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好,我是陳拙。
你們最近刷到過這哥們不?

他槍殺了一個美國的億萬富翁——死者不只是美國最大保險集團的CEO,還透過提高拒保率,來拒絕給窮人提供賠償。
現在,他因殺人爆火,成了全球頂流。
媒體發現,他不止長得帥,本身也是個富二代。很多人猜測,他幹這事,純粹出於劫富濟貧的理想。
我的好朋友張飛說,這猜測沒準兒是真的。
富二代們為了證明自己,什麼都做得出來。
他身邊就有一個真實案例。
有個四川富二代覺得自家的行業太丟人,想透過改行證明自己。只是他的證明方式更怪異:
在明知對方是詐騙犯的情況下,還要搶著給對方送錢,一送就是200萬。

去年十一月,我把胡帆給揍了,他是律所的一員,也是我的老相識。
這是我認識他八年以來,第一回跟他動手。
他悄悄勒索一個詐騙犯,現在人家找上門,跟我們討說法,搞不好就要魚死網破。
我原來對這事將信將疑,可是詐騙犯當著我的面,拿出來一份合同。
讀完那份合同,我就衝進了胡帆的辦公室。

那是一份股份制合同,上面明確寫著,胡帆是他們公司的股東,有分紅,底下還有本人的簽字,按手印。
胡帆是律所的合夥人,手裡拿著律所股份。現在,他不光掙律所工資,每月還“敲詐”詐騙犯一份錢。
這事傳出去,就是律所和詐騙團伙勾結,要說我們不知情,誰能相信呢?如果鬧大了,不光胡帆和詐騙犯得蹲進去,整個律所都要跟著陪葬。
我臉上堆著笑,叫助理安撫住詐騙犯,轉身衝進胡帆的辦公室,逼他交代整件事經過。
聽完,我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罵:“你他媽瘋了,什麼錢都敢吃!你曉不曉得這是要坐牢的!想死,不要拉著大家陪你一起死!”
胡帆退兩步,不說話,臉也僵了,好像終於懂得,自己犯下大錯。
我認識胡帆八年,直到去年夏天才把他拉進律所,還給了他律所的股份。沒想到,剛過半年,他就給我捅出塌天大禍。
當初邀請他進律所,是看中他的人脈資源,各種行業的老闆,企業家,甚至官員,都和他吃過飯,聊過天。
他在律所的角色,就相當於偵察兵。有案子上門,他立刻蒐集情報,比如當事人的過往案底,跟誰有交集,家屬有沒有不良記錄等等。
胡帆這個人,可以說是成也人脈,敗也人脈。他當下惹來的大麻煩,以及年輕時走的彎路,都離不開這兩個字。
胡帆家是做板鴨、滷鴨、香酥鴨的,稱得上百年世家。這位板鴨王子,家裡挺有錢,但是跟親戚朋友一比,就差得老遠。
他同學做勞務承包,開上了路虎,表哥做鋼結構工程,也開上路虎,就連過去經常在店裡賒鴨子的客戶,也做裝飾工程專案發財了。
最強的是他表舅,靠建築工程起家,涉足餐飲、酒店、文化傳媒多領域,在當地商界影響力爆棚,放在整個家族都是榜樣,而他家四十年前就在賣鴨子,當下還守著店賣鴨子。
別人談論一個專案幾百萬的利潤時,胡帆只能聊一隻鴨十幾塊錢利潤,別人拿出賓士、路虎的鑰匙,他趕緊捂住褲兜,生怕讓人家知道,他還開著手動擋的老款現代伊蘭特。
本科畢業後,胡帆再也不想跟鴨子染上一毛錢關係,愣是跟他爸說:
“我每天守著店賣鴨子,有啥子意思嘛?”
和父親大吵一架後,板鴨王子倒反天罡,決定搞魚火鍋店。家裡四輩人的野心加起來,也沒有這個年輕人的胃口大,“我這魚火鍋口味獨一無二,先開一家店,接著搞品牌運營,大規模招商加盟,一口氣走向全國。”
他每天早早地拿出一摞椅子,整齊碼放在門口,希望讓排隊的客人有位置坐,可是從來沒有客人真正排過隊,路過的斜眼一瞥,也不知他搞得什麼名堂。
其實這家店生意不好,純粹是選址出了問題,然而胡帆覺得自己沒錯,生意不好,就怪門口有個擺攤賣狼牙土豆的!炸土豆油煙大,客人都不想進來,自己怎麼一展宏圖?
