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活著喜歡過了,先睡覺吧,小鳥們”I日本國民詩人谷川俊太郎逝世

日本當代著名詩人、劇作家谷川俊太郎於2024年11月13日下午逝世,享年92歲。
谷川俊太郎出生於1931年12月15日,21歲時,他出版了第一部詩集《二十億光年的孤獨》,從此開啟了自己的文學之旅。谷川一生出版了超過85本原創詩集,他的詩歌不僅在日本廣受歡迎,也被翻譯成20多種語言,在30多個國家和地區出版。
除此之外,他還為兒童創作了大量的童詩和繪本,併為《鐵臂阿童木》、《哈爾移動城堡》、《火之鳥》的主題曲填詞。
孩子氣從未在這位“昭和時期的宇宙詩人”身上消失,六十歲後,谷川將創作熱情轉向童謠創作,他為兒童創作了大量的童詩和繪本,併為《鐵臂阿童木》、《哈爾移動城堡》、《火之鳥》的主題曲填詞。在被問及自己的心理年齡多大時,谷川俊太郎笑著回答:“沒有固定的數字,有時覺得是3歲,有時30歲,有時90歲。但在寫童謠的時候,肯定回到7歲以前,因為,那是神說了算的。”

《春天的臨終》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先睡覺吧,小鳥們 
我把活著喜歡過了

……

日本攝影師川島小鳥為許多人拍過寫真,有古靈精怪的未來醬,有眾人皆知的明星,也有平凡的路人。在他的鏡頭裡,每個人都是青春的樣子,“90後”詩人谷川俊太郎也不例外。
這也許不僅僅是川島小鳥的鏡頭魅力,也歸功於谷川俊太郎本身的孩子氣。在谷川俊太郎寫作的時候,他會盡可能回想自己幼年時代的感性,“找到心中童年、少年的自己。”
迷路的少年
混進了風景之中
許多詩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傳奇,谷川俊太郎的傳奇大概就是他的詩歌之路沒有多少阻礙。
谷川俊太郎是在朋友的推薦下開始寫詩的。年輕的時候,谷川俊太郎無法適應大學生活,父親很擔心,問他如果不上學,他將來要做什麼,也正是這個時候,谷川俊太郎將自己詩歌寫作的本子拿給了父親。
谷川俊太郎年輕時候寫詩的本子,《二十億光年的孤獨》是谷川俊太郎早期的詩作之一:
……
萬有引力
是相互吸引孤獨的力
宇宙正在傾斜
所以大家彼此尋求相識
宇宙漸漸臃腫起來
大家又因此感到不安
面對二十億光年的孤獨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噴嚏
在父親的引薦下,谷川俊太郎的詩獲得了當時日本著名的詩人三好達治的推薦,當谷川俊太郎的第一本詩集《二十億光年的孤獨》出版的時候,三好達治也為他寫了序言。
寫詩是否能養活自己,是許多詩人都在面臨的問題。但對於谷川俊太郎而言,創作詩歌的責任感之一,就是為了養活自己和家人。
他也曾經開玩笑地說過,因為詩歌有時候確實不太能填飽肚子,所以他也開始了其他的創作,“無視其他寫作的存在,只認為詩歌是高於一切的,這樣的詩人生活都比較悲慘。“

《春天》

……
在可愛的郊外電車沿線
除了春天
禁止入內
谷川俊太郎也是日語版史努比全集《花生漫畫》的譯者,翻譯工作一直持續了50年之久,2020年終於全部完成,這場翻譯的馬拉松讓谷川俊太郎自己都覺得已經成為史努比故事中的一員。
但其實他並沒有多享受這份翻譯工作,就這樣一邊說著“我不喜歡”一邊做了下去,他最喜歡的角色是史努比的好朋友Woodstock,因為它沒有臺詞,不用翻譯。
能一直堅持下去也只是因為史努比的漫畫實在太有趣了,這不只是給孩子的漫畫,“史努比是自己決定成為史努比這個角色的,這讓我感到某種哲學的意味。”
woodstock
詩人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不少人都問過谷川俊太郎這個問題,儘管經歷過三次婚姻,但直到現在,谷川俊太郎依然過著一個人的生活。“我現在一個人生活,吃飯、洗衣、收拾房間,都是我一個人來做。”

2020年的谷川俊太郎展,裝置上的文字是“我是一位矮個子的禿老人”,出自谷川俊太郎詩作《自我介紹》,裡面谷川俊太郎也描述了目前的生活狀態:

