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主席/tuzhuxi 20250711

美國的特朗普政治真人秀節目,“大而美法案”已經簽署成為法律,援助以色列打擊伊朗核設施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一下子似乎沒有新的“劇情”了。坊間最關心的主題是愛潑斯坦和蘿莉島的客戶名單,但特朗普顯然不希望再去炒作這個事情(他的重要金主,甚至他本人,都有可能在名單上),而是把精力發在了重新推動關稅戰上——畢竟4月份“對等關稅”的90天暫緩期已經結束——這個“劇情線”還得發展。特朗普政府的策略不再是對中國加徵關稅,而是針對重點產品與行業(從銅、半導體到藥品),以及針對各國一對一極限施壓,解決雙邊貿易關係,並寄希望於透過聯合第三國圍堵中國。
關稅戰的“劇情”會如何發展,尚不可知。但顯然,美國的工商業界和金融界對此是非常不歡迎的。市場也有一定的預期,認為特朗普最終會退縮,很難再推出真正大規模的關稅。所以雖然華爾街有震盪和波動,但並不擔心。
但這幾天,美國政治裡,有幾個風向標事件,是真正值得關注的。
一、兩個重要標誌性事件:馬斯克組新黨、塔克·卡爾森唱反調
第一個事件是馬斯克宣佈組建民主黨和共和黨以外的第三黨——“美國黨”,而且馬斯克自我翻牌為“社會主義者”。當然,專業人士認為,馬斯克這項努力必然失敗,因為美國的兩黨體系和選舉制度(包括各種的選票制度)裡很難發展第三黨,而馬斯克又沒有獨立的、特定的、清晰的議程。觀察人士認為,馬斯克最好的路徑不是另起爐灶,而是利用現有資源,一是利用共和黨(或民主黨)的平臺,在黨內拉攏和支援一些志同道合的政客,從內部改造黨——這和特朗普當年的MAGA運動如出一轍;二是利用已經組建好,在全國範圍具備選票資格的政黨(例如自由意志黨/Libertarian Party)。這兩個方案都比另建新黨靠譜。(當然,對於馬斯克的商業夥伴來說,他重回政治是所有人的最大噩夢:人們希望這個商業和技術奇才能夠專注於(拯救)特斯拉——無論是守住傳統電動車的產品線,還是藉助Grok異軍突起。
馬斯克事件的標誌性意義,並不在於他是否真的能夠組建新的政黨,不在於他能否在共和黨內扶持新的勢力,而在於以他為代表的科技右翼,實際上已經脫離了特朗普政治聯盟,不會再給特朗普提供資源。
第二個事件是塔克·卡爾森等根正苗紅的MAGA公開和特朗普唱對臺戲。須知,福克斯前新聞人塔克·卡爾森是對MAGA草根有極大影響力的意見領袖,從他做的事情,可以一窺特朗普核心基本盤的政見和態度。
首先,塔克在自己的節目裡對伊朗總統佩澤希齊揚做了一個專訪。佩澤希齊揚藉助這個機會,表達了很多觀點,包括對伊朗不發展核武的承諾;指責以色列/內塔尼亞胡在操弄美國,破壞中東和平程序;強調衝突和美國無關,警示美國不要被以色列拖下水,以及伊朗希望和美國重啟和平談判等。打擊伊朗是一個在MAGA陣營內極有爭議的事情,因為MAGA基本盤強烈反對美國捲入國外“無休止的戰爭”,希望政客能夠把100%的注意力放在美國本土。塔克和斯蒂芬·班農等MAGA意見領袖堅決反對美國襲伊,並且公開與特朗普叫板。想一想,特朗普援助以色列,和伊朗開戰,塔克居然把伊朗總統請到自己的節目上來,為伊朗說話,並譴責以色列,這是公然和特朗普唱對臺戲。他的目的是影響MAGA基本盤對這個事情的看法,限制特朗普後面的選擇。如果不出意外,以色列還會繼續“發現”伊朗“秘密推進核武器”,忽悠美國繼續參與打擊,維持戰爭,到那個時候,特朗普的選擇就少了,因為MAGA基本盤對這個事情極度排斥。
