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不及格的“無神學”——道金斯《上帝的錯覺》書評

編者注:本文作者阿爾文·普蘭丁格(Alvin Plantinga)是美國當代著名的分析哲學家,著有《基督教信念的知識地位》《上帝與他心》《必然性的本質》等。本文原標題“The Dawkins Confusion: Naturalism‘ad absurdum'”,原刊登於 Christianity Today/Books & Culture 雜誌2007年第2期。本文由基甸摘譯,轉發略有編輯。
道金斯不喜歡上帝:“舊約中的上帝可以說是所有虛構文學中最令人討厭的角色。一個嫉妒且以之為傲、小氣、不公正、不寬恕的控制狂;一個報復心重且嗜血的種族清洗者;一個厭惡女性、仇恨同性戀的種族主義者;殺嬰、種族滅絕、殺害兒女、散佈瘟疫、自大狂……”
好了,沒必要繼續引用他的話了,基本就是這個調性。道金斯似乎誓與上帝為敵。(看在道金斯的份上,讓我們祈禱上帝不要回敬他的上述“誇讚”吧。)
《上帝的錯覺》(The God Delusion)通篇是對廣義的宗教和狹義的上帝信仰的謾罵。道金斯聲稱他寫這本書是要鼓勵膽小的無神論者公開身份。他似乎認為當一名無神論者需要相當的勇氣。似乎無神論者當中也需要信仰的勇士。這種說法我們很難認真對待。事實是,在當今的西方學術界貶低宗教,差不多跟在共和黨的黨內集會上支援本黨候選人一樣“危險”。
道金斯是個很有天賦的科普作家。但是《上帝的錯覺》只有很少的科學含量。它主要是本哲學、神學(也許說“無神學”[atheology]更好)和進化心理學的書,其中有相當部分是抨擊宗教及其毒害的社會評論。正如上面的引文所表現的,讀者不要指望這本書中會有公允和深思熟慮的評論。實際上書中侮辱、諷刺、嘲弄、怨恨和刻薄的成分大得驚人。道金斯如果哪天厭倦了他的本行,可以去做政治攻擊廣告的寫手,他會很有前途。
儘管這本書主要是本哲學的書,道金斯卻不是個哲學家。他搞出來的哲學大多不過是些幼稚空洞的貨色。你也許會說他的哲學功底最多隻有大學二年級的水平,但那樣講會對大二學生不公平。事實是就算在成績注水的今天,他的很多論證在大二哲學課堂上也只能得到不及格的分數。這一點,加上書中自大和“我比你聰明”的腔調,實在讓人生厭。不過我希望把不快放在一邊,認真回應道金斯的主要論證。
這本書的核心在第三章“為什麼幾乎可以肯定沒有上帝”。為什麼道金斯認為幾乎可以肯定沒有上帝呢?因為他說上帝存在的機率小得嚇人。天文學家霍伊爾(Fred Hoyle)宣稱,生命透過純粹自然、沒有任何超然介入的方式在地球上出現的機率,比一架由刮過垃圾場的颶風組裝而成的波音747飛機的機率還要小。道金斯似乎認為上帝存在的機率差不多就是那麼小,小到實際上可以忽略不計。
這裡道金斯並沒有採取通常的反駁有神論的論證——即具有信徒所賦予那些屬性的上帝不可能存在(例如從邪惡的存在推論上帝不可能既全能又全善)。那道金斯為何認為上帝存在的機率小得嚇人?他的答案是:如果上帝存在,他必須是極其複雜,而越複雜的東西存在的機率越小。“無論你想透過求助一位設計者來解釋的實體的存在機率有多小,這位設計者存在的機率必然更小。上帝是終極的波音747。”這裡最基本的觀念是:任何像上帝知道得那麼多、又那麼有能力的事物必然是令人難以置信的複雜。設計者或創造者一定比他設計或創造的東西更復雜、包含更多的資訊。而任何事物存在的機率跟其包含的資訊成反比。所以上帝存在的機率微乎其微,我們“幾乎可以肯定沒有上帝”。
