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老師自殺令人痛心|清華教授:在“既要又要還要”的考評體系之下,怎能不焦慮?

我一直懷疑,創造性的工作,在一個焦慮的環境中,怎麼可能出高質量的成果?
在“既要又要還要”的考評體系之下,大學青年教師怎能不焦慮?
文/勞東燕
(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來源/原載於微博,轉自學人Scholar
看到有高校的年輕老師因為非升即走/即降的制度而自殺的訊息,挺痛心的。國內高校目前推行的非升即走制度,使得青年學者普遍很焦慮。我一直懷疑,創造性的工作,在一個焦慮的環境中,怎麼可能出高質量的成果?對學術創作來說,大學自身把土壤搞豐厚了,有了水草豐美的土壤,自然就能長出茁壯的大樹。
可能有人會認為大學不應該養懶人,但本來就不能指望每位大學老師都成為出色的學者。更何況,大學主要還是一個培養人才的地方吧,學術上不出成果,不意味教學上不行,更不代表就是懶人。目前的這種考核制度,只會造成大學老師在科研上投入更多,而在教學上投入更少。制度設定上的“既要又要還要”,最後只會導致不僅原本的問題沒有解決,反而又帶來很多新的問題。指望在科研與課題申請上投入更多,同時又不影響教學方面的投入,怎麼可能呢?
很多學生吐槽導師對自己的學業管得太少,包括論文指導方面。不排除有少數不負責任的導師,但從普遍情況來看,導師這邊也有挺多的無奈之處,尤其是還沒解決職稱問題的導師。在科研壓力之下,再加上客觀上教學任務比較繁重,又有各類開會,還必須申請課題,再要擠出大量的時間放在學生培養上,也委實有難度。老實說,在現今的高校,教學基本上就是良心活了。在教學上投入多少,是否願意付出時間給學生,主要還是依靠導師個人的良心與責任感。
制度改來改去,往往到最後就是各方都更加不滿,因為進一步惡化了原先的處境。當然,要說根子就出在大學管理層,可能也有些不公,因為大學自己也被各種考評指標指揮著。但凡在雙一流與學科評比上排名落後,大學管理層就會有巨大壓力。這應該就是當年外賣騎手困於系統中的文章,讓那麼多人產生共鳴的緣由吧。
儘管如此,我還是認為,相對於普通老師,大學管理層需要儘可能多地承擔與消解一些壓力,而相對於學生,老師這邊應該更多地承擔與消解壓力,而不是層層傳遞壓力,甚至變本加厲。理由很簡單,能力越大,責任應該越大。變本加厲地向下傳遞壓力,只會使情勢惡化,並與當初制度變革的初衷越來越漸行漸遠。什麼時候,能試著把壓力向上傳遞而不是向下傳遞呢?
(微博@勞東燕2004,2024-5-13)
教育領域的很多所謂制度改革,就像是把一個魚缸裡的魚騰換到另一個魚缸,號稱是要把魚養得更大,更有利於魚的生長,實際上就是折騰這些魚。鬧心的是,每過幾年都要來一次這樣的改革,結果魚缸的生態環境反而越來越差了。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可能是非如此不足以彰顯管理部門的政績吧。
(微博@勞東燕2004,2024-5-15)
目前國內高校的非升即走制度與教師職稱晉升,考評時主要看論文發表、課題申請(國家級或省部級課題)與領導批示。
論文發表方面,對論文發表的刊物有特別的限定,必須發表在本專業權威或核心刊物上。雪上加霜的是,由於對專業刊物影響力也有專門的評價排名體系,刊物更喜歡發有知名度的大牌教授的論文,因為這樣可以提高引用率與刊物的影響因子,而不怎麼情願發年輕學者的論文。這使得年輕學者很難在專業核心刊物上發表論文。
課題申請方面,大學教師為了完成非升即走與職稱評定的指標,必須要有國家級或省部級的課題。國家級的課題,在自然科學領域主要是自然科學基金的專案,在人文社科領域則主要是國家社科基金專案。省部級的課題總量也相當有限。全國這麼多高校教師,幾乎人人都需要手頭有課題,僧多粥少之下難免競爭激烈。課題能不能申請成功又有很大的偶然性,不一定取決於自身的學術實力。
領導批示方面,級別越高的領導所做出的批示,對在高校的留任與職稱晉升的幫助就越大。當然,各個高校具體做法不一,賦予的權重會有所不同。一位兄弟院校的同行曾與我提起,在其所在的大學,高層領導的批示可以替代頂級刊物的論文,甚至還能折抵數篇。這樣的考評指標之下,就難免會有一些大學教師把精力花在如何獲取領導批示上。
在這種“既要又要還要”的考評體系之下,大學教師放在教學與指導學生上的時間與精力自然大受影響。為了防止教師在教學方面投入不足,有的大學又會設定相應的指標進行倒逼,提教學方面的要求,甚至搞一票否決。這樣的層層捆綁之下,大學青年教師群體怎麼可能不焦慮?
(微博@勞東燕2004,2024-5-16)
END
推薦閱讀
十點公社
一個時代的記錄
自由評論
只為蒼生說人話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