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入和順
作為一名貓盟工作的申請者,我有幸獲得了前往山西和順考察華北豹棲息地的機會,11月中旬,我懷著忐忑又興奮的心情來到了這片陌生的土地上追尋豹的蹤跡。
和養育我的南方城市不同,深秋的太行山腹地金黃一片,秋收的玉米裝點了鄉道,櫟樹和白楊的落葉給土地鋪上了金黃色的毯子,延綿的山望不見盡頭,這片壯美的山脈正是華北豹生活的樂土。

和順秋季的山景 ©肖詩白
但回過神,我正在如刀一般鋒利的公路上飛馳,它把山巒和樹林切割得七零八落,火車的鳴笛聲時不時迴盪在山溝間。兼任司機的郝大哥在問到村民有沒有見著豹的時候,無一不感嘆:“如今連豹的影子都少見了,上一次見,幾十年前咯!”
從和順縣城出發一小時過後,終於抵達了“太行一號”旅遊公路。從資料上來看,“太行一號”旅遊公路全長約1028公里,是陝西省農村公路的重要組成。整條路刷著亮眼的三色中央標線,嶄新的,非常平整,車開在上面非常舒適。

“太行一號”旅遊公路 ©hannah
然而,在考察了團壁村至獨堆村一段後,我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車流不息的公路橫亙在山間,讓華北豹等野生動物的覓食和擴散成了一場“生存大冒險”。已有研究表明,太行山核心豹種群的活動範圍因道路被切割,可用棲息地面積驟降,棲息地連線性下降了40%。
在考察臨近尾聲時,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豹出沒的地方需要更多的保護和更少的干擾,我心想,或許我們能做點什麼。

聽豹“訴求”
假如華北豹能說話,它們一定會抱怨:“別看我們體型大、能跑、能跳,可想跨越川流不息的車道去對面山林裡,刺眼的燈光、尖銳的鳴笛聲讓我們不敢過啊!可是不過去,我會沒食物吃,還可能找不到物件斷了後!”
由於道路、建築等人類活動,原本連貫的生態系統被分隔成孤立的小塊,對於貓科動物,如華北豹、雪豹、虎等,棲息地的破碎化會帶來顯著威脅:

道路會把棲息地分割成碎片,使之日益縮小 ©蓓蓓
基因多樣性下降:碎片化棲息地阻礙了種群之間的交流,導致近親繁殖風險增加。例如,印度吉爾森林的亞洲獅種群在20年內基因多樣性減少了15%。
覓食和繁殖困難:棲息地破碎化使食物來源分佈變得稀疏,個體可能因找不到獵物而面臨飢餓。美國佛羅里達州的美洲獅被稱為“瀕危的高速獵手”,其活動範圍因道路減少了30%以上。
交通事故致個體死亡:全球範圍內,道路上的車禍每年導致百萬只野生動物死亡,矯捷的貓科動物也不能倖免。

今年6月,山西340省道孝義國營林場附近一隻華北豹被車撞倒,工作人員正試圖對它進行救助
華北豹,作為華北地區重要的頂級捕食者,擁有寬廣的活動範圍。一隻雄豹通常需要50-100平方公里的領地,而現存的適宜棲息地卻因道路建設、農田開墾而日益縮小。
道路建設造成的棲息地碎片化,使豹族群的聯絡進一步弱化,區域性種群陷入孤立狀態,也揭示了一個巨大的生態難題:道路和旅遊開發如何在為人類帶來便利的同時,成為野生動物生存的障礙。這一矛盾如何解決?尤其是像華北豹這樣依賴大範圍活動的頂級捕食者,它們的命運與道路建設之間的矛盾,是生態保護的重要議題。

環球野生動物廊道巡禮
目前的“太行一號”旅遊公路已經提前預設部分可供大型動物使用的通道,多為高4米寬6米或高3米寬3米的尺寸,四四方方的混凝土通道。


“太行一號”修建的生態廊道 ©王爍
較為密集且尺寸各異的通道無疑給華北豹“過馬路”提供了很多可能,但是,華北豹究竟喜歡什麼樣的通道?這樣的通道有多少會得到華北豹的利用?公路竣工後需要怎麼裝點這些通道才能讓豹使用率更高?我抱著這些疑問開始了“環球案例巡禮”。
案例一:美國的美洲獅橋
美國加州的美洲獅棲息地被高速公路所分割。2022年路透社報道,聖莫尼卡山國家休閒區在20年來記錄到26只被撞死的美洲獅。美國國家公園管理局(National Park Service)發現因為棲息地破碎化,美洲獅種群內部出現近親繁殖,面臨著缺乏遺傳多樣性的問題。
沃利斯-安納伯格野生動物立交橋(Wallis Annenberg Wildlife Crossing)應運而生。它從聖莫尼卡山脈(Santa Monica Mountains)穿過高速公路,通往蘇珊娜山脈(Santa Susana Mountains)。為了讓動物不受驚嚇,立交橋上種植了耐旱植物,使用啞光材料減少車燈反光,並用隔音材料給汽車聲音降噪。兩端裝有柵欄引導動物透過。通道啟用後,美洲獅的活動範圍顯著擴大,繁殖率也有所恢復。

