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順德,56歲大叔獨居森林,和鳥生活了2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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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年前的網際網路,
曾被一波“順德鳥叔”的故事刷屏——
順德人冼銓輝,從30歲開始,
一個人用20多年
在城市群中造出了一整片鷺鳥園。

鳥叔冼銓輝,用20多年一手造起鷺園
他在園中起居,與偷獵者鬥爭,
搭起了好幾座守望塔,
還徒手挖出一條“護林河”。
白鷺、夜鷺、絲光椋鳥……
最多時,園子裡的鳥有3萬多隻,
被鄰里和網友們稱為“鷺鳥天堂”。

雲鷺溼地博物館,攝影:田方方
27年後的今天,
一座松木清水混凝土的博物館,
從鳥園旁的森林中長出,
四個“筒”一層一層疊摞,
像望遠鏡,面向不同的景觀。
人在空間中穿行,視野隨之流動、變化。
“這座建築,希望能變成一個隱者,
因為鳥叔他就是個隱者。”

1月,一條前往順德,
拜訪了鳥叔
和雲鷺溼地博物館的主持建築師陸軼辰。
體驗一座新建築,
如何延續鳥叔27年的鷺園故事。
編輯:夏   爾
責編:陳子文
以下是建築師陸軼辰的自述:
第一次來順德,發現這城市的核心竟是這麼大一塊溼地,大王椰、落羽杉,還有鷺島,是挺意外、挺驚喜的。
所以設計雲鷺溼地博物館,並不是從“人的角度”出發,而是去思考這些鳥類的視線和視野。

雲鷺溼地博物館,攝影:田方方
一般的博物館,可能是一層兩層,我們直接把它“摞”了起來。
整個房子,就像豎向疊著的四個“筒”(Tube),共約24米高。它最純粹的一個概念,就是展覽和觀鳥。
進入建築,人們首先會看到一個平層的空間,分成東西兩塊:東側是一個溼地博物館,西側是一個展廳。

Tube的內外,4座“望遠鏡”,攝影:存在建築

高低各異的Tube,營造出空間的流動感
到了上方的“Tube”,它的兩端是透空的,東西兩側是混凝土的牆面。這樣一片非常乾淨的空間,會引導人們的視野,暗示大家——往南和往北看。
4個Tube,就像4個在旋轉的取景器,在不同的高度,去找到最匹配自然環境的一個視野。

1層、2層、3層、4層,分別面對著樹根、樹幹、樹枝和樹梢,在最高的一層,可以越過大王椰的樹梢,看到對面的鷺鳥。人在空間中穿行,視野隨之流動、變化。
而無論是從外面還是裡面看,這樣的4個正方形,就好像4幅油畫一樣,貼在空間中。

宛如油畫畫框的博物館,與窗外的鷺鳥共生
要在城市裡做個博物館,有技巧上的表達,更重要的是關於人文的思考。
我還記得剛來的時候,特意爬到鳥叔的鐵皮樓上,花很多時間去眺望、看那些鳥。
才知道原來鷺鳥在廣東叫“打工鳥”,太陽還沒出來,這些鳥已經出去覓食了,到傍晚才回來。而平時在鷺島上,比較多是年老的鷺鳥,或還需要哺餵的幼鳥,不能讓太多的噪音或施工粉塵去影響到它們。

鷺鳥與森林之間,若隱若現的博物館,攝影:存在建築
我們還發現鷺鳥最喜歡的,並不是特別清澈的水面,而是水淺的灘塗,旁邊要有一些泥沙,泥沙裡面要有貝類、小魚,然後它們可以用腳去刨。
所以建築的選址,我們躲開了大片的溼地,與鷺島保持一定距離。讓建築“藏”在了大王椰、落羽杉和樹林後面。

朝向森林的“取景器”,攝影:田方方
設計的出發點,就是去保護鳥群和植物。甚至有些還歪歪斜斜的水杉,我們也都把它保留下來。最後做完,背後的通道就像一座原始森林。
其實建築做到極致的時候,破壞力是可以非常大的。很多新建築在做之前,會先把場地推平,把植被先都拔了,等建完之後,再去苗圃買一些沒有長成的小樹種在邊上。但做這個建築,我們一直想做到一個事兒:在自然當中有一個非常謙遜的姿態。

我甚至覺得這房子可能過了10年、20年,它會老去,但它會跟自然融合得更好,再過50年,它就像這片森林當中的一塊石頭一樣。
這也是鳥叔和順德這個地方,給我們的啟發,他們都是非常在地的。
最早鳥叔經營溼地,覺得可以做一些竹耙的生意。但之後鷺鳥來了,他就開始去自發保護這些鷺鳥。原來他帶一個施工隊,跑工地,後來接活也變少,大部分時間都留給了竹林和鳥。

這是一種非常“初始”的決定,但又特別自然。一個人堅持這樣一件事20多年,很純粹的這麼一個事。我希望建築能變成一個隱者,變成跟快速發展的城市有一點疏離感的“異類”。
因為在我眼裡,鳥叔也就像是那個隱者。
以下是鳥叔冼銓輝的自述:
我是順德本地人,小時候在農村長大,幫父母幹農活,勞動比學習快樂,手腳不停,視野開闊。後來我做搭棚的工作,已經有30多年了。
租下這片地,是在1998年。最開始只想種點竹子,留著當材料用。但春種夏長,慢慢地,很多竹子開始出筍,變成一片一片的小竹林。
然後,就有鳥來活動了:一開始是小的候鳥,只有幾十只,然後變成了一大群——它們從北方過來,慢慢地到齊了,幾千只在這裡過冬。

