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後續:這個女孩突然去世後,有10萬人向我追問她的故事|有愛孤兒院07

大家好,我是陳拙。
今天的故事開始前,我先給你們看一張照片。
這是一個女孩追悼會後的照片,這週四,是她去世8週年的忌日。
女孩叫黨真真,是我記錄的系列【有愛孤兒院】裡,作者紀良安的養女。她從出生時,就註定死在18歲,但她一直在用力地活著,做人生最後一場手術的行程中,她仍在為高考準備,在飛機上刷題。
而她身邊所有人,無論孩子還是成年人,都被她身上旺盛的生命力感染,做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生決定。遇見真真,成了他們人生命運的轉折點。
今年紀良安成為了天才捕手的作者,並決定記錄下這個故事。
恰好的是,週四的追悼會上,在你們閱讀這個故事的同時,也有故事在同步發生著。
這大概就是真實故事的魅力——故事永遠不會停止,只要有人持續關心、有人願意記錄,就能擁有後續。
我們記錄了週四發生的一切。
我總希望給大家看到有價值的真實故事。
就像真真的故事。只要遇到這女孩,就能感受到我們生命中一直喜歡且永遠需要的東西——勇氣、力量和愛。
前天下午,我參加了真真去世八週年的緬懷儀式。
真真是我的養女,患有法魯氏四聯症,一種先天性心臟病,即將滿18歲時去世了。她做過很多手術,最後一場手術要去新加坡。
手術前,班主任吳老師和同學們打算為她舉辦一場歡送會,大家都準備了禮物和信。可是有個重症急需腎移植的孩子要包機去新加坡,院長讓我們一起走,歡送會就此取消,真真在同學們心裡好像留下了一個逗號。
真真手術失敗後過了8年,班主任吳老師,確信我已經走出陰霾,決定將曾經的歡送會變為緬懷會,她在當年畢業班群裡通知這個訊息,全班45名學生,有37名都要來參加。
其中有個特殊的學生,是我要見的人,他叫小琪。
這個男孩和真真在16歲時相遇,陪伴她走完人生的最後兩年。真真去世後,他不再上學也不提高考,就此封閉自我,直到八年後的今天。
多年前,我和小琪媽媽見面,沒有阻止兩個孩子的交往,是為真真有更圓滿的人生,但是我想不到,小琪會沉浸在真真的世界裡這樣久。
我心懷愧疚,但是過去無法改變,我只能想辦法彌補。
我期待自己即將去往的這場緬懷會,可以開啟小琪的心,所以提前和班主任吳老師說,希望我的位置能清楚看到小琪的表情,但是不要顯得刻意,不要同排。
沒想到,這場緬懷會遠遠超出我的想象。
緬懷會在真真當年的教室,現在這間教室還在使用。
吳老師徵得家長們同意,調整了當天的課程。家長還提出找五個學生代表,坐在教室後面旁聽。
真真去世後,我再也沒有來過這座學校,幾次路過也是低頭,如今回來心裡有點緊張。
樓道里站著很多人,一看年齡就不是學生,大概是真真同班同學。屋裡還有十幾個人在佈置著,地上鋪滿塑膠泡沫墊,桌上擺滿鮮花、蠟燭、信件,還有同學們帶來的禮物。牆面貼著與真真有關的照片。