胡帆要求人家把炸土豆攤挪走,那人死活不幹。結果板鴨王子和土豆王子大打出手,一起遭到行政拘留。
這位擺攤賣狼牙土豆的,就是後來我們律所的天使投資人靳豪。兩人不打不相識,胡帆問了才知道,靳豪也是富二代,家裡是做建築工程的。
那是房地產瘋狂的年代,無數財富神話都跟建築工程有關。胡帆身邊那些發財的,多少也都跟建築工程沾邊。現在就連門口賣炸土豆的,家裡都在幹工程。
這一聊,徹底點燃他內心的邪火。魚火鍋生意,再也不香了,就算靠這個實現財富自由,也是商販,可是建築工程不同,能逾越階層,成為一名企業家,日進斗金。
胡帆沒有資本,魚火鍋已經讓他把積蓄虧得精光,他也沒有基礎,不懂這行,連CAD設計圖紙都看不懂,他甚至不知道要做建築工程的哪一個細分領域。
可是那些年,他篤定自己能闖出來,還經常把理由掛在嘴邊:
“我有資源,有人脈,現在做事就是靠資源和人脈。”

魚火鍋店垮掉好歹算是決策失誤,可是胡帆搞建築工程,我覺得純粹是胡鬧。
他打算用手裡的人脈資源接業務,勞務、鋼結構、深基坑、土石方什麼都行,賺居間費,我們俗稱為串串、掮客。
可是就算是掮客,也得懂點門道,結果胡帆滿腦子想的都是:“我抽軟雲煙,開伊蘭特,人家抽大重九,開路虎,生意沒法談。”
家裡拆遷,過戶給他一棟房子,他給抵押了,拿到貸款第一件事就是長租一輛賓士,租賃合同一簽就是一年,剩下的錢通通花在請客吃飯,商務接待上。
那些年,他的後備箱裡總是堆著茅臺和國窖1573,散煙從來都是按包散,還給自己配上一塊精仿的綠水鬼,腋下夾著奢侈品牌的手包,等到三星摺疊屏手機上市,便買了一部時刻攥在手裡,整個人就是一副工程發家的暴發戶模樣。

我和他就在這個時期相遇。當時我還在體制內,辦一起駕校案子,胡帆搞過駕校生意,很快幫我盤清裡面的門道,也幫我弄來不少情報。
後來我倆熟了,見他盲目地往火坑裡跳,我趕緊給他潑冷水說:
“老胡,不要只看賊吃肉,不看賊捱打!”
胡帆得意地說:“建築工程這行,我只見過吃肉,根本沒人捱打!談工程生意,就是要應酬。吃飯喝酒拉感情,唱歌洗澡聊業務,你不懂。”
我是不懂,可是真正懂行的工程二代靳豪也提醒他,“我們家就是做工程的,要不你來我們家幹一段時間,學點東西,跟幾個專案。”
胡帆嘴裡叼著煙,眯著眼睛說:“你媽以前是老師,她跟誰學了嗎?我有資源,這兩天跟幾位好大哥談高速路標段的專案,到時候談下來了,我讓你來做。”
靳豪嘆氣搖頭後也不再勸他。他只是提醒胡帆,不要只看到表面上商務應酬,要看到工程行業的底層邏輯。簡單粗暴地說,要有利益交換。不然,誰真圖你一頓飯錢?
其實就是他不懂,他壓根沒認真觀察,身邊做工程的人是怎樣賺到錢的。
就說他那位買路虎的同學,大學專業就是土木工程,畢業後在中字頭的建築工程單位打工多年,累積到豐富經驗才開始單幹。
他表哥曾經是賣鋼材的,因為受到客戶信任,合夥幹起工程。
曾經賒鴨子的客戶,是窮途末路下跟著裝修隊打雜,慢慢有了自己的班組,接著成立起裝修公司,從小型家裝到工裝,慢慢開始接大型裝飾工程專案。
這些人就算有資源的輔助,也是真刀真槍,一步一腳印幹出來的,酒桌上多少交杯換盞,工地上就有多少汗流浹背,光憑請客吃飯就想掙錢,做夢呢?
