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二貨不小心做了頭目

之前聊了一期宋江,後臺催更這個系列的人越來越多,咱們這次聊一下晁蓋。這篇洗完讀了幾遍,自我感覺非常良好,今年已經寫出了幾篇大爆款,但這是我最喜歡的一篇,希望大家喜歡。
1
晁蓋本來是一個小財主,在他們縣城名聲應該還不小,跟宋江不相上下,而且他更有錢一些。
晁蓋一直有個怪癖,原文說他“不娶妻室,終日只是打熬筋骨”,聽著有點像那種成天泡健身房擼鐵舉重狂喝蛋白粉的人。俗話說,輕度訓練吸引異性,重度訓練吸引同性,晁蓋周圍也是一大群爺們,且從沒出現過任何一個女性角色。
至於他的外號“托塔天王”,說的是對面村子立了個鐵塔,把對面的孤魂野鬼都趕到晁蓋村了。晁蓋作為經常擼鐵的肌肉男,忍不了,馬步紮好,核心收緊,肱二頭肌一使勁,一個標準羅馬尼亞硬拉把鐵塔拽起來,當槓鈴抗到了自己村。從此得了個“托塔天王”,有點類似健身房裡那群“硬拉之王”和“深蹲之王”。有錢又有面,又有基友,晁蓋在他們那一帶更類油管上那些每天開著大G帶著一群基友混健身房的健身網紅。
附近沒人不知道晁蓋,還當上片警(保正,不過沒有編制),老版《水滸傳》晁蓋第一次出場,當時正在探店,正好看到宋江在給別人打賞,忍不住叫聲好,這個劇情設計很符合他倆的人設,畢竟宋江的人設就是個“無情的打賞機器”,江湖外號“及時雨”,說的就是他隨時隨地都在打賞,每個直播間都有他的傳說。
但是晁蓋這人腦子多少有點問題。
有天一個叫劉唐的人突然跑來跟他分享潑天的富貴,劉唐這人的性格特徵什麼的,從他的外號就能看出來,叫“赤發鬼”,你聽聽,妥妥的不良少年,初中肄業,染個紅毛,騎個電驢,混跡於網吧檯球室那種,經常進出看守所,不上班,成天想著撈偏門。
而且這人非常猥瑣,剛一出場,就在一個破廟睡覺的時候被縣公安局巡邏隊給抓了。顯然在辦案人員眼裡,劉唐屬於那種一看就是有案底、稍微用刑就能破幾個案子的人,準備抓回去衝業績。
那劉唐這次給晁蓋帶來的訊息是啥呢?
大名府的省長給他老丈人,也就是宰相蔡京的生日禮物,要路過本地,被劉唐盯上了。
這真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連軍隊給總理衙門護送的物資都敢搶。
按理說晁蓋就該利索把這貨轟出去。很簡單的道理,你是你們縣城的土方大哥,開著路虎攬勝。平時跟縣裡的領導公務員推杯換盞,混跡於縣城高檔場所,每天的日常就是吃吃喝喝然後直播擼鐵。這時候有個長期混網咖的紅毛跑來說他今天看到運鈔車了,咱們一起去搶吧。你啥感覺?他赤腳的,你穿鞋的,你能跟他一起玩?
偏偏晁蓋也是個非主流,一時沒想明白,對劉唐有好感,只是因為劉唐身體健碩,我說啥了,過度訓練吸引同性。又被吳用這個考研考編都沒考上的縣城靈活就業者一頓忽悠,竟然去搞了。
吳用這人很難說,類似一個“麼得感情的使壞機器”,他好像從不糾結,從不擔心後果,也沒有道德負擔,啥缺德事都能幹出來,而且出謀劃策,主要往下三路想。
他外號“智多星”,並不是腦子多好使,他的謀略大部分都不咋樣,但是在反人類方面他的技能點滿了。最廣為人知的戰績就是指使智障人士李逵斧劈了一個未成年兒童,後來又把另一個河北土豪網紅盧俊義給坑得家破人亡,還把秦明坑得一家子被砍了個精光。可見這人最擅長的就是讓別人家破人亡,別的都一般。
他一開始跟著晁蓋,宋江上山後,毫不猶豫跟了宋江,一方面覺得宋江更有管理才能、更像領袖,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吳用宋江是一類人,讀過幾年書,保持著基本的風度,但內心深處無比陰暗,是天然的反社會型人格,他倆心心相惜。
吳用一把年紀了,要學歷沒學歷,要編制沒編制,在正常社會里發揮不出來他底線極低的天然優勢,於是就攛掇晁蓋跟他一起去幹票大的。用啥理由呢?說是他昨晚做了個夢,夢見北斗七星掉在他家屋頂上了。
正常情況下,正常人第一反應是你做了個夢你說個毛啊,就衝你做了個夢,咱們就去搶銀行?
