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瞥兩千年——觀湘中農耕文物博物館有感

小時候愛看鐵匠打鐵打鐮刀,看補鍋匠補鍋補碗,幫媽媽紡紗接線頭,看棉花匠彈棉花做棉被,幫著父母推磨打豆腐。看著大人坐在水車上悠閒的踏著水車唱著歌,等大人走了,小夥伴們吊在水車扶杆上急急火火學著踩水車。少年不識愁滋味,也不識窮滋味。 每日有無窮的時間和精力,油鹽罈子們聚在一起,玩的不亦樂乎,忘寢廢食。
水車慢慢的被抽水機代替,開始圍觀大人們把柴油機拆洗維修。縣城去省城的路拓寬,變成了高等級公路。公路上車輛越來越多, 村裡有了兩個小賣部和一個修車鋪。汽車路上變成了街,多了很多店鋪。電機也代替了石磨,燕子做窩的堂屋換成了鋼筋水泥的樓房。有了上大學的人,有了去北京讀書的人,有了去美國讀書的人。短短一代人之間,湘中的農村,從古代半自給自足的社會轉變到了現代的商品社會,農村的人走出了世界,世界也走進了農村。
這些農耕文明時代的文物,對於我們這代人,是兒童時代的記憶,是少年時代的足跡;離開故土之後,故鄉的人事物,是遠方老輩的叮嚀,是夢裡父母的目光。
– 部分文物圖片 –
(水車)
(紡車)
(犁)
(豆腐匣子)
(油鹽罈子)
(浴桶)
(斗笠、蓑衣和魚簍)
(洗衣盆和搓衣板)
(升和鬥)
許許多多農村社會的用具器物,是先秦諸子百家時代就開始用的東西,很多的發明可以追溯到魯班先師。而魯班本是魯國的公輸班,《呂氏春秋》記載魯班為楚國造高雲梯攻宋,而宋國的墨子也是一位木工巧匠,在演習中九攻九拒,打敗了魯班,從而止楚攻宋。 在先秦之際,魯班和墨子是兩位最偉大的發明家和工匠。中國曆代無止無休的動亂,中國人帶著簡單的工具離開中原流離四方。每到一山谷一盆地,則選擇好地方開墾荒地繼續農作。人口穩定下來之後,又學習中國的文字和經典。人口不斷的繁衍增長, 中國人又可以在中國大地之上可以同化異族,然後在大亂之後又會開始一代興盛的王朝。
先秦時期的經典和先進的農耕技術讓中國人和中國文化經歷多次無與倫比的大動亂而生存下來,但是王朝興衰成敗的週期律也成了先秦以來中國兩千多年曆史的鐵律,中國人無法自救,無法解脫,無法得到永久的解放。 誰能說中國人現在就獲得了永久的解脫,從而逃離歷史的詛咒? 農耕時代的器物和生活方式漸漸遠離,但是中國人的文化自秦漢以來又有了多大的轉變?
文物是現代和將來的人瞥見過去社會的視窗。 三國時期的馬均發明了水車,北宋的蘇頌則在水車的基礎上發明了水和齒輪驅動的水力天文鐘。 後來英國出現了砝碼帶動的機械鐘,然後歐洲各地出現了鐘樓。而齒輪的普遍, 又推動了歐洲各地的風力和水力作坊的普遍化。 再往後機械不斷的進步,就有了蒸汽機推動的抽水機,廣泛用於英國工業革命時期的煤礦。 蒸汽機的不斷改進導致了輪船,火車。然後又有了內燃機,汽車,和小型化的內燃機水泵。 我們小時候圍觀的在維修的柴油機水泵就是歐洲十九世紀末的內燃機技術。 如果我們把三國時期的水車,宋朝的水鍾,歐洲的機械鐘, 風力和水力的磨坊, 蒸汽抽水機,內燃機抽水機, 現代的電力抽水機,放在一起看,我們看到的就不只是過去的社會,而是人類社會不斷的發展演化和不斷的進步。我們看到的湘中農耕文物只是人類技術發展史上短暫的一瞥,雖然這一瞥在中國就是兩千年。 為什麼一瞥就是兩千年?為什麼是英國人發起了工業革命,並不遠萬里而來打敗了中國?而中國近代之衰弱乃至近於亡國,是器物不如人能說的清楚的?
湘中婁底,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猛人逸士,代有其人。有張良龍先生,王元甫先生,感農耕文物之凋零,嘆後生小輩沒有機會見過過去農村社會生產生活的器物,特苦力收集並展示出來,真是湘中文化好事盛事。 張良龍先生就是筆者的姨父,幾年前我有幸帶孩子們來先睹為快,曾做古風一首。今抄錄於此,和大家分享我當時的激動心情。
農耕文物物漸希,

姨父有心聚古遺。

神龍百草萬年澤,

魯班巧技千代奇。

馬鈞水車三國造,

蹬踏從容勝泵機。

淮南劉安做豆腐,

豆水成晶可下棋。

風箱起處紅流湧,

泥甑灰草補陶鐵。

嗡嗡輪動紡棰速,

唧唧有女對窗織。

石夯粗重可平地,

嗨喲聲起心最齊。

油鹽罈子常嬉笑,

搓衣板上想賢妻。

一升一斗來不易,

父母曾經背鐵犁。

人事未變器物改,

千年文物尚可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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