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到一個菜場小推車賣雜貨的作家大姐的話,特別喜歡。她寫道,人的屬性本質是向暖的,與其孤獨的一個人生活,還是喜歡站在人群中。這兩年在義大利、在歐洲、在不同文化中的遷徙經歷,讓我明白“向暖”這個詞有多麼精準,以及人與人是可以互相帶來 溫度。 我之前形容是,好像被另一種文化賦予了一種新生的感覺,從一個匿名的 jessie 開始,給了我重新體驗生活的機會。
就是可以在 做的所有事情中感到 幸福,哪怕是之前被頭腦直接劃分為浪費時間的事。對很多事情感到新奇,體驗到不同的 趣味(朋友說,也可能是我主動選擇了這些趣味)…
Gio 看到我吃的 cresione (羅馬涅餡餅) 袋子。
“你在 micamat(店名)買的嗎?” Gio 問。
“對” 我說。
哈哈哈哈,他大笑。
“那說明‘店主沒瘋’。micamat 的意思是 non è mica matto(沒瘋)!”
我最近對乳酪和pizza非常感興趣。
羅馬涅地區傳統烤餅 piadina 會用到兩種白色乳酪 formaggio 調味 —— stracchino 和 squacquerone。stracchino 產自倫巴第大區,質地綿軟但成duang duang ~ 的塊狀,略帶酸味,可能是因為奶牛走累了 (stracchi) ;squacquerone 產自我們本地羅馬涅大區,呈濃稠的液體狀,非常適合抹在餅上,再加入豆瓣菜和生熟火腿(prosciutto crudo/cotto),就是一個完美的三明治。

squacquerone 塗抹在 piadina 上面
離我不遠的義大利中部城市 Pesaro 有一種獨特的 pizza 叫做 “Rossini”,其被嫌棄的地位堪比菠蘿pizza。但它的結構非常簡單,就是小型瑪格麗特上放半個溏心雞蛋和 一圈圈麻油內資(con uovo sodo e mayonese)。

La pizza Rossini
最近第一次嘗試乳酪四姐妹(pizza 4 formaggi),終於給我找到了籃紋乳酪(Gorgonzola)的正確開啟方式。剛出爐的四種乳酪(Gorgonzola, Scamorza, Mozzarella, Pecorino)混合的熱氣與香氣,讓人不禁欽佩這樣交融的創造力。但在披薩的世界,食材也可以彼此分離,比如義大利人形容四季披薩(pizza 4 stagioni)和 pizza capricciosa的區別是,在瑪格麗特打底的基礎之上,儘管成分相同,前者是食材分開,後者是交融在一起,各有各的美妙滋味。

pizza 4 formaggi
the black salad
這樣細碎的 journal 在我的筆記裡還有很多,有時候是食物,是被各種味覺投餵,有時候是打工賺的錢,是運動和能量,有時候是知識,是需要坐下動腦筋的事,有時候是友誼,分享彼此的經歷和故事,有時候只是一種很輕盈的關係,大早晨大聲叫名字打招呼。
我非常享受的一點是,能在文化的包涵下面做這些事,同時也在用自己的體驗和貢獻著某種文化間的包涵,發現很多相似、可以理解的或不理解的但無論如何都 順利的 成為了記憶。
在每一件事情上“圖”點兒什麼
比如說大環境,經濟的政治的,我們對這些總是非常憂慮。如果有時我們不去想這件事,這件事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呢?你還是用你的雙手雙腳換取基本生活資料,省下爭先憂天下的心卻樂其自在。但你也可以去想這件事,做些什麼,無論是講述還是分析,捲入還是摻合,或對未來切身的預測,這些事情讓你感到動力那就去做。事情可以與我們有關,也可以 沒有。在每一件事情上“圖”點兒什麼,就很好了。
圖點滋味
對世界完全沒有用處的那些天,被不同的朋友邀請到家裡,吃她(他)們煮家鄉的飯。是的,時間被“揮霍”在了這樣的飯桌上,人與人能夠放鬆內心,可以不知覺展開故事的食刻。