寫在這裡的雖然都是事實
但這樣寫出來總覺得像在撒謊
我有兩位分開居住的孩子和四個孫子但沒養貓狗
夏天幾乎都穿T恤度過
我創作的語言有時也會標上價格

我不是愛

愛是一種需要鍛鍊的能力
“愛”是常常出現在谷川俊太郎詩歌中的主題,這也許也和他的家庭有關。
谷川俊太郎的父母感情很好,母親剛剛懷上谷川俊太郎的時候,正是夫婦二人最濃情蜜意的時候,壓根不想要孩子來破壞“二人世界”,反而是外祖父出面,才留下了谷川俊太郎。
谷川俊太郎的父親和母親曾經在年輕的時候給彼此寫過許多情書,谷川俊太郎將這些書信整理集結,出版了《母親的情書》
作為家長獨子,谷川俊太郎受到了家人許多的關注。身為大學教師,父親總是很忙,但母親總是陪在谷川俊太郎身邊,谷川俊太郎也十分依戀母親。他說,自己對母親是120%的愛,“我如此愛我的母親,以至於比起自己死去,我更害怕母親的離世。”
而家人對谷川俊太郎的愛與關注,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谷川俊太郎的孤僻,男孩子之間的勾肩搭揹他都不太喜歡。成為詩人之後,在出版社舉辦的慶功宴上,谷川俊太郎依然我行我素,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吃飯,不與旁人交流。
《朋友》谷川俊太郎/著,和田誠/著
谷川俊太郎幾乎把“愛”看作是自己最重要的事情,要學會愛別人,因為愛人的力量是非常強大的,而自己究竟是否有愛人的能力,谷川俊太郎卻總是抱著懷疑的態度,他說,愛是一種需要訓練的能力。
即使歌頌了一輩子的“愛”,谷川俊太郎依然不明白,究竟“愛“是什麼。他甚至寫過一整篇的文章,來討論“愛”這個字。
“愛是個令人害羞的詞,感覺像是沒有見過的外文詞。這個詞不管是在我的身體裡還是生活上,似乎都沒有完全習慣。因此不管是在實際生活中,還是在寫詩的時候,我一直懷著某種意志來使用這個詞。這種意志,到底是我需要透過呼喚愛來使身心達到可能的抽象狀態呢,還是說我想方設法地試圖抓住那些只用“喜歡”無法道盡的感情呢?”
《哈爾的移動城堡》主題曲《世界的約定》同樣是谷川俊太郎作詞:
晃動在淚水深處的微笑
是亙古以來世界的約定
即便現在孤身一人
今天也是從兩個人的昨天中誕生
仿若初次的相逢

可以睡覺了喲,孩子們 


詩人已經把悲傷喜歡過了

谷川俊太郎是日本的國民詩人,但也有孩子根本不買賬。一次,他去一所小學裡舉行朗讀會,一個小男孩問他,為什麼你的詩歌一點都不有趣。
孩子的提問也啟發了谷川俊太郎,“大家都覺得詩歌天生就是優美的、抒情的,但我就要打破大家這樣的觀點。”而在他的詩歌中,也常有臭臭、豆腐渣這類“難登大雅之堂”的主角出現。
谷川俊太郎以臭臭為主題的詩歌被出版成了繪本《臭臭》,谷川俊太郎/著,塚本靖/著
作為詩人,谷川俊太郎也希望自己的詩歌是有用的。他說,詩人之於社會就像是金絲鳥對煤礦工人的意義,金絲鳥可以監測到煤礦中的有害氣體,提醒工人及時逃離,而詩人也有義務用詩歌提醒世人社會上存在的問題。
谷川俊太郎曾經以“戰爭”為題作過一首詩,並在學校的朗誦會中與孩子們分享了。也有大人會質疑,直接告訴孩子戰爭好嗎?但谷川俊太郎卻認為,孩子比你們想象中的要聰明多了。“戰爭是不可避免的,這是隱藏在現實背後的故事,因此不可以忽視它。”
《活著》是谷川俊太郎最有名的詩歌之一,它被選進了日本教科書中,這是《活著》的繪本,由岡本義朗繪製完成。
許多人都認為,詩人都是讀過許多書的,但谷川俊太郎承認,自己是個例外,書不用看得太多,只要找到自己需要的那本書就好了。“當人們感到飢餓的時候,自然會去找食物,讀書也是,當你覺得腦袋空空沒有思路的時候,也會去找自己需要的書籍。”
詩歌也許離一些人的生活有些遠了,但偶爾也來讀一讀詩歌吧,也許在詩歌裡會發現當下正需要的那本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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