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收到一個六期同學的QQ留言，提到了幾個關於半創作練習的問題。
A:關於繪畫方面的問題——《阿基米德》
一方面我確實在畫阿基米德的時候有一種沉進去的感覺，能耐著性子畫進去，畫的很起勁，下班回家很期待繼續深化阿基米德，連著好幾天畫到晚上3—4點。
我認為我這個狀態特別好，比自己之前畫的阿基米德。不論是第一週的還是第十週的。都是一個巨大進步——能沉下心畫進去。雖然依然存在問題。但對於我本身而言，之前畫的阿基米德在我現在看來有一種淺嘗輒止，沒畫完的感覺。就畫到了30-40%沒有繼續走下去。而現在對深入刻畫有了新的認識，真是令人興奮不已。
另一方面我又有一些負面刻板的思考，覺得自己在這張阿基米德的圖上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一圈又一圈的畫。不禁讓我產生了困惑這樣畫是不是有一些耽誤時間？大致估計這張阿基米德我所投入的時間可能都100h以上了。感覺時間成本有點高，這樣產量是不是太低了。我會想要是以後每次的創作一張圖要畫這麼長時間就有點擔心。
還有一個方面我也比較擔心。就是我覺得自己現在這樣的狀態特別好，我想持續下去，保持著這樣的熱衷度。但我又害怕，一旦阿基米德畫完了，我這股熱情就消退了。所以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持續保持住我現在這樣的熱忱。
在這個留言裡，提到的是練習中和之後出現的三個狀態或者疑問，概括一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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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沉下心進入刻畫，感到興奮且有所收穫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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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憂可能出現“投入時間過多，導致練習量不足”的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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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好的練習狀態消失，想知道如何維持練習的熱情。
接下來，就這三點分別聊一下我的看法（不一定對）
。
1.能沉下心進入刻畫，感到興奮且有所收穫的狀態
“一方面我確實在畫阿基米德的時候有一種沉進去的感覺，能耐著性子畫進去，畫的很起勁，下班回家很期待繼續深化阿基米德，連著好幾天畫到晚上3—4點。
我認為我這個狀態特別好，比自己之前畫的阿基米德。不論是第一週的還是第十週的。都是一個巨大進步——能沉下心畫進去。雖然依然存在問題。但對於我本身而言，之前畫的阿基米德在我現在看來有一種淺嘗輒止，沒畫完的感覺。就畫到了30-40%沒有繼續走下去。而現在對深入刻畫有了新的認識，真是令人興奮不已。”
很明顯，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流”狀態。
以前我在公眾號裡寫過關於心流的文章，總體來說，心流狀態就是：
很多人都有過這種體驗，只是不一定是在畫畫過程中。
最容易進入心流狀態的可能是遊戲——因為遊戲在策劃之初就已經想好了如何讓玩家從易到難地“沉迷”到裡面去，然後無視疲勞和時間的消逝……
常規套路是兩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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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時反饋的獎賞機制類似於磕瓜子，每磕一顆，你就有一小片瓜子仁的“獎賞”，然後這個微小的獎賞促使你去磕第二顆，然後你就會不知疲倦地磕上一大包瓜子
；
也像俄羅斯方塊，拼滿一排就會消除，消除也是微小的獎賞；同理，砍怪的時候掉落的金幣和增長的積分也是獎賞。 -
循序漸進的難度提升如果一個遊戲一開始就非常難，它會讓你產生過大的失落感，你是很難“沉迷”進去的；如果一開始非常簡單，簡單到無聊，這個遊戲也很容易被棄，因為玩它無法獲得什麼成就感；當難度合適時（通常是略高於自己當前的水平），你就會很有動力去不斷追逐那個始終“比自己高一點”的目標，在這個過程中你的遊戲水平也相應越來越高。
你是不是會這麼想……如果畫畫和設計的學習程序能被設計成遊戲那樣，不就可以又輕鬆又愉快地變成牛逼高手了嗎？
你先等等，一方面如果那麼容易變成高手，這個“高手”就不會是高手了
（因為你如果能輕鬆做到，其他人也可以輕鬆做到）
；另一方面，想割韭菜的人也知道你會這麼想
。
你見過那種聲稱可以不背單詞，不學語法的外語教程嗎？最後哪一個不被證明是忽悠人的？你經歷過一遍就知道，非母語、沒有語言環境的語言學習，背單詞根本逃不掉，值得討論的只是怎麼背的問題。
而背單詞是很難有“即時反饋”的，畫畫也是一樣，你得積累到一定的數量，經過一定時間的技能應用——它才會給你一個大的獎賞。
但是，