恰好晁蓋這人腦子有坑,一聽還有這麼好的夢,就乾脆利索答應了去打劫。理解不了?理解不了就對了,晁天王就是這樣一個腦回路很扭曲的非主流。
於是拉了幾個人做團伙,比如阮家兄弟,無業遊民,釣魚佬,還兼職幹些走私業務。還有一個縣城常見的那種“出馬”了的算命先生公孫勝,經常在朋友圈算命,跟吳用有一些業務上的重合,吳用臨時發訊息把他叫過來。加上吳用,還有紅毛混混劉唐,最後又叫了一個白勝,打劫小團伙就成立了。
大家不要看公孫勝胡扯自己會法術,真會的話,他自己去打劫了,還用跟劉唐這種混子搭夥?那些吹牛逼的話都是他的自媒體簡介,就跟有些人說自己混過大摩,其實是給大摩送過水。
一般來講,真正震懾賭徒們不去鋌而走險搶銀行搶金店的,並不是這些機構自己的安保,而是強大無比的國家機器會確保你幹了這事之後,再也別想過安生日子。其他幾個人都是群一無所有的光棍,唯獨晁蓋家大業大。
晁蓋顯然沒考慮這麼多,他的人生好像一直處於一種“幹就對了”的狀態,從不考慮接下來怎麼辦,後來還有更離譜的,咱們一會兒再說。
正好押送生辰綱的楊志也是個奇葩,之前就丟過一次“花石綱”,這次在黃泥崗這地方稀裡糊塗就把生辰綱給丟了。
2
晁蓋搶了省長的錢,就跟沒事人一樣回村繼續擼鐵混日子去了。
但是對於大宋朝廷來說,這事抓不到主犯沒法結案,於是調來刑偵專家,很快鎖定了白勝,一頓滿清十大酷刑伺候,白勝全交代了。
負責會議記錄的縣委辦公室主任宋江意識到這是個賣人情的機會,反正按照他對大宋官場的瞭解,他不賣,別人也會賣,不如去通知下賣個人情,於是就跑去通知了晁蓋。多說一句,宋江這個工作在古代也沒有編制,跟輔警差不多。
好在上文說了,晁蓋整天擼鐵,跟基友們吃吃喝喝,沒有老婆孩子,優點就是很靈活,當場就把家燒了,準備帶著財寶跑路。
但問題來了,晁蓋出門才發現,完全不知道往哪跑。
這時候就看出來晁蓋的腦子被驢踢過,拜託,大哥,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幹了啥?你對自己的行為到底有沒有清晰定位?對未來有沒有系統的規劃?
顯然沒,以為搶生辰綱就跟去探了個店一樣樸實無華。不過吳用早就想好了,離他們不遠就是梁山泊,趕緊上山吧。
隨後的事就更魔幻了,晁蓋到了梁山之後,吳用攛掇林沖火併了王倫,還留下了千古名言,“千萬不要火併啊”。林沖本來正在對王倫進行人身攻擊和語言侮辱,聽了這話,格局開啟,當場就把王倫捅死了。
王倫死後,晁蓋莫名其妙做了領導。覺得很感激宋江,說啥都要給宋江送點禮物。於是就派外貌特點最明顯、讓人看一眼就覺得有案底的混子劉唐去給宋江送金條,這事直接改變了宋江的一生。
其實按理說,晁蓋作為一個政府通緝的十大要犯之一,都跑去山裡落草為寇了,你要感謝宋江,捎個口信帶點金子就行了,你有病啊寫封信?要寫也簡單寫點,晁蓋在裡邊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
詳細跟宋江描述了山寨現在多牛逼,對大宋造成多大壓力,言語間希望宋江儘快過來一起幹大事。只要有基礎閱讀能力,就能看出來宋江這是勾結土匪。而且從內容的豐富程度來看,晁蓋可能是生怕官府拿到信依舊覺得證據鏈不足、不符合程序正義把宋江給放了。
如果劉唐這貨再被抓了,你說宋江啥下場?
幸運的是,這次劉唐沒被抓。不幸的是,宋江正準備燒信,卻事趕事,一直沒機會,後來又忘在了二奶家,被他的二奶看到了,引發了後來的“怒殺閻婆惜”。
宋江的二奶顯然對宋江並不瞭解,甚至缺乏基本的認知,以為宋江就是個窩囊的基層小吏,畢竟自己給宋江戴綠帽的事全縣城都知道,宋江都沒脾氣,現在要點錢怎麼了?
