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諾貝爾文學獎像是點評網站上的五星黑珍珠米其林,不怎麼讀書的年代,讓我們注意到韓國女作家韓江。
前晚被朋友吩咐,趕緊讀韓江代表作《素食者》,為了追時髦也要火線讀完呀,記幾筆。
這一篇不是書評,文字太好了,後勁很大,讀完很想找人聊,算是就著文字的隨感吧。
劇透嚴重,願你讀完書來聊,很短的,一晚上就能讀完。
或者你已經決定不讀書,又想大概知道一下寫了啥,也可以讀。
故事用幾個不同人物的第一視角寫成。
第一段,丈夫視角。
只想要平常日子,安全妻子的男人,每天享受著妻子打理家務和同時兼職掙錢的安穩生活,突然有一天半夜,發現妻子做了個噩夢,就把冰箱裡的葷食都扔了。
妻子再也不吃肉了,同時也不再穿胸罩,帶妻子去公司高層的家庭聚會時,古怪的妻子讓想往上爬的男人顏面盡失。
他跟妻子的原生家庭告狀,但也沒解決問題,在一次家庭聚會上,岳父暴力強迫妻子吃肉,刺激了妻子自殘。並且住院後,妻子開始在公共場合裸露身體,他趕緊選擇了離婚切割。
第二段,姐夫視角。
陷於創作瓶頸的中年藝術家,一直靠妻子開店養活,妻子勤快稱職地做著一切,生娃、做飯、符合社會規範地早年就割了雙眼皮。在家庭聚會上目睹小姨子因為不吃肉被逼而自殘,他迅速反應,背起小姨子送去醫院。
被小姨子的神秘吸引,變成植物一樣的人,這意念象徵令他內心沉寂的慾望騷動起來,也激發出了新的創作。他邀請小姨子做人體彩繪拍攝,進一步找男模特合作想讓他們做愛,男模特斷然拒絕後,他把自己身體塗滿花草,跟小姨子整晚在一起,卻在早上起來的廚房裡,看到自己妻子,在錄影帶裡知悉所有。妻子傷心愧疚地叫了精神病院的車來把他們兩抓走。
第三段,姐姐視角。
與丈夫分開後,回答兒子:“我們家沒有爸爸。”她經常來醫院探望妹妹,與醫生護工們商量治療方案。但妹妹已經從不吃肉,進而演變成,想要什麼都不吃,變成樹那樣。
毋庸置疑的,這是一個韓國敘事,故事裡很多我們熟悉的揭示男權的視角、語言和情節,帶有韓國人獨有的“狠狠的”態度,俗稱罵得很難聽。
韓國女權鬥爭炸裂,經常有暴力衝突和激烈言行


我說的是男權,不是“男人”。特別討厭現在流行的簡單化女權把男人一律說成是“噁心”的,跟貼標籤比起來,“揭示”本身是一個鋪展的,緩慢的過程。
因為韓江的語言很厲害,讀者很容易被諷刺男人的小語言給爽到。
比如說妹夫本來就沒想找大美人當老婆,因為知道自己不配,為了維護自尊,他希望就找毫無特點的。這裡妹夫的自我認知包括,怎麼也沒肌肉,陰莖很短,什麼的,直接取笑到生理層面。姐夫腦補得驚天動地的慾望,到真的上床,五分鐘結束了,妹妹毫無負擔地起來開燈。
對只尋求認同感的初級讀者來說,讀這些部分就夠那個“諷刺”強度了,得出“男人好惡心都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這個預設結論就夠了。
然而作者給出的其實更多。
家庭牢籠
所有故事發生在一個家庭裡,一個典型的東亞家庭。專權暴力父親,總是配合並愁眉苦臉的母親,姐妹從小就習得好廚藝,弟弟像父親一樣渾噩急躁,在家庭事務中幾乎隱身。
當女婿給岳母打電話抱怨老婆吃素時,岳母趕緊道歉,甚至連霸道的岳父都是道歉的。此刻已經不是自己人和外人的關係,岳父母沒有說維護自己孩子,讓對方多理解,而是一個男人的女兒給另一個男人添了麻煩的關係。