又一個反轉，
如果你足夠上心，倒是真可以透過一些方法來創造“即時反饋”和“循序漸進的目標”的，這應該有助於你把這件事持續下去。
比如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提到的“半創作”的練習方法，透過參考先回避一些問題（比如《阿基米德》迴避了內容創造、人體結構和構圖的問題），其實就是在降低難度值。當然要降到什麼程度，取決於你當前的水平，水平高，儘量自己綜合地推，對基礎幫助更大；水平不夠，藉助參考迴避更多硬傷，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當前想要解決的問題上面。
又比如，
即時反饋
也並不是不能獲得。阿基米德那個作業，主要是在練“塑造”，如果你此前有學過一些3D渲染的話，即便基礎薄弱，也並不難在有3D輔助和參考圖片的幫助下“自我解惑”。原來不知道的，現在透過建模和渲染驗證後知道了，就是一個即時反饋帶來的微型獎賞。
所以，對自己的學習上心是很重要的事情，這不是花點學費就能隨意託付給別人的，你得觀照覺察自己的現有狀態，不怕麻煩地、想方設法地給自己創造進入心流的有利條件。
2.擔憂可能出現“投入時間過多，導致練習量不足”的弊端
“另一方面我又有一些負面刻板的思考，覺得自己在這張阿基米德的圖上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一圈又一圈的畫。不禁讓我產生了困惑這樣畫是不是有一些耽誤時間？大致估計這張阿基米德我所投入的時間可能都100h以上了。感覺時間成本有點高，這樣產量是不是太低了。我會想要是以後每次的創作一張圖要畫這麼長時間就有點擔心。”
一個練習或者創作中投入的時間太多，往往是這麼三個原因（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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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遭遇的“沒見過的問題”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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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定好這個練習的練習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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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這個練習的期待超出了實際情況。
咱們逐一掰扯一下。
第一點很容易理解，如果你的練習或創作經驗太少，遭遇過的問題就會非常少，於是當你遇到有挑戰性的專案的時候，未曾遭遇的問題就會非常多。
未遭遇過的問題越多，要麼使你進入迷茫狀態，要麼使你動用更多的理性判斷，共同點就是你不得不在每個問題上糾結，然後花費大量時間。
怎麼解？
我習慣借用其他領域的經驗——你發現沒，這就很像一個人在單詞量不足的時候去看一篇外語文章，每看4-5個單詞，就得查一遍字典，所以閱讀速度慢。
一般來說，靠譜的外語老師會給你這樣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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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仍然需要閱讀外語文章（不要試圖逃避查字典，因為查字典不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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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低閱讀文章的難度，把查字典的頻率從每4-5個單詞查一遍，降低到每20個單詞查一遍，循序漸進提高文章的難度。
把經驗置換到美術學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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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仍然需要在繪畫中思考和做判斷（不要逃避思考和判斷，因為思考和判斷不是錯誤的，對我個人來說，無腦地畫成了一張好圖，反而是讓我感到很恐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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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低練習和創作的難度，至少使難度維持在一個你大致可以理解和推敲的區間裡。
如同隨著閱讀量的提升，會的單詞越來越多，閱讀的速度也就越來越快一樣，當你畫得越多，遇到和解決掉的問題越多，畫低於自己水平難度的圖的效率也會提升
（你看我多嚴謹，無論如何畫高於你水平難度的圖還是會卡住的）