鷺鳥與溼地
整個林區,大概有170多畝。我心裡想,哇,林子還沒種滿,鳥就都過來了。如果等長成一片真正的竹林,將來的鳥肯定更多。
我就告訴工人,別亂搞,不去抓它,不趕它走,也別打擾它,就不經意地保護著它。
因為我們人很少進去,竹林的綠化開始慢慢地、完整地鋪開。1999年冬天,候鳥如期地回來過冬,數量還多了一些。等到2000年春暖花開,大群的夜鷺、白鷺就過來了。
清晨,白鷺就飛出去,飛過鋼筋水泥的樓,去田野和山間找吃的;傍晚,它們就飛回來,停落在竹林。那夜鷺呢,傍晚出去,清早之前全部回來,大家交替,活動的時間不同。
現在這幾天,裡面應該夜鷺有一兩千,白鷺兩三千,蒼鷺有一百多,絲光椋鳥三千左右。其它的像林鳥、黑頸椋鳥、牛背鷺,合起來也有一千多。

我們在裡面盡力保護鳥,但是非法捕獵的人,在外面想盡辦法都想搞幾個鳥。
因為2000年左右,鳥越來越大群了,變成幾千只、上萬只了。那個時候,廣東時興吃野味,壞人開始出來了。那些非法捕獵的人,就悄悄進來,偷鳥、打鳥,要麼就是在周邊的魚塘、河邊安裝捕鳥的網。

在鷺園中,鳥叔養了好幾只狗,陪著他一同看林、巡邏
我們也開始保護:把圍牆搞嚴密一點,養一些狗在裡面,還把整個林區進進出出的小路全部封閉,不給人進去。
但他們依舊想盡辦法來抓,還警告我們:如果你再不聽話,還管得這麼嚴,我們就一把火燒了你的竹林。
我一聽就生氣了,火也上來了:我一直保護鳥,你們卻一心在外面搞,好像是同我作對一樣。
後來我就想,既然你們說要放火燒我的竹林,我就挖一條河,給它全部隔開。裡面是核心區,鳥在裡面活動、繁殖、過冬,我們就在外面巡邏。人鳥分開,互不打擾。
我父親跟我講:你既然真的立下一條心保護鳥了,你就自己想好,要認認真真,一干到底,別半途而廢,給人家當笑話來看。我說:定下來了。

2003年的3月15號,正好候鳥全部回北方了,我就動工開挖護林河,前面砍竹子開路,後面推進挖河道,花了一個多月搞好了。

這條護林河長1200米左右,最寬的地方12米,深度的話,2米、2米半的樣子。兩邊多餘的空間,我又補種上了兩排榕樹。
這條河到現在,差不多也有22年了,它們(鳥)的感覺都很好的,每一年都如此回來過冬。
在鷺園裡,曾經還有六七座觀鳥塔,東西南北分散在好幾個地方。1999年,我開始搭第一座,用來看看周邊的環境,有沒有壞人進去。

鳥叔,站在觀鳥塔上眺望
最開始是用竹子,我自己動手搭。但竹樓不太安全,三五年就要換一換。2014年,我就下決心搭了個好一點的、大一點的,用鋼管撐起來,也就是現在留下的這座。登上四層樓高的棚架,可以俯瞰整片竹林。
以前我是住在鳥園外面的,那個時候年輕一些,家裡面有父母親,孩子也還小,我就每天都回家。第二天早上,五六點起床,就出發過來。
每天巡邏,看看護園的狗,在林區繞一繞。然後到觀鳥塔上面觀察一下鳥飛出去的情況:大不大群?有什麼鳥?數量變化多不多?每天早上都要看。
其實家人最早都不太支援我的,我一直專心做這片生態林,他們都覺得是放錢進去,不僅沒有收回來的機會,還花了很多時間。但慢慢經歷了多年,他們也都理解了。

同學們會時常來到鷺園看鳥,在鳥叔的眼裡,保護生態的學習,也要從娃娃抓起
有的時候會有學校的學生,過來看鳥、觀鳥,上生物課程。我也簡單地介紹介紹——不打鳥、不吃鳥、保護生態。從年輕的小朋友開始教,好過你教這些青年人嘛。
2018年、19年以後,我的父母親相繼過世了,孩子也大了。我想,不如就從家裡搬來,方便照顧鳥。2020年,我就搬進了鳥園住。

現在我年紀也大了一點,保護鷺鳥的這件事,未來該怎樣走呢?有時候我也感到很困惑。我的個人力量還是有限。
如今有了博物館,他們都考慮得很好的,是設計的大師,是不是?我有時候也過去,和設計師、工友、保安聊聊天。

在博物館裡面走走,感覺這個空間很有創造性,未來在這做展覽、做教育活動,條件更好了,大家應該更願意來了。
到新溼地的周邊,看看小水鳥的活動情況,有很多鳥,已經適應這個湖區了。
我有時候出去,到別的地方工作,還總是感覺:我離不開這個鳥,總想跑回來,真正地給鳥群們出出力、幫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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