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閨女說過體育老師的事嗎?”——女兒體育老師疑似性騷擾……

這是奴隸社會的第 3791 篇文章
題圖:文中插圖來自 Pixabay
作者:琢玉,諾友,帝都上班族,愛讀書不求甚解,愛碼字自娛自樂,愛畫畫天天向上,育有一個性十足的十歲小妞。前半生一路狂奔,人到中年,終於想要慢下來,用一生琢一塊好玉。
週五下班路上,還沒到家,我就接到了女兒班上同學菲菲媽媽的電話,菲菲媽媽開門見山:“你聽閨女說過體育老師的事嗎?”
我大概已經猜到菲菲媽媽要說什麼。幾天前,女兒提到過他們班體育老師會盯著女生看,有一次,一個女生哭了,體育老師還以“安慰”之名,摸了那女生的頭和臉,當時女兒就是這麼一說,我囑咐了她幾句保護好自己,認為也許是孩子太敏感,沒繼續追究。果不其然,菲菲媽媽說的就是這事,聽起來,菲菲已經受到困擾,甚至晚上做夢都會夢見體育老師的凝視,雖然並沒被體育老師直接接觸,但是每次上課那眼神都讓孩子非常不適。
我回家剛一進門,女兒就迫不及待地給我講述了今天體育課上很多女生都感到被體育老師凝視,她們既氣憤又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女兒五年級了,對很多事正是似懂非懂的時候,我之前很重視女孩的自我保護教育,因此她在這方面的防範意識和法律意識更強一些。女兒拿著一張寫滿字的紙,是從網上查的法條,她大聲朗讀民法典關於性騷擾的條款,煞有介事的樣子讓我覺得既好笑又擔憂。如果孩子們都有這種感覺,且還有剛剛菲菲媽媽的電話,這絕非是一兩個孩子的敏感。我決定再找幾個女生的媽媽問問。
那天晚飯後,我和幾個女生媽媽聯絡,發現有些人並不知情,有些只是聽孩子說其他女生說過這事,即便是孩子們都集中反應被摸的女孩媽媽,似乎也不太清楚。這種情況也可以理解,每個家庭的環境不同,孩子性格不同,並非所有孩子都像我的女兒一樣回家什麼都念叨。即便沒有得到廣泛印證,我還是把這事告訴了兩位家委,兩位家委中一個是男生琦琦的媽媽,另一個是女生西西的媽媽,西西媽媽聽到這事反應很激烈,她立刻建了個群,把我提到的感到被困擾的女生的媽媽拉了進來,希望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怎麼辦。不過,很快,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被大家都反映被摸的女生的媽媽,堅持說自己不知情(和我私聊的時候還說不太清楚,會去問問孩子),還有一個媽媽也堅稱自己家娃沒有受到這件事的困擾,言外之意就是“這事和我無關,為啥拉我入群”,氣氛瞬間有些微妙,本來大家都在熱鬧地討論,很快群裡變得寂靜無聲。
家委媽媽私下裡和我說,既然有些家長不想參與,先由家委代表向班主任反映此事,不再擴大氛圍,讓我們等候反饋。週六上午,我收到了家委媽媽的資訊,說班主任很重視這事,並且已經向學校反映,週一學校會展開調查。事情反饋速度如此之快,我為家委媽媽點贊。我告訴女兒,家長已經和老師溝通了,不要擔心,學校會處理。
週一下班,我剛剛進門就問女兒:“體育課有變化嗎?”
女兒嘟著嘴說:“沒有任何變化,我們還是被那個色狼盯著。”我覺得事情不對,不是說好了調查嗎?難道週一沒有任何動作?我又問:“老師問你們女生什麼了嗎?”女兒說:“沒有。”
在我狐疑之際,家委西西媽媽給我發來資訊:學校已經透過調取監控調查了此事,也和體育組的其他老師詢問了情況,沒發現這名體育老師有何異常,體育組主任和體育老師開會,提示了老師如何與高年級學生相處的注意事項,請家長安撫好孩子,積極正向引導。
女兒跳到我眼前,我趕緊把手機拿開,她說:“媽媽,我們想了一個計劃,帶一個針孔攝像頭上體育課,把體育老師的噁心事拍下來,是不是就可以作為證據了?”
