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學會的更寶貴

我的孩子叫在在,是一個7歲多的男孩。
他沒學會只有女孩能穿裙子,他知道男孩也能穿裙子,他有穿裙子的男生朋友和女生朋友。
他沒學會只有女孩能塗指甲,做首飾,他喜歡幾個月前和朋友們一起塗的指甲,最近也迷戀編手鍊。(感謝背景中的大樹叔叔,他和RJ阿姨,榴蓮妹妹一起和在在做的美甲)
他沒學會誰是他的女朋友,他又是誰的男朋友,他知道男孩和女孩可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就像他和Q一樣。
他沒學會必須和所有人都是好朋友,他知道誰是他的好朋友,誰是普通朋友,他可以選跟誰玩不跟誰玩。
他沒學會過生日必須辦爬梯,必須辦怎樣的爬梯,下個月的生日他選擇不辦爬梯。
他沒學會每週要上很多興趣班,要學很多特長,他知道每天在學校的afterschool和朋友玩的時間最開心。
他沒學會自己是鶴叼來的,垃圾箱撿來的,他知道他是爸爸媽媽有愛的性行為創造的,他可以隨時翻開書架上的性教育圖畫書好好看個夠,也可以和我們聊關於身體和性的任何話題。昨天在他的床頭,我看到這些夥伴和書:

他沒學會只有男人和女人可以結婚,他知道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也可以,他認識不少這樣的家庭,他的幼兒園老師也有好幾對同性家庭,她們都是特別特別好的老師。
他沒學會什麼膚色的孩子只能和什麼膚色的孩子玩,他的朋友什麼膚色都有。
他沒學會他現在是男生,他一輩子必須只能是男生,他知道他可以做選擇,他有做過選擇的朋友,那是每個人自己的事情。
他沒學會他必須門門拿A+,數學必須好,雖然後者爸媽還在掙扎,但爸媽是會妥協的。
他沒學會必須會彈鋼琴,拉小提琴,他知道自己喜歡打鼓,也可以學習或者不學任何樂器。
他沒學會在這個年齡,必須練什麼體育專案,練到什麼水平,他知道我們逼不了他,雙方交過手,我們敗下陣來了。
他沒學會對爸爸媽媽有什麼話是完全不能說的,在家裡他可以罵髒話(打牌的時候他冒出過WC, WK),比中指(我教過他了,他還沒實際操作過),但他知道出門如果這麼對別人,他會付出代價。
他沒學會哪個國家壞,哪個國家好,他知道自己是Chinese,也是American,每個人都是人,看奧運會時,誰贏了他都鼓掌。
他的這些沒學會,有一些是真的不知道,有些是和我們在較量中佔了上風的,還有一些是和大人聊過,想過,從而有了意見或態度。孩子潛移默化的一直在學會,學會什麼是正常的,好的,對的,應該的,以及相反的那些。我們潛移默化的也在給他們灌輸很多未經審視,經不起推敲的應該和不應該,正常和不正常。只是這些東西,有多少是枷鎖,會帶來恐懼,狹隘,甚至仇恨,我們想過麼?
每個人都經過了被社會化的過程,一部分人長大後,有幸進行了自我去社會化,去教育。透過吸收又揚棄的折返軌跡,自省,成長,在過程中扔掉狹隘和偏見。孩子在人生的早期本可以不被灌輸偏見。當然,他們也會經歷和我們一樣的反省和蛻變,尤其當他們有足夠的批判能力和自由空間。但在此之前,偏見會傷害他人,也囚禁自己。
不灌輸偏見,最好的方式,不是憑空說教,或者看繪本,用教具,而是他的生活環境中能接觸這樣的人。活生生的人帶來的具體的,尋常的,良善的互動,可以在偏見侵襲時,豎起最綿密強韌的防禦網。
這讓我想起剛來伯克利時,住在我們後院的一對老鄰居,哈倫和馬麗蓮。幾年前我曾寫過他們的故事
這對八十多歲的夫妻,在年輕時領養了三個孩子,全部都身患疾病。其中女兒斯黛芬妮出生時因為缺氧,造成了終身的腦損傷,一直生活在輪椅裡。在當時還存在的特殊學校和普通日托里,他們選擇了後者。之後斯黛芬妮一路在公校裡學習,全家一起參與了伯克利殘障人群權益改變的歷史。斯黛芬妮從小到大,在學校裡一直有很多朋友,而她的那些肢體健康的同學們,也因為和斯黛芬妮真實的交往,大大增加了對殘障人群的瞭解,長大後很多都有了殘障人的朋友或家人。