令我吃驚的是,當女婿又給姐姐打電話的時候,姐姐也道歉。然後他想了想要不要給小舅子打電話?算了,女婿自己覺得夠了。
關姐姐什麼事呢?——他們設定了姐姐要管理家族事務,而姐姐確實自己也覺得有責任。因為妹妹的不正常舉動,已經出嫁有自己小家的姐姐居然跟妹夫道歉。
為母則剛,而且要當所有人的母呢。
父親把肉塞進惠英的嘴,母親把肉燉在藥材裡騙她吃,一個逼一個騙,說盡了家長的惡。那姐姐呢,她似乎什麼都沒做錯。
一個夢標記著妹妹的心理狀況到了生理階段,但是這個階段,妹妹只是吃素和不穿胸罩,還能保持正常的生活節奏,甚至還能給丈夫做飯。
到原生家庭的暴力威逼,刺激妹妹自殘,是病情惡化了一大步,到這裡,妹妹開始脫了衣服在醫院院子曬太陽了。
即使如此,在離婚以後,社會和家庭都還能接受讓妹妹一個人獨居。獨居的妹妹不鎖門,不穿衣服,並不影響任何別人,自己生活得挺穩定。姐姐是最關心她的人,還經常去看她。
直到親眼看到她跟自己丈夫,滿身畫著花朵做愛,她叫了精神病院的車。此時的妹妹其實自己是愉快的,身上畫滿花朵以後,睡覺都不做惡夢了,她喜歡自己的樣子,喜歡做的事,但是卻被認為病得必須進醫院了。
最不惡的一個人親手促成了病人的極端惡化。
姐姐任勞任怨,婚前就自己開店,找了個多年沒新作品的藝術家丈夫,就圖夫家的知識氣質令她感受到了階級提升。在男權系統的文化裡,她稱職地成為機器上有效的零件。看到丈夫跟妹妹做愛影片時,她不能承認自己的婚姻是失敗的,她對自己說:“他們倆都瘋了。”
故事的第三部分尤為重要。是透過仁惠的回憶,我們知道了英惠精神分裂的底層,是因為她從小就是個被父親毆打的老二。姐姐主動加入了權力系統,拼命多做家務讓自己在系統中有用,來回避暴力。姐姐目睹了一切,用了幾十年才明白小時候在森林迷路,妹妹說“不回家也好”是什麼意思。
她所有的勤勞靠譜,原來也不是女性力量,是被規訓被剝削被使用之後形成的“產品”,仁惠形象和英惠一樣具有高度代表性。
她收留了一個筋疲力盡的男人,對他靈魂在藝術創作中的閃光一點都不理解,仍然堅持掙錢養娃,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婚姻如此枯燥,沒有得到過任何滋養。甚至,在發現丈夫與妹妹不軌的時候,都沒以一個妻子的角色發言,表達嫉妒,而是以“姐姐”身份發言:“你怎麼能欺負一個精神病人?!”
性別隔離牆
第二部分講述姐夫對英惠從迷戀到使用的全部過程,如果只是看這一段,沒有前後文,都發現不了,原來敘述的物件女性,竟然是精神病人。
男人對女人的觀察、性幻想、乃至發生的行動,一步步試探,到徵得同意。這一切都帶著要追求性交的目的,類似過關遊戲,發現指令,完成任務。
女人心裡感受,腦子裡想什麼,這個情況會給女人帶來什麼影響,對他來說是無關的,空缺的,根本想不到,只有“允許”和“不許”兩個對話方塊。
這樣的描寫精準,同時稀有。我們經常讀到男作家寫男性心理,女作家寫女性心理,很少讀到女作家去以男性視角,寫出男人性追求中的急切和冷漠,沒有高尚化浪漫化,也剋制了諷刺。
性幻想部分無疑是爭議的焦點。這隻能說咱們視野裡對性的描寫太少了,以至於相當一部分女讀者認為這是在揭發男性的醜陋,怪不得紙片人戀愛遊戲賣得那麼好。比性幻想更難的一道題:這種迷戀是愛嗎?或,算是性喜悅嗎?
