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生的世界裡,如何創造生活與愛

作者 | 連清川
來源 | 冰川思享號(ID:icereview)
孔子文決定讓她的兒子從現在就讀的小學退出。
她把那個學校叫“菜小”。包郵區都把家門口的小學叫“菜市場小學”,意思是說,教學質量差。但那個小學並不是絕對意義上的菜小,而是它和孔子文所認同的優秀學校背道而馳。
年年求先進,月月有排名,天天有作業。孩子很不快樂。
“我一直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今天是世界的最後一天,如何才能覺得這一天過得值得?”
“這個學校沒法讓我覺得值得。”她強調說。
孔子文住在蘇州,是“新蘇州人”。因為結婚,她最終定居在了蘇州。
她自己開了一個工作室,主要在網上教授古琴。現在,她是一個名為“童音社”的居民社群的主理人。她建立這個鄰里社群的目的,是透過這個來開拓客群。
她在這裡遇見了鄰居兼老鄉侯小米,“童真社”的主理人。
童真社是一個很奇怪的組織。侯小米並不是教育專家,她的目標就是帶著孩子們玩。爬山,游泳,撿垃圾。
“讓孩子們把精力都發洩出來,從身體上到精神上都變得健壯。”
孔子文和侯小米很快成為了好朋友,而孔子文的兒子也變成了童真社裡的常客。
孔子文成立社群的初始目標“落空”了。不過她顯然也很享受這種“失敗”。

▲孔子文用古琴伴奏

她的童音社成為了一個讓孩子們合唱的社群,而她會用古琴來做伴奏。
“睡飽覺,玩得好,這就是我想讓孩子得到的。”因為童真社和童音社的存在,她可以讓孩子平衡掉在學校和社會中所接收到的負面情緒和壓力,可以成為一個快樂的人。
“我早就知道,我們的下一代,只有5%到10%的人能夠成長成為一個優秀的人。我們都是運氣好,享受到了時代的紅利,但他們不行。我想讓我的兒子成長為一個快樂的人,並且他的快樂能夠感染到身邊的人。”這是侯小米對於下一代的認知和期待,也是她開設童真社的理由。
孔子文深切地認同。因為在她的原生家庭中,她的父母是那種八面玲瓏,善於交際的人,以至於許多時候為了融入社會關係之中,會犧牲她的感受,比如,把她喜歡的衣服送人。
侯小米,鄰居,社群裡的同道,當然更重要的是她自己的成長,治癒了她的原生家庭之痛。

▲侯小米帶著童真社小朋友閱讀

王穎是一個社群運營專家,曾經在多家房地產公司工作,在十多年前,就已經深度進行社群自治實踐工作。
在她看來,中國傳統社會的社群概念,早就已經瓦解。當城市化已經成為中國社會發展的主流,人們進入到現代化都市中的社群中,鄰居已經不存在了,親朋好友風流雲散,我們突然被拋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中。
“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恆久。”
什麼才是共同利益?並不僅僅是經濟利益,生活在一起的環境、關係,包括房產價值,都是共同利益。
陌生的世界裡,每個人都寂寞,都痛楚,都步步為營,都警惕傷害。於是人並不是在成長,而成為一個刺蝟式的自衛動物。
孔子文最初在蘇州的落腳點不在這個小區。汽車開在路上,大家都不肯相讓,就是為了多搶那麼一兩分鐘的時間。她無法忍受那樣彼此之間相互搶奪的世界,於是她搬離了那裡。
對於她來說,這種出自本能的遷徙竟然給她造就了一個全新的成長機會,因為她在這裡找到了更加適合自己的、全新的鄰居與社會,而新世界的大門好像就此打開了一樣。