這裡面非常關鍵的一點,就是猶太人(包括以色列人和美國猶太人)對美國外交政策的影響。針對此事,塔克對MAGA眾議員瑪喬麗·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進行了訪談。格林也強烈反對美國摻和以色列的戰爭、打擊伊朗。兩人討論了一個極度敏感的主題,即以色列/猶太人遊說團體對美國政治的滲透和影響——所有人都拿了猶太人的錢,而美國外交政策系統性導向以色列,甚至MAGA的“美國優先”也不能倖免,變成了“以色列優先”。更為嚴重的,他們認為猶太人的力量非常強大,使得這個事情變得不能討論,一旦討論,就會被扣上“反猶”的帽子。他們認為這嚴重地損害了美國自身利益。在更早與班農的一個訪談裡,塔克也和他討論了這個問題,區別只在于格林是正經國會議員。須知,討論猶太人的滲透和影響,在當代美/西方是一個極度敏感的禁忌類話題,一旦觸碰,往往會導致當事人社死、政治生涯終結,但這兩位MAGA人物已經把這個問題擺在了檯面。這反映的是一個深層次的問題,MAGA的基本盤,除了少數老一輩的基督錫安主義者(希望無條件支援以色列)以外,不僅“美國優先”,而且帶有種族主義和反猶維度。然而,矛盾的是,除了馬斯克之外,特朗普/MAGA運動的資金來源,又高度依賴極右翼猶太人富豪金主——他們扶持共和黨,是為了把共和黨變成支援以色列的工具。顯而易見,這是一個結構性的矛盾,很難調解,但由於衝突太大,已經不容忽略,因此被搬上臺面。後續,清算猶太人/以色列影響將是美國右翼民粹運動的一個主題。
可以看見,以上幾件事,本質是一個事;猶太人影響美國外交政策,遊說美國攻打伊朗;猶太人利用愛潑斯坦(本人即猶太人)操縱美國精英,與美國統治精英深度繫結。他的言下之意:美國優先的最大敵人,實際上就是猶太人/以色列人。特朗普在其中當然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是塔克·卡爾森和他的MAGA盟友一樣,在這個問題上使用的是“清君側”策略——不把矛頭對準特朗普本人,只是指責所謂的“深層政府”,以及特朗普的身邊人。
塔卡·卡爾森是MAGA的天然“嘴替”和“腦替”,他具有極強的政治敏感性,和廣大MAGA群體有很強的心理聯絡,可以對MAGA群體產生巨大的影響力。誠然,他的影響力目前是不可能超過特朗普的,但他可以指向更遠,在中長期影響和塑造MAGA運動。他對特朗普政治公開唱反調,意味著MAGA的基本盤正在脫離特朗普——哪怕在情感上、政治上和形式上他們暫時還要依賴特朗普。白宮的官員也對美國媒體承認,最近一段時間,MAGA陣營面臨空前的動盪。
二、特朗普政治聯盟的三股力量:建制派、科技右翼、MAGA基本盤
特朗普之所以能夠東山再起,贏得2024年大選,凱旋,重返白宮,是因為他凝聚了三股大的政治力量。
第一股力量是共和黨建制派,包括共和黨在國會及州與地方層面的整個政黨機器,包括選舉政客,政黨高層、政策技術官僚與幕僚、金主資源與資金網路、利益團體、基層黨組織等等。這些人的意識形態是“里根主義”(小政府、去監管、低稅收)、支援自由貿易與全球化,維護企業利益、文化上保守,但倡導的是相對溫和的移民政策和社會政策。共和黨建制派為特朗普及MAGA運動提供了政治組織、政黨平臺,“政治基礎設施”。特朗普MAGA運動的本質就是發起民粹運動,自下而上,從內部“接管”共和黨。但共和黨的上層架構仍然為建制派所把持,特朗普雖然在經濟上打著民粹主義的旗號,但在理念、價值觀和利益上卻更接近建制派。
第二股力量是科技右翼,即矽谷的創業者、風險投資家及經理人。“科技右翼”在思想上可以向前追溯到彼得·蒂爾,但在特朗普的政治聯盟裡,真正發揮作用的就是埃隆·馬斯克一個人。馬斯克為特朗普政治/MAGA運動提供了三項資源,一是出錢,為2024年大選豪擲3億美元。剔除了馬斯克,其他科技右翼(人工智慧、加密貨幣圈、後來加入的大企業等)的資金支援基本可以忽略。二是提供社交媒體:X(前身為Twitter)為民粹右翼提供了一個開放的社交媒體舞臺和宣傳聲音。三是幫助把特朗普在科技圈合法化、正當化——各種愛好科技的工程師、書蟲、直男,矽谷的創業者、經理人和躊躇滿志的年輕人,都在馬斯克的帶動下加入MAGA。可以說,特朗普2024年大選就是建築在馬斯克商業帝國基礎上的。
