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蔥哥,好久沒這樣跟大家打招呼了。有心的讀者可能發現了,這個賬號有一段時間沒有更新了。今天之所以鄭重其事地跟大家打招呼,是為了證明我還在。而這段時間之所以沒有更新,是因為我病了,病得很重,得的是急性髓系白血病。
截止到今天,我已經在醫院住院22天了。這22天,我經歷了人生最艱難的時刻、最重大的變故和最驚險的生死考驗。因為這場大病,我的人生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樣子了。
病發
一切是由一次頭痛開始的。2025年4月16日,我的右腦突然疼痛無比,我以為是沒有休息好導致的,沒有很在意。17日,頭痛沒有任何緩解,我掛號去了廣東省水電醫院神經內科腦血管門診。在醫院做了一個腦部CT,沒有發現任何問題。我也鬆了一口氣,慶幸不是腦子裡長了什麼東西。醫生給我開了一點止痛藥,叫我多注意休息。當晚,我沒有洗澡就睡下了。
休息了一晚,本以為頭痛會有所緩解,但並沒有。18日,我再次去到水電醫院,還是同一個醫生。她說我給你開了一個星期的藥,你才過一天哪有這麼快見效,你又不要中藥和中成藥調理。我說頭實在疼得厲害,她給我打了一個止痛針,開了一盒中成藥(天舒片)。我再次回到了家。
這天睡到半夜,我的頭越發的疼痛,可以用撕心裂肺來形容,中途還起床吐了幾次。19日早上一起來,我發現右眼皮腫了,額頭也出現了一些類似於痘痘的小疙瘩。當天中午,我再次去到水電醫院。這次是另外一個醫生,他一看我的眼睛,就說這是帶狀皰疹,需要住院治療。
19日下午,我住進了水電醫院神經內科住院部。在那裡,我經歷了最痛苦的4天治療。
“一天一個噩耗”
帶狀皰疹病毒攻擊的是神經系統,神經痛起來非常要命。在水電醫院住院期間,醫生給我治療的主要方向是止痛和抗病毒。醫生說,這個病有人因為痛得受不了而跳樓。因為醫生反覆跟我強調,這個病程治療時間可能比較長,所以在水電醫院住院那段時間,儘管我明顯感覺病情越治越嚴重,我也一直在忍受。

從19日入院那會我的眼皮僅僅是有點紅腫,到21日,我的右眼已經腫到睜不開了。額頭的小疙瘩已經大面積地擴散至頭皮,右臉也浮腫了且有新的皰症爆發的跡象。我痛得整晚睡不著在病房哇哇大叫,問醫生為什麼打了這麼多藥,非但沒有任何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醫生還是這套說辭,說這個病程長要等那些皰症全部爆發出來才會好轉(事後我才知道這是胡扯)。
20日傍晚,一個男醫生突然過來跟我講我的病情,語氣非常和顏悅色,令我一度有些感動。他跟我講了一通這幾天的用藥,表示都是按照規範。我當時聽得有點不明所以。接著他著重跟我講了一些我的血小板的問題,說只有12,這個數值比較低,表示還要查一下什麼原因導致的。因為他當時也沒有透露問題的嚴重性,我也沒有在意。
21日我的血液報告顯示,血小板依然只有12。醫生要我轉到血液科。這時候我才意識到問題可能比較嚴重。我deep seek了一下“導致血小板極低的原因”,一個答案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白血病。
我當時想,我不會這麼倒黴吧。但隨著我檢索的深入,我的擔心越來越加重。“帶狀皰症病毒導致血小板低的機率比較低”“血小板只有12可能與血液疾病有關”……血液科的醫生過來問診的時候,我直接問我是不是有可能得了白血病?他說這個需要骨髓穿刺才能確定。我隱隱覺得厄運即將來臨,但在確切結果出現之前,心裡還是存有一絲僥倖。
因為感覺事態嚴重,我把我老婆叫到醫院(之前都是我一個人在醫院住院)。21日下午我老婆和她嬸嬸一同來到醫院。我講了一下我的猜想,她一下就被嚇哭了。嬸嬸趕緊安慰她,叫我不要亂說。隨後,我被轉到了血液科。當天晚上又是痛得一夜呻吟。期間,還因為氣短掛上了氧氣。
