投資端的流動,正如我們看到AI大模型、機器人等賽道的熱鬧。
但值得警惕的是,當前一級市場共識正高度集中,資金和資源加速向少量專案集聚,高估值與泡沫論此起彼伏,部分投資機構表示“難以下手”。
“今年一季度比去年忙很多,大家明顯活躍起來,出差也變得頻繁,我這裡每週平均實地新看2-3個專案。”任職上海一家科技投資基金的王巖卻很苦惱,雖然忙碌,但並沒有見到太多成果。
其中原因他娓娓道來:市場上有限的資金都扎堆在相同的賽道里,專案很多,但真正值得出手以及出得上手的專案少之又少——平庸的專案看不上,好專案又輪不到,部分專案估值變形直接pass。
雖然大環境風險偏好正急劇下降,但大家的收益預期並沒有降。一二級市場估值倒掛歷歷在目,加上退出的不確定性,LP投資人信心不足,各方資金都很謹慎。
而那些拿了地方基金的GP,因需兼顧返投,盲目投資隱患又大,不得不擦亮眼睛,導致找專案難上加難。
另一方面,地緣政治的變化也在深刻影響著投資人的決策。部分投資人聊起,最近這一波關稅戰下,之前重點跟進的幾個面向歐美市場的專案都無奈擱置觀望了。
於大部分投資機構而言,眼前最大的挑戰是如何瞄準未來,進行更大膽的投資。種種因素之下,一些投資機構陷入錢在手不投貶值和投出去虧錢的矛盾裡。
而為避免資金閒置在基金池子中,有投資人透露,“很多同行都面臨有錢沒處投的處境,看不到好專案,身邊也有那種賬上幾個億買理財的例子。”
投資人背上創收KPI
如此一幕,LP看得著急。
“政府LP現在對於GP的要求包括資金使用效率,關心資金是否能夠真正投到創新專案上去,而不是停留在基金裡。”珠三角一家國資母基金主管合夥人指出,現在幾乎90%的政府LP的訴求是儘快投資,甚至設下了“今年必須投多少”的考核目標。
站在LP的立場,資金使用率越高意味著GP把更多的錢投在專案上,多投專案多創造收益;資金使用率越低,則可能意味著GP管理費收得越多,但沒有盡職免責。
正如一位與政府投資基金打交道的業內人士毫不隱諱地指出:“現在一級市場管理費呈現兩個極端,有些GP因為管理費太低,不足以支撐正常運營成本;有些不太作為的GP卻靠著管理費過得有聲有色。”
給錢就要花出去,尤其是當國資成為一級市場最主要出資人,很多規則發生微妙變化。
按照慣例,GP投資期一般3-5年,有些政府投資基金會要求子基金在三年內全部投完並彙報指標。如果沒有完成,政府LP將發函催促投資;若資金仍未使用,可能會觸發減資、扣管理費等動作。
最近兩年,我們聽聞不少這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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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國資PE拿了長三角某地政府10億級別的資金,因基金2年沒有投專案,該政府LP決定終止出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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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一家硬科技VC基金向LP call款失敗,理由是投資不達標,後面的錢不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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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國資LP約定,管理費按實繳或實投規模撥付,而當投資指標、返投要求等完不成,GP則需要將部分管理費退還給LP…
眾所周知,投資機構的創收主要靠管理費,但現在這一生存根基已經成為GP/LP可以在臺面下進行的一種協商,不少地方基金的遴選公告中直接表明:管理費不超過實繳金額的1.5%,有的甚至降到了1%。
一個不太良性的迴圈產生——投不出,募不動,也退不了,LP持續性出資成為GP普遍頭痛的問題,這使得有些投資機構的管理費已不夠日常開支,有IR傾訴,“現在基金賬上只剩200萬,連咖啡機都養不起了。”一級市場斷供潮若隱若現。
為改善現狀,活躍在前端的投資人開始肩負起機構的創收:有的投資經理自掏腰包湊跟投;有的投資機構幹起了FA的活兒,轉收中介費;更有純國資機構,直言不諱:“管理費覆蓋不住成本了,每個人都背了創收的指標。”
保持敬畏,剋制規模
珍惜每一次出手
募、投、管、退各個環節彼此相扣,部分GP走出了令人意外的一步——放棄做大規模。
此前,一家老牌基金大佬透露,去年上半年旗下超募了一支數十億大額基金,期間更是拿到了重磅LP的出資,但後來卻把所有募來的錢都退回去了。“募資過程千辛萬苦,但在這個情況下,我們決定放棄。”
在他看來,運營基金的能力不是個人的努力,而是與環境、機遇等都有很大的關係。正是因為對行業保持敬畏之心,所以決定放棄,但並不後悔。“今年我們仍然在募新的基金,把基金的規模縮小了,過得踏實一點。”
眼前市場環境變化莫測,GP主動縮減基金規模,向LP退回部分或者全部資金,這樣的現象並非個例,也被認為是穿越寒冬的一種策略。
畢竟一級市場整體投資節奏在放緩,在沒有合適的投資標的情況下,LP的錢一直趴在賬上投不出去,於GP而言何嘗不是一種壓力。
松禾資本創始合夥人厲偉有著相似的感受。從過往的經驗中,他逐漸意識到,隨著環境變化,基金規模過大對民營機構存在挑戰,一定是要往中型規模轉型。
“當下面臨很多挑戰,我們還是必須勇敢去做投資,必須去面對IPO停滯的前提下仍要出手的現實。”華蓋資本創始合夥人許小林曾說。
凡此種種,是GP調整姿勢、適應變化的一種寫照。
一級市場陣痛猶在,大家似乎總在懷念,或者希望回到2021年,那個看起來有無限資金流動的時期。但回到過去顯然不可能,VC/PE以往的投資正規化已難以為繼。
“現在必須在有限的條件下做出決策。”高瓴創始合夥人李良建議,無論企業還是機構,不要總去琢磨市場情緒,白白耗損精力,應該回到一點上——“你做的事到底要解決什麼核心問題”。
一切又回到那個最樸素的道理——適者生存,只有保持持續的賺錢能力,才能讓LP持續地出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