(參考兔主席文章《美國“科技右翼”裡的“四種人”》
第三股力量是MAGA基本盤(the Base),光有政黨組織,有競選資金,還是不行的,你得有人。MAGA基本盤是由手握真實選票的選民構成的。他們大多是中低收入、高中及以下文憑的白人,生活在“鏽帶”、南部州以及大城市以外的鄉村地方。儘管2024年大選裡,特朗普的MAGA陣營加入了許多增量群體,例如少數族裔年輕人、直男圈等,但“工人階級”、“白人”仍然是對MAGA基本盤的最準確概括。MAGA基本盤奉行的價值觀是,經濟上民粹,反對大企業、大資本,反對全球化與自由貿易,希望提升勞動者的福祉;政治上希望美國優先,政客能夠多關心國內事務,對外奉行“美國優先”、孤立主義,不要窮兵黷武、沒完沒了地打仗;文化上,他們比較傳統,非常反感都市精英搞的“白左”的一套(從DEI到環保)。但他們最主要的訴求,是經濟層面的,希望提升自己的經濟福祉。這裡可以看出,MAGA基本盤來自工人階級,共和黨建制派則是代表工商業界、金融界的資產階級利益的,兩個階級的矛盾存在不可調和性。
特朗普雖然來自紐約富豪家庭,但卻能夠理解MAGA基本盤、和MAGA基本盤建立心理聯絡,而且能夠引領和動員MAGA基本盤,但他畢竟出身不同,不是工人階級的一員,涉及重大問題(特別是經濟問題),他的價值觀更接近建制派和統治精英。我們不說別的,就說他的子女。他的女兒Ivanka嫁給了紐約猶太人地產富商二代Jared Kushner,並皈依猶太教。這就是紐約富豪的生態圈。對於MAGA基本盤來說,這個世界離“真正的美國”極度遙遠,而且還會帶來威脅。所以,特朗普始終不是MAGA的最合理人選。
那麼,誰才是MAGA基本盤的真正代表呢?不是國務卿魯比奧,不是國防部長赫格賽斯,而他的副總統JD·萬斯,以及MAGA意見領袖和精神導師塔克·卡爾森和斯蒂芬·班農。
我們看到,隨著馬斯克另起爐灶、組建新黨,塔克·卡爾森和斯蒂芬班農公開唱反調,特朗普2024年大選時組建的政治聯盟陣營已經名存實亡。
三、科技右翼為什麼脫離特朗普
1.馬斯克及科技右翼的脫離
大致有三方面的原因。1)馬斯克商業帝國的原因,馬斯克因為和特朗普牽扯太深,使得他在政治上廣泛樹敵,結果導致特斯拉的銷量在美國和歐洲等地遭到抵制,收入與利潤大跌;同時,馬斯克把太多精力放在政治上,分散了他對主業的聚焦,特斯拉發展已經落後(無論是在國際電動車市場,還是在國內無人駕駛/無人計程車)等,都招致投資人的廣泛不滿。這些也迫使馬斯克重新評估參與特朗普政治的回報。2)馬斯克“政府效率部”(DOGE)的失敗。最終,DOGE只是號稱砍下來“1,900億美元”的預算,和馬斯克一開始宣稱的2萬億美元相去極遠,而且DOGE的工作基本只限於裁員和砍合同,沒有真正提高政府效率。這個結果被民主黨嘲笑,也讓共和黨內部(包括特朗普本人)不滿,認為馬斯克誇下的海口完全不靠譜。過程中,馬斯克還得罪了很多人,最終結果也影響自己信譽,應該說沒有任何的好處。5月份,馬斯克黯然退出。3)特朗普推行的各種經濟領域政策都是馬斯克反對的,包括關稅/貿易戰、“大而美法案”導致的未來十年3萬億美元預算赤字(使得馬斯克的DOGE淪為笑話)、取消對清潔能源及電動車的補貼等等。
馬斯克到最後才醒悟過來:信任並投資於特朗普可能是他這輩子幹過的最大蠢事。
2.彼得·蒂爾早已淡出。科技右翼的先驅彼得·蒂爾早已淡出“人類的世俗政治”。在最近的一次訪談裡,他提出,2016年支援特朗普只是為了攪局而已,因為人類的科技與文明發展已經完全停滯,需要透過極端的方式(包括創造混亂),以“死馬當活馬醫”的方式向前推動。他和許多美國的科技人士已經對人類社會甚至人類物種喪失信心、興趣,老早已經脫離特朗普政治,頂多作為後一代MAGA人(例如JD·萬斯)的思想教父的方式超脫的存在。