。
第二點，無論是什麼樣的練習，你首先要考慮的問題都是——我想透過這個練習練到什麼？
如果是練深化能力，那麼多花時間去刻畫當然是沒問題的，不深化怎麼能練到深化呢？
類似於你想透過跑步改善心肺功能，但你不想跑得累——但關鍵是一點都不累的話，根本就鍛鍊不到心肺功能啊。
但要是你只是想練構圖或色彩，則完全沒必要把練習畫的很深入，點到為止，透過大量的重複練習來強化那個點就可以了。每個圖都畫得很深入，在單位時間裡，對想要提升的點的訓練次數就會太少，這就是划不來的。
第三點，對於單個練習期待過高，也可能導致練習時間的大量支出。
很多人（尤其是已經有一定創作經驗和能力的人）對單個練習或創作的期待容易不切實際地高——特別是如果你的眼光明顯高於手頭的能力，就更容易出現這樣的問題。
因為你可能知道“好”或者“正確”的狀態大概是什麼樣，但手上做不到，所以在畫圖的時候會自覺或不自覺地進入一種“磨”的狀態。
本質上，這種“磨的狀態”是不甘願這個練習只能達到當前這個程度，我覺得這種態度是好的，但如果你不想無謂地浪費時間，你得分辨一下你到底是怎麼磨的，對於一個練習中的某個問題：
如果你已經有了若干思路，只是不知道哪一個更好，花時間用不同的方案去試探解決這個問題的“磨”，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很多時候我也這樣）。
如果是一點思路也沒有，甚至毫無頭緒，這種情況下花很多時間“磨”是沒有多大意義的。這意味著你現有的能力距你想象的那個高度還比較遠，應該把能做的先做完，然後結束這個練習，開始另一個練習（如果大量的問題都毫無頭緒，則應降低練習和創作的難度）。
總之，加入是因為第二種“磨”，而導致週期內的訓練次數不足，是不太合理的。
3.害怕好的練習狀態消失，想知道如何維持練習的熱情
“還有一個方面我也比較擔心。就是我覺得自己現在這樣的狀態特別好，我想持續下去，保持著這樣的熱衷度。但我又害怕，一旦阿基米德畫完了，我這股熱情就消退了。所以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持續保持住我現在這樣的熱忱。”
熱情是靠不住的。
你看看“熱情”這兩個字，妄圖無限地守住它就顯得非常違反熱力學第二定律
（我瞎jb扯的）
……
就像是運動員不可能永遠依靠興奮劑來維持高水平的運動發揮一樣，我們也不可能只靠打雞血來保持學習和創作的熱情。
那要靠什麼來維持練習和創作的熱情？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招兒，歸納起來有幾類比較靠譜
（至少比打雞血靠譜）
。
第一種方法：物質回報驅動
我轉行之前，是做室內設計的，那時我認識一個工程隊裡的木工小學徒，當時我心裡對他的評價是：不太聰明而且懶惰，學習慾望很低，混一天是一天的那種，應該不會太有出息。
想不到這些年過去，現在他已經是一個技術牛逼、帶著一整個木工團隊的師傅了，瞭解了下，竟然參與過好多知名專案。
這讓我非常驚異，問他是怎麼變成這樣的？是忽然好學起來了嗎？
他說不是，是因為找了老婆生了孩子，然後房貸生活開支什麼的壓力巨大，逼著他不得不多學點東西，不然就是失業被淘汰（關鍵是他又不會別的），要多賺點錢，手藝就必須精進，這是多麼俗套但是又難以辯駁的生存藝術。
簡單說，就是對於有些人來說，不勤快的原因是壓力還不夠大，或者還沒遭遇到真正的壓力。
第二種方法：表達欲驅動
一些人有著比其他人更大的表達慾望。
比如有的人看了個科幻片，覺得這片子裡的交通工具設計得很失敗啊，然後他們吐槽一番就完了；
但另一些人可能就會想，我也是專業的啊，我是不是能設計出看上去更符合這個世界觀的交通工具呢？然後他會試著自己去畫——事實上可能畫得挺失敗的，但他會想辦法去改善這個失敗的嘗試——最終的目的在於完成一個他認可的想法的表達。
還有一些人可能在工作裡沒遇到什麼看得上眼的專案，他就自己虛擬了專案自己畫，這都是屬於表達欲驅動。
被表達欲驅動的人，一般是很少會感受到學“技術”的痛苦的
（因為，學不就完了嗎，如果你把技術當成工具而不是最終要追逐的那個東西，它不會帶給你太多痛苦）
，多數時候他們的痛苦是想法不新鮮、不成熟和無法現實落地的痛苦。
第三種方法：好奇心驅動
還有一種就是好奇心驅動了，我自己應該是屬於這一種。
這類人的特徵是總對一個事物如何執行產生興趣
（How does it work？）
，這方面的興趣可能並不僅僅侷限於某一專業之內，這也是我為啥會去看那麼多和美術設計並不相關的東西的原因，因為美術和設計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生活裡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
而就算只約束在美術和設計領域本身：
為什麼一個設計或者構成給你帶來這樣的感覺？
為什麼另一個設計會是另一種感覺？
這個元素在這裡和在那裡分別帶來什麼樣的效果，以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效果？
……
即便基礎如光影塑造，也一樣有很多讓人感到好奇而去追索背後原因的謎團。
我知道，如果我不透過一些“具體的實踐”去找到這些謎團的原因，我就會徹底地淪為一個虛無的、不可驗證真偽的純理論派——這是我不斷保持創作和練習的動力。
總之，每個人應該找到推動自己去不斷實踐的理由，這些理由不分高下，是否還有其他可能性，我猜肯定會有，但不應盲目寄望於雞血和熱情。
今天就聊到這裡，改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