我內心有些煩亂,孩子的反應明明很激烈,都準備“自救”計劃了,學校卻說“沒問題”,竟然維持現狀,沒有任何調整。我一個電話打給了和我要好的琦琦媽媽,她和西西媽媽一起和班主任電話溝通的,她一定更清楚內情。
琦琦媽媽說:“學校的態度很明確了,就是說沒事。”
我說:“可是孩子們明明都有感覺,學校調查監控能看出什麼來?體育課在操場上,體育老師肯定也不能有太過分的行為,監控那麼遠,又不是電影近鏡頭,眼神怎麼監控出來?我們都是女人,對一個男人正常的看還是不正常的凝視,這太容易分辨了,而且不是一兩個女生有這種感覺,我相信孩子的話。”
“我也相信,但是,目前也就幾個家長反映這事,還有幾個家長明明孩子是受害者卻拒不承認,咱們還怎麼進一步反映?”
“這些女生家長怎麼想的?難道自己女兒被侵犯都可以忍嗎?”
“她們覺得反正不是我一個孩子,總會有人管。”
“西西媽媽也認可學校的說法嗎?她一開始情緒很激動,主動建群,不是還拉著你和班主任溝通嗎?”
“她之所以那麼著急地和班主任打電話,是因為那個群是她建的,她要在老師面前撇清自己,和老師特別強調了這事她是聽孩子說,她家西西沒有受到困擾。”
“我還以為這次她很有擔當呢,原來是為了撇清自己。她們到底怕什麼?這件事所有女生都是潛在受害者,難道還成了無理取鬧了?”
“聽我一句勸,這事家委代表家長已經反應過了,學校說沒事,再說也沒什麼用。”
“我沒法不管,女兒是我的女兒,就算這件事只有我家娃一個人受到困擾,我也要管到底。”
女兒的班集體著實有點奇怪,只要是負面事件,就很難齊心協力。很多家長擔心,如果和學校對抗,會影響到自己孩子在學校的處境。但是,作為家長,誰會無緣無故地和學校“對抗”?我們無非是有問題和學校正常溝通。我不理解那些家長曖昧的態度,我只知道,作為一個女孩的媽媽,如果在孩子年少時對這種公然的侵犯就一忍再忍,那隻會讓她今後面對更加嚴重的情況時不敢反抗不敢發聲,她怎麼還有底氣勇敢做女孩?