3.David Sacks、Marc Andreessen:這些人只關心人工智慧、加密貨幣等特定議題,對特朗普的支援純粹是機會主義的、商業利益導向的,希望藉助特朗普政府發展科技。他們對反智的MAGA基本盤只有一個情緒:鄙視。這些人沒有廣泛的社會基礎和能力,對未來的MAGA運動提供不了多少組織和資金支援。
4.大廠——包括蘋果、谷歌、Meta、亞馬遜等。這些企業和特朗普/MAGA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他們只是為了適應新的局面,硬著頭皮接觸和討好特朗普。但他們非常反感特朗普的關稅戰(主要是蘋果、亞馬遜等),同時擔心特朗普政府為了迎合MAGA的反大企業、反大資本經濟民粹主義而威脅對他們進行拆分。扎克伯格還應該知道,特朗普對他的反感是發自內心的。如果說特朗普第二任初期表現出和這些企業關係還不錯的話,純粹只是假象。
總結,伴隨馬斯克的離場,“科技右翼”在特朗普政治聯盟裡已經淪為少數利益團體(如人工智慧和加密貨幣),但不再是一個有意義的政治力量。
四、MAGA基本盤對特朗普的反抗。
之前,如果說MAGA陣營有“內戰”,主要發生在“科技右翼”和MAGA基本盤之間。最主要的事件是技術移民問題——科技右翼全都支援引進技術移民,認為不引進技術移民美國就要在科技競爭中落敗於中國。而MAGA基本盤則反對技術移民,認為這不符合“美國優先”。雙方在這個問題上唇槍舌戰,但這個問題只是在兩個支援群體之間發生,並不針對特朗普本人,特朗普反而可以扮演調停角色,成為各方爭取的物件。
具體的幾個事件,前文已經有所覆蓋,包括:
1.特朗普派出美國軍機轟炸伊朗,捲入以伊戰爭。MAGA基本盤認為這完全背離了特朗普的“美國優先”及“停止永久戰爭”的原則和承諾,重新置美國於風險之下。後續,MAGA將高度關注內塔尼亞胡與特朗普的互動,警惕內塔尼亞胡重啟對伊攻擊並誘導美國參與的任何舉措。此外,MAGA基本盤也關注加沙戰況,希望以色列政府儘快停戰。因為只要以色列不收手,美國就有可能被捲入衝突。MAGA基本盤總體跟隨特朗普,只要戰爭不升級,他們可以容忍。但人們對以色列/猶太人的強大影響力感到擔憂
2.以色列/猶太人遊說團體對特朗普及美國政治的影響。MAGA基本盤意識到並反感以色列人及右翼猶太人對特朗普及美國政府、政治、政策的全面滲透和干擾。這次對伊戰爭,打入MAGA陣營的猶太人集體發聲呼籲特朗普對伊朗動武(包括Laura Loomer、Mark Levin、Bill Ackman等),也引起了MAGA的高度警惕。(迄今,Laura Loomer還在社交媒體上攻擊塔克·卡爾森)。MAGA基本盤對特朗普與猶太人千絲萬縷的關係以及顯然無法防範猶太人的滲透,甚至要代言猶太人利益——感到不安。
3.愛潑斯坦案和“蘿莉島”的客戶名單:MAGA基本盤對特朗普政府參與“掩蓋”、“包庇”猶太富豪愛潑斯坦案的做法非常憤怒,因為特朗普政府長期承諾要公開相關事實,將這項承諾作為一個重要的競選賣點。愛潑斯坦案的本質,實際上是民粹與精英的鬥爭,而特朗普居然站到了精英一邊,令MAGA基本盤非常的失望。幾乎所有的MAGA意見領袖都公開發聲批評,當然他們只是把矛頭對準特朗普的司法部長Pam Bondi和FBI局長Kash Patel。塔卡·卡爾森甚至說特朗普政府包庇愛潑斯坦的原因“顯然”是以色列/猶太人背後的利益捆綁與黑箱操作。
4.美國繼續援助烏克蘭。特朗普近期表示要繼續對烏克蘭提供軍援,引起MAGA的巨大不滿,認為這會進一步延長俄烏戰爭,把美國捉襟見肘的武器庫掏空,使得美國無法應對自己的軍事需求,同時違背特朗普競選時的止戰承諾,違反美國優先。(順便,能言善道、與以色列競爭美國資源的澤連斯基也是猶太人)