加州的邁阿密-戴德縣(Miami-Dade County),美洲獅出現在公路上 圖片來源:David Govoni / inaturalist
案例二:荷蘭的“綠色之路”
從2004年起,荷蘭實施了全國的野生動物棲息地聯通性計劃,至2019年,已經建設了1725座野生動物通道【注】。他們不僅為大型動物提供“來去自由”的通道,還為小型動物提供了棲息地,並減少了交通事故。荷蘭還聯合多國學者,合作編寫了《COST341》手冊,指導交通規劃中的野生動物及棲息地保護。
案例三:青藏鐵路野生動物通道
青藏鐵路沿線透過可可西里、三江源、色林錯3個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在青藏鐵路建設之初,就投入了15.4億元用於沿線生態保護,還建設了33處野生動物遷徙專用通道,有橋樑下方、隧道上方及緩坡平交3種形式。被譽為工程建設領域生物多樣性保護的典範工程。

青藏鐵路架高成類似立交橋的形式,方便藏羚從下面透過 圖片來源:新華網 吳剛
案例四:肯亞大象通道
據美國國家地理網站報道,肯亞山地區的大象棲息地被大量公路、圍欄和農田分割,象群遷徙時經常透過農田,破壞圍欄和莊稼,人獸衝突矛盾日益激化。
為了減輕人象衝突,肯亞政府實施了肯亞山-萊瓦(Kenya Mountain-Lewa)野生動物保護走廊計劃,為大象建造專用通道。在Nanyuki-Meru公路下修建的通道,於2010年底完工,是肯亞首個為大象修建的野生動物廊道。
野生動物廊道的建造,是恢復歷史上肯亞北部非洲象遷徙路線計劃的一部分。廊道的建造促進基因交流,也降低了棲息地的壓力,減輕了黑犀牛等野生動物和大象的資源競爭。
綜合看各國的野生動物廊道案例發現,各種各樣的通道都是人類努力彌合發展與自然保護矛盾的體現,在全球範圍內也逐漸發展成為保護生物多樣性的核心措施之一。不論是保護華北豹這樣的旗艦物種,還是其他小型動物,廊道的設計與實施展現了科技與自然協作的可能性。

豹的視角評測動物廊道
建造一條合適的動物通道,往往需要綜合考慮野生動物的生活習性、遷徙規律等,如果我們能請一隻華北豹對規劃通道提出自己的意見,它大概會說:
“第一,通道要夠寬!我們體型大!喜歡寬敞。”
研究表明,通道寬度與動物利用率呈正相關,如為建造適用於大型哺乳動物(如鹿、狼、豹)的通道,常選用生態橋的形式,寬度可達50米及以上。

貓盟在北京調查時發現的,路邊驚慌的小黃鼬,黃鼬媽媽已經被車撞死,躺在路中 ©大貓
“第二,隱蔽性得好。植被多,噪音少,別嚇得我們掉頭跑!”
北美洲曾經偏好建造公路下涵洞式的野生動物廊道,但研究發現,一些大型哺乳動物不喜歡從噪音嘈雜的地下涵洞透過。因此北美也開始歐洲“取經”,使用公路上跨越式的“綠橋”廊道,上面種植植物。植被越茂密,動物利用利用率越高。
“最後,位置得選準,別建我根本不會去的地方!”
核心通道應選擇物種活動最頻繁的區域,連線關鍵棲息地,即優先考慮割裂嚴重且對物種遷徙和繁殖至關重要的區域。

貓盟在六盤山調查生態廊道時,在203省道發現的死掉的雉雞 ©李琦
站在豹的視角回看“太行一號”旅遊公路現有的動物通道,我認為,為了更好地提升現有通道的利用率,在日後需要加強相機監測力度,儘可能地在通道內模擬自然的環境,減少關鍵通道的人為干擾。探索什麼樣的人造“野路子”能獲得華北豹的喜愛,任重道遠。

結語
在發展的時代洪流下,道路開發與生態保護並非不可調和的矛盾,透過科學的通道設計、政策支援和公眾參與,我們完全有機會為野生動物“搭建橋樑”,讓它們在現代化的世界中找到一條通向未來的路。
野生動物的生存不僅是生態問題,更關乎人類與自然和諧共處的願景。動物通道不僅連線棲息地,促進基因交流,還能減少人獸衝突,保護區域生態系統的整體健康。透過科學設計、社群支援和有效政策,它們將成為人類與自然和諧共存的重要橋樑。期待每一次“過路”,都能成為動物與人類共同前進的見證。
【注】王雲, 關磊, 楊豔剛, 等. 荷蘭公路建設野生動物保護成功經驗及對我國的啟示[J]. 吉林交通科技, 2019,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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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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