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告:
1、本公眾號資源來自於網路,僅代表作者觀點,若有侵權請聯絡小編
2、本號無政治傾向和任何訴求,只是一個謀生渠道,若有不符合政府要求,請聯絡小編即刻刪除。
3、感謝各位網友不離不棄,國家規範網路,請謹慎留言。
支援僅需三步:❶點贊 ❷點再看 ❸轉發
|

中藥(pixabay)
我們在日常選購西藥或中成藥時,都會關注包裝上的保質期。而大多數選材天然的中藥,往往缺少獨立包裝,因而生產日期、保質期等資訊很少有人關心。更有甚者,認為中藥,尤其是人參、靈芝等貴重藥材,“越陳越好”,盲目收藏。其實,中藥跟西藥一樣,是有保質期的。中藥的保質期與藥物的種類、質地、儲存條件的因素有關。

中藥材(pixabay)
這裡先科普兩個不同的概念,中藥材和中藥飲片。中藥材是初加工的中藥,是中藥飲片的原料。在嚴格意義上,凡未經過淨制處理的中藥材,不能直接使用。臨床處方的中藥飲片,是經過加工炮製的、有法定質量標準監控的,有保質期。
關注“善惡抉擇”公眾號,縱覽天下風雲!
身為一名醫生,奮戰在武漢火神山醫院的這五十多天裡,我和戰友們朝夕相處,結下深厚的情誼。在這裡的每一天,我都被身邊的這些人、這些事深深感動著……
戀人在前線
凌晨4:20,張藝帆走出火神山醫院病房,坐上回住處的班車。夜深了,班車裡格外冷。剛坐下,手機裡彈出一條微信:“小帆,下班了吧,今天累不累?”這是同為軍人的未婚夫陸翔宇給她發來的微信。
張藝帆心裡一陣溫暖。“不管多晚都給我報平安,我一直在。”戀人奔赴抗疫前線後,陸翔宇一直牽掛著她,也總會在她下班的時候送來問候,即使是下夜班,即使在凌晨三四點。
張藝帆,九〇後,口腔科護士,2013年我們一起從空軍軍醫大學畢業分配到同一家醫院。
本來,張藝帆打算今年2月14日和陸翔宇領結婚證,可是一場新冠肺炎疫情,將兩個人的計劃全打亂。
算起來,這已是他們第四次推遲婚期。2017年張藝帆去剛果(金)維和一年回來,陸翔宇借調去銀川;2018年張藝帆去新疆執行任務,陸翔宇去青海代職;2019年因為臨時定時間、訂不到酒店,沒辦法推遲了婚期。這次,他們再次推遲婚期。陸翔宇說:“小帆要實現自己作為軍護的價值,我不能讓她有遺憾。”
火神山醫院的2月14日如期而至。“如果一切如常,今天就是我們領證的日子了。此時更願相信好事多磨,更要感謝初心不變。”這一天,張藝帆在微信朋友圈裡寫下這樣一番話。陸翔宇給她打來電話,“我為你感到驕傲,家裡你啥都不用管,好好工作,我等你回來。”
“男朋友等了你三年,你不怕他跑了嗎?”我問張藝帆。她笑著說:“我相信一次次的堅持是共同的信念,一次次的等待是彼此的信任,也因此,讓我更加堅定,更加感激。”
如果你是軍人,你就會懂她。身為軍人,心底總有一句未曾說出口的話:謝謝你,等我回家……
“媽媽很堅強”
關注「天地同向」公眾號
“武漢長江二橋你去過嗎?”有一次坐班車聊天,楊巧巧問我。她是我同單位骨科護士長,我們一起晉升碩士研究生導師,這次來火神山醫院又成為戰友。
我說沒有。“來,讓你長長見識。”楊巧巧開啟手機相簿,一張舊照片出現在我眼前——一個身著軍裝的少女站在橋頭,橋頭寫著“武漢長江二橋”。“啊!這是你啊!真漂亮!”我驚呼道。楊巧巧很開心。聊著聊著,她又開啟手機備忘錄,讓我看她這些天來記下的文字。
“武漢我又來了,二十四年前我是一個懵懂的少女,為了實現我的橄欖夢,來到武漢東湖進行三個月的新兵訓練,成為一名合格的戰士。今天我作為一名逆行的白衣護理人員,又一次來到武漢。”
“出發前,大寶偷偷在我的行囊裡放了大白兔奶糖,留的紙條上寫道:媽媽餓了就吃顆糖,甜甜的就不想家了。我會做個乖孩子,好好學習,照顧好弟弟。”
“每天給家人打影片電話報平安。小寶才一歲半,搶來手機盯著螢幕裡的我,咿咿呀呀地叫媽媽。看著小寶,我一陣心酸,好想親親他可愛的小臉。”
“大寶今天給我寫了一封信,說夢想著自己擁有一個魔法棒,能變出很多幸運星,他要把它們掛在我每天下班後回住處的路上,替他陪著我、守護我。”