5.不滿特朗普放鬆反移民政策。特朗普推行一項的新政策,可以讓大量從事農業、酒店業及其他行業的移民工人免遭驅逐。特朗普競選時承諾要驅逐所有無證移民,但此舉對美國許多產業衝擊很大,相關的利益集團(企業主)密集遊說,最終特朗普選擇讓步。這個事情,本質是“一窮二白”的MAGA基本盤和共和黨工商業利益集團及金主之間的博弈。特朗普當然站在了企業主一方,這又是對MAGA基本盤的打臉。班農和另一位右翼意見領袖查理·柯克(Charlie Kirk)警告稱,該計劃最終會演變為對移民工人的“特赦”,背離了選舉承諾,辜負了美國工人
6.經濟政策:隱形炸彈。特朗普的“大而美法案”將成為美國史上最大的把財富由窮人向富人轉移的立法,將對MAGA基本盤造成不成比例的打擊,例如將造成超過1000萬人喪失醫療補助(Medicaid)。特朗普(與副總統JD·萬斯)黨內提出的各種民粹經濟議程,除了小費稅這種小恩小惠之外,全部被拋在腦後,讓位於共和黨的企業主和金融資本的議程與利益。這說明,MAGA基本盤雖然貢獻了選票,但牢牢把持共和黨經濟議程和政策的,仍然是工商業和資本主導的共和黨建制派。由於經濟問題相對理論、抽象,高中及以下文憑的MAGA基本盤很難理解剛剛成型的法律,他們只有等到自己的收入和福利遭遇切膚之痛時,可能才會回過神來。但班農等意見領袖對此是非常敏感的,他主張對富人增稅,對窮人減稅,屢次呼籲不要削減醫療補助,因為會傷及MAGA基本盤。但最終,特朗普的屁股牢牢地和資本家坐在一邊。再配合他的關稅戰(大部分成本將轉嫁給美國消費者),特朗普主義的標誌,不是什麼經濟民粹,而是扶持富人,打擊窮人。他之所以能夠忽悠MAGA基本盤,在於對內對外創造了“他者”、“敵人”——對外是中國和墨西哥,對內是少數族裔和非法移民——透過民族主義、種族主義等身份政治,確保美國工人階級不可能聯合起來對抗資產階級。但總有一天,MAGA基本盤會明白,他們完全上了特朗普的大當。
五、特朗普政治聯盟的潰散,後特朗普時代的爭奪提前開始,JD·萬斯
對於MAGA來說,特朗普終究不是理想人選,僅靠吃麥當勞,說一些小學五六年級水平的英語,表現出一副直男形象,還不足以讓這個含著金鑰匙出身的紐約富二代變身為MAGA基本盤的一員。MAGA意見領袖們都知道,特朗普終歸只是紐約富商(特別是紐約的猶太人開發商及娛樂傳媒世界)生態體系裡的一員;他的政見最多隻是自由意志主義(libertarianism,即“政府啥都別管”),最多包含了一點種族主義的元素(歧視有色人種只是那一代人的普遍成見),但他缺乏意識形態的一貫性和價值觀忠誠:他既不是真正的經濟民粹主義,也不是文化保守主義,甚至不是對外孤立主義者。
對於科技右翼來說,特朗普也不是一個理想的物件:他對主導未來的科技和行業——譬如人工智慧、清潔能源、生物科技等——完全的無感。他只對傳統行業(鋼鐵、化石燃料)有感性認識。他對清潔能源的無知將讓美國丟掉關鍵的戰略行業(涉及人工智慧算力所需的能源,以及戰場無人機所需的電池)。他打擊大學,削減基礎科學投資,限制人才引進,也不利於美國吸引和挽留人才;他敵視政府功能,盲目相信市場,也不可能真正推行扶持產業發展的系統性政策。未來,科技右翼更需要擔心的是特朗普對法治、人才機制、政府財政可持續性的破壞及社會反智思潮的發展。
對於工商業界金融界利益導向的共和黨建制派來說,特朗普則是美國經濟秩序的威脅。誠然,從自己私利的角度出發,他們樂見減稅,但市場和業界也警惕特朗普的經濟民粹主義和盲動性,在若干方面反對特朗普:一是反對特朗普的關稅戰和貿易戰,二是反對特朗普破壞盟友和夥伴關係,三是反感特朗普破壞美國的法治基礎(從搞裙帶資本主義、腐敗,到威脅美聯儲的獨立性),四是擔心特朗普破壞美國的長期競爭力(例如勞動市場、科研、人才),五是關注美國政府的財政可持續性問題(從馬斯克、達里奧到摩根大通的傑米·戴蒙,都明確表示,如果美國不做大的財政改革,未來將出現財政災難)。不妨這麼理解:特朗普所做的一切在中長期削弱美國經濟地位、破壞美國在戰後確立的國際經濟秩序、損害美元地位的政策,也都是工商業界精英所擔憂的。現在看,他們更希望一個改良版的特朗普主義——也許是拜登主義的某種進一步改良。
