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大以後一定要每年給咱家裡拍一張全家福！”

這是奴隸社會的第 3871 篇文章

題圖：來自 Pixabay。

作者：麥兜er，大齡未婚，醫藥行業從業9年，自媒體創作者，自由攥稿人，一個人搞裝修、旅行，一直保持在路上。紅塵一韭菜，美食、攝影、讀書、寫作，隨心隨性……作者公眾號：愛穿睡衣的小麥兜兒

“我長大以後一定要每年給咱家裡拍一張全家福！”小時候的我信誓旦旦地在姥姥姥爺面前大聲的說著，似乎聲音越大這個許諾越能實現。每次看到各種寫真我總會幻想我們的全家福是什麼樣子的？民國的？還是現代照，甚至於連站位都想好了。我和弟弟立在兩側，中間是爸媽，最前面是坐著的姥爺姥姥…….某天抬頭看，家裡卻沒有一張我想象的全家福，連去拍個寫真吧！這種類似的話都不敢說出口，一想到拍照的時候有個位置是空空的，內心就會忍不住的退縮。

細細數今年是你走得第三年，似乎你已經淡出了這個世界。前幾天和二姨聊天的時候聊起了你。看著她溼潤的眼眶已經不自覺地哽咽的聲音我才意識到原來不止我如此的想你！他們也是！

我時不時就會夢到你，剛開始的時候最甚！夢到我們一家人吃著飯。哪怕腦袋清楚的知道你已離去，卻也在享受著夢裡的沒有悲傷安寧。以至於這種感覺能從夢裡穿入我的生活將我震醒。醒來後不停地想才能分得清是現實還是夢境。現在想來這個夢好似道別，就像我小時候喜歡跑前跑後的圍在你身邊一樣。而後來，我總想在抓住每一個夢到你的機會，把每一件發生的事情細細的說給你。“我最近升職了，除了沒有結婚一切都很好”“弟弟上大學了，雖然學校不怎麼樣，但是感覺他懂事了很多”諸如此類………

中間有一段時間時不時就會想起你。買菜的路上看到一個老人，身形和背影莫名的像你！與人聊天時竟然也會談起你！晚上和老媽打起通電話才想起原來是快到日子了……

掛掉電話的一瞬間繃不住，眼淚充斥著眼眶抑制不住地往外流。一幀一幀的畫面猛地湧上心頭，所有關於那個倔強小老頭的回憶，在心裡排江倒海的翻湧。身上彷彿失去了所有氣力，我伏在沙發上難過到想要抽搐，到最後竟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久久不能止住……..

我終於意識到了你的遠去。

▲ Photo by Pixabay

那天

得知訊息的那一刻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著急忙慌地往回趕，看見你是已被蓋上了一塊藍布。立在地上的我第一次有點束手無措！似乎有什麼悄悄變了，連以往熟悉的屋子竟覺得陌生了起來。你靜靜地躺在那裡，我不明白為什麼只是隔著一層布而已，我們卻如同隔著兩個世界！沒有氣息、沒有熟悉的味道、沒有與我認識了 20 多年的你……

我問二姨：我可以看看麼？

二姨說：你要是不害怕，你就看。

我沉默了，遲遲不敢伸手。我害怕我看的不再是那個熟悉的你。我害怕似乎揭開以後就確認了那個我不願承認的事實。因為膽小和懦弱，我連上前與你好好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無數次怨恨自己，如果那天能仔細得看看你的臉就好了……

送

送葬的那天，我排在前頭，聽著送靈隊伍的哭喊，嘴裡說著“你怎麼就早早離我而去了”類似的話。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低著頭心裡卻暗諷著，這世上怎麼有我這麼冷血人。剛下完雪的 3 月就連出門的人也少的可憐。白色的世界裡只有一行人穿著白麻衣繫著白麻繩。這條我走過的無數次的路也成了送別你的最後一站。麻木的跟著這一行人走走停停，跪拜叩別。以往看過的送葬路，我從看客成為了被看中的一員。我們停了，車走了！他們說這算是喜喪，入葬的時候天空飄起來雪花，據說是吉利的意思。大家都說這是在庇護子……寂靜的一片白中只有雪花悠悠飄落，一片兩片，如同它們最終的歸宿，蓋在每一個生者死者的身上！在這即將離別的最後一刻，這算不算我們與你“同淋雪”！