送給真真的鮮花

吳老師不想搞得太刻板,就讓大家圍著坐在地墊上。五個旁聽的高中生坐在教室最後,我看了一眼,感覺他們也緊張,或許是人生中第一次聽到死亡,有些不知所措。
下午三點鐘,緬懷會開始。吳老師說這是她職業生涯唯一一次學生去世,雖然悲傷,但這種經歷放在人的一生之中很難得。當時那個年齡,如果正確看待這件事,會讓我們有很多收穫,傷痛而深刻。
吳老師讓大家把當年想跟真真說的,對著真真媽媽和遺像說一說,算是隔空告訴真真,也算是慰藉一下那些現在還沒有走出這種狀態的人。她說的應該就是小琪。
然而後排一個女生先舉起手,哽咽著說,自己有話要講。“就在收到緬懷會兩週後,我決定離婚。”
她叫黃月,結婚一年,婚姻介於離婚和湊活過之間。以前她很掙扎,覺得大家都在湊活,這樣做理所當然。
直到吳老師發訊息,通知這次緬懷會,喚醒她的記憶。她翻出以前的同學錄,還找到真真借給她的字典,上面標滿生僻字。“真真那麼努力,當年我們都隱約知道她不會活很大年紀,但是她就像,就像是能活到老一樣過每一天。”
她心想如果真真活著會跟自己說什麼。“真真身體條件那麼差,都沒有湊活過,我有什麼理由在這段婚姻裡苟且?”
於是一週內她決定要離婚,已經談攏了,現在是冷靜期,但是她不會改變決定。
有個跟她要好的閨蜜問:“如果你從來不認識真真,會怎麼樣?”
她說:“可能將就著過吧,熬到實在過不下去再說。”
我有點感慨,我們常說自己沒有能力改變世界,卻不知道自己人生中哪個瞬間,會無意中改變誰。
黃月說完,大家都很沉默。我接過話,想要講講自己人生中,被女兒真真改變的許多瞬間。
我小時候是求穩定的人,理想就是在格子間當白領。可能很多在座的真真同學已經過上了這樣的生活。
我一直覺得,小鳥雖然自由,但沒有人給它吃的呀?
可是成為了真真媽媽以後,她的存在,無形中給了我很多體驗。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病很嚴重,福利院老師經常和她說:“等你病好就能吃冰棒、跳蹦蹦床、去西藏……”
真真最討厭的話就是,“等你病好以後。”
12、3歲的時候她跟我講:“我現在明白這句話是大人的欺騙,糖衣。”
根本就沒有那一天。是大人們都不想面對一個小孩的失落,所以用這句話堵住她的嘴。
真真活著的時候,我覺得時間緊迫,每件事都很重要且有意義,我算過拋去吃飯睡覺,還有多少小時,我甚至覺得睡覺好浪費時間,但是真真的病又需要充足的睡眠。
於是那些年,我信奉一件事:現在就做,沒有“等以後”再做。等有錢後、等退休後,都是藉口,要是這麼想,乾脆放棄好了,不能把當下的願望託付給未來。
我的願望最晚就是下個月,這就是最長度的“以後”。
我跟教室裡真真曾經的同學說:“你現在要問我有什麼遺願清單,我沒有,想做的都做了。我去過珠峰大本營,騎行去西藏,跳傘、攀巖、徒步、剃光頭、墓地露營、文身……我都幹過了。
如果願望能實現,我們還等以後,等著等著就錯過了。”
現場有一個同學也是做公益專案的,說我跟其他公益人不一樣,我是他見過唯一一個把工作和生活合二為一的。工作有力量,生活有光彩。
我說,這都是真真給我的,為了讓她及時體驗更多美好的東西,慢慢形成了“不能以後,就是現在”的習慣。生命是漫長的,但是機會很難得,錯過就是錯過了,過十年八年回過頭來再想完成,不是那個樣了。
當年真真非要跟我回家,她不知道,我的底色,人生基調都被改變了。可惜她不知道,我也沒機會告訴她。
當時我還沒有領悟到。
可能人生當中,唯獨歲月帶來的思考,才是值得等待的。其餘想要的,值得我們隨時擁抱。
我說的時候,曉雪在哭。我講話之前她就一直靠在我身上。
曉雪是真真高中時期最好的朋友,最早她被高年級學生欺負,是真真為她出頭。
我們很熟,看她在哭,我晃了晃她的胳膊說:“你說說,沒有人比你更瞭解真真了。”
這些年每逢真真過生日、忌日,曉雪都去上香,跟真真說說話。曉雪的習慣、職業都受到真真的影響——她從來不吃冰的食物,習慣喝熱水,包裡永遠放一塊巧克力,這些都是她當年照顧真真留下的習慣。
她說自己是學醫的,還沒有分科,以後肯定要去心血管科。其他科很多功課老是忘,但是心血管科,現在她學得很輕鬆,好像有一種特殊的情結。她根本就不用背,老師講一遍就全懂了。她還調侃了一下,要是身邊每個科都有一個朋友,我就哪個科都不用背了。說完還呸呸呸,“我瞎說的,不要不要。”
接下來,曉雪說出關於真真的一個秘密。
真真有一張倒計時錶,一直藏在課桌裡,不敢帶回家。每天到學校書包都沒有放下,真真就蹲在課桌下,計算自己生命還剩多久。曉雪問在算什麼。真真說,離高考還有多久。
後來曉雪明白,真真不是在算高考,而是在算自己生命還剩多少時間。
那張倒計時錶真真不敢帶回家,害怕我擔心。有一回真真住院,我到學校參加家長會。真真管護士要電話,給曉雪撥過去,讓她藏起倒計時錶,不要讓媽媽看到。
等到真真不來上學,就讓曉雪收起倒計時錶,當時還有大概1200個小時。真真去世後,曉雪拿著表單感慨:“傻瓜,老天對你太不公平,就18歲,也沒把倒計時跑滿。”
她說到這點,好像真真很多以前的行為邏輯,都清晰了。為什麼去哪真真都帶著作業?就是要讓自己的每個小時都不能荒廢,甚至去新加坡的飛機上,真真都在看一段英文演講。
曉雪以前覺得,真真身上有很多矛盾點,為什麼活不過18歲,還要那麼努力學習?現在懂了。真真只是把學習當成讓生命更有重量的東西。高考對真真來說是一件奢侈品。
因為真真的人生,是沒有以後的,她努力學習是為了讓自己生命更有意義。在那個年紀,只能透過學習顯得每一天都沒有虛度。吳老師補充道:“以前真真上課總愛問問題,那些問題跟考綱沒有關係。她是真的對知識感興趣,不是為了考試。”
後來還有幾位同學聊了聊。我不時瞟小琪,那個他人口中,那個無法走出真真離世陰影的男孩。
曉雪說的時候他抬起頭,認真傾聽。
我問他:“你想不想說什麼?對於真真而言你是最特別的。”
小琪搖搖頭,小聲地說:“我想彈幾首歌。”
我說,你會彈吉他呀,我都不知道。
原來真真喜歡唱歌,但是她不能聽音響(影響心臟),又覺得清唱沒意思。所以小琪買了吉他,那時課業多沒空練,直到真真走了,他撿起吉他,“她活著的時候我不會彈,只會唱,現在會了,彈幾首她當時喜歡的歌。”
小琪彈唱了三首歌,分別是《酒幹倘賣無》、韓紅的《天亮了》,還有林憶蓮的《至少還有你》,這三首歌都不算陌生,在場的同學很多都跟著一起唱。大家心裡都藏著很多別人不能理解,又很難抒發的事,想來這三首能代表每個人心裡想說的吧。
緬懷會最後,所有人站起來,對著真真的遺像鞠躬。坐在教室最後旁聽的一個女生舉起手。
她是這一屆的學生。
吳老師問:“你是不是也想說點什麼?”這個女孩說,老師因為緬懷會,把下午課換到週六,本來她不情願,也不樂意過來旁聽。可是聽完以後,她也想學醫,“我生物課成績很好,我媽媽也是護士,我也要和曉雪姐姐一樣,做真真姐姐沒有完成的事情。”
緬懷會結束,我們去餐廳吃飯,一路上跟我走的人是小琪。
我發現他手裡拎著一個盒子,問他盒子裡是什麼?他說:“就是那盆花。”
多年前,我帶真真去過一個種植多肉的體驗活動,這盆多肉就是她自己種的。真真去世後我將一些骨灰灑進去,送給了小琪。如今依然長得茂盛。
到餐廳,小琪把花盆、真真的照片擺在包間的櫃子上,和其他同學準備的蛋糕放一起。
吳老師說:“如果願意的話,她一直都生活在我們的世界,現在八年過去,我們班這麼多人,有些上了名校,有些進了500強,大家都或多或少受到真真影響,這就是她曾經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東西。即便是從未謀面,也會影響到現在這個班的孩子。把她放那裡,她會看到今天的我們。”