Dama be "potaatas"
若讓我直接形容,我可以直接說 Nihal 做的這道菜就“像”中餐裡土豆洋蔥燒牛肉粒,但眼睛只能對結果截圖,概括不了感受,我還是喜歡文字的矯情。我問這叫什麼?nihal 說這就是 大鍋燉菜,但主角是土豆,所以我們叫 Dama be "potaatas"(她們的土豆是直接複數)。這我想起在波蘭吃到的燴菜,主角是酸菜和豬肉(肉塊或薰香腸),口味很重,需要配大量麵包,別加酸黃瓜。
她遞給我籃子裡切好的一節節法棍,說你像我一樣吃,然後拿起一塊掰開,順著邊兒蒯(kuaǐ)了一下鍋裡的菜,各種料都沾在了麵包上。我知道這種“蒯“著吃的習慣,在我看來就跟我們用筷子夾同一盤菜不擔心分享口水,印度朋友們用手蒯米飯和咖哩,伊朗朋友拿皮塔餅蒯鷹嘴豆泥hummus,沒什麼差別。
蘇丹地區菜餚的基礎食材還是西紅柿居多,土豆要深炸(慢慢炸),西紅柿醬打底的濃稠一鍋,加上些 origano 提味。說到醬,我說我們做魚會紅燒,照燒,黑椒,白灼 … 各種魚有不同的醬汁 …
我說,你們都吃什麼魚呢?她反問,什麼叫“什麼魚”,就是“魚”啊。
羅非魚是尼羅河的魚,她們就叫它 魚。吃魚就是吃羅非魚。
“哦那你們也會吃烤魚嗎?”
“我們會去野外生火烤東西吃,不過不是為某種浪漫的理由,是被逼無奈(笑)。因為要用樹枝和碳,沒有天然氣的話我們很喜歡碳,但碳有時候都搞不到。“
我才注意到她的房裡點著烏木香,用的是一個從迪拜買回來的精美小爐子 Bakhoor Burner。這香充滿了屋子,與食物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她擔心我受不了香的氣味,開飯之前趕緊去打開了窗戶。

Bakhoor Burner
她笑著提到了炭火,在這件事情上貧富無濟於事。“你貧窮或富有結果都一樣,因為壓根兒就沒有(供給)。”
Ramadan 開齋節 Iftar是開齋餐
開齋月Ramadan,對於穆斯林民族來說是一個節日(la festa),從日出到日落期間不進食水。統一在日落時間(每天不同)開始她們的早餐。我被邀請參與晚上6點12分的早餐,女孩們做了不同的東西,聚在一起祈禱然後享用 Iftar – 開齋飯إفطار。我在想如果我一天沒吃飯,可能我這一餐會準備並吃掉一隻雞,但他們好像只是普通的一餐的量,是多年堅持下的習慣。一個瘦小的印度姑娘 Mariam 做了漢堡,伊朗妹子 fatame 做了煮豆子、麵包和煎蛋(好像英式早餐),好友 Ethar 做了我最愛的茄子沙拉 black salad(一種用酸奶、麻油內資和黑色茄子製成的“黑”沙拉,上面撒一大把芹菜葉碎),一大鍋讓所有人分享,然後開心的拍照給媽媽發去。