讓我先把話題岔開一下。在道金斯更早的一本書《盲目的造表匠》(The Blind Watchmaker)中,他認為進化的科學理論已證明我們的世界並非是被設計的——無論是被上帝或者其它存在所設計。《盲目的造表匠》的副標題“為什麼進化的證據顯示了一個沒有設計的宇宙”(Why the Evidence of Evolution Reveals a Universe without Design)把這一點強調出來。
為什麼道金斯認為“進化的證據顯示了一個沒有設計的宇宙”?如果說進化的證據顯示了生物物種均由更原始的生命形式進化而來,那進化又何以能證明宇宙沒有設計?這是因為:如果宇宙沒有設計,進化的過程就是沒有任何智慧存在引導和指揮的,也就是道金斯所謂“盲目”的。所以道金斯宣稱進化的證據表明進化是沒有計劃、沒有引導、沒有指揮的。
進化的證據何以能證明這一點呢?進化的過程為什麼沒有可能是上帝指導和監督的呢?基本上,道金斯在《盲目的造表匠》裡面做了三件事。第一,他生動而引人入勝地描述了一些生物物種的解剖細節、它們令人難以置信的複雜性和精巧的生存之道(這是道金斯最拿手的)。第二,他試圖反駁那些生物世界最奇妙的造化(如哺乳動物的眼睛或鳥的翅膀)不可能從盲目而無引導的進化中產生的論點。第三,他提出了一些建議,表明這些有機系統如何能從無引導的進化中發展出來。
就算他這三件事都做成功了,那又何以證明宇宙是沒有設計的呢?他的主要的論點是如何得出的?他所有的具體論證都是為了得出以下結論:這些不同的器官和系統都應該是經由沒有引導的進化機制得來的,這在生物學上是可能的。這個令人感嘆的論證的前提是:
(1)我們沒有無法反駁的理由否認所有生物都經由沒有引導的進化過程演變而來在生物學上是可能的。
而其結論是:
(2)所有生物都確實是經由沒有引導的進化過程演變而來。
這個前提和這個結論之間的距離之大值得我們思考一下。前提實質上是告訴我們,沒有無法反駁的理由否認沒有引導的進化可能製造出生物世界的奇觀;而結論是,沒有引導的進化的確製造出這些奇觀。這個論證的形式似乎像是:
因為我們知道沒有無法反駁的理由否認p是可能的;
所以p是真的。
哲學家們有時會提出一些無效的論證(我自己也提出過),但很少有像這個論證那樣——前提和結論的距離如此之大。好比我走進學院辦公室告訴系主任,院長剛批准給本人漲五萬美元的工資,系主任當然希望知道我為什麼會認為有這事。我告訴他,因為我們沒有無法反駁的理由否認院長可能那麼做了。我猜他會溫柔地建議我,是到了我該退休的時候了。
那個“上帝存在的機率微乎其微”的宣稱與此相關。如果有神論是錯的,進化就是沒有引導的。而道金斯認為有神論極有可能確實是錯的,因此進化極有可能是沒有引導的。道金斯似乎認為,要確立這一點為真,他只需要反駁那些認為這不可能的宣稱就行了。他確實把他自己關於上帝存在極不可能的觀點當作一個前提來使用了。如果是這樣,這個論證似乎還不算無效得離譜。(它仍然是無效的——你不能靠顯示我們無法反駁一件事情的可能性,再加上你認為這件事情很可能的意見,來確立這件事情是事實。)
現在讓我們回過頭再看道金斯關於上帝極不可能存在的論證。你還記得他的理由是上帝必然是極為複雜的,因此上帝是極不可能的。對這個論證我們有什麼好說的?
