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家好,我是Icey,從業十多年的心理人。
2022年世界衛生組織(WHO)統計,全球約10億人被精神類疾病困擾。《2023年度中國精神心理健康》藍皮書也顯示,目前我國患抑鬱症人數達9500萬人。
而且, 抑鬱症候群還呈現出越來越低齡的趨勢:
青少年群體心理健康問題日益突出,高中生抑鬱檢出率高達40%,而初中生則是30%。

這龐大的人群基數令人觸目驚心,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是我們中的每個人。
於是,愛出紀錄片的B站,也把鏡頭對準了這群人:
首部紀錄片《是壞情緒啊,沒關係》上線,講述了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裡發生的故事,也就是傳說中廣為人知的「宛平南路600號」的故事。
這部跟蹤了11個處於不同心理困境的紀錄片一經推出,就已經有了7000萬的播放量,被打出了9.7的高分。
尤其是裡面兩個孩子的故事,最令我動容,無奈,折射出無數家庭的困境。


第一位出場的人物是李悠揚,她曾寫下長達兩萬字左右的心路歷程的自述——
從高中被確診後,一直在與疾病糾纏,她也思考過如果參與拍攝,可能會遭受負面影響,但被看見、被理解的渴望壓過了這些顧慮。
下面是一段悠揚和父母的對話,可能一樣的場景都曾在很多家庭上演:
悠揚:「我害怕,晚上情緒不好,我的感受是我想死,但是我爸的反應是‘你別說,你氣我’」。
媽媽深嘆了一口氣:「父母可能第一時間是難受,他自己的情緒都不知道怎麼處理」。「我們還沒從這個坑裡出來,就又有一個坑在等著我們,我們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托住這一塊。」
悠揚:「說想死,並不是我想要威脅你們,那是我真實的感受呀!」
媽媽:「因為我沒有過這種感覺,所以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麼,你不要往這想了,想一些更光明的東西啊」
悠揚無助:「我感覺你們已經麻了,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夠重視,能夠停下手中的工作,問我,問我感覺怎麼樣?現在怎麼想?」
讓人暖心的是,最後媽媽把悠揚的需求記錄了下來,說:「我下次就知道怎麼做了」。

在這段對話中,我們可以看到悠揚的害怕、無助、和訴說之後的不被理解,以及自己勇敢且坦誠的真實表達。
同時,我也很感嘆媽媽雖然不能理解,但是選擇尊重的成長,願意記錄下來孩子的需求去改變。
生活中,這樣的親子衝突情景並不少見。
青少年表達「壞情緒」時,成人往往感到不安,甚至是憤怒:憤怒他們不聽話,憤怒他們情緒失控。而這背後隱藏的,是成人的無力感。
紀錄片中,悠揚的媽媽無奈地說:「你不要想這個,想一些更光明的東西啊」。但這些「說教」非但沒有引導孩子解決問題,反而讓「壞情緒」在壓抑中變得更為激烈。此刻的他們,以及有同樣困擾的孩子和家長,都有同一個需要「被理解」。
心理學家韓思遠說過:「‘壞情緒’其實是青少年的語言,是他們告訴世界‘我需要幫助’的方式。」
然而,當壞情緒被視為問題而非訊號時,我們常常試圖“解決”它,卻忘了傾聽其背後的故事。


紀錄片中的另一位主人公懿宸,是個非常喜歡玩偶的女生。
在她的眼裡每個玩偶都有生命,也是自己生命的另一個部分:「空洞、漂浮,彷彿自己不是真實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彷彿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故事如畫卷一樣慢慢展開。
懿宸提到小時候媽媽對自己的責罰經常發生。有一次自己趴在地上畫畫,娃娃陪著她一起,媽媽看到了電視上一個英語比賽,就讓懿宸說兩句英語聽聽,懿宸說:「我不要說!」,媽媽非常非常生氣,拿起娃娃就剪掉了。
不敢睜開眼睛的懿宸,看到娃娃的一隻耳朵掉在地上,棉花掉在地上,撒了一地:「很多人都沒辦法理解這件事吧,這只是一個娃娃而已,怎麼會因為這個小事,對自己的家人記恨這麼久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每每想到這件事「真的很疼」。
「壞情緒」並不總是攻擊性的,有時候,它是深深的無助和自我保護。

心理學家蘇珊·戴維在其《情緒可控力》一書中提到:「情緒,尤其是負面情緒,是一種適應性反應。它提醒我們關注未被滿足的需求。」
「壞情緒」背後的需求,往往是安全感、理解和情感連線。
那個沒有被好好保護的娃娃,似乎也寓意著無法自我保護的懿宸,那種深深的無助感,響徹心扉。
爸媽也非常地茫然:「我覺得自己已經竭盡所有的力量去愛她,為什麼她還是抑鬱了呢?」「如果我跟她只能活一個,我會毫不猶豫去死。」媽媽發自肺腑地說。
懿宸也無比相信,這就是媽媽的真心話。
但在成長過程中,她沒有感受到來自母親的肯定,而是在指責,不斷反省孩子的模式下養育長大:哪怕你做得很好,也要相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永遠還不夠好,你永遠不能停下腳步。
有時候沉重的愛,就像溼漉漉棉襖一樣讓人感到沉重與負擔。
「我為你好」的愛,與發自內心尊重孩子獨立個體的「愛」,雖然都是愛意,卻有著極為不同的表達的方式,也在孩子心裡種下了不同的種子。