Nihal和我講,日出之前的凌晨四點她們會醒來加餐,吃一些補充能量的食物(如椰棗Dates、堅果、濃酸奶、香蕉等),小時候覺得非常有趣,這樣不吃不喝像大人們一樣;等到自己成了大人,覺得沒那麼有趣了(笑)。
活生生的文化
想要用經歷著各種文化的身軀和
,來訴說這個世界對我來說一直都很迫切。因為不時會被某種具體驚訝,被鮮活的能量感染,很想好好的形容,在不管是什麼樣的情況下,人們 都在好好的生活。記得之前蔡瀾講過一個故事,他在印度的某個山上和住家奶奶聊吃魚,魚的味道有多好,奶奶從沒見過魚,蔡瀾說那真可惜,魚可好吃了,奶奶卻說 先生,沒有吃過的東西怎麼叫可惜呢?別人認為該有的,我“沒有”,這有什麼可惜的?
他說,旅行就是學人家把這一生怎麼過,怎麼能過的高興一點,觀察他們的民族,看他們過的快不快樂。
感受文化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情,它其實並不抽象,反而難在 非常非常具體。或者說,需要花很多時間去體驗和感受。它不是經濟,沒有數字的對應關係和統計屬性;也不是歷史,故事記載和傳下的瑰寶考古大石頭;也不可能問GPT要總結。而是特別活生生的東西,滲透在活人活物的存在細節之中,是說話,是聽人說話,是互動,是待人接物,是令人驚喜同樣也會驚掉下巴的多樣性、可能性,是找到一種舒服的方式安置自己,與不同的文化環境和睦相處。
我不知道經濟會不會創造新的文化,或者對文化多麼快地產生多麼大的影響。也許經濟會決定文化的強弱(就像上學時候教科書上寫的,誰是誰的基礎,誰是誰的上層建築)。這一點在孟小白最近的播客(https://www.xiaoyuzhoufm.com/episode/67ccc252e924d4525a3cc306?s=eyJ1IjoiNjA2NjljMzJlMGY1ZTcyM2JiMmYyNDMxIn0%3D)中討論到,透過他這兩年在法國生活的感受。
多元文化塑造的流動個體
我也好奇大環境與個人的關係。說來有趣,周圍的人聊天,好像只有馬老師和我表達出很愛義大利,這裡的人、美食、語言文字、四季 – 春天的色彩、夏天的海、秋天的果樹、冬天的聖誕節。我倆開玩笑說除了經濟 … 的一切。
每個人的底色是一種文化的縮影,是生來賦予每個人的一塊美麗的印記。其他後來的,都是多得的,是生命的層次(咳咳,你想到千層麵)。蔡康永說過,人生的意義若非要說有,是在當下的感受力上面。對我來說,當下的感受力就是靠這些文字留下的此時此刻的真實,也許在很多年後,我會笑那些字,和那個人。
比如說,我是中國人,在韓國、新加坡都讀過書,在瑞士做過4個月的研究,在義大利也讀書生活(中),有短暫停留美國、印度、波蘭 … 的經歷。這些地方帶給我的感受與不管是書本上看到的還是聽說的 stereotype,有很多不同。我在波特蘭 Maya 的廚房,吃她做的 Panagyurski Eggs(一種保加利亞美食,混合了大蒜辣椒酸奶的水波蛋),聽她講 flanney O'connor 的文學作品;在印度那段經歷不知怎的一提起就輕易和各地遇到印度朋友打成一片;波茲南這座非常整潔、充滿色彩的小城,從大學、建築、美食和人,讓我第一次瞭解波蘭和西歐截然不同的文化韻味,展現出從經濟數字上怎麼也看不出的豐富生命力和包容。
我自知不可能輕易“習得”歐洲人民對待生活的態度,和一種從容(我媽可能會形容成小豬不怕開水燙,哈哈)。我們總是開玩笑,若中國人一掏口袋剩500塊,非常非常憂愁明天的飯怎麼辦,義大利人口袋裡有5塊,還是先叫2瓶啤酒喝吧。
個體是可流動的,根源於起始環境而不一定受其制約。受到自己所選擇的第二第三第四環境的影響,所塑造的一種可解構可重構的生命體。我想起 rob 寫的書 The mixed harvest ,他想象原始時期不斷遷徙的人。
“我們現在也有不斷遷徙的人,比如你” Rob 和我說。
我們由 奇蹟 構成
最近看一部日劇,叫我們由奇蹟構成(僕らは奇跡でできている),以動物行為學的主題展開故事。裡面開篇一段對龜兔賽跑的重新解釋 – 烏龜對比賽沒有興趣,他只是享受行走。這給了我一些啟發,解釋的力量還是太厲害了。也是我希望看到自己的模樣,還是要不斷的發現好的解釋,不管是關於比賽,或只是行走。ref:胖車庫的使命。
這些解釋出發點並不是為給誰看的,而是自己需要,解釋就是去相信 —— 值得我們相信 的世界,值得我們去探索的世界,我們會喜歡她,對她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