英惠想跟模特做愛,她喜歡人體彩繪的花朵,想看這些花朵在一起。如果人像植物一樣,一朵花只要跟另一朵花就行,所以只要任何男人身上畫著花朵,她就可以。她甚至說:“都溼了。”社會性尚存的男模特憤怒地走了,對自己被物化為可以隨便上床的植物性人格感到生氣。姐夫則不然,姐夫覺得這是機會。
如果說丈夫在使用英惠的每日勞動,做早飯燙襯衫,那麼姐夫就在使用她來激發自己的生命力,也是一種“使用”。
在丈夫那裡她是可挑選的客體,質量不行就得拋棄,在姐夫這裡她是被欣賞的客體,她的存在,只為了主體的生命質量得到提升。
小說裡用了藝術創作這一行為作為媒介,來形容這種客體化,非常精準。我們常常看到所謂情色攝影大師拍攝美女,展覽都是大師的名字,照片裡絕美的女性,都是沒有姓名的,那不是“她們的”作品。
女人可不可以使用自己的身體來得到快樂?精神病人的允許算不算允許?早些時候愛瑪斯通的奇葩電影《可憐的小東西》就提出過這個問題,沒有社會知識的女人決定賣淫,她有這個使用自己身體的權力嗎?這也是近年女權主義提出的一個爭論不休的重要議題。
佩服作者的鋪排能力,她慢慢講完姐夫貌似尋求生命動力,甚至還有點自我感動的美好,再透過仁惠說:她是個吃藥的病人啊!讓這種隔離感更加強烈,睡在一起的男女,分別處於互相隔絕的系統。
社會暴力
到底做愛傷害了英惠,還是強迫進食傷害了英惠?又或者童年的路徑早就註定了她的悲劇,後面一切都只是加速或暫停。仁惠有過這個疑惑,哪一步是可以重來的呢?
第三段裡進了精神病院的英惠,又一次轉院。社會系統很正規,有儒雅的醫生,關心她的護理人員,還有替她買單的妹妹(是的,父親以羞於女婿醜聞的名義消失了,母親永遠附和父親,姐夫在醜聞後消失了,弟弟一家也消失了,只剩仁惠來負責她)。
這種正規醫院有花樣百出的方法讓她進食,也阻止不了英惠的厭食症日益嚴重。到最後她覺得自己是樹,應該倒立,手變成根,吸水就好,腿應該儘量張開,像樹枝那樣生長。
英惠對治療的反抗是驚人的,插鼻飼管時候,竟然用張大嘴後仰讓食道堵住。聞所未聞的治療情節被仔細寫下來,滿篇都是制服下的“暴力”。
“為什麼我不可以死呢?”病人留給世界的疑問。
而終於理解了妹妹的仁惠,也沒能像馬伊俐楊天真們期待的那樣出“昇華”出“抗爭”,只是對臨終的妹妹說:“也許這一切只是一場夢。”純粹者去死,妥協者懦弱地活。

韓江的樣子,跟文字氣質很像。
後記
回到前面說的女權視角,我們可以發現,男權體系是與資本、社會管理、父權、暴力、經濟剝削等很多別的問題混雜在一起的,甚至女性個體,也能執行男權。審視男權不是批評生理男性。
這兩天已經看到很多朋友讀這個故事,尤其微博上微信讀書的評論裡,女孩子們說:“男人太噁心了,讀不下去。”
有的文學,就不是讓人舒服的,如果承擔不了這種冷靜語言,如果就是根本承受不了特定角度的某一種真相,不妨就放下別讀了。誰還沒個挑食的權力。
文學不解決問題。
文學提出問題。
在習以為常的,千百年來無數人都經歷的人生裡,再一次提煉出問題,這多了不起。
如果閱讀《素食者》會讓你僅僅得出“男人都是這樣的”這個結論,可能你更適合看電視劇,甚至手機充值短劇,在那裡總會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讓這一大坨黑色的,沉重的故事,留在樹根底下吧。


小賣部
又到了勸人換被子的季節。
有暖氣的地方,用不到特別厚實的被子,蠶絲被就是最合適的。
我們合作的這個“蠶道婆”品牌,是一個浙江女生自己家工廠,做了很多年,這個姑娘有點耿直,她就是看市場上的忽悠太多了,才自己做品牌的,也不發展,默默給朋友們供貨的小副業。
最早是我的群友推薦她給我,
轉眼間,也是四年多了。
我們女生群有給孩子買去大學宿舍的,有出國也要帶走的。(是呢,我女兒也帶了去倫敦。)還有很多家裡小孩子貓貓反饋認證。
簡單說一下買的理由:
1、輕,卻暖和,隨身裹,雲一樣,兩人睡當中不架橋;
2、要桑蠶絲不要柞蠶絲,要長絲不要短絲,要百分百(國標規定不到百分百商品名稱也可以叫蠶絲被喲),就是說,最優質的;
3、套布是純棉的,不是莫代爾啥的;
4、比你想象的好打理,它是活的,喜歡空氣,不要給它抽真空。
5、按以上質量,去對比大牌,價格只有三分之二。
春秋被一般暖氣家庭就夠用了。
南方想要厚的可以選子母被。
掃碼進微店,從兒童到雙人,有不同尺寸。

關鍵詞
姐姐
姐夫
《素食者》
暴力
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