我沒有再聯合其他家長,因為已經不抱希望,也不管學校是否還是息事寧人的態度,我直接給班主任打了電話,我的態度很明確:這種事絕非孩子杜撰出來的,五年級的女孩已經是大姑娘了,正是發育期,對這種事很敏感,我們都是女性,我相信孩子的感覺;我不太理解透過監控怎麼調查出一個人的眼神是否有問題,問同一個體育組的其他老師又能問出什麼來?這種事不是更應該去問學生嗎?即便學校認為沒事,但這件事已經對孩子造成了心理陰影,沒辦法好好上課,如果不改變,只能影響孩子的身心健康;這個老師的行為存在極大隱患,真的要發生什麼惡性事件、造成實質傷害才算有真憑實據嗎?到時候,學校是否承擔得起這個後果?我的訴求就是換老師,按說這樣的老師就不應該繼續任用,但是我作為家長沒有真憑實據也無權干涉學校的人事權,可是對有問題的老師提出更換是我家長的權利。
班主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老師,她一直都表示理解,她說會將我的訴求向學校反應,但是以她之前一貫的做事風格,她也只是一個傳聲筒。傳聲筒也可以,我不能越過班主任,她只要把我的意思準確轉達給學校就好。我心底有個時限,我可以等。
在等待的幾天裡,女兒說她不想上體育課了,我立刻給她寫了假條,允許她不去面對那個討厭的老師。
但是三四天過去了,班主任那邊沒有一點動靜。在第二週的週一,我專門請假去接孩子,迎著班主任,我問起學校的反饋。班主任這次的態度和上次不太一樣,好像覺得我催得太急了,說更換老師不是她能決定的,她已經把我的意思轉達到了學校。我禮貌且堅定地再次強調了我的態度:學校需要給我一個反饋,這事必須解決,如果老師覺得為難,我可以去和學校溝通。
女兒這邊的情緒越來越大,說已經有一半的女生不上體育課了,我問她:為什麼不給班主任說?女兒說:不敢。孩子在學校遇到問題不敢給老師反映,這說明什麼?為什麼孩子們連個正常的溝通渠道都沒有?如果老師永遠都是一副冷臉面對學生,任何孩子的訴求都被駁回,甚至受到懲罰,孩子怎麼會“敢”向老師訴說心中的苦悶?即便這是發生在學校的事,即便已經波及到了所有女生,孩子們的討論範圍也只限於女生內部,而班主任其實是知道這件事的,但始終沒有和孩子們提過一個字,沒有任何安撫女生的言行。這就成了房間裡的大象,所有人都知道,卻所有人都當不存在,學生和老師之間,完全隔絕。
我又問:為什麼這一半的女生都不給自己家長說,讓家長找老師反映問題?女兒說:很多人回家不和爸媽聊天,即使說了,爸媽也覺得孩子大驚小怪,直接忽略了。因此,這件事就成了一個真空地帶,孩子不一定說,說了家長也不重視,或者家長並非不重視但依然有各種顧慮不會站出來發聲。
女兒再次提出,她們女生制定了幾套“取證”的方案,甚至“苦肉計”都想到了,讓那個被摸過好幾次的女生假裝哭一次,然後把體育老師噁心地摸女生的現場錄下來,女兒說自己帶電話手錶去,可以錄影。我告訴她,這段時間你可以無限期不上體育課,我給你開假條,但是把這件事交給媽媽,媽媽一定會管到底,但是你們不要用“苦肉計”,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女生之間要相互提醒,避免鹹豬手。
我這老母親必須繼續孤軍奮戰,孩子近乎“自我犧牲”的自救讓我心疼,學校的態度、班主任的不作為讓我氣憤,本來我想拿出耐心再等等學校的反饋,但此時我不能再等了,我不能讓她們那麼小就面對這麼無助的處境。我要讓我的女兒知道,她說的話,媽媽都相信,她的問題,媽媽都在努力幫她解決,這種信任一旦破壞就很難找回。即便此時,我還是沒有得到一個家長的聲援,既然班主任的態度消極,我準備給校長打電話。
我透過琦琦媽媽要到了校長的電話,正當我準備給校長打電話之際,竟然意外地接到了校長的來電。大概是上次我對班主任的態度堅決,讓學校不得不做出行動。
校長雖然態度很謙和,但還是打著官腔:“您的訴求班主任老師已經向我彙報了,這個班配備的體育老師是學校精挑細選出來的,學校也針對此前家長反映的問題做過調查,其實沒什麼問題,可能家長多慮了。”