而在此之後，大家似乎都刻意避擴音起你。連在交談時偶爾帶到的一兩句，都顯得如此的小心翼翼。在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回到過那個大大的四合院。

前幾天過生日，一大家子 30 幾口都聚在了一起，熱鬧非凡。明明是本該快樂的場景在我看來，卻像是被分成了兩個巨大對照組的世界。越是喧鬧處，我的沉默和想念就越明顯。那一刻，以往的掩飾和偽裝都無所遁形。因為每在這個時候你總是會滿臉笑容的和我們細數著一大家子，自豪又滿足……

剛開始的時候曾經怨恨過，我不明白為什麼大人們為什麼可以和來往弔唁的人“談笑風生”；我不明白臨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為什麼父母決定把你帶回家裡，而不是在醫院接受治療；我不明白被你從小照顧的我卻沒有勇氣掀開那薄薄的一層布；我不明白連看電影都會哭不出來的我，在那一刻甚至於掉不出一滴眼淚都發不出一點聲音；說真的，我好想你。耳邊是陸虎寫的《旭》，寫的是對陳瞾旭的思念！我也好思念啊！卻又忍不住眼眶又犯起了溼！

時隔三年，一時之間竟有些記不起了歲月。這一點點做起來的成績，竟不知道該向誰說。甚至於不敢光明正大的和別人表述。生怕被人知道，在我這裡您對我是特別的！也不敢顯露，同樣是孫子輩的我，對您的愛意和思念竟洶湧至此！也可能是我沒有爺爺奶奶，我將對祖輩的愛意和崇拜全部倒給了你們。

說著說著竟有些哽咽住了，無端陷入了情緒的深淵。巧的是記錄之時趕上驚蟄，萬物啟蟄，三年了，或許在這世間的某處也是另一種新生吧！就讓我用著一紙文字完完全全的表達給您吧！ “近鄉情更怯”，也許在直面的那一刻可能更難口述吧！

小時候

我小的時候，聰明如你為了鍛鍊我愛說話，你總喜歡逗我：“這是我們姓王的住的地方，不讓姓李的來！得收飯費！”我說：“我爸爸姓李，我媽媽姓王，我回家我家就叫李王xx，我來這裡就叫王李xx！”

小學參加演講比賽，你教我舞臺儀表，朗誦技巧，一遍遍糾正我的語調，那天下午站在院裡，你坐在凳子上我站在你面前拿著早已熟讀於心的演講稿和你確定最後的試演！比賽結束後拿著第二名的獎狀你開心了好久！把它貼在了櫃子上的最顯眼處！

小時候調皮總喜歡模仿電視劇裡的古人俠客！刀光劍影英雄豪氣！於是你在那堆木頭裡挑挑揀揀找了料子比較好的木頭，拿我的小手筆劃了一下我手持劍柄的距離！刻花紋，打磨造型，給我做了一把非常精緻的木頭劍！那個時候的我拿著那柄劍連走在小夥伴面前似乎都帶著風！

▲ 來自電影《海蒂與爺爺》

小時候喜歡你教我練字…..因為這個時候可以窩在旁邊靜靜聽你講故事。講寫字的故事，看過多少別人的字、被某個人的一撇一捺吸引、琢磨著慢慢練習，成就瞭如今的一幅字型。

你愛思考，從你練字就能看出來。你最喜歡教我寫我的名字。那個時候覺得我的“曉”俗氣至極，不如“涵”啦“軒”啦之類的……現在看這個字真好，因為我是破曉的時候出生的。

“每見晨光曉”晨光熹微，啟幕新章，這是怎樣的一種美好！

引路人

明末清初理學大家孫奇逢曾說過一句話：“家運之盛衰，天不能操其權，人不能操其權，而己自操之。”似乎一個家族的興衰繁衍，離不開一代又一代人的悉心維護，步步穩定可靠，事事謹言慎行。而作為家庭支柱的父母長輩，待人保持分寸，以身作則做好兒女的引路人，家風代代流傳，自然能長盛不衰。