胡帆折騰六七年,都沒有學會看CAD設計圖,連基本的成本結構都沒有摸清。他沉浸在人脈資源的圈子裡,卻從未想過自己有什麼價值,將這些資源兌現。
他三天兩頭酒局、應酬,經常半夜回家,卻始終沒做出像樣的成績,直到有一天,妻子鎖住臥室的門,讓他睡沙發,後來連家門都不讓他進了,最後提出離婚。
胡帆就這樣被逐出家門,在辦公室裡睡了好一陣,再也做不出建築工程發財的美夢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時他背上百萬債務,家裡開銷要靠妻子做行政人員的工資維持。
我原以為,媳婦鬧離婚,能讓胡帆的腦袋清醒一點。沒想到,他“病情”惡化,甚至一腦袋扎進違法犯罪的勾當。

胡帆摻合進油販子的生意,徹底淪為一個滑稽的小丑。
油販子,是他在工地上了解到的一個特殊職業。
工地上有許多工程機械,每天都有大量的柴油、汽油需求,正規的加油站和成品油企業的價格偏高,而私人煉油廠做的油,透過非法途徑運輸到工地,價格能比正規的成品油低一大截,利潤還高得離譜。
油販子,就是靠倒賣私油掙錢的。胡帆透過關係網找到一個油販子,外號麻稈,提出兩方合作,麻稈負責油的渠道和運輸,而他負責出資、找到用油的工地,利潤對半分。
胡帆算了筆賬,光是供應幾位好大哥工地上的油,一個月自己就能分十來萬。雖然自己的本錢早就霍霍光,可是他愣是找到一位大老闆投資。
這位大老闆姓張,原來是做勞務工程的。隨著建築工程行業利潤下滑,競爭也更激烈,張老闆正愁著轉型,聽胡帆對販私油這事一通畫餅,上套了,決定投資兩百萬。
於是胡帆、麻稈、張老闆坐在一起,重新約定利益分配,麻稈拿走利潤的百分之五十,張老闆拿走利潤的百分之四十,老胡拿走利潤的百分之十。
胡帆又春風得意了,竟然跟我吹噓起這件事。
我一聽差點驚掉下巴,“這他媽是非法經營,要判刑的,你想死啊!”
胡帆笑著擺擺手,還是那句:“兄弟,你不懂!”
我滿眼悲情地望著他,感覺看一眼少一眼,胡帆終於滑向法律的深淵了。
結果不是那麼回事!胡帆找到想用私油的工地,張老闆的錢也打進麻稈賬戶裡,萬事俱備的時候,整盤棋裡最重要的執行人麻稈,卻人間蒸發了。
兩位大冤種拼死拼活找到麻稈,發現人家躺在家裡,拿著手機網賭呢。
原來麻稈的確當過油販子,只是後來染上了網賭,吞了別人的油款,在販油圈裡混不下去了,遇到他們就想著騙點錢,去網賭平臺翻本,被兩人找到的時候,錢都輸得差不多了。
聽到是這麼回事,我差點沒笑掉大牙。合著工程比魚火鍋賺錢,販私油比工程賺錢,躺平在家騙胡帆的錢,比販私油更他媽賺!
從內心的慾望講,胡帆確實有犯罪意圖,可是從事實層面講,胡帆和那位張老闆,掏出自家腰包,讓一位私油販子在家躺平,不再倒賣私油,豈不是該記一功?
這還不算荒謬。胡帆和張老闆接下來的操作,更是讓我笑得滿地打滾。
抓到麻稈後,兩人沒有報警,思來想,唯一能止損的方法,就是讓麻稈好好掙錢,“坐牢咋還錢?我們相信你不再賭博,好好幹,把販油生意重新做起來。”
可是錢已經輸光了,怎麼販油?胡帆和張老闆兜裡也沒錢了。兩人當即決定,自己去借錢給麻稈,讓他重新做販油生意。
胡帆找到做工程的同學借款,張老闆是借款人,胡帆是擔保人,把借來的錢給了麻稈。
麻稈感動得給兩人跪下,痛哭涕零,表示他們就是再生父母。
這位賭徒,也不知道上輩子是做了多少好事,遇到兩位追著上門送錢的“豬”,明明啥都沒幹,前後兩筆錢,好幾百萬就打進自己賬戶。
人家都說,最賺錢的行當都寫在刑法裡,依我看,刑法裡的勾當,未必比騙胡帆和張老闆來錢快!
不出所料,兩個冤種借來的錢,又被麻稈砸進網賭平臺,血本無歸。直到去年十二月,別的受害者報警,麻稈才被扔進看守所。
借給兩人錢的那位同學,起訴了胡帆和張老闆。兩人兜裡都被騙得精光,沒有財產可供執行,只有債務,於是“光榮”上榜,成為失信被執行人。
胡帆,就這樣從板鴨王子,淪為名副其實的老賴。

很多年前,我和幾位朋友在外聚餐,想叫胡帆出來喝酒,他說已經回家,不方便出來。可是那天酒過三巡,我喝得暈頭轉向,給他打電話說,我在外頭被欺負了,騙他要幹仗。
沒過二十分鐘,胡帆便趕到我面前,撩開外套,裡面彆著一根甩棍。
以往他都是一副工程暴發戶,咧著嘴得意的樣,見誰都笑眯眯的。唯獨那晚,露出暴虐兇狠的眼神,酒都給我嚇醒了。自那以後,我和老胡成了挺好的朋友,也關心起他的事。
記得前年冬天,老胡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叫我趕緊到醫院一趟。那時他父親患病,被救護車送進醫院。他兜裡比臉還乾淨,又不知道父親的銀行卡密碼,只能借錢付醫藥費。
我趕到的時候,他坐在醫院門口臺階上,整個人垂頭喪氣。看見我直接哭出來。

那是我第一次見老胡哭,哭得稀里嘩啦,懺悔這些年荒廢的人生。
折騰這些年,他什麼錢也沒掙到,反而欠下一屁股債,家裡的房子也抵押出去。
大學畢業那兩年,他還有挺多要好的朋友,這些年到處請客吃飯,反而跟那些學生時代的摯友疏遠了,還有的覺得他忒不靠譜,連話都懶得跟他說。
那些酒肉朋友,只有當他買單的時候,才願意衝他笑,真有事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當初頭腦發熱,我倆勸他,給他潑冷水。老胡覺得我倆耿直,身邊只剩下這倆朋友了。
而他家的鴨子店,一直在原地踏步。這些年有挺多人找上門,要加盟,要學技術,要做真空包裝推向超市,甚至還有官員找來,請他們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
老胡通通沒放在心上,回過頭來,很多老牌的鴨子店,已經成為全國馳名品牌,他家卻一點點被人遺忘。
那天晚上他聊起這些,說自己無能,虧欠家裡太多,“我都不曉得我混成啥樣子了。”
我看他終於冷靜下來,和他聊起小時候的事。其實我一直也沒明白:老胡打小生活富裕,就算趕不上頂級富二代,也是衣食無憂,為什麼對賺大錢這樣執著?
