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郭有才:我們進入了漫長的偶像空窗期

文/六神磊磊
郭有才為什麼爆火,這些天看了無數解釋。
從揭秘平臺的所謂“流量遊戲”,到分析大家的懷舊情結,就差分析菏澤火車站的風水問題了。
我覺得原因說簡單也簡單,就是沒有明星了,而大家又很渴望明星。
所以看見疑似明星,有那麼一點真實的感覺,像是個活人的,就猛撲上去。
因為供給側出問題了,我們進入了一個漫長的明星空窗期。
當前,全民的流行偶像,極度匱乏,幾乎空窗。
就問,現在還有各個圈層都喜歡的流行文藝明星麼?
再進一步,現在還有多少各圈層都喜歡的四十歲以下的文藝明星?
別說喜歡了,只要垮了界,連知道都不知道。
文藝圈的紅人叫哥哥,寫網路小說的紅人叫“大神”,搞直播的紅人叫頂流,有錢的富二代叫“老公”。
不同的圈,不僅是認知隔離,簡直是生殖隔離,出了圈基本鬼大爺都不認,更別提當多數人的偶像了。
前一陣各個國家、地區爭黴黴,搶破頭,還記得吧。
我們的黴黴是誰?不說國際影響力,咱不稀罕這個對吧,不和他們玩。
就說國內影響力,有對標的麼。
如果僅從單個輿情熱度看,臥槽好像居然是……那英?
三十年前我就聽她唱《霧裡看花》,這多少年了?
大眾的偶像空窗,怎麼造成的,因素同樣有很多。
但是答案之一,很幽默,是大眾自己乾的。
有一條真理是這樣的:要了解大眾整體的智力水平,只要去看看謠言的水平。
要看大夥兒的包容程度,就去看流行文藝的操性。
歌星偶像這玩意,要有魅力,就必須有個性,至少得是個活人。
要搞創作,就要有血有肉,有愛有恨。
可就問公眾允許有活人麼?
你上微博看看,還有幾個明星藝人是活人,會自己寫一條動態的。
誰敢把真實感想、真正的生活往上搬的。
人們拿著狗頭鍘,無限地對立互撕,無限地深文周納,無限地按頭表態,每個群體都能拿出自家土著的“大是大非”和天經地義來。
好比五嶽劍派要出新人,華山的使用者先來翻一下你劍宗氣宗的問題,嵩山的使用者翻一下你金盆洗手的問題,恆山的使用者翻一下你說沒說過一見尼姑逢賭必輸的問題,泰山的翻一下你為肛泰代言是不是惡意辱泰的問題。那最後能得到什麼人?AI機器人唄。
所以你就好奇,為什麼精彩鮮活的生活裡,無厘頭的大是大非會那麼多。
每個人明明本來都是五顏六色的,可是一旦匯合到一起,怎麼就迅速退化成了暗濛濛的灰色,變成腳步蠕動、目光危險的灰色濁流。
如果人們只能接受道德假人,那麼得到的就只有道德假人。
就是那種過節時點贊,災難了點蠟燭,然後剩下三百六十天都是活死人的道德假人。
然後,這種人,這種情況,還搞什麼創作?
他或她能把什麼有生命力的東西寫到歌裡去?
無非八個字,虛情假意,無病呻吟。
國內有樂評人認真寫文章分析黴黴一路的成長:
“泰勒……講自己在學校的事情、青春期愛情的悸動、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少女夢……
“她毫不避諱以自己的戀情為素材,寫分手、背叛、欺騙;公開回懟樂壇霸凌、同行陷害、職場性騷擾等醜陋面。”
說得都對,但是沒用。因為哪一條放過來都夠大家公開處刑。
就不說她唱那些曖昧、發癲、黑前任等等,就說最簡單的“講自己在學校的事情”,能講在學校的什麼事情?
只要一講,要麼她死,要麼學校死,反正公眾一定要弄死一個。
然後呢,創作荒蕪,活人難產,但是大家對偶像的需求消失了嗎?並沒有。
大眾只要假人,但是他們每個人本身又是活生生的真人。
雖然集體無意識,但是作為個人他們終歸有意識。
別看網上喊殺得震天動地,回到生活,個個是弱者,個個需要好的流行文藝。
少年人要叛逆,要挑戰權威,想要勇氣,需要有人代言。
遇到了愛的迷茫,做了蠢事,有了傷口,需要有人共振。
中年人的壓力,乏味平淡,千瘡百孔,需要有人嘴替。
男性和女性,各有各的無助和痛點,要有地方宣洩。
說白了,需要有人用他們懂的語言,旋律和曲調,把生活唱出來跳出來,讓他們覺得臥槽世界上和我一樣痛和我一樣煩的不止我一個。
現代人,畢竟是有精神需求的,擼串和“正能量”不能解決一切問題。
然而產品卻沒有,空窗。
找了首說唱,一聽:
陽光照著你的臉,夢想要和你肩並肩……
尼瑪,那為什麼非要說唱呢。
改詩朗誦不行嗎。
所以,這是就為什麼好不容易看見一個郭有才,像個活人的,疑似能反射一點生活本來的辛辣味道的,就撲上去。
當年的流浪大師沈巍,還記得嗎。往死裡撲。
現在的郭有才,也往死裡撲。
哪裡是什麼“潑天富貴”,都是潑天的人們無處安放的蒼白寂寞。
你就看看大家撲向郭有才的感覺,像不像老光棍單身了十年之後的慾火?
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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