“在我得知大寶關節脫位的時候,孩子的哭聲就在電話那邊,我很是心疼,多想在他身邊去抱抱他,告訴他要堅強,但現在我只能在電話裡面安慰他。我要給孩子們做榜樣,讓他們看到媽媽很堅強。”
我不忍再看下去,因為我也是父親。車窗外的雨更大了,有幾滴穿過窗縫打溼了我的雙眼……
上陣“母女兵”
之前,我聽說丁小涵是在解放軍總醫院讀的博士,導師葉平教授在業內很“厲害”。來到火神山醫院後,值班表上她的班就在我的班後面,我們逐漸熟悉起來。
當得知丁小涵要去支援武漢時,她的老師很欣慰,但又很牽掛。這是丁小涵第一次外出執行任務,沒有什麼經驗,老師很擔心她。衣食住行,身體健康……每次打電話,兩人都會說很久。
一天,脫下防護服,丁小涵拿著手機向我炫耀:“看,我家老太太又擔心我啦!”原來手機裡有她老師的好幾個未接來電。還沒來得及回電話,一條微信彈了出來:“解放軍總醫院組成新冠肺炎重症專家組,我是成員之一,即日將入駐武漢……”丁小涵一下激動起來,她帶著哭腔撥通電話:“老師,您這麼大年紀了怎麼也來啦?”手機裡傳來慈祥的聲音:“老了也是軍人,我每天看疫情新聞,我著急著呢!別擔心……”
在這個特殊時期、特殊環境裡,丁小涵和她的老師以特殊的形式成為戰友。丁小涵作為一線醫生,每天必須在病區守候,而她的老師更辛苦,奔波於火神山醫院、中部戰區總醫院、泰康同濟等醫院的重症監護病房……儘管老師來到武漢已一個多月,但她們師生還沒能見上一面。不過,每天丁小涵都會和老師通話,這也成為她在繁重的醫療工作之外最期待的事情。
這個夜班,恰逢雨後放晴,我們走出病區透透氣。丁小涵說,“這些年我和老師一起做實驗,一起上門診,一起去散步……昨天老太太還在電話裡動情地說,我們這是上陣‘母女兵’啊!如果老太太在我面前,我一定會衝過去抱住她叫一聲媽媽……”
(講述人張久聰,為軍隊支援湖北醫療隊隊員,現為武漢火神山醫院醫生)
《匆匆》表現青年知識分子對未來的求索。作者身為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感受著時代跳動的脈搏。朱自清的內心充溢著苦於找不到出路的迷茫。[4] 作者所流露的不僅是個人的無奈, 也反映了當時一部分青年熱愛生活、追求進步, 然而又不無惶惑、苦悶的時代情緒。但是朱自清在彷徨中並不甘心沉淪, 作者站在他的“中和主義” 立場上執著地追求著。儘管當時的社會是千孔百瘡, 他經過思想的掙扎後仍堅持走自己的人生之路, 也許前方不一定有光明, 但是堅決不停留於現實的黑暗中。在當時的社會, 有多少知識青年就如作者一樣堅持追求光明和希望, 在人生的路上勇敢地趕路, 留下匆匆的身影。
手法
《匆匆》的節奏美
1、多樣化形態體現節奏美
在緩急中體現節奏這裡的緩急主要是從作者敘述的語調和語速而言的,急則如火山噴發,如飆風急雨、飛星走電,緩則如春風細雨,如山澗小溪。《匆匆》以一串排比開頭,接之以四個問句。形成一種急切之勢,表達出作者迷茫、困惑和苦惱的心理狀態。而第二段說“我不知道他們給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確乎是漸漸空虛了。”以平靜甚至可以說是頹然的語調將第一段的快節奏降了下來,轉入一種自我心理的陳述。第三段則延續第二段的抒寫,繼續細緻的刻畫筆者所感受到的時光易逝。第四段則又回到第一段的節奏上,以六個問句反映出作者心中的焦慮,向人生髮出一種追問。而文章結尾一句“你聰明的,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同樣是問句,卻顯得憂傷、淡漠,像一片輕盈的葉了落在讀者的心頭,久久回味。正是這“急——緩——急——緩”的變化,使全文有了靈動的生命,使作者的情緒和感受更能引起共鳴。
《匆匆》中的起伏節奏,還鮮明地體現在其一連串遞進的問句之中。第一段和第六段都是如此。以第六段為例:“在逃去如飛的日子裡,在千門萬戶的世界裡的我能做些什麼呢?只有徘徊罷了。只有匆匆罷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裡,除徘徊外,又剩些什麼呢?過去的日子如輕煙,被微風吹散了,如薄霧,被初陽蒸融了:我留著些什麼痕跡呢?我何曾留著像遊絲樣的痕跡呢?我赤裸裸來到這世界,轉眼間也將赤裸裸的回去罷?但不能平的,為什麼偏要白白走這一遭啊?’’每個問句之中都包含著對前一句追問的回答,而在這些回答稍稍安定下來時,作者又設計了下一個追問,也正是在這……問……答也就是一起一伏之中,作者詮釋了對於生命的理解,對於“匆匆”的體悟。