老胡給了我一個最簡單的回答:除味。
老胡自幼讀的是私立小學,同學家長不是當官的,就是企業家,在這群裡二代裡,生活富裕的老胡成為最底層,經常被同學嘲笑家裡窮、土。
加上他們家的板鴨店很有名,胡帆因此被叫了六年外號:胡鴨子。
這還不是老胡覺得最丟臉的,每當家長會,他就恨不得找個角落躲起來。
老胡母親去世得早,家裡全靠父親維持,每次出席家長會,父親就開著車來到學校,車上貼著明晃晃的“胡鴨子”標誌。
等他一走進教室,整個屋裡都瀰漫著一股油煙、滷味,還有鴨子下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別的家長西服革履,聞到這股味兒直皺眉,恨不得捏起鼻子。
從那時起,老胡就想離鴨子遠遠的。他想好好學英語,長大以後成為一名外交官。他沒辜負這個理想,考進全國知名的外語大學,專業也是英語。
可是家裡的老父親,還在等著他繼承家業,將這個百年品牌傳承下去。老胡讀大學以後,父親覺得時機到了,每逢他寒暑假回家,就傳藝給他,逼著他學習這門手藝。
老胡說:“家裡就想把這門手藝傳下去,但是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想做什麼。”
老胡家在山裡有一座養鴨場,父親從挑選種鴨開始教他,什麼樣的種鴨最好,養到多少天適合出欄,每回被拽到養鴨場,老胡渾身沾滿毛,一身鴨屎味兒,嘎嘎聲在腦袋裡迴盪。
出了養鴨場,就得進菜市場,老胡被逼著背下配料表,一樣樣識別當歸、八角等調料。
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後廚,處理鴨子下水自然不必提,炸鴨子的過程,直到現在他還如鯁在喉。炸鴨子火候很重要,後廚沒有空調,他父親不準裝,因為空調會影響人判斷油溫。
父親不斷讓他嘗試,要做到骨頭酥、皮脆、肉不柴,搞錯了就不斷被父親責罵,罵完還得讓他吃光自己炸的。暑假別的同學出去玩,這個想做外交官的18歲小夥,在廚房炸鴨子。
老胡父親是純技術人員,不懂經營,也搞不出什麼品牌策略,一輩子就在養鴨場、菜市場和後廚裡打轉,老胡炸鴨子的時候就想,要是父親有人脈,像做建築工程的表舅家,那他就不用在悶熱的後廚裡炸鴨子了。
可是他不想摻合進鴨子店的事,唯獨記住了要有人脈,他太討厭鴨子的味道。
這股味道伴隨人生二十年,醃入味兒了。當不成外交官,也要把這股味道洗乾淨。金錢、面子,不過是跨越階層的通關密碼,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洗乾淨這股味道,結果卻越來越混亂,搞不清方向了。

那天晚上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沒有投出橄欖枝,邀請老胡加入律所。
認識到問題是一回事,能否從行動上改變,又是另一回事,我想再等等時機。
等到老胡的油販生意徹底告終,整個人跌進谷底,淪為老賴,我才打去電話:“老胡,律所這忙不過來,過來幫幫兄弟吧,算是我欠你一人情。”
他被騙得底褲都扒光了,欠款幾百萬,接到電話時爽快答應。加入律所是他的最後的路,否則就得回家炸鴨子去了。
這話聽著像是富二代的炫耀,可是老胡直到現在都會做噩夢,夢見暑假在廚房炸鴨子,熱油滋滋冒,鴨子嘎嘎叫。