回過頭來細想，對於我們這個大家庭來說，您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小的時候接觸最多的就是您和姥姥。啟蒙階段年少無知，卻被您一點點的渲染。為人處事低調不炫耀，這是被您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細想來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話，年過 30 的我才慢慢懂得其中的道理。比起父母來，年少一路走來被教導、被影響的我的人是您。人在少年時總會被有一些崇拜。於我而言你就是這樣的存在。隨著時間增長變成刻骨、沉澱，我想身我上總有些您的影子的。所以比起父母的讚揚，我總想得到您的認可。

【錚錚傲骨，好學上進】您身上是有傲骨的，小時候最喜歡聽您講以前的故事。自小聰穎，位列前茅，且穩居第一。而逢大考之時卻以一名之差與高中失之交臂。每每聽此您的語氣中也總是有著滿滿的遺憾。這一路走來，也走過低處，那些“文化”的故事。多少人翻不過身來，白天也“鬥”，晚上也“鬥”。憑著“一身傲骨”您又走了過來！細細想來我姨我我舅他們這幾個身上的倔勁是有您的骨氣在的！言傳身教不過如此！！當老師、當隊長、當電工……..家裡無處不在的，是已經泛黃的舊書。這一路走來一直著保持學習力。

印象最深刻是曉陽拿回來歷史書。您翻了翻戴上眼鏡就開始研究，嘴裡唸叨著“我光記得第一次世界大戰了，第二次有點記不清了……”家裡的牆上滿是地圖，每到一個地方您總是會大街小巷的翻一翻，買上一份最新的。這麼多年家裡人也都記得你的喜好，回來時都記得買，帶著給您。

【勤儉勞樸，腳踏實地】年少“浮誇“對於花花世界總是沒看夠的，總有些對於物質欲的追求！年初寫關於 24 年的總結，我多了些對物慾的祛魅，迴歸了簡單！這讓我不禁想起您。永遠都是穿著樸素、低調，一生勤勞。每次回到家裡，整潔的院子，鋪滿了花啊、菜啊！一點點整理著小小的”花園“。說到物質條件對比其他人你們總是不缺的。這麼多年卻依然保持著的用著“老物件”，擦拭的乾乾淨淨。您總說：“東西、享受再多也有更多的時候，為人處世不易高調。不如你的憑空多了幾分自卑失了平衡，和你差不多又多了幾分怨氣，心眼不好的無端起了害你之心，比你好的依然看不上你。” 而今閒談之時的教導依舊讓我銘記於心。

如今

世殊事異，他們說很多都會在變。好像突然之間關於你的一切，只能從照片裡感受得到那些還存在過的痕跡。漫長的時間裡，你的離去並沒有像一場暴雨一樣將我突然間從頭到腳的澆灌。像是浸透骨髓無法乾涸的潮溼，在往後的歲月裡它會隨時隨地的跳出來出現在我生活的每一片段。看見你曾經愛吃的美食、說過的話，用過的東西，帶著一種不真實感。在我想起你的每一刻，鼻子一酸淚流滿面！

看過一本書提到過：機場比婚禮殿堂見證了更多真摯的親吻，醫院的牆壁比教堂聆聽到更多的禱告。要是早知道要離別，朋友會不會更懂得體諒，戀人是不是更溫柔，家人是不是要給更多的陪伴，對世界是不是更容易心存悲憫？

我還是會時不時想起你，不知道內心的默唸你是否收到。除了剛開始的時候，你已經許久不曾入我的夢！我還未曾將我兒時許下的諾言一一兌現。還是會想要再次聽你對我嘮叨，哪怕是一些碎碎念念。現在我總是在做事情時不由自主的模仿你，待人處事、自律、思考……我也許這也是一種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