《匆匆》的風格是一種自敘式的,彷彿作者的自言自語,是很直白,素樸的。而其中穿插的一些比喻和擬人化的描寫就為文章增添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形成內容上的節奏變化。如第三段中,“太陽他有腳啊,輕輕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著旋轉。於是——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裡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裡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我覺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天黑時,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從我身上跨過。從我腳邊飛去了。”作者將太陽擬人化,純粹的傷感之中又有那麼一份幽默’與無可奈何,為文章那種憂鬱茫然的調予注入了一些鮮活的生命的東西,而這種生命的東殛的消逝又更帶來悽然之傷。[5]
2、散文語言蘊含節奏美
鮮明的對照《匆匆》中的對照藉助矛盾中的統一或複雜中的單純兩相聯絡,構成有機的整體。這種用法,寓矛盾於統一之中。可增強諧調感,使變幻組合的印象油然而生。如,“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去的儘管去了,來的儘管來著;去來的中間,又怎樣地匆匆呢?嘟是藉助“去來”這一對矛盾構成鮮明對照,使文章內容協調感增強,音節上也構成一種韻律的美感。
連貫的排比連貫的排比以它的氣勢給人一種強烈的力量,浸潤著人的心靈,讓人們在接連不斷的排比之中,引起語言的愉快,產生深刻的節奏美感。《匆匆》中第一句經典的排比,第三段“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裡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裡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都是用一種整齊的句式結構給人以節奏的變化與和諧之感。連綿的反覆反覆也是一種透過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同一語句,使語言具有鮮明的節奏感的藝術手段。這種節奏感既反映了強烈、深厚、激動的情緒,又有著連綿不斷、起伏不停的音律。因而,能產生強大的感染力量。
《匆匆》中“反覆”的使用,如:“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裡,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日子從水盆裡過去⋯日子從飯碗裡過去“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伶伶俐俐地從我身上跨過”,“我能做些什麼呢“又剩些什麼呢”留著些什麼痕跡呢”。在這些連綿的反覆中。語言的節奏感,不僅是聲音的重複給人造成的感覺,而是把人們對文詞、思想、行動以及美的感受都鼓動起來了,因而也就產生了藝術的力量。[5]
近日印發《淮河生態經濟帶發展規劃》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是有人偷了他們罷:那是誰?又藏在何處呢?是他們自己逃走了罷:現在又到了哪裡呢?