其實我的確覺得自己欠老胡一份人情。口罩時期的律所最艱難,一毛錢收入沒有。為維持律所的運轉,我不光揹著貸款,連信用卡都掏乾淨了。
每個月還信用卡,成了我最痛苦的事。
那時老胡還在搞工程,也面臨生存問題,但是當我第一次開口找他借錢時,他二話不說,把自己的信用卡和POS機給我,讓我直接拿他的信用卡套現。
後面幾個月,他甚至記住我還信用卡的日子,每次快到還款日時,竟然主動把POS機和信用卡給我。
他愛錢愛面子,腦子不清醒,叫人恥笑,可我們律所到今天還能活著,有他的原因。
但是,如果說我想拉老胡進律所,純粹因為兄弟情誼,那是虛偽,真正原因是:我在賭。
我賭他是一塊皮殼包裹著的翡翠,需要猛烈地打磨,打磨後一定是發光、漂亮的。
去年我們接過一起詐騙案,嫌疑人是一個年輕女孩,因為直播過程中詐騙被警方抓獲。當時案子尚在偵查階段,按理說不能透露案情。
可是第一時間瞭解案情對我們很重要,一句“直播過程中詐騙”誰也不明白咋回事。
女孩父母很快趕到律所,未婚夫也在趕來的路上。我把女孩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發給老胡,請他想辦法瞭解情況。
沒過多久,他透過熟人傳遞來準確的訊息,原來女孩在直播間直播開河蚌,取珍珠,其實珍珠都是假珍珠,他們把假珍珠塞進河蚌裡,然後用膠粘起來。
幾分鐘後,新訊息傳過來。一份記錄顯示這個姑娘因為行交易被處理過四次。
這樣的情報,不是誰都能獲取到的。
後來我和家屬簡單交代案情,給他們吃定心丸,“涉案金額不算特別大,不算麻煩。”
家屬現場支付律師費,簽訂代理合同和委託書。
要是沒有老胡的情報,我想即使後續能接手,也沒那麼痛快。
我篤定,老胡擁有快速達成橋樑的能力。雖然六七年時間裡,沒做成一件事,但是核心問題不是他累積人脈資源的能力,而是他沒有價值交換的本事,無法將手裡的資源兌現。
就像魚火鍋店因為選址問題倒閉,但是口味本身沒毛病一樣。
就是篤定這一點,我才邀請他進律所,結果沒過多久,我就感覺自己賭輸了。
老胡入職一週,屋裡來往都是搬運工。他把標配茶臺和茶椅搬進倉庫,在茶几上擺一張巨大的整木茶海。
原先的燒水壺,換成精緻的彎嘴玻璃燒水壺,連櫃子也被丟進倉庫,換成恆溫恆溼的雪茄櫃,用來存放雪茄和茶葉。
其他律師看見了,背地裡朝我吐槽:“這是拆家還是搞裝修呢?”
我苦笑,高調就高調吧,能給律所掙錢就行。
心裡想的是,改變沒那麼快,得給老胡一點時間。
等到老胡入職第二週,他突然叫我去參加一個商務宴請,警告我千萬別遲到。我心裡還挺欣慰,找老胡來真沒錯,好像一隻腳已經踏上致富之路了。
晚上五點半,我走進餐廳包間,一下被震住了。巨大的餐桌中間佈置著花卉,精緻的餐具整整齊齊,白瓷嵌著金花紋的碗疊放在盤子中央,碗裡一張深紅色餐巾疊成花的形狀。
老胡環繞四周,仔細檢查每一支高腳玻璃杯,“這杯子上有指紋,服務員換一下!”
我剛坐在沙發上,屁股還沒坐熱,服務員就端來一杯泡好的高階養生茶。我接過茶,再打量周圍,心想這規格怎麼著也得是國際要人,便悄悄問了老胡一句,宴請什麼人?
老胡笑得很自信,沒理我,檢查完餐具,又挨個微調座椅的位置。看那表情,主賓不是股神巴菲特,就是造火箭的馬斯克。
結果那天晚上來了十個人,說來說去我也沒聽懂幹啥的。席間雲山霧罩,吹牛不打草稿。我坐在那裡渾身難受,聽他們說話尷尬得腳趾摳地。這是來了一幫唱大戲,說相聲的?