22日,血液科醫生給我做了骨穿,但結果要等3-5個工作日才出來。在結果出來之前,我弟和我爸媽都以為我只是感染了帶狀皰疹病毒。下午,我突然被轉移到了重症觀察病房,並上了心電監控。晚上7點多,醫生突然很緊張地把我老婆叫去談話。談話回來,我看到老婆又是淚眼婆娑,就知道情況不妙。
老婆說我現在血小板極低,肌酐又突然飆升,已經造成腎功能損傷,醫生建議我去ICU。我老婆嚇得六神無主,帶著哭腔說真是“一天一個噩耗”。
ICU的醫生過來跟我說了一下情況,稱我的肌酐突然一下飆升到了565,原因不明,最好轉到ICU做全面檢查,必要時還得做透析。他說ICU的費用每天需要8K以上。聽到這,我已經完全懵了。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比一個嚴重,深深的絕望和無力感瞬間襲滿全身。
我說,萬一在ICU也查不到原因怎麼辦?醫生說,那就轉往上級醫院。這時,我果斷下了一個決定:直接轉院。

轉院
自從住院以來,我就一直在我的一個發小群直播我的就醫情況。一開始,大家當一個談資在群裡嘻嘻哈哈。隨著病情越來越嚴重,這幾位發小哥們開始緊張起來,紛紛建議我轉院。我說現在的醫院雖然在增城,但也是一個三級醫院,治療一個病毒在哪都差不多吧。
很顯然,我判斷嚴重失誤。廣東省水電醫院雖然是三級醫院,但是剛升級沒多久,醫療水平和廣州市區的三甲醫院存在不小的差距。

21日凌晨,還出現了一個小插曲。當時一個小護士在給我輸液時,因為沒有接好管子,導致藥水幾乎全部漏在了床上。大約凌晨2點左右,護士過來幫我封管,發現整個床單都溼了,她脫口而出問我是不是尿床了。我艱難地坐起來,一看我的袖子全部溼透了,上面還倒流出來很多血。我立馬明白是她在輸液時管子沒接好。我說:“明明是你管子沒接好。”她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強行辯解說:是你自己說好了的,然後急急忙忙離開。
她在接管的時候我確實感覺到有水漏出來,有冰涼的感覺,當時我還“啊”一聲驚訝了一下,看她沒什麼發現,我以為是藥水進入血管的冰涼感,就沒再說什麼了。而且我手上本身有滯留針,輸液時只需把管子對接一下即可,誰能想到這麼簡單的事情一個專業的護士卻做不好。結果到最後,她還把鍋推給我,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我說,藥水都漏了,能不能幫我重新打一瓶,她回了一句“沒有藥水了”,便快速離開。我看到床單溼了一大片,輸血那個手的袖子也溼透了並且還浸染了一大片血。我下床顫顫巍巍地走到護士站,還沒等我開口,她就是大聲地說“沒有藥水了,每個人每天的藥配給都是固定的。”我說:“能不能幫我換個床單,我的床已經沒法睡了。”她說:“換床單找阿姨去。”態度非常蠻橫。
這時,我有點生氣了,舉起手機,她以為我要拍她用雙手擋住自己的臉。我說我要投訴你。回到房間之後,很快就來了另一個護士,懇求我刪掉照片,說這個護士是個小年輕,辣妹子,說話態度可能有點衝。我告訴她我沒有拍照,我只是想換個床單。
她叫來了阿姨,幫我換掉了床單,同時換下了我那件浸染血漬的衣服,並快速拿走。我說前面打的藥水全部漏掉了怎麼辦?過了一會,她重新給我掛上了一瓶。我問,你們不是說沒藥水嗎?她說,我們自費買的。
當時,我並沒有看她給我掛的藥水是什麼,就睡下了。這給我後面的病情可能埋下了巨大的隱患。