可惜這婆娘嚴重低估了宋江,她要是知道宋江後來殺黃文炳全家活吃了黃本人的事蹟,估計給她十個膽也不敢敲詐勒索宋江了。
可以說,晁蓋的一封信把宋江的一生給毀了,弄不好就是個滿門抄斬。說到“殺全家”,又覺得像是吳用能幹出來的事,結合後來吳用針對盧俊義的套路,很難不懷疑這事也是吳用想出來的,很符合他的專長。說不定也在用這封信逼宋江上山。
咱們繼續說晁蓋,很快他又幹了一件缺心眼事。
宋江殺了二奶,被髮配到了江州,因為他網紅的身份,日子過得還不錯。不過有天喝多了,在潯陽樓上亂寫危害國家安全的反動內容,並且表示要學習有“唐朝本拉登”之稱的黃巢,針對潯陽口岸發起更大規模的恐怖襲擊。但是這事不上稱就是吹牛逼,上稱就是宣揚恐怖主義,被路過的黃文炳給檢舉揭發了。
這個黃文炳跟宋江是一個映象,也是個基層小吏,也是沒有編制的合同工,同樣野心卻很大,不太安分,又具備吳用那種極高的坑人天賦。這次發現了機會,就構陷宋江,把宋江給弄成了鐵案,最後判了個死刑。
某種意義上講,黃文炳是整個水滸對宋江理解最深刻的人,可惜他倆是以這種方式認識的。
然後就有了著名的名場面,江州劫法場。
這個劇情初看很刺激,再看疑點重重。
首先很關鍵的一點,直到宋江馬上就要被砍了,晁蓋他們都沒動手,是李逵突然跳了出來。李逵再不出來,宋江就沒了。
當時場面很辣眼睛,一個裸體黑人,拿著兩把板斧,又喊又叫,從樓上跳了下來。刀斧手本來要砍宋江的,鬼頭刀都舉起來了。不過只顧看裸體黑人,忘了本職工作,被李逵衝到近處給砍了,也挺冤,上班期間莫名其妙就死了,應該算工傷。
這時候梁山的人才開始動手。
開始動手之後,發現另一個問題,根本沒方案沒計劃,更沒撤退路線,這倒是很符合晁蓋的一貫風格。
晁蓋自己沒思路,大家只好跟著李逵亂溜達,李逵在前邊砍人,大傢伙在後邊跟著,一直溜達到潯陽江口,要不是張順這幫本地黑社會前來助陣,一群人就交代在這裡了。
這裡又有個大問題,劫法場這麼大的事,梁山團伙就沒考慮任何預案,比如誰對付刀斧手,誰掩護,往哪跑?
還是有兩個可能:
1、晁蓋腦子被門夾過,根本沒想,前文鋪墊了這麼多,也不是沒可能。
2、他們就是來演戲來了,大家心照不宣,等著宋江被砍,一起感慨,哎,來晚了,沒救成。
沒想到李逵一動手,他們以為事情敗露,只好跟著動手,這時候才暴露出來之前啥也沒計劃,只好亂溜達,運氣好沒死成。
不過被救後,發生了驚人的一幕,宋江當場就奪了晁蓋的權,利用他們這群好漢“重情義”的政治正確,懇請大家去攻打官軍。眾好漢頓時愣住了,誰如果這個時候說我家裡煤氣忘關了先走了,今後就別想在這一帶混了,更別說容易被李逵當場給砍了。
於是大家沒辦法,又去攻打官軍,順便殺了黃文炳全家,並且把黃文炳給活著片了吃烤肉。這下大家都納了投名狀,誰也別想安生過日子了,只好跟著宋江上梁山。這裡就能看出來,晁蓋這人的權術水平在宋江面前沒法看。
3
晁蓋最後一次折騰,是著名的史文恭事件。
宋江到了山上之後,晁蓋基本上被架空了。這也正常,他倆不在一個水平上。
首先宋江是有“權術”的,從他江州劫法場事件就能看出來。而且宋江做啥事都有章法,比如出去打祝家莊,誰偵查、誰主攻、誰負責後勤,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其次宋江跟晁蓋最大的不一樣是宋江對未來有規劃,不像晁蓋,唯一的規劃就是吃喝擼鐵混日子。
宋江那個“替天行道”和“等招安”,讀者們肯定自然不喜歡。但是梁山上有大量體制內人員,尤其是排名靠前的“天罡36統領”,絕大部分都是從體制內出來的。
比如國防軍軍官,林沖,楊志,秦明他們,還有一些基層公務員,雷橫他們,這些人當中絕大部分人還是想回歸體制的,而且歷朝歷代,軍官是可以世襲的,去官府當差也可以半繼承。
最後才是那群混混,包括小偷小摸的時遷,賣人肉包子的孫二孃,偷馬的段景柱等等,這些人案底太多沒法考公,只好做社會邊緣人。如果他們能有個功名清了案底,將來不耽誤子女考公考編,開心的合不攏嘴。所以除了極少數幾個頑固分子,大家整體上是認可宋江路線的。
