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聲音被借走之後：一場關於AI、契約與中產危機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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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艾艾‍‍

編輯｜渡十娘

BBC報道配音演員與AI公司的訴訟進展，圖片來自BBC網站

初夏的清晨，紐約街頭尚有微雨未歇。一對配音演員夫婦在車中靜聽播客，話題是好萊塢的罷工與人工智慧的崛起。正當他們沉思著這場風暴將如何洗刷演藝業時，電波那頭，一個AI語音忽然響起。他開口評述“AI將如何改變好萊塢”，語調從容，吐字清晰。

保羅·勒爾曼握緊了方向盤：“這是我的聲音。”

保羅與妻子林妮婭·塞奇是紐約的職業配音演員，長期靠聲音維生，細膩入微地詮釋指令碼，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技藝。然而，在未曾預料的某一天，他們聽見了自己“被克隆”的聲音，在陌生的領域為廣告代言，為募捐助力。甚至，它還參與了這場“AI是否會淘汰人類聲音”的討論。

命運的諷刺，莫過於此。

六月二十五日衛報報道的META侵權案作者敗訴

順理成章的起訴

2024年，這對夫婦正式起訴了加州AI語音初創公司 Lovo Inc.，控告其在未明示用途的情況下，擅自使用其聲音訓練AI模型，並將克隆的聲音商業化，而當初錄音時公司曾承諾僅供“學術研究”與“測試指令碼使用”。法院近日裁定，此案可繼續推進。

在這起案件中，核心法律問題其實是：“人聲”是否受著作權保護？遺憾的是：法官的回答是否定的。美國著作權法並不直接保護“聲音本身”這一物理現象。具備法律效力的僅僅是“違反合同”“欺詐行為”以及“未經授權用於模型訓練”的相關指控。

這不是孤例。畫家的畫、作家的文、工程師的程式碼、演員的臉——這一年間，已陸續有人起訴AI企業“偷用了”他們的勞動成果。而AI公司慣常的辯解是：訓練模型所用內容，皆源自“公開資料”，不屬侵權。

技術的黑箱與倫理的灰色地帶，正逐步侵蝕我們對於“所有權”的傳統理解。在AI的時代，連“你是誰”的定義都變得模糊，何況“這是誰的聲音”。

六月二十七日，另一起AI影片生成器依然以AI公司Anthropic勝訴為結局，圖片來自網路。

AI帶走了誰的飯碗？

最令人憂慮的，或許並非聲音的失竊本身，而是這件小案背後所預示的時代潮流。

過去十年，我們常以為AI取代的是低技能的勞動力，如流水線工人。但現實是：AI的發展速度早已突破這一預設，如今被取代的，往往是技能不低、但仍可被“結構化歸納”的中產職位——配音演員、平面設計師、軟體測試員，甚至律師、程式設計師本身。

本案中，勒爾曼與塞奇是透過自由職業平臺Fiverr接到錄音邀約，對方自稱是“學術研究專案”，並承諾錄音不會外洩，純作內部用途。實際上，他們的聲音被命名為“Kyle Snow”和“Sally Coleman”，出現在平臺廣告、籌款影片中，供付費使用者使用，為AI公司創造了天價收入。而勒爾曼與賽奇僅僅分別獲得1200美元和800美元的報酬。

曾有AI工程師坦言，他們用優秀客服訓練出來的AI語音助手，最終卻造成整個客服行業的大量失業。“我們造出了一個比人還聽話、不抱怨、不需社保的員工。他們或許未曾料到，這個“員工”日後也能取代自己。

技術的發展，本該是提升人類生活質量的福音，然而當它集中掌握在少數人之手，且缺乏對公平倫理的約束時，它也許不再只是工具，而是權力的放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