說回22日晚,當醫生告訴我病情進一步惡化,建議我去ICU治療時,我終於下定決心轉院。可是,當天已經很晚了,出院手續沒辦法辦理,只能等到第二天。我懷著無比複雜的心情在這個醫院繼續待了一晚。那晚,我在腦子裡覆盤我的病情:它怎麼就突然惡化了,肌酐忽然飆升至要進ICU的地步。突然想我到21日凌晨發生的事情,會不會是這兩個護士那晚給我換的藥有問題?想到這,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23日一大早,我報了警。兩位帽子叔叔直接來到病房瞭解情況。聽完我的敘述後,帽子叔叔要我直接打衛健委的電話投訴。打完投訴電話後,我快速辦理了出院手續,拖著只剩半條命的身體,直奔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簡稱“中山一院”)急診部。
入院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轉院的決定是無比正確,但同時也冒著巨大的生命風險。當時我的肌酐高達565,出現急性腎功能不全,心力衰竭;帶狀孢疹病毒已經讓我的右眼無法睜開了,額頭上的皰症發展成黑壓壓的一片;最要命的是血小板只有12,轉院途中隨便一個磕碰就可導致內出血不止,危及生命。
上午10點多,我們來到“中山一院”急診部。大醫院人滿為患,經過掛號、等待,接近中午才見到醫生。市區頂級三甲醫院,想要住院的人何其多,雖然我情況嚴重,但沒有床位,醫生也無能為力。儘管我有水電醫院的出院小結,但醫生還是需要再次確認我的病情,於是給我開了抽血檢查,一次性抽了十幾罐血。
由於血小板實在太低,動脈抽血的針眼我用棉籤按了半個小時,依然無法止血。一旦停止按壓,動脈血管扎針處就會內出血,像一個氣球一樣向外鼓起來一個好大的包。不得已,醫生只能用膠帶將棉籤死死地纏在我手上。

2個小時後,我的抽血報告出來了,血小板依然是12。我老婆趕緊拿給醫生看。醫生說沒有床位,無法安排住院,只能等,有可能等兩三天,也可能等一兩週。不過醫生留下了我老婆的電話,說一有床位會馬上通知。
此時,我們已經完全不知所措了。回家,無異於等死。我老婆扶著我顫顫巍巍地走在廣州的大街上。那一刻,我覺得世界好殘忍,陷入了深深的絕望。此刻我發小群的哥們也在努力幫我搞床位,在閒魚上一遍遍地找黃牛,哪怕出價近萬元也沒法搞到一個床位。
就在我們打算在附近找個賓館住下的時候,我老婆突然接到醫院的電話,說可以給我們安排到急診住院部。我猜測應該是醫生看到我的檢查報告後優先安排的一個床位。因為在入院登記回執上,我看到入院情況一欄赫然寫著:“危險”。
病危通知書
入院只是解決了當下的燃眉之急,並沒有解除我的危險。住進去沒幾個小時,醫生就給我下了病危通知書。我老婆趕緊通知我弟從上海飛來廣州。
第二天,我媽也趕到了醫院。醫生再次找到家屬談話。事後我得知,這是一次更加嚴重的病危通知。當時我的帶狀皰症病毒發作已經非常嚴重了,而且在頭部,在血小板極低的情況下,病毒只要稍微侵入腦內,腦部血管一旦出血,就很難救過來了。醫生要我們先準備10萬塊錢治療費,並特別宣告“有可能人財兩空”。
和醫生談完話後,我發現我媽處於一種不自然的“亢奮”狀態,說話聲調高亢。她可能希望給我傳遞一種積極樂觀的心態而給自己打雞血。在我看來,這更像是一種受到驚嚇後的應激反應。
在她們的隻言片語中,我已經聽出了,醫生已經告訴她們我已經被確診了白血病。這是我之前很早就預測到的那個最壞的結果,只不過在事情發展過程中,出現了種種緊急狀況,以至於這個最壞的結果暫時被我們“遺忘了”。當它真的出現的時候,對我的衝擊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大了。
在做骨穿的時候,我問醫生”是不是白血病“,他說誰告訴你的,不是說了不要跟你說嗎?我說,沒事,我能扛得住。他說,你還年輕,搏一把。
至此,靴子終於落地。我承認,聽到醫生親口說出來的時候,我還是蠻悲傷絕望的。不過,這種狀態沒有持續多久,我就坦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命運總是給我最hard模式