真真的照片,蛋糕和那盆多肉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沒怎麼談起真真,而是說起各自的生活。他們有的讀研、有的工作,其中二十多個都不在雲南生活,成都、廣州、北京、上海都有,都是特意趕回來的。
小琪知道我關心他,低聲扭過頭告訴我,他並沒像傳聞中那樣,把自己關在家裡,隔絕與社會的聯絡。
他現在給兩個公眾號和雜誌畫插圖,還在一家民謠酒吧唱歌,老闆是他爸爸的朋友。他和朋友還在謀劃開一個獨立書店。
我問他,書店想做成什麼樣子?
他找了班裡同學,讓他們推薦書單,讀大學以後學心理的,就給他推薦心理類書籍,學哲學的,就給他推薦哲學書,這些書他自己多半也會看,還說最近想找我,讓我幫忙出一個古籍的書單。
我看了他的歷史類書單,覺得他選的書都很有品質,比如《翦商》之類的,看來他雖然沒有繼續上學,但也沒有完全沉溺在真真的世界裡。
吃飯結束要散了,同學們要送我。我說自己找小琪有點事。
大家大概知道他的情況,但是捨不得走,就在附近溜達。
走在小琪的身邊,我心裡有些愧疚,我從20歲出頭養育真真直到31歲,在她生命的最後兩年,我揹負著40萬的手術費,面臨17歲的女兒生命終結。那時我無力為一個男孩未來考慮周全,預判他會退學的結果。
我不是心安理得的人,我想著能為小琪做點什麼,就算是我的彌補。
我嚴肅地說:“我們把今天當作一個節點吧。八年了,總有一個要斷根的時候,總要狠下心來。我知道你心裡有想法,但總要有節點,不能‘等有一天’,我們就把今天當作這一天。”
我倆站在餐廳門口,小琪有些意外,可能在他眼裡,我一直是不去幹涉別人的人生、不會強制要求別人,是個界限明確的人。他沒有想到,我會逼著他剪斷過去。
我說,你和真真都去過哪些地方,今晚我就陪你去那些地方,去你們走過的每一個地方。不是跟她了斷,而是跟那段回憶了斷。沒有人要求你忘記真真、再也不提真真,但是你們在高中那一段記憶、真真已經去世的事,我們就告別它,跟自己的過去正式告別。
小琪低著頭,沒有看我,我不等他回應,說完就拽著他就走。
我拉著他回到學校,和傳達室打個招呼,說我想和小琪進去看看。
學校傳達室是小琪和真真一切的起點。我讓小琪自己進去,“二十分鐘,不管緬懷還是告別思念,我在門口等你。”