沒有多少好說的。第一,上帝真的是複雜的嗎?按照經典的神學(例如阿奎那),上帝是簡單的,而且在很強的意義上是簡單的,以至在他沒有本體與屬性、潛能與現實、本質與存在等等的區分。一些關於上帝簡單性的討論被搞得相當複雜甚至晦澀難懂。(不僅僅是天主教宣稱上帝是簡單的,改革宗的《比利時信條》也宣稱上帝是“獨一且簡單的屬靈存在”。)所以按照經典神學,上帝是簡單的,並不複雜。也許更值得感嘆的是,按照道金斯自己對複雜性的定義,上帝也不是複雜的。按照他在《盲目的造表匠》中的定義,如果某事物的各個部分“以一種不太可能隨機產生的方式排列”,那麼它就是複雜的。當然,上帝是個靈,而不是一個物質的物件,因此沒有部分。但是上帝當然根本不是一個物體,因此沒有部分,更不必說(a fortiori)上帝並沒有“以一種不太可能隨即產生的方式排列”的各部分。所以按道金斯自己提出的定義,上帝不是複雜的。
第二,假設我們為了論證的目的而退一步,承認上帝的確是複雜的。也許我們會認為一個存在知道得越多,就越複雜;上帝無所不知,所以高度複雜。也許是吧。但道金斯為什麼因此推論上帝不大可能存在呢?如果我們採取唯物主義和我們宇宙中最終極的物件是物理學基本粒子的觀點,那麼也許一個知道很多的事物不太可能存在——那些粒子怎麼能以某種方式組合構成一個有知識的存在?但是,唯物主義不是我們必須接受的前提。道金斯是在論證上帝不大可能存在,而求助於唯物主義並以之為前提來論證這一點在論證上是非常有缺陷的(deficient in excelsis)。當然,如果唯物主義是真的,上帝當然不大可能存在;其實唯物主義在邏輯上就意味著上帝並不存在。但用“唯物主義是真的”來論證上帝不可能存在,這顯然是犯了訴諸問題(question-begging)的非形式謬誤。
為什麼要認為上帝是不可能存在的呢?按照經典的有神論,上帝是一個必然的存在(a necessary being),上帝不存在才是不大可能的。上帝存在於所有的可能世界裡。因此,如果上帝是一個必然存在,如果他存在於所有的可能世界,那麼上帝存在的機率當然是1,而他不存在的機率是0。他的存在不僅遠非是不大可能,而且是有最大的可能。所以如果道金斯要證明上帝的存在不大可能,他就欠我們一個證明——他得證明不存在具有上帝那些屬性的必然存在,而且不能僅僅把“唯物主義是真的”作為前提來證明這一點。道金斯或者其他任何人都從未在這一點上提供過任何像樣的論證。道金斯甚至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他需要這樣的論證。
我再舉一個道金斯式論證的例子。最近有幾個思想家提出了一種新版本的設計論證,即所謂的“微調論證”(Fine-Tuning Argument)。從上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開始,天文物理學家和其他科學家發現,一些基本的物理常數必須落在極為狹窄的界限以內,智慧生物才能夠出現在地球上。例如萬有引力如果稍稍強一點,所有星球將變成藍巨星;而萬有引力如果稍稍弱一點,所有星球將變成紅矮星——兩種情況下生命都不可能產生。弱核力和強核力也是如此,只要差一點,生命可能就無法產生。同樣有意思的是,生命的存在似乎非常精確地依賴於宇宙膨脹的速度,即所謂均勻度問題(flatness problem)。霍金(Stephen Hawking)說:
“當宇宙的溫度是10的10次方K的時候,宇宙膨脹速度如果減小10的12次方分之一,就會導致宇宙坍塌,宇宙的直徑將變成現有的3000分之一,溫度將變成10,000K……我們知道在爆炸性的膨脹和引力所致的收縮之間必須有非常精確的平衡。在最早的太初(普朗克時間——大爆炸之後的10的-43次方秒),這相當於兩者的比例必須精確到令人難以置信的10的60次方分之一。”
對這種看起來大得嚇人的巧合的一種反應是將之視為支援一種有適當限制的有神論的證據。也就是說,這些事實支援一個人格化的上帝創造了宇宙的觀點——這就是所謂的“微調論證”。這就好比要使我們的宇宙中生命存在的可能性,一大堆調紐都必須調到極其精確的範圍內(例如10的60次方分之一)。這靠偶然發生的可能性極小,而如果上帝存在,其發生的可能性則大大增加。