▲小綠芽愛樂團

對於寧波北侖的曾琴來說,故事或許不盡相同,但是都一樣有著成長的喜悅。
同樣作為一個“移民”,她來自江西,在江西讀了大學之後來到北侖,逐漸落地生根,結婚生子。
她的經歷充滿了坎坷與掙扎。自己退出職場的時候,丈夫創業失敗。夫妻倆咬緊牙關重新出發,開始二次創業,做母嬰衛生間產品。
篳路藍縷艱難創業之餘,她突然間成為了孩子學校年級家委會的會長。
或許就如同她終於夫妻同心起死回生成功創業了一樣,她總結自己當上家委會會長的原因是:肯幹。
她在北侖的綠城買了房子。負責在這裡進行社群運營的綠城社群運營官葉江娜找到了她,邀請她來做一個社群,她一臉懵。一開始她不知道社群是什麼,不知道要幹什麼,更不知道該怎麼幹。
“但是我認識很多老師啊。”於是她把各種老師請來做活動。
“我是學國際貿易的啊,我可以講英語啊。”於是她自己開始給孩子們講英語。
“光上課很無聊啊。”於是她開始創造性地製造各種活動,環保、手工、參觀……不到一年的時間,她做了16場活動。
她成了鄰居們口中的Helen老師。現在,她已經在“小綠芽”兒童社群中看見了自己的另一種價值。她想要把這個社群向自己的居住區域之外延伸。
在龐大的都市裡,在陌生的社群裡,在幾乎命定淡漠的世界裡,人人都寂寞。有一些人,重新找到鄰居、朋友和志趣相同的人,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還有成長的空間和機會。
你買了一套房子,你在期待什麼?
貨真價實的用料和裝修?綠樹成蔭的環境?不斷升值的潛力?或者,是以上全部。
當你住進房子的時候,以上的一切也許都還在,但你卻深感未能得到滿足。因為,它們都是固定的,堅硬的,物理的。你需要活生生的,生活的存在。

▲社群主理人月會

8月23日晚上,寧波北侖綠城開了一場社群主理人月會,為即將到來的9月份的生活節做籌備。有十多位主理人參加會議。
生活節期間也正是房子交付的時間。而在業主住進去之前的一年多時間裡,社群已經有過上百場的活動。未來的鄰居們彼此已經熟悉,孩子們已經成為朋友,他們還一起鍛鍊過,旅行過,慈善過。
這是一場角色眾多的大型遊戲:業主、社群、商家和基層政府。每個人都可以找到自己恰如其分的位置:你的孩子可以玩,你的妻子可以買買買,你會找到裝修商。甚或,你還可以進去擺個攤,認識你的鄰居。
身在嘉興的祝駿深刻理解他們之所以如此熱切參與社群活動的原因:因為人是群居動物,他們需要群居生活所需要的“公共性”。作為綠城浙北片區的總經理,他甚至把“公共性”前置到了營造階段。
具體地說,在進行新的專案開發的時候,他會把老專案的社群主理人和成員,全都邀請到一起,對新專案的公共空間進行規劃建議。

▲空間前置運營打造的交流互動空間

業主已經不是在購買一套房子,而是一種生活。
寧波北侖“不冷咖啡”的老闆薛聖衝來自湖北,才26歲,卻說自己已經歷盡滄桑。他的父母早年在北侖打工,他卻在兩地之間反覆穿梭。
他想念父母,想念遠嫁北侖的姐姐。於是他回到了北侖,在咖啡店裡打工成為了銷冠,然後在家人的幫助下成為了咖啡店店主。
他做的社群裡有近兩百人,是他這麼多年在北侖經營下來的人脈。他沒有什麼特定的目標,或許就是玩,爬山,打球……
小薛已經是北侖最活躍的社群主理人之一,社群主理人中的開心果,也是綠城社群運營官葉江娜和白鷺社群書記焦奕蓓口中“又愛又恨”的人:因為他總是能夠“喧賓奪主”,成為全場焦點。
而草莓老師是主動被“裹挾”進來的。她的真名叫江挺,一個勵志女性的楷模。按照她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話說,在20多歲之後,她突然明白要想盡一切辦法“搞錢”。
在那之前她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而在那之後,她必須承擔父母生意失敗所欠下的鉅額債務。
她變成了一個幾乎無所不能的女性。她的“搞錢事業”開始於家務整理術,並且寫過一本暢銷書。她的業務延伸到房產中介,語言培訓……無所不包。每延伸一個領域,她就建一個社群。
她幾乎成為了社群組織和運營專業戶。
現在,她擁有兩個活躍度很高的社群:“物盡其用”和“花開半夏”,前者是家庭舊物流通群,後者是女性成長課程群。
花開半夏開設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草莓老師投入了巨大的心力。她深刻地明白一件事:只有當女性不斷地建設自己的能力的時候,才能足夠強大起來。她自己就是這麼長大的。
她有自己的方法論:花開半夏沒有免費的課程,哪怕收個十塊八塊都有必要。因為只有這樣,人們才能認識到為知識付費的重要性。
草莓老師的影響力像漣漪一樣逐漸散開,連她的徒弟都已經是主理人了。