晚餐過後,老胡又張羅著去唱歌,我實在不願意去,隨便找了理由,走了。
那個月一算賬,老胡的報銷單足足有25萬多,要是都像他這樣花錢,出不了半年,律所就得關門大吉。等到第二個月,我再也不籤這種冤大頭的報銷單。
沒想到,就是因為這事,老胡才找到石總,總算輪到別人給他買單了。

建築工程白瞎了六七年,油販生意被坑了幾百萬,就連在律所,老胡也找不到存在感,沒想到認識了石總,他終於找到一條致富之路:
勒索詐騙犯。
石總,就是被他選中的獵物。
最早石總結交老胡,就是看中他的人脈資源,想讓他給自己介紹點人。結果老胡幾乎天天組織各種各樣的飯局、酒局,每次都把石總拉上買單。
時候長了,老胡也知道,石總做的不是正經生意,還意外抓到此人把柄,要求石總每月固定給他兩萬。
石總成了冤大頭,可是沒辦法,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吞,乖乖地把錢付了。
老胡開始得寸進尺,兜裡沒錢的時候就讓石總給他打錢,少則三四千,多則一兩萬,過了兩個月,竟然跑去石總公司,讓石總分股份給他。
石總這個詐騙犯,以為老胡拿了股份會安生一些,跟老胡簽訂了股份合同,每個月兩萬照樣給他。沒想到,老胡依然把他當成提款機。
幾個月下來,石總幾乎被掏空,可以說他的“生意”已經因為老胡做不下去了。
石總忍無可忍,鬧到律所,讓老胡給他打欠條,不然就魚死網破。
他平日戴眼鏡,穿定製西裝,胸口的兜裡塞著一張疊好的絲巾,露出一角,整個人顯得文雅,說話也很謙遜,根本不像詐騙犯。
可是那天,石總就像撒潑的地痞流氓,在律所大罵:“我是騙子,你是土匪,你比騙子還黑!大不了老子自首,咱們一起坐牢!”
看完老胡在詐騙公司的股份合同,我衝進他的辦公室,結結實實給了他一拳,讓他知道,自己都惹下了什麼樣的大禍。
老胡站在原地,面如死灰,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候,外面突然有人敲門,是我的助理尚師文。
“石總的事,我來解決吧。”
老胡扭過臉,瞪大眼睛,像是看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尚師文原來是做抵押車的,因為一樁案子成為緩刑犯,我看出他超高的情商與應變能力,以及想要改變人生的決心。
經過重重考驗,這個初中肄業的緩刑犯,成為律所的一員。我抑鬱自殺的時候,還多虧他救我一命。律所裡所有人都對他服氣,除了老胡。
老胡和我交情深,覺得整個律所裡,自己該是離我最近的。結果每天在我身邊的,是個緩刑犯,“憑啥子他每天跟著你,你不把我帶著?”
尚師文從此成為老胡的眼中釘,起初只是嘴上犯賤,懟幾句,比如尚師文要去廁所,老胡問他:“還沒到飯點你肚子就餓啦?”
尚師文跟我去應酬時,老胡陰陽怪氣地說:
“書都沒念過幾年,應酬的時候少開腔,不要說錯話咯。”
尚師文的基礎很差,對法律可以說一竅不通,但是他願意學,有一陣子他到處請教問題,別的律師就算不耐煩,也儘量回答他的問題,只有老胡羞辱他,“沒讀過啥子書就不要來律師事務所幹嘛。”
每當尚師文給嫌疑人家屬講到自己的案子時,老胡都嘲諷他:“你還覺得很光榮嗎,自己是個緩刑犯的事情到處說,丟死人了。”
到了九月的臨時股東會,決定增補尚師文為股東時,老胡索性挑明對他的不滿,舉手表決環節,既不同意也不反對,還不棄權,坐在那裡來了句:“我對增補尚師文持保留意見。”
當時我就沒給他好臉色,直接讓會議紀要寫下來,胡帆缺席,決議透過。
沒想到老胡還留著後手。當天晚上,我接到靳豪的電話。
靳豪平日裡神龍見首不不見尾,幾乎不出現在律所,也不參與股東會,所以根本不清楚尚師文的情況。
電話裡他的語氣很誇張,像是喝了半斤,“聽老胡說你弄個緩刑犯當助理,我不參與律師事務所的事,但還是要說下,我是反對的哦。”
我沒想到,老胡會向靳豪告狀,讓他向我施壓。幸好靳豪不傻,沒有參與其中。結束通話電話十幾分鍾後,他又給我打過來,開頭第一句是:“我已經上車了。”
意思很明顯,老胡剛才就在靳豪身邊,他礙著老胡的面子,才說那些。於是,我向靳豪解釋了為什麼要僱傭這個緩刑犯。靳豪也理解,讓我放心,他不會被矇蔽。
老胡瞎忙活一通,也沒有能踢除掉尚師文這個眼中釘。