校長的話延綿不絕,我幾乎插不進縫,但是我還是打斷了她,客氣地說道:“我感謝校長主動打來電話,我對學校的調查不予評論,對學校遴選老師的標準我也只好呵呵,但是之前的體育老師也是男老師,從沒哪個孩子說有這個問題,我相信孩子們的感覺,這個老師就是有問題。我要求必須換老師,因為孩子們已經有心理陰影,這對她們成長是非常壞的影響,如果真的出了什麼問題,學校負不起這個責任。”
校長聽出了我的堅持,也應該是有備而來,她改變了一開始的官腔,說:“學校會認真考慮換老師的事,孩子的心理健康比學業更重要,我們已經在積極調整老師了。”
很好,我只要這句話就夠了,之前的那些自我粉飾大可不必。我說:“希望學校能儘快做出調整,我作為家長已經非常為學校考慮了,已經足夠理性剋制了,別讓孩子再承受壓力。”
校長客氣地說:“學校歡迎您這樣的理性溝通,有問題及時反映問題,您有事也可以直接和我聯絡,希望家長給孩子正確引導孩子,做好孩子的心理疏導工作。”
我說:“我會的,我的目的從來不是給學校找麻煩,而是讓孩子在學校快樂成長。”
回到家,女兒告訴我,今天班裡的女生集體罷課了,班主任老師允許女生不上體育課,她們“鬥爭”勝利了。我告訴她,校長說會更換體育老師,她高興地跳了起來。
我為孩子們的勇敢高興,在看不到結果的時候,她們在積極的想辦法,儘管我一直都在告訴女兒,這件事媽媽一定會要個結果,但是孩子們的行動也促進了這件事的解決。但這件無可置疑的事件,竟然還要經歷這樣的曲折,孩子們還要靠自己的抗爭去爭取權利,家長也只有我一個人在交涉,儘管得到了想要的結果,但卻讓人五味雜陳。
我想起最開始聯絡幾個媽媽的時候,有個媽媽居然說:給孩子穿上發育內衣吧,這樣能遮擋一些。這個時代,在我所在的大城市,我以為女性已經足夠覺醒,但還有這樣的言論這樣的媽媽,認為女孩受到侵擾是女孩著裝的問題,這和“被強姦的女孩就是穿得太少”有何區別,這種“受害者有罪論”戕害了多少女性,如今依然在,而且很長時間都會在,很難想象,這樣的媽媽養育的女兒遭遇困境時,會經歷怎樣的痛苦。
還有勸我不要管這件事的媽媽,反正自己的女兒又沒被摸,被摸的孩子家長還沒站出來,何必趟這渾水。是否一定要自己的孩子真的被傷害了才要採取行動,存在隱患已經不可忍,一定要放任不管,最後鑄成大錯嗎?你不管,我不管,我們都不是直接受害者,那誰能確定下一個受害者不是自己的女兒?家長們在害怕什麼?隱忍就是縱容,如果這個時候不站出來說“不”,那就是在告訴那個體育老師:沒關係,你儘管看,你不僅可以看,還可以摸,還可以……也是在告訴學校:沒關係,什麼事我們家長都可以理解,學校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我們會好好教育孩子要忍耐,不論什麼事情,“忍”字第一。
我拒絕當這樣的家長,正因為我是媽媽,也是女性,我的所有言行都是我女兒成長的參照。當女性遭遇侵犯,能保護自己的絕不是噤聲,而是發聲,不是認同,而是質疑,不是隱忍,而是曝光。
當女孩們的媽媽們還在因為各種匪夷所思的原因忍耐的時候,勇敢的女孩們站了起來,她們用自己的態度和行動告訴老師和學校:不可以,這種事就是不可以。我欣慰地看到我的女兒已經長大,她們的同學也和她一樣,不再以此為羞恥,而是大膽地說出來,對抗那雙邪惡的眼睛。
願今後,她都底氣十足地敢於說“不”。
直播預告
今天中午 1 點,家有退學娃的王爸爸,將與華章校長一起聊聊他為何要建設「玩地」來支援孩子在玩中學習。
直播簡介:
1. 孩子真的很不想上學怎麼辦?
2. 家庭成員之間如何就孩子的學習需求達成共識?
3. 為了支援孩子在玩中學習,家長需要做些什麼?
4. 如何應對教育探索過程中出現的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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