針對這樣的有神論論證,道金斯和其他一些人提議,也許存在很多(甚至是無窮多)的宇宙使這些物理常數有非常不同的分佈。既然有這麼多,就可能會有一些宇宙具備有利於生命產生的“微調”數值。也許我們要問:這些數目巨大的多個宇宙確實存在的可能性又有多大,以及(除了為了駁倒微調論證)我們是否真有理由假設有這樣的事情?但是我們不妨暫時讓一步,同意的確有眾多的宇宙,其中可能存在那種微調的、有利生命產生的宇宙。就算是這樣,道金斯仍然需要面臨以下的問題:即使有某些宇宙可能有微調,我們這個宇宙有微調的可能性仍然很小,其機率仍然非常低,天文數字般的低。
道金斯如何回應呢?他求助於“人擇原理”(the anthropic principle)。“人擇原理”認為,我們能夠在其中討論這個問題的宇宙只可能是為生命的存在而微調過的宇宙(否則我們根本不可能存在,更別說在這兒討論了)。“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決定了那些基本的物理常數必然是在各自適宜(有利於生命產生)的範圍內。”
哦,當然啦。我們既然活在這個宇宙中,它還能不是微調的麼?但是這又如何能解釋我們這個宇宙是微調的呢?你總不能用我們確實在這裡來解釋這個宇宙的微調吧——就像我不能用“如果不是這樣,我就不可能在這裡提出這個問題了”來“解釋”上帝為什麼選擇創造了我(而不是把我造成別人)一樣。無論如何,宇宙常數的“微調”純屬偶然的可能性仍然小得嚇人,不如說真有一位上帝,他想創造一個有利於生命產生的宇宙,這種可能性反倒更大一些。
最後再看一個道金斯思想的例子。在《盲目的鐘表匠》一書中,道金斯考慮了以下觀點:既然自然選擇需要透過生命自我複製的機制實現,上帝必然在最開始就特別創造了生命來啟動整個的進化過程。上帝特別創造了最初的DNA和蛋白質的複製機制來使自然選擇成為可能。道金斯對此觀點的反駁如下:
“這顯然是一個不堪一擊、不攻自破的論證。有組織的複雜性(organized complexity)正是我們難以解釋的事情。一旦我們能夠簡單地預設(postulate)有組織的複雜性,哪怕只是DNA或蛋白質複製機器的有組織複雜性,用它來生成其它更加有組織的複雜性就相對容易了。……但是任何能智慧地設計出像DNA或蛋白質機器那樣複雜的東西的上帝必定至少跟這個機器一樣複雜且有組織。……用一個超自然的設計者來解釋DNA或蛋白質機器的起源,這根本是什麼都沒有解釋,因為那個設計者是怎麼來的並沒有得到解釋。”
道金斯在《上帝錯覺》中引用他人表揚他的話,再次為自己這個“滴水不漏的反駁”自鳴得意。這個我們有很多可說的,不過我只簡單講幾句。
首先,假設我們降落在一顆繞著遙遠恆星執行的陌生行星上,發現上面有外形和工作方式都像拖拉機的類機械物體。我們的領隊說:“這個行星上一定有某種智慧存在造了這些拖拉機。”我們探險隊裡有個哲學系大一學生反對說:“哎,等一下!你這話什麼都沒有解釋啊!任何能設計出那種拖拉機的智慧生命都必須至少跟它們一樣複雜。”毫無疑問,我們會告訴這位同學一知半解的學習很危險,並勸他乘下一班火箭飛船回家再多學一兩門哲學課。在那種情況下,用智慧生命的存在來解釋那些拖拉機的存在絕對合理,即使(我們且退一步說)那種智慧生命必須至少跟那些拖拉機一樣複雜。關鍵是,我們並不是要給有組織的複雜性一個終極的解釋。我們也不是要給有組織的複雜性一個普遍的解釋。我們只不過是試圖解釋有組織的複雜性的一個具體的表現形式(那些拖拉機),而用一個有組織的複雜性的表現形式去解釋另一個有組織的複雜性的表現形式,這是完全適當的(除非你想對有組織的複雜性給出一個終極的解釋)。類似的,當我們把上帝當作生命的原初創造者的時候,我們不是要給有組織的複雜性一個普遍的解釋。我們只是要解釋一種具體的有組織的複雜性——地球上的生命。因此,即使上帝自己也顯示出有組織的複雜性(在我看來這與事實相反),我們用上帝的活動來解釋地球上有生命存在也完全是合理的。