真正的愛,永遠不會摻雜恐懼、期待、打壓、對比等,而是尊重,理解,愛護,支援,肯定和接納。
在這個故事中「壞情緒」或許正是一個機會——
它讓我們有可能重新連線孩子內心的真實世界,去保護那個未能保護好的自己,用對方希望的方式去愛自己愛的人。
目前,國際上許多青少年心理干預專案,正試圖從情緒需求入手,幫助青少年。
比如丹麥的「情緒地圖」專案,讓學生透過圖畫和詞彙描述情緒狀態,理解自己的感受,降低了青少年的焦慮和抑鬱水平,還改善了親子和師生關係。
懿宸也是如此。
她的心裡一直住著一個當年被媽媽剪掉娃娃的自己。而當情緒被看見後,當媽媽說出那句「對不起」的時候,丟失的那塊內心的拼圖,就完整了。


看到孩子抑鬱了,多多少少會把矛頭指向「原生家庭」。
比如第一集中的李悠揚,許多人就會在媽媽說孩子不會感恩的時候,在要求悠揚控制自己情緒的時候,覺得這位媽媽「很糟糕」。由於爸爸出鏡非常少,又很多人在懷疑爸爸的缺位。
李悠揚卻說,其實自己跟媽媽的關係很好,媽媽也一直在改變,只是拍攝時恰巧是特別糟糕的時候。而且爸爸當時因為有時沒來上海,但在家庭諮詢中也遠端開著攝像頭,盡最大努力支援家裡。
第一集的導演張晗留言說:「李悠揚講述了她多年來痛苦的經歷,但是這些波折沒有擊退她,她依然像個勇士一樣,希望能夠把自己的故事呈現出來,讓更多人瞭解心理疾病。
真正見到她,我才認識到,悠揚的背後,還有一位更加勇敢的媽媽。悠揚的媽媽不僅是家裡的頂樑柱,兼顧事業的同時還要照顧孩子。
悠揚第一次出現心理問題就尊重她的意願請假,換學校。當了解到疾病可能與原生家庭相關,又積極的學習心理學,並改善自己的教育方法。」

就像是悠揚媽媽堅定的說出的那句話:「你想要我的理解,我也願意這樣做,我們一定會越來越好的,請相信我,給我點時間。」
只要被看見,一切都來得及。
因為很多父母都是在忽視自己情緒下長大、育兒,也從沒學過如何面對情緒。好的時候壓抑,壞的時候更是壓抑。
對於許多父母來說,孩子病了,最難受的一定是自己,這也是去習得情緒這門課的契機。而當壞情緒被允許,被理解,真的可以被療愈。
宛平南路600號的這面留言牆,內容來自一群飽受抑鬱情緒困擾,但依然鼓勵著自己一定要走出來的的人:
「如果傷口的最佳縫合時間是24小時,請相信有人會在23小時59秒抱緊你,為你治療」「你是最棒的」「幸福就在拐角」
「我們要先看見自己,才能看見世界」
「希望越來越多的感覺到自己不對勁的人,能夠有條件,有資源接受正規的治療。」

紀錄片中有幾幕特別感動我的對話。
當問診時,一個醫生從很多張充滿暴力、血腥的畫作中,找到了下面這一幅。醫生說:
「我看到你畫的這幅畫前面都是黑白的,看上去很不愉快,但最後全部爆炸了,像煙花一樣,反而是挺美的彩色的,這就是你想好的力量,想往前走的力量,其實還蠻打動人的。」

還有下面這位就診者和醫生的對話:
「你當時用你自己的方式,存活了下來,其實你已經很厲害了,還保持了一定的功能,我們後面把這個創傷處理好,你的功能可以發揮的更好。」
就像是某位來訪者跟我說過的一句話:「您的話,亮了我這一整天。」
簡單的問診也能看見對方「向上生長的力量」,而這就是治癒的開始。

這部紀錄片最打動我的是,消除了一種「恥辱感」。
以往提到宛平南路600號,總是帶有某種歧視意味。而現在宛平南路已經變成了一種年輕人自嘲的「精神狀態」——
身體生病了要去醫院看病,心理生病了也是一樣的。

周邊都搶不到
其實,剛開始想拍這部紀錄片時,拍攝組蹲守在上海精神衛生中心期間,被無數人拒絕、質疑、反對、甚至辱罵。
「病恥感」充斥在整個拍攝過程中,在以包容和接納著稱的上海,「得病」這件事彷彿依然見不得光。
但他們並沒有放棄,公開招募後驚喜地收到了1100多份報名資訊,這也許就是這個紀錄片存在最基本的意義:「去病恥感」。
這種誤解是全球性的。
美國心理學家麗莎·費爾德曼·巴雷特在其研究中指出,「壞情緒」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試圖壓制情緒的行為。尤其是於青少年來說,他們不僅需要在成長中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更需要被允許表達這些「壞情緒」。
這也是這部紀錄片最令我感動的地方——
滿屏的彈幕中,全是理解和包容,來自螢幕外的無數個暖光燈亮起,趕走了這些困住孩子們的「壞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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