沒想到,石總鬧上門,老胡的眼中釘,瞬間成為他的救命恩人。

我問尚師文,咋解決?人家都扛著炸藥包上門拼命來了。
尚師文朝我使個眼色,沒說話。他轉身進了石總那屋,單獨和石總聊。
沒過五分鐘,尚師文拉開門,叫我們進去。他讓老胡坐在石總對面,自己坐在中間。老胡知道事情嚴重,在尚師文面前再也沒有優越感,乖乖地坐過去,低著頭。
尚師文說:“你是我朋友,老胡是我兄弟。老胡的錢我來還。”
在尚師文的調解下,石總與老胡達成和解。
兩人燒掉股份協議,老胡交出石總的把柄,也不再找石總要錢,每個月兩萬也不要了,過去的舊賬一筆勾銷。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誰也別把路走絕。
那天晚上,老胡第一次請尚師文喝酒,他終於放下面子,對自己一直以來的混賬行為,向尚師文道歉。
他站起身,鄭重端起酒杯,一隻手手指併攏,大拇指彎曲擋在酒杯前,把酒杯端在胸口,然後往上抬到額頭,再往前豎著繞一圈回到胸口,敬了尚師文一個大酒。
尚師文蹭地站起來,端起酒杯回敬一個。
那天老胡喝了很多。他告訴我們,石總剛來的時候,他只是情緒崩潰,覺得人家找上門,律所裡的人都看著,他丟人了,沒面子。
石總說要魚死網破,他也沒有感到害怕,因為他對蹲監獄沒有概念,腦袋裡一片空白。直到事情過去,兩人和解,他才開始後怕起來。
要是真拉著律所陪葬,他唯一的路也就算完蛋了,我肯定不會再理他,而他出了監獄,還能做什麼呢?回家裡炸鴨子嗎?說到“炸鴨子”三個字,老胡在酒桌上微微一顫。
能有這樣的想法,這攤事就算沒白費勁。
晚飯後,老胡打車回家,我和尚師文家住得近,順路一道回家。
剛上車,我倆對視一眼,笑了。
這回算是給老胡長了一個教訓,足夠讓他後怕了。
其實老胡敲詐石總的事情,尚師文早就告訴我了。
尚師文和石總,老早就認識,兩人是同鄉。他在做抵押車的時候,石總還勸他,讓他加入自己的詐騙團伙,可是尚師文覺得,抵押車賺夠多了,“我沒那麼大的慾望。”
石總當然知道,老胡和尚師文都是律所裡的一員,就把自己一直被勒索的事情,跟尚師文說了,想讓尚師文轉達給我,意思是讓我管管這位兄弟,收斂一下,別鬧到撕破臉。
我得知訊息,早就做好準備,逼著老胡簽了一份離職證明,也不再給他繳納社保,算是中斷他和律所的關係。
律所這些年風風雨雨,一路走過來太難,我不會讓兄弟情誼,變成風險。
那天我點了一下老胡,“我這樣做就是怕有些事說不清楚,到時候出問題,你自己想一下什麼事,想好了跟我說。”
老胡本來也沒正經上過班,不在乎什麼離職證明、繳納社保。他思來想去,也沒琢磨出我說的是石總這攤事,還以為我責怪他沒把心思放在律所上,整天東搞西搞。
就這樣,老胡沒有跟我老實交代,背地裡依然持續敲詐石總,我也假裝不知道。
直到石總找上門來,整件事擺在桌面上,我假裝怒不可遏,給了他一拳。
可是我沒想到的是,尚師文竟然出面,讓石總與老胡談成和解,這也太輕鬆了。
我問尚師文:“你和石總單獨在會議室裡,到底說了啥?”
尚師文笑道:“其實石總根本就沒想過鬧大,他要是真想魚死網破,就直接奔警察局了,何必到咱們這罵街?他私下裡跟我說,打算收手了,老胡搞得他幾個月睡不著一個好覺,夜裡做夢都是老胡那張臉。”
就這麼簡單嗎?他們倆在會議室,聊了不到五分鐘,這也太輕鬆了吧。坐在尚師文車裡,我看著他黑乎乎的側臉,想多問一句,卻遲遲沒開口。
依我猜,石總找上門這事,壓根就是尚師文做的局。
借給石總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老胡撕破臉,老胡抓到的把柄太硬。可是石總又不甘心,就想把往後的損失降低一些,讓老胡收斂點。
尚師文給石總支招,讓他到律所大鬧一場,搞得老胡沒臉見人,整件事浮出水面。說白了,他想倒逼著我,管管老胡。
律所是尚師文的新生活,也是老胡唯一的退路,在這一點上,兩個人的利益沒有衝突,所以他願意為老胡調解,保護老胡就是保護律所,保護律所,就是保護他自己的利益。
但是這些都是我的猜想,我也不想再多問尚師文一嘴,憑我對他的瞭解,這傢伙肯定給我裝傻充愣,來一句:“我不知道呀。”
更何況,我也沒必要再問。事情解決了,律所的利益得到保護,老胡也長了教訓。何必打破沙鍋問到底呢?