關注「神目如電」公眾號
我不知道他們給了我多少日子;但我的手確乎是漸漸空虛了。在默默裡算著,八千多日子已經從我手中溜去;像針尖上一滴水滴在大海里,我的日子滴在時間的流裡,沒有聲音,也沒有影子。我不禁頭涔涔而淚潸潸了。
去的儘管去了,來的儘管來著;去來的中間,又怎樣地匆匆呢?早上我起來的時候,小屋裡射進兩三方斜斜的太陽。太陽他有腳啊,輕輕悄悄地挪移了;我也茫茫然跟著旋轉。於是—洗手的時候,日子從水盆裡過去;吃飯的時候,日子從飯碗裡過去;默默時,便從凝然的雙眼前過去。我覺察他去的匆匆了,伸出手遮挽時,他又從遮挽著的手邊過去,天黑時,我躺在床上,他便伶伶俐俐地從我身上跨過,從我腳邊飛去了。等我睜開眼和太陽再見,這算又溜走了一日。我掩著面嘆息。但是新來的日子的影兒又開始在嘆息裡閃過了。
在逃去如飛的日子裡,在千門萬戶的世界裡的我能做些什麼呢?只有徘徊罷了,只有匆匆罷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裡,除徘徊外,又剩些什麼呢?過去的日子如輕煙,被微風吹散了,如薄霧,被初陽蒸融了;我留著些什麼痕跡呢?我何曾留著像遊絲樣的痕跡呢?我赤裸裸來到這世界,轉眼間也將赤裸裸的回去罷?但不能平的,為什麼偏要白白走這一遭啊?
你聰明的,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
昨晚中西音樂歌舞大會里中西絲竹和唱的三曲清歌,真令我神迷心醉了。
彷彿一個暮春的早晨,霏霏的毛雨①默然灑在我臉上,引起潤澤,輕鬆的感覺。新鮮的微風吹動我的衣袂,像愛人的鼻息吹著我的手一樣。我立的一條白礬石的甬道上,經了那細雨,正如塗了一層薄薄的乳油;踏著只覺越發滑膩可愛了。
①細雨如牛毛,揚州稱為毛雨。
這是在花園裡。群花都還做她們的清夢。那微雨偷偷洗去她們的塵垢,她們的甜軟的光澤便自煥發了。在那被洗去的浮豔下,我能看到她們在有日光時所深藏著的恬靜的紅,冷落的紫,和苦笑的白與綠。以前錦繡般在我眼前的,現有都帶了黯淡的顏色。—是愁著芳春的銷歇麼?是感著芳春的睏倦麼?
大約也因那濛濛的雨,園裡沒了穠鬱的香氣。涓涓的東風只吹來一縷縷餓了似的花香;夾帶著些潮溼的草叢的氣息和泥土的滋味。園外田畝和沼澤裡,又時時送過些新插的秧,少壯的麥,和成蔭的柳樹的清新的蒸氣。這些雖非甜美,卻能強烈地刺激我的鼻觀,使我有愉快的倦怠之感。
看啊,那都是歌中所有的:我用耳,也用眼,鼻,舌,身,聽著;也用心唱著。我終於被一種健康的麻痺襲取了。於是為歌所有。此後只由歌獨自唱著,聽著;世界上便只有歌聲了。
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我和平伯同遊秦淮河;平伯是初泛,我是重來了。我們僱了一隻七板子,在夕陽已去,皎月方來的時候,便下了船。於是槳聲汩—汩,我們開始領略那晃盪著薔薇色的歷史的秦淮河的滋味了。
關注「眾蓮開」公眾號
秦淮河裡的船,比北京萬甡園,頤和園的船好,比西湖的船好,比揚州瘦西湖的船也好。這幾處的船不是覺著笨,就是覺著簡陋、侷促;都不能引起乘客們的情韻,如秦淮河的船一樣。秦淮河的船約略可分為兩種:一是大船;一是小船,就是所謂七板子。大船艙口闊大,可容二三十人。裡面陳設著字畫和光潔的紅木傢俱,桌上一律嵌著冰涼的大理石面。窗格雕鏤頗細,使人起柔膩之感。窗格里映著紅色藍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緻的花紋,也頗悅人目。七板子規模雖