真真的母校,小房子就是傳達室

小琪出來時,臉上有淚痕。
我說,你倆很像,都有種人性中很柔軟的東西。如果你倆身世調換,她也會永遠懷念你。我更願意稱之為“人性的光輝”,但是它是有度的。我很讚賞現在這個時代還有你這樣的孩子,但是萬事都有底線,即便是善良。
小琪沒有回應,自顧自往前走,站在一座長椅前。
以前真真和小琪放學舍不得回家,經常坐在這張長椅上,坐到不得不回家的時候。
他摘下自己的毛線帽,放在長椅上,示意我坐下,“晚上有點涼,你墊著點。”

學校附近的長椅

就在這裡,小琪和我說了一個秘密。
“你和我媽說,讓我和真真談戀愛以前,我倆已經在一起了。”
小琪恨他媽媽捅傷我,因為他覺得這事跟我沒有關係,我不去找她,也一樣。
最早是他先跟真真表白的。真真說自己活不了多久,小琪說即使沒有這個病,他也會在高考後表白,但是現在,他不能有遺憾。小琪還問真真,是從來沒有愛情好,還是有過,但是短暫好?
真真同意了,但是想要保守秘密,“早戀我不能告訴我媽,她已經很累,我不能讓她再操心了,我們就悄悄的吧。”
這件事瞞著我八年,因為小琪在守著與真真的承諾。
後來真真去世,小琪難以走出來,他的媽媽情急之下捅了我一刀。同是母親,我理解她的行為,但是小琪不理解,跟他媽媽說:“你找錯物件了,你應該捅我一刀,誰讓你生了我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我就是這個懦弱的性格。”
我問小琪,為什麼和真真戀愛,對你來說這樣重要呢。小琪說,朋友和男朋友是不同的體驗。他希望能佔據真真唯一的戀愛名額,成為真真唯一愛過的人。這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履歷。
他告訴我,和真真相遇像註定,那時他和真真週末都參加一個作文班,老師安排座位,恰巧把他倆放在同桌。也就是說,沒有那隻小狗,兩人也會相遇,“不是誰支援、誰禁止就能改變的。”
小琪帶我來到23路公交站,這是他們放學回家的車。
我倆上了這趟車,打算一直坐到我原來租房的地方,真真的家。

放學回家的公交車站

我問他,你們平常都聊什麼。
小琪說:“我一直覺得,我倆談戀愛都談得非常健康。”
那時真真想學心血管科。小琪覺得,醫生都挺累的,即使做好手術,也受不了每天高強度的工作,就想讓真真看看,有沒有坐辦公室、搞研究的。兩人每天聊以後考什麼大學、去哪座城市。
真真有時不太想聊未來,但是小琪給予她幻想的空間。
真真說,我媽不喜歡一線城市,那不是人過得日子,我覺得成都不錯,那我就去考成都華西醫學院吧!小琪說,那我也去成都。
兩人就在公交車上暢想未來。
小琪講到這裡停下了,低頭摳著手說:“你說要是這樣多好?”
他查詢過,兩個工作適合真真,預防醫學和孕期醫學,他覺得這兩個科室不太累,“真真應該也挺喜歡的吧。”
眼看著公交車即將到站,我說:“真真的命運來到這個世界時已經註定,你我讓真真在既定的命運裡更美好了一點,這是最好的結果,我們都該致敬自己。”
小琪重重地點點頭,和他以前敷衍我的狀態截然不同。
我繼續說:“真真去世以後的五六年,我都在周遊世界。你要不要換個環境?去法國找你爸爸?不是逃避,不是要投奔爸爸,而是給自己的假期,看看自己更適合什麼,喜歡什麼。如果有喜歡的城市和科目,也可以找個學上,你爸爸也可以幫助到你。”
我從吳老師那裡得知,小琪的爸爸很早就和他媽媽就離婚,移民法國了。提出這個想法,也只是冒險嘗試。
小琪若有所思,感覺他有點興趣,但好像也有顧慮。
我問他是否方便把他爸的微信推給我,我跟他聊聊。小琪同意了。
後來我們到了當年租住的房子樓下,又去了兩人經常去的小賣鋪,最後打車,小琪送我回到現在的家。在車上,我故意說:“我的遺願清單其實還剩最後一條。”