▲小家和大家生活節

9月份,當新業主們參加生活節的時候,他們會驚異地發現,自己所進入的是一個熟人社會,而不是陌生人社會。他們進入了生活,而不是房子。
在房地產行業持續下行的今天,賣房子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現代都市中人都一樣。搬進一所新房子,進入一個陌生的世界中,周圍全是陌生的,甚或不知是敵是友的空間裡,人們該如何自處?
只有當一個房地產小區,變成一個社群的時候,它需要預設公共空間,擁有活躍的業主和熟人,有人願意不計得失地聚攏鄰居,人們才算進入了一種生活。
當與房子相關的事務成為生活的時候,人們才找到共性,建立起“共同利益”。
而社群就是從一個地產專案走向一個社群的方法論,一箇中間組織,它讓房產專案擁有了成為社群的可能性。
如此這般,你才願意落地生根。
來自內蒙古呼倫貝爾的李恆2014年從日本學成歸國的時候,有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因為他的專業是“道德教育”。
在幾個大城市的嘗試失敗之後,他來到了蘇州,有自己的工作,也成立了和道德教育相關的個人工作室,自然而然地在他所居住的小區裡建立了“德育社”。
李恆是一個非常謙遜的人。他說自己不敢有太高的期待,只是希望人們能夠了解德育並不是一種虛幻的教育,而是和孩子們的成長和人格形成,有著息息相關的事情。
他希望自己的個人工作室和德育社的工作,能夠勾連起來。

▲共享廚房社群活動

對於寧波北侖霞浦街道白鷺社群書記焦奕蓓而言,這種外延的擴散,是一種灌注在日常工作中的事務
她擁有一個廣泛的網路。但是對於一個政府基層幹部來說,一個行政社群的工作,依舊擁有千千萬萬難以計數的細節。
“社群主理人就是最好的中間層。”她說。
社群主理人和社群成員之間擁有緊密的聯絡。只要主理人在群裡吆喝一嗓子,可能比下幾個檔案都管用。和社群主理人開會,就能掌握許多原本根本無從掌握的動態。
所以她成為了北侖“綠城會”的積極參與者,每次主理人月會她都在。在這裡,她可以傾聽需求,瞭解動態,掌握社群的真實情況。
她本身也已經成為社群動態的一個部分:在社群之中,包含了她所涉及的幾乎全部內容型別,群眾,動態,商業,需求和治理。
葉江娜很享受和焦書記的工作關係,認為她們彼此之間相互成就。