尚師文救過我的命,要是不信任他,我也不必把他留在律所了。
令我欣慰的是,老胡被嚇過這一遭,好像真的有了一點點轉變。

尚師文這一手,在老胡心裡敲了一記警鐘。他不懂裡面的門道,唯獨看清一件事:
把人脈資源兌現的能力,比通訊錄裡躺著多少人脈資源,更重要。
老胡重新捋了一遍社交圈子,刪掉一大堆人,賓士車也不租了,雪茄也收了,每天晚上到派出所接待室裡值班,從晚上十一點蹲到凌晨三點。
有人來報民事案件,第一時間記錄下來,推送到微信群裡,第二天我們解答後,他再聯絡當事人。如果是更要緊的案件,他打電話給我們,我們第一時間到場接案。
那個月,靠著在派出所蹲點,老胡拿到了幾單民事業務和一單刑事業務,算下來有了兩萬元左右的收入;第二個月他有了接近七萬元的收入,其中的三萬多元來自曾經在建築工程領域認識的老闆們。
這些錢,他讓律所會計直接打到妻子的銀行卡,“吃那麼多年軟飯,老子現在也硬氣一回!”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老胡就徹底變了。直到現在,他心裡仍殘存著建築工程的美夢,前陣子還說,有個光伏專案缺施工隊,他得跟人家吃個飯,好好談談。
談就談吧,一個人要改變,哪有那麼快。何況我等了他八年,勸過多少回,也不如尚師文給他的刺激大。我也明白了,要想改變一個人,還是得事上見,嘴上勸沒用。
我打算記錄老胡的故事,所以特意找他好好聊一通,想知道這些年,他自己覺得自己收穫到什麼。沒想到老胡一張嘴,就甩出一通人生哲理,估計琢磨老久了。
老胡說:“收穫最大的就是方向。方向對了,路再難也比方向錯的時候走著輕鬆。拼命鼓搗人脈資源,成天請客吃飯是一個方向,琢磨透怎麼把這玩意兌現,是另一個方向。”
“如果方向錯了,停止就是進步。可是停止需要很大的勇氣。”
接著,我問他最後悔的事是什麼。
老胡一拍腦門,先給我講了一件事。
前些日子,他看了一個新聞,說有個地方舉辦“雞王大賽”,各路名廚、養雞大戶都來參與,賽場上突然出現一個挑著擔的傢伙。兩隻大公雞就在他的擔子裡嗡嗡叫。結果那個人得了冠軍。
那個人外號“張雞肉”,別人叫他這個名字,他老高興了。早年他兒子患重病,張雞肉拒絕政府幫扶,就挑著扁擔賣雞肉,幾年過去名頭響亮,愣是靠著這個收入,治好兒子的病。
老胡看著這條新聞,感覺又受刺激了。
“我們家鴨子店的故事,絕對不比這個王雞肉少。我要是那些年把心思放在鴨子店上,說不定已經搞成全國知名的連鎖品牌了。搞什麼都不如把自家的東西品牌化。”
折騰這麼多年,老胡終於想起了板鴨王子這個身份。他還是不願意到店裡去,不過理由不是因為厭惡鴨子,而是覺得對不起那些在自家店裡,幹了數十年的老夥計們。
今年春節時候早,我們實在沒空辦年會,但上百號客戶和朋友,總是要表示的,我們在積極準備禮包。老胡主動提出:“把我們的鴨子加進去吧。”
他想把他家的鴨子作禮品之一送給客戶,為此提前很久就和父親一起研究,如何讓自家的鴨子在真空包裝後儘可能保障口感不變,口味不變。
聽說最近爺倆還研究上酒釀鴨,打算用四川特產的濃香型酒來釀,工藝不知道,反正還沒成功,我們試了幾次,難吃死了。

聽完老胡的故事,我總覺得這個人身上透著滑稽,可是好像又從他身上看見一點自己。
二十出頭的年紀,特別多年輕人不願意和家裡扯上關係,比如我,親戚幫忙介紹工作,我連聽都不願意聽就擺手拒絕。能憑藉自己的努力,闖出一條路真是個特別光榮的事。
但回過頭想想,這條路上更多的人,是磕得滿頭包,滑稽的事也做得不少。
老胡就是這樣一個人,總覺得實現夢想就得離開家,相信靠自己就能走向羅馬,扮演了很多年的小丑以後才明白,實現夢想的路,有可能是曲折的,多變的,得換一種方式才能走得長遠。
他終於會關心家裡的生意了,也修正了一部分過去的錯誤——如今雖然沒當上國際外交官,可是他現在是律所裡的“外交官”,也在發揮自己的天賦。
也許真正的光榮,不是一腦袋扎進夢想的漩渦,而是在不斷受挫折的過程中懂得目標在哪裡,下一步該怎麼走。
從一個滑稽的年輕人,變得腳踏實地,所謂長大成人,也就是這樣吧?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編輯:迪恩 小旋風
插畫:魚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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