然而,以上幾方,有的有政黨組織,有的有資金,有的有選票,但只有組合起來,推選一個能夠勝選的候選人,才能獲得政治權力;有了政治權力,才能推進自己的議程;推進了自己的議程,才有可能實現自己的目標——哪怕只是部分目標。特朗普有太多的缺點,對於各方來說,都不是一個合適的人選,但恰恰是他,政治投機,和各方利益又都有交集,具備聯絡廣大選民的政治天賦,能夠幫助打造一個廣大政治聯盟,贏得選舉的勝利,獲得最高權力,並幫助各方實現各自的目標。
更準確的說法是,各方利用特朗普,無限接近權力,然後再爭取特朗普,引導特朗普追求和己方一樣的目標,藉此實現自己的利益。
特朗普推動革命、拿下選舉可以,但是治國就不行了。他是一個無法駕馭、極其不穩定的因素,只關心最大化自己的利益。而在他最大化自己利益的時候,又會傷及其他人的利益,讓整個事情變得更糟。
這就是昔日特朗普政治聯盟目前的情況。各方都知道,特朗普只有很短暫的一瞬間成為各方的“資產”,現在已經變成各方的“負債”——人們關心的是如何減少特朗普帶來的損害。
特朗普打造的政治聯盟,由於價值體系、利益、目標完全不同,目前實際上已經瓦解。特朗普是維繫這個聯盟的不可或缺力量。特朗普離場後,這個聯盟當然會轟然倒下,並且留下一個巨大的權力真空。這個權力真空如此之大,如此明顯,以至於各方已經開始提前下場爭奪。
馬斯克組建第三黨,或者在共和黨內發起新的政治運動。
塔克·卡爾森和斯蒂芬·班農開始定義“後特朗普時代”的“美國優先”(“沒有特朗普的特朗普主義”)),為清理和整頓MAGA做思想和組織準備。
至於科技右翼和MAGA之間,則是完全決裂的。兩個陣營可以用一個詞形容:不共戴天。
那麼,後特朗普時代,還有沒有重建政治聯盟的任何可能性呢?確切地說是有的,就是副總統JD·萬斯。他和矽谷的科技右翼有聯絡,但骨子裡又是根正苗紅的MAGA。但他是特朗普的身邊人,只能隨波逐流,把自己儘可能埋藏得更深,希望能夠在特朗普第二任結束後全身而退——收穫特朗普政府的所有成就,拉攏特朗普的所有盟友,同時將自己與特朗普的所有錯誤撇清關係。
有沒有這種可能性呢?應該是說是有的。因為第一,各方有這樣的主觀和客觀需求,得有一個臺前的政客代表大家參選;第二,JD·萬斯確實具備這樣的資源稟賦和能力。
這個時候,科技右翼和MAGA意見領袖們所要做的,實際上是影響和拉攏JD·萬斯,但要保護好“接班人”,就要做得巧妙,要做得不動聲色。
有趣的參考資料(閱讀請加入“兔主席的寶藏”)
1.塔克·卡爾森的伊朗總統專訪 https://t.zsxq.com/047qS
2.猶太人對美國政治的影響與美國優先:卡爾森訪談MAGA政客格林https://t.zsxq.com/tfyq6
3.塔克與班農談美國參戰以伊戰爭:這場戰爭或將永遠毀掉MAGA運動 https://t.zsxq.com/WT16Y
4.激烈交鋒:卡爾森質問克魯茲支援伊朗政權更迭立場 https://t.zsxq.com/sd32j
5.馬斯克的“政府效率部”究竟做成了什麼?https://t.zsxq.com/MLPww
6.彼得·蒂爾與“敵基督”:科技右翼核心人物談人工智慧、火星殖民與永生 https://t.zsxq.com/IbJ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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