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為什麼喜歡回老家

作者:於光久來源:大唐榆錢文章已獲授權
男人為什麼喜歡回老家?這問題橫豎都帶著些泥土氣,偏生又纏繞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絲縷。老家的地下埋著祖宗,地上留著自己的童年。這大約是最簡單的答案了。
男人走過半生,見過高樓,飲過洋酒,西裝革履地混跡於人群之中,儼然一副“城裡人”的模樣。
然而每逢年節,或是心中鬱結難解之時,那雙腿便不由自主地向著老家的方向邁去。
有人說女人見過繁華之後都不願回老家,而男人卻恰恰相反,越是見過世面,越想家想得厲害。
大城市的家,對男人而言只能喚作“房子”。四面白牆,幾件傢俱,冰箱裡塞著速食,陽臺上晾著襯衫。這“房子”裡的一切都井井有條,卻總少了些什麼。少了炊煙的味道,少了門檻上的劃痕,少了那一聲“回來啦”的招呼。
城裡的家是精緻的盒子,裝著男人的體面與身份;老家的家卻是敞開的院子,容得下他所有的疲憊與不堪。唯有回到老家,躺在那張兒時睡過的木床上,男人的呼吸才會真正平穩下來。
老家的空氣是新鮮的,不是經過層層過濾的“新鮮”,而是混雜著泥土、草木與炊煙的新鮮。那一刻,他不再是某某的丈夫,某某的父親,某某公司的職員。他的身份忽然變得單純——他只是父母的孩子。這身份何其輕省,又何其珍貴。故鄉很小,小到只剩三間磚房,一方院落。院角的棗樹或許還在,樹下的螞蟻窩卻不知遷往何處了。門框上刻著的身高標記早已模糊,唯有父親的手指還能準確指出當年的刻度。
故鄉又很大,大到一輩子都走不出童年的籬笆。那籬笆不是竹子編的,也不是磚頭砌的,而是由清晨的雞鳴、午後的蟬噪、傍晚的犬吠交織而成,無形卻堅韌。
故鄉很輕,輕到只剩幾句鄉音,幾聲鄉談。村口的二大爺還是那樣喚他的小名,小貨鋪的三嬸依舊記得他兒時愛吃的糖豆。這些聲音飄在空中,不佔分量,卻能在男人心上激起層層漣漪。
故鄉又很重,重到一聲寒暄就能把遊子壓垮。“你娘前幾天還唸叨你呢”,這樣的話從鄰里口中說出,便如千斤重擔,壓得男人鼻酸眼熱。故鄉很近,近到每晚入夢都能回家。那小路、那池塘、那曬穀場,在夢中纖毫畢現。男人在夢裡跑跳如孩童,醒來枕上卻溼了一片。
故鄉又很遠,遠到星夜兼程也走不到兒時的晚霞。汽車、高鐵、飛機,現代交通工具縮短了地理距離,卻永遠追不上時光流逝的速度。老屋還在,父母卻老了;棗樹還在,摘棗的孩子卻長大了。
男人回老家,回的是一種確認。確認自己從何處來,確認自己為何成為今日的模樣。老家的土牆上掛著他小學的獎狀,抽屜裡收著他童年的玩具,相簿裡貼著他稚嫩的照片。這一切都在無聲地告訴他:你的根在這裡每次回鄉,男人都會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駐足。他望著那條熟悉的小路,忽然明白自己為何總要回來——因為只有在這裡,他才能同時看到自己的過去與未來。
祖宗在地下,父母在堂前,孩子在身邊。三代人在這方寸之地完成了一種神秘的連線,而男人恰是這連線的紐帶。
回老家的路,男人走了無數次。每一次出發時都歸心似箭,每一次離別時又依依不捨。行李箱裡裝著父親硬塞的土產,口袋裡揣著母親偷偷給的錢,後視鏡裡是兩位老人越來越小的身影。
男人知道,終有一天,這歸途會變成單程。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仍會一次次踏上歸途,如同候鳥遵循著古老的遷徙路線。老家是忘不了的故鄉,也是回不去的童年。男人在這矛盾中徘徊,卻始終不願放手。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要一次次回去——不是為了尋找什麼,只是為了確認那些珍貴的碎片還在原處,等著他某天徹底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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