我從來都是命運的手下敗將,在與命運交手的三十多年中,我從未佔過上風。命運總是給我的人生提供最hard 模式。我來自一個貧窮的農村家庭,上了大學,讀了研究生卻始終沒法改變自己來自底層的命運。我沒什麼野心,在工作和生活中不爭不搶。沒想到,最後連普普通通地過完一生也成奢望。
我不懼怕死亡,我最怕的是病魔給家庭帶來的毀滅性的打擊。住院之後,花錢如流水,而且大部分都是自費藥,貴的出奇。我們僅存的一點積蓄幾天就被掏空了。
我不敢去想我年幼的孩子和柔弱的妻子將來如何生活。也許是我不夠努力,也可能是我天生命不好,這麼多年沒給家庭創造好的條件,哪怕是抵禦一場重病的經濟基礎。
在急診病房住了三天之後,我被轉到了血液科病房。在血液科繼續治療那該死的皰症病毒。不治好皰症病毒,我無法進行化療。中山一院畢竟是廣州老牌三甲醫院,兩個星期之後,我的帶狀皰症基本消退了。並不是像水電醫院那邊說的,要等所有皰症全部爆發後才會好轉。
前面我提到,懷疑21日凌晨那兩個護士為了糊弄我隨便給我輸了一瓶藥水,導致我的病情急劇惡化。還真被我猜對了。4月30日,一個自稱水電醫院神經科主任的人打電話給我,說他們醫院接到我投訴的單子,並已經查明瞭,那兩個護士在沒有醫囑的情況下,確實拿了一瓶其他的藥水給我打,但那是生理鹽水,對我的病情不會有影響,希望我取消投訴。
我覺得很不可思議,這麼嚴重的事情,被她這麼輕描淡寫劃過,還催促我取消投訴單。另外,我不明白我向衛健委投訴,衛健委把投訴單給到醫院自查,這樣如何取信於我?醫院說是生理鹽水就是生理鹽水,有什麼依據嗎?退一步說,哪怕真的是生理鹽水,性質也是比較惡劣。兩個小護士,為了糊弄病人,想給你換什麼藥就換什麼藥,想想都可怕。
而且中山一院這邊也證實,是水電醫院用了“中藥”導致我肌酐飆升,急性腎損傷和心力衰竭。所以我不相信水電醫院自查的結果,拒絕取消投訴單。對於此事,我會繼續追查下去。


· 這是在中山一院血液科醫生找我老婆談話的內容概述
有時候,我會覺得命運太不公平。我和我老婆都是最善良的那種人,從未做過任何壞事,為什麼最終會是這樣的結果?也許就像《肖申克救贖》中安迪說的:“黴運到處漂浮,總要有人承受的,剛巧輪到我罷了。”
上週末,我老婆帶兒子來到醫院看我。他已經半個多月沒見到我了,看到我都覺得陌生了,不敢接近我。以前在家裡的時候,他很喜歡跟我一起玩消消樂的手機遊戲。在醫院,我叫他過來一起玩遊戲他都不肯,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得病後的樣子嚇到了。
晚上,老婆打來影片,說女兒想我跟說,白天她不是因為出去玩了才沒來醫院看我,而是媽媽沒有叫她。在影片中,她看到我頭髮剃光後的樣子躲到媽媽背後哭了。
從4月17日發病到今天(5月10日),24天過去了,我還在和帶狀皰症病毒做殊死搏鬥。一個病毒已經要了我半條命,同時讓一個普通的小家庭瞬間坍塌。而那個真正的病魔——白血病,我還沒跟它正式交鋒。
應該是在下週,我要開始化療了。屆時這場最艱難的戰鬥才正式開始。希望大家給我力量,助我打贏這場與病魔的戰爭。
今天狀態稍好一點,不知不覺寫了很多了。可能是出於病恥感,我糾結了很久才決定把它說出來。今天就說到這裡吧,以後估計會經常在這裡跟你們分享我的抗癌之路。祝大家都身體健康,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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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你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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