因為在童年就認識了斯黛芬妮, 這些孩子從小就理解殘疾人的尋常和不尋常,在心裡種下了平等和尊重的種子。他們的生命因為斯黛芬妮而變得更寬厚。
上個星期,我參加了一個會,認識了很多做社會創新的人以及有意思的專案。印象很深的是名叫Magical Bridge 遊樂場(playground)以及背後的創始人奧蘭卡。
奧蘭卡是魔法橋的創辦人。她本是生活在Palo Alto的一位高科技企業高管。二女兒出生之後,她發現這個孩子在遊樂場完全無法像大女兒以及其他孩子一樣玩耍。後來知道二女兒患有自閉症,才意識到雖然社群遊樂場非常普及,卻沒有可以讓大女兒和二女兒一起玩兒的遊樂場。
她先去找了Palo Alto市政府,這個富裕的地方政府用我們的遊樂場都符合ADA Americans with Disabilities Act )規定,如果你要有你女兒能玩的遊樂場,就自己建一個吧打發了她。諷刺的是,ADA就是當年哈林和馬麗蓮他們那一代帶著斯黛芬妮這樣的孩子努力爭取來的里程碑式的政策改變。但哪怕是當年先鋒的ADA,現在也成為了繼續進步的障礙。
具有創新精神的奧蘭卡,果然自己開始設計,修建遊樂場。她要創造的,不是隻給自己女兒玩的地方,而是歡迎所有殘障和神經多元人群,以及他們的朋友和家人的遊樂場,做到真正的包容。
在做了大量的研究調查之後,第一家Magical Bridge遊樂場在Palo Alto開幕了,她們將場地分為不同區域,每個區域代表一種運動型別,例如旋轉、搖擺或滑動,或一種遊戲風格,例如想象力、音樂或幼兒大小的裝置。雖然透過區域標記(通常包括盲文和凸起觸覺地圖)和地面顏色的變化明確指定,但這些區域無縫整合並相互連線,為區域之間自由移動提供了充足的空間。” 

而每個區域的設計,背後也都有科學作支撐,比如搖擺區:
適合各種尺寸的桶形鞦韆和團體圓盤鞦韆是 Magical Bridge 遊樂場的熱門設施。盪鞦韆可以刺激前庭,啟用耳道內液體,這對於保持身體姿勢和平衡至關重要。這對患有各種自閉症譜系障礙的人尤其有益。盪鞦韆可以恢復前庭系統的平衡,提供本體感受輸入(深層壓力),還可以舒緩、放鬆和提高注意力。” 
不光是殘疾人,魔法橋遊樂場也歡迎老年人,所有人。因為殘障這件事,每一個人或早或晚都會經歷,人們對殘障設施的需要,遍佈社會所有角落,當然也包括遊樂場。在奧蘭卡和我們介紹之前,我都不知道有這樣的遊樂場存在,甚至沒有注意過我們每週都去的遊樂場,其實是看不到殘障孩子的。看不見就想不到,如此大量的人群,就這樣被忽視了。對於孩子而言,沒見過的就是陌生的,而陌生的,缺乏語言描述的,有可能就是不正常的,甚至嚇人的有毛病的,這也是很多成年人見到殘障或多元人群的反應。
我給在在看了魔法橋的網站和介紹,他歡欣雀躍的想要去這麼酷的遊樂場,我們也很期待。
上週在學校開grade parent的會,校長提到今年有更多的孩子有特殊需求,我們是公校,我們接受所有人。能在校園裡,生活中,見到殘障的,神經多樣性的,rainbow的孩子,認識這些家庭,是多自然的認識世界,理解個人,讓每個人都能更自由和寬廣的方式啊。
不需要特地去學什麼,買什麼繪本,讀什麼書,上什麼精英教育。很多時候,最珍貴的是平凡的,身邊的,公共的。而難得的,也不是從小知道的早,當隔壁家優秀的誰,一輩子人生贏家,而是每一個人都是人,大家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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