其次,道金斯說,“進化論之所以是一個很好的理論,原因之一就是它能解釋有組織的複雜性如何從原始的簡單性中產生”。他指責有神論無法解釋有組織的複雜性。按照道金斯的看法,心智(mind)就是有組織的複雜性的一個極好的例子。當然上帝是一個能思考、能認知的存在(這一點大家沒有爭議)。所以我們暫且把道金斯的意思理解成——他在抱怨有神論不能解釋心智的存在。顯然,有神論者無法給出心智存在的終極解釋。因為,很自然地,沒有關於上帝存在本身的解釋。但這又怎麼駁倒了有神論呢?所有的解釋最後都會有一個終結,對有神論來說,所有的解釋都終止於上帝。當然任何其他觀點也一樣,所有的解釋都有一個終結。例如,唯物主義者或物理主義者對基本粒子的存在沒有解釋——它們就是存在。所以有神論者既不想、也不需要對位格、思想或心智做出終極的解釋。
最後,在這本書快要結束的地方,道金斯表示支援某種有限的懷疑主義。既然我們只是由(沒有引導的)進化拼湊出來的,我們對世界的看法就很難是完全準確的。自然選擇只對適應性行為感興趣,它不關心真信念。但是對那種認為“我們來自沒有引導之進化”觀點的懷疑論意涵,道金斯尚未探查其真正的深度。跟大多數自然主義者一樣,道金斯的唯物主義是關於人類的:人是物質的物件,而不是與身體結合的非物質自我、靈魂或實體。人身上並不包含任何非物質的實體。由此看來,我們相信什麼取決於神經生理機制,我們的信念不過是某種複雜的神經生理結構。這個神經生理機制無疑將是具有適應性的。但為什麼道金斯們認為這種依賴神經生理機制的信念多半是真的?他們為什麼認為我們的認知官能是可靠的呢?
從有神論的觀點來看,我們認為自己的認知官能是可靠的(大部分時候是這樣,當然有一些限制條件和例外)。上帝按照他的形象創造了我們,我們因此像上帝,可以形成真信念,可以獲取知識。但是從自然主義的觀點來看,認為“我們的認知官能是可靠的”這個想法最多隻是一種天真的希望。自然主義者可以合理地確信,信念形成背後的神經生理機制具有適應性,但這絕不等於基於這樣的神經生理機制而形成的信念就是真的。實際上,自然主義者必須承認:如果進化是沒有引導的,我們的認知官能就不大可能是可靠的。如果進化是沒有引導的,我們很可能生活在某種夢幻世界中,就好像我們實際上了解自己和我們的世界一樣。如果是這樣的話,自然主義者認為人的認知官能可靠的自然前提就有一個否決因子(defeater)——一個拒絕或者放棄這種信念的理由。(舉個例子:假設有人曾告訴我你出生在密歇根州,我相信了她;但現在我又問你,你告訴我你出生在巴西。這對我相信你出生在密歇根州就構成了一個否決因子。)如果那個前提不成立,自然主義者的其他信念(作為認知官能的產物)也都會有相應的否決因子。當然,這就意味著他們的所有信念都會有否決因子——包括自然主義本身。所以自然主義是自毀長城(self-defeating),無法被理性地相信。
顯然,這裡真正有問題的是道金斯的自然主義信念,也就是他對沒有上帝或像上帝的存在的信念。這是因為自然主義意味著沒有引導的進化。因此,一個更廣泛的結論是:人不能理性地同時接受自然主義和進化論。自然主義跟現代科學的一個重要學說有衝突。道金斯們堅持說,科學與宗教有衝突,因為他們以為進化論與有神論有衝突。殊不知事實的真相竟是:科學跟自然主義有衝突,而不是跟上帝信仰有衝突。
結論:《上帝的錯覺》一書空話連篇、虛張聲勢,並沒有為“信仰上帝何錯之有”給出哪怕是最微弱的理由,更不用說證明信仰上帝是一種“錯覺”了。道金斯所擁抱的自然主義不但具有內在的不可愛之處和關於人類及其在宇宙中的地位的令人喪氣的結論,而且有很深的自我指涉不一致的問題(self-referential trouble)。我們沒有理由相信自然主義,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拒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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