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為鳥種一棵桑樹嗎？

北京的六月，鳥糞突然變成了桑椹的紫色，樹蔭間鳥聲陣陣，果熟蒂落的桑椹甜如蜜。除桑樹外。還有果實累累的杏樹，嬌豔欲滴的毛櫻桃樹，都為鳥提供免費自助餐。

被桑椹染成紫色的鳥糞 ©紅後

桑樹上星星點點成熟的果實（注意開啟聲音聽鳥叫） ©紅後

桑樹雖是重要的經濟樹種，但因為觀賞性差、病蟲害多，很少作為綠化植物種植，還有人介意“喪”的諧音梗。城市裡的桑樹已經相當罕見了。不過，即使你不養蠶，桑樹仍然具有重大的存在意義，它美味的小果子支撐著城市的生物多樣性。

小區裡的食客

食物是決定鳥類分佈的最重要因素之一，結果的樹木又是重要的食源。在印度的一項調查顯示，旁遮普農業大學（Punjab Agricultural University）校園裡的白桑Morus alba（一種原產於中國北部的桑樹，也是最常見的桑樹之一）吸引了30種鳥，在被觀察的樹種中排名第二，僅次於菩提樹的31種。

中國的情況又如何呢？《基於取食行為探究北京居民區鳥類的食源特徵及多樣性》一文，報道了在2020年6月到2021年5月之間，對40個小區的綠地和鳥類進行的調查結果。研究人員記錄到了35種在小區吃東西的鳥，順便一提，北京最常見的鳥，也就是樹麻雀，因為太適應人類生活，被開除出調查了。

顏色迷人的毛櫻桃 ©紅後

這個調查頗有一些出人意料的結果：比如，觀察到採食次數最多的鳥種是燕雀（414次），其次才是我們的老朋友灰喜鵲。而採食比例最高的果實型別是乾巴巴的翅果，佔到18.33%，白桑和白桑的變型“龍爪桑”（Morus alba 'Tortuosa'），被觀察到採食的次數是54次，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頻率。

這也告訴我們，不能以人類之心判斷鳥類之腹。我們覺得不可口的東西，可能對鳥類的生存至關重要。比如因為愛長蟲子而臭名昭著的槐樹和柳樹，為春季遷徙過境的柳鶯和鶲提供了重要的昆蟲食物，白蠟樹和元寶槭的翅果則是越冬的燕雀和黑尾蠟嘴雀的口糧。至於灰喜鵲這樣的多面手，柿樹、海棠、桑樹、構樹的果實，松樹和柏樹的種子，竹子上的昆蟲，甚至貓糧，它們都來者不拒。

烏鶇（激動地）吃柿子 ©紅後

灰喜鵲在樹上吃柿子 ©紅後

在小區綠地的植物裡，利用率最高的是喬木，貢獻佔比達到84.77%（包括吃果子、芽等“樹上的東西”和吃樹上的蟲子），食源樹種的覆蓋率和豐富度，是影響居民區鳥類豐富度的關鍵因素。居住綠地是城市裡佔比最多的綠地，研究人員在40個小區裡數出了22628棵樹，主要的食源樹種有14674棵，我們司空見慣的小區綠地，對於鳥類生態的潛在作用就可見一斑了。

鄉野的動物餐廳

讓我們暫時離開城市，前往農村。為了增加棲息地的連通性和生物多樣性，今年貓盟在豹鄉田的田埂上種下了約150棵果樹和約150棵灌木，在農田生態系統中，樹木又將發揮怎樣的作用呢？

和順老鄉在豹鄉田種樹

我們可以看看歐洲的研究成果：農田邊緣的樹籬（種成一排當成籬笆的喬木和灌木），對農田的生物多樣性有重大作用。不用說，吃果子的鳥從這些樹上受益匪淺。樹籬能提供的食物還不止有果實。比如，樹籬下方茂密植被裡的昆蟲，是西歐刺蝟Erinaceus europaeus的口糧。食蟲蝙蝠的活動和多樣性在獵物集中的地方最高，在農業生態系統裡這個地方往往就是樹籬。對於赤狐、伶鼬和白鼬而言，樹籬也會提高獵物的可得性。

樹籬的植物多樣性越高，生活在其中的傳粉昆蟲多樣性也越高。因為多種植物會在不同時期開出不同的花，為蝴蝶和熊蜂等昆蟲提供源源不斷的食物。而這些昆蟲又會幫助草莓等作物授粉。所以生物多樣性的提升是可以帶來切實利益的。

授粉昆蟲對農業生產有重要價值 ©紅後

除了樹籬，還有另外一種可以人為製造，為傳粉昆蟲提供“自助餐”的植被：野花帶（wildflower strip）。帶如其名，野花帶是種在農田邊緣的多種植物，因為物種多樣性更高，它吸引傳粉昆蟲的效果比樹籬更好。野花帶還可以給食肉昆蟲提供棲息地，從而控制農田蟲害。

和順的野花，有達烏里秦艽、柴胡、石竹等 ©大貓

為動物種一棵桑樹

很多人都看過著名的農業紀（搞）錄（笑）片《克拉克森的農場》，這位網紅克拉克森（Jeremy Clarkson）也講過野花的故事。他說，在英國的園藝中心100克野花種子能賣到60英鎊，但他在農場上收集的種子不能賣，只能送給農場主去種，作為對生態破壞的補償。這是英國一個慈善基金會提出的保護生態計劃。

大火草是和順山間常見的野花 ©大貓

這件事告訴我們，綠化不能只講能不能活或者好不好看，更要注意生態影響。在中國，這樣的觀念也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2018年北京啟動了第二輪“百萬畝綠化造林工程”，市園林綠化局提出，綠化植物的選擇標準是十個字：鄉土、長壽、抗逆、食源、美觀。“鄉土”體現了對本土物種的保護，和克拉克森的野花種子道理相似。而“食源”當然不是給人吃，而是給野生動物吃的。

蛇莓是常見的野生植物，有時也被人工種植作為地被植物，它的果子也可以成為動物的食物 ©紅後

更進一步，《北京市新一輪百萬畝造林綠化工程建設技術導則》規定，進行造林或與原有林地連線後的地方，如果面積超過300畝，每100畝要為野生動物設定一個不小於4畝的食源築巢場所，裡面要種結果的樹木、結籽的草類和蝴蝶的寄主植物。

北松鼠覓食，注意這些落葉都是櫟樹的，櫟樹的種子是許多動物的重要食源 ©貓盟

隨著綠化工作把生物多樣性列入考量，桑樹也有了“返聘”的機會。例如，2018年發表的《基於物種落差分析的公園鳥類多樣性提升設計——以湖南常德螺灣溼地公園為例》，建議在公園林帶種植桑樹。據2022年報道，大運河森林公園在選擇樹種時，特別考慮了增加桑樹等鳥類的食源樹種。也許不久以後，桑椹甜蜜和鳥聲啁啾在城市就會越來越常見了。

今年，京冀晉三地聯合啟動“共橡自然迎豹回家”行動，在北京竇店補植1500株櫟樹，作為野生動物的重要食源，櫟樹可以最佳化人工林的結構組成，讓森林變得更加適宜野生動物棲居

參考文獻

[1] Kratschmer S, Hauer J, Zaller J G, et al. Hedgerow structural diversity is key to promoting biodiversity and ecosystem services: A systematic review of Central European studies[J]. Basic and Applied Ecology,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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