宋江經常帶人下山打劫,每次都頂著“山寨之主不可妄動”的政治正確壓晁蓋,導致宋江的威望越來越高,晁蓋卻沒啥可以說的功勞。後來江湖上也只有宋江的傳說,晁蓋的存在感越來越弱。
晁蓋小弟們為了自己的職業發展,也都跟著宋江跑了。第一個跟著宋江跑的,就是吳用。自從宋江上山後,吳用就整天和宋江混在一起,導致很多人都忘了他其實是晁蓋的小弟。
後來晁蓋受不了了,找了個由頭,堅持帶兵去打曾頭市。
攻打過程中老毛病又犯了,只想著趁著晚上去劫營,沒想過萬一出點事怎麼撤下來。果然,中了埋伏,晁蓋和一群士兵到處亂竄,隨後就被曾頭市的首席武術總教練史文恭給當臉射了一箭,還是毒箭。為啥大家知道是史文恭射的呢?因為箭桿上刻著“史文恭”。
具體到底是不是史文恭射的,這個沒法說定論,因為怎麼說都邏輯通順。你說為啥要在箭上刻字?也正常,就跟現代狙擊手射殺的時候得有人看到了才算數,古代按照人頭算軍功,弓箭手不會去抗線砍人,箭上刻名字也正常。
你說那為啥要用毒箭?也很正常,古代的醫療條件,射箭前把箭頭在大糞池裡攪一攪,就能讓射中的人感染而死。
你說會不會是小李廣花榮乾的?也有可能,花榮是宋江小弟,射雁高手,射一個成天擼鐵的大塊頭應該問題不大。
不過一般來講,沒必要,宋江心思要重得多,他很清楚如果晁蓋死了,大家會覺得是宋江干的,這就得不償失了。晁蓋已經沒權了,你殺他幹啥。而且以晁蓋的智商,對他根本沒威脅。
不過是宋江殺得也正常,畢竟真實歷史上,朱元璋殺韓林兒、李自成殺羅汝才,他們這群黑社會里,黑吃黑很正常,大哥一旦失去權勢,是很難全身而退的。
反正晁蓋自己覺得是宋江干的,所以留下政治遺囑,“若哪個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大家都知道他是啥心思,畢竟當初宋江殺閻婆惜折騰了老半天,戰鬥力幾乎是負的,肯定抓不到史文恭。這事可以看作是晁蓋稀裡糊塗一輩子唯一一次靈光乍現,只是這時候已經是迴光返照了。不知道臨死之際,有沒有想起那個碰到劉唐的傍晚。
最終,晁蓋還是死了,這個糊塗蛋出場的時候就一副肌肉大腦仁小的造型,最後稀裡糊塗死了,到底是誰殺的都不知道。大家表演了一會兒情緒悲痛,很快就把這貨給忘了。宋江玩了個移花接木,請來河北大佬盧俊義抓了史文恭,然後盧俊義再把位子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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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水滸傳》這書吧,估計很多人跟我的感受是一樣的,初看覺得這水平咋成為四大名著的,年頭長了,有了一些社會閱歷,才能真正讀懂。
水泊梁山的那群好漢,初看是一群英雄,再看是流氓,年頭長了,慢慢反應過來那就是江湖。江湖不論善惡,江湖裡啥人都有,很難用幾句話說清楚,高尚的,齷齪的,自私的,孤獨的。看到最後,會發現作者其實並不想誇誰也不想貶低誰,只是給大家描述了一幅眾生相,讓大家慢慢去理解。
而且大家閱讀過程中就能發現,《水滸》成書到現在已經五六百年,但是裡邊很多人的困局,依舊是當前人的困局,裡邊很多人的苦惱,依舊是現在人的苦惱。可以說,時間會摧毀絕大部分東西,唯獨這些偉大的作品,反而被時間給加上了一層厚厚的包漿,然後玉化,最後變得晶瑩剔透。
今天這篇就聊到這裡吧,大家喜歡這個系列,就點個贊,我後續再更。
往期閱讀:宋江的中年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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