真真和小琪經常去的小賣鋪

他好奇地問:“是什麼?”
“去巴黎看一場我的偶像山本耀司的走秀,我只能投奔你了。”
“好,我一定幫你完成。”小琪笑著點頭。
計程車停在小區門口,小琪跟我說說了一段話,讓我覺得有點誤解這個孩子。
他說:“我記得看過你寫的一篇文章,每個人的時間表都是不一樣的,為什麼你快40歲了才打算去北大讀研學歷史呢?”
我說:“我到這個年紀,才明白歷史的證據對於後世來說意味著什麼。如果只是20多歲去讀歷史系,並不能領悟。但是現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我好像能懂了。”
他說:“我也是這樣。沒有上學,我媽覺得我落下了很多。但是我覺得自己這些年領悟、理解了更多,只是時間錯位了。”
我能感受到,他是一個有思想的孩子,雖然這些年看上去荒廢學業,可是他心裡一直藏著很多東西。如果真的能重新讀書,也挺好的,沒有我想象得那麼糟糕。
當然,這些話也有可能只是一種說辭,為了讓我放心。去年小琪一個朋友告訴我,小琪覺得他是我的依靠,他要代替真真照顧我,所以他在我這裡只能是個強大的人,不能讓我看見他的弱點。
臨別前,我還是不放心,和小琪說:“你知道什麼時候,我覺得自己成熟了?就是在公開場合承認自己的軟弱與陰暗,讓陰暗的東西以最健康的方式與我共存。
“承認軟弱,要比堅強更勇敢。”
小琪走後,我給他發了微信,“回家住吧,看看媽媽。”
他很快回復我一個字:“好。”
那天晚上他回到媽媽家裡,我不清楚母子兩人說了什麼,也不知道時隔多年,小琪媽媽對我的態度是什麼,自從捅了我一刀,她堅決與我老死不相往來。但我一直記得,在我女兒生病的那段時間,她是我身邊給我精神上最多支援的朋友之一。
直到今天——這個週六的早晨。
小琪要回到自己的城市了,臨走前到我家,帶來一份禮物。
那是他媽媽親手做的玫瑰醋。
我心想,這是一份很好的告別禮物。

小琪媽媽做的玫瑰醋

最早聽紀良安講起這個故事,我心裡一直揪著,好像有一團廢紙,那麼好的一段感情,怎麼就這樣了呢,命運弄人。
有幾天夜裡,我睡不好覺,就在想,如果當初兩個媽媽做了相反的決定,禁止兩個孩子談戀愛,會改變什麼嗎?小琪還會是現在的模樣嗎?
突然有一天,我想通了,差點沒給自己一個嘴巴。
你自己在這瞎想什麼?你是戀愛軍師嗎?人家兩個青春期的孩子戀愛,青春期,啥意思?正是叛逆的巔峰,這歲數的戀愛,禁止得了嗎?強行拆散豈不適得其反?
如果真是那樣,恐怕不管是小琪,還是真真,都是留有遺憾的。
那將是比現在更難受的事。
拒絕早戀這事,到底是門學問,得有方法、有技巧,“順毛兒捋”也許才能行得通。但是當時的紀良安,沒有這種十全十美的選項,只能在最差的選項裡,挑一個“還湊合的”。
萬幸的是,小琪已經有變好的苗頭。
就在今天中午,紀良安告訴我,週四那天小琪回媽媽家住,他媽媽還給紀良安送來玫瑰醋時,我感覺心裡那團廢紙,就像扔進水裡,悄悄舒展開了。
編輯:迪恩 小旋風
你剛剛完成了 7700 字的閱讀
用時約 20分鐘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