▲園區音樂會活動

綠城並不是空中樓閣,它建立在一個個真實的行政區域之中,數以千計、數以萬計的業主,背景、動機、習性千差萬別,人們之間的善意和敵意從來都無從消除。與地方基層政府之間的互動,本身就是一項必須的修煉。
社群就是最好的紐帶,無論對業主,對地產專案,還是對社群政府。在彼此的融合與熟悉之中,無論是減少摩擦,還是建立善意,都具有無可比擬的作用。
寧波綠城社群運營官葉朱屏說,她不僅不在意社群效應溢位綠城的社群,反而鼓勵這樣的傾向,社群是共益而不是競爭。只有當社群運營跨越出房產小區的圍牆的時候,它才不會成為物理與精神上的孤島。
社群主理人可以擴充成員,打造商業模式,輸出社群活動,擴大影響力範圍,從而居民創造出生機勃勃的在地生活:它最終指向了一種社會生活的現代形態——社群自治。
中國人脫離鄉村生活,離開血緣社會,進入現代城市,搬進商業地產,不過才短短20多年的時間。誰的自治,如何自治,自治方法,全都是一片空白。
社群連線著來自四個方面的力量:業主、社群、開發商和地方之間的共同關係。因而,社群運營必須形成外溢。

▲羊毛衫上下游行業交流會

嘉興濮院是中國羊毛衫集聚地,有一個浙江羊絨衫協會,主理人吳炳明是一個有數十年從業經驗的商會領袖,而當地許多小區業主都是桐鄉羊絨衫行業的商人。
慢慢地,參與者已然不侷限在業主之中,而是引入了同行業中的許多人,試圖開始建設一個全新的行業連線場所。
每個人都生活在真實的社會之中。男性,女性;老人,孩子;生活,工作;個體,家庭;興趣,職場……生活降落在每個人身上,都有億萬的細節。
肉身卻停留在一個特定的區域之中,你必須受它的節制,流動其中,與它產生千絲萬縷的關係,歡喜悲傷,快樂憤怒,俱在其間。
一個個體,有鄰里,有朋友,有共同興趣者,有共同利益者。就像一棵樹,它得有根進入土地才有力量,對抗孤獨,擁有生活。
這才是本質意義上的社會。個體延伸至家庭,家庭延展至小區,小區擴散至社群,社群構築成社會。
社會學家簡·雅各布斯有本著作名為《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它是城市社會學的經典著作,是所有社會學與城市規劃學的案頭必讀書。
其間有一個非常基本的論斷:一個沒有居民參與的社群,乃至城市,都命定地走向死亡。
“居民”才是社群運營的內在。社群營造的目標,是有一天社群能夠超越區域“母體”,而與社會融合成為一個有機體。

▲蘇州玉園的海豚計劃

但理想豐滿,現實骨感。如何朝向一個真正內在融合的社群與社會?社會學者項飈有一句話:社群首先並不是運營者“希望”它怎麼樣,而是做社群的人內心的“願望”是怎樣的。
當整體的社會的遷移已然相對自由,而房屋的供應甚或供過於求的時候,一個人如何選擇成為哪裡的“居民”或“市民”?答案或許是兩個字:關係。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或鄰居關係;人與小區之間的關係,或社群關係;人與城市乃至周邊環境的關係,或社會關係。當人們一層層往上探求或追問的時候,其實都只不過在尋找一種合乎自我期待的關係,或環境。
當足夠多的人用腳投票選擇落腳,或逃離的時候,一個城市就出現了生與死。而構建選擇或者落腳的中間,是項飈所說的“願望”。社群這些中間者到底構築了一個什麼樣態的結構,關係和環境。
這是一個社群,乃至一個城市之所以“生”的內在邏輯:居住者才是主宰。
以綠城中國為例,28個城市擁有綠城會,500餘位社群主理人,4萬名活躍的綠粉社員,時刻與75萬綠城的業主產生日常聯絡。這是綠城會自2023年開始進入深化期,引入社群營造體系之後所創造出來的社群力量。
社群似乎開始重新定義居住、社群、乃至於社會。只有當每個居住者爆發出自己的生活熱情,與對於自我事務的關切與參與,這個陌生的現代世界才能真正地變化成為一個有機聯結的社會。
這其實也是對中國式居住的重新定義。當人們脫離開對於“擁有房子”的內在執念,而開始真正關注與居住相關的真正涵義,生活在其間的人、社群與社會,才是居住本身。
中產必須要調整預期了。樓市救市、地緣關係、整個社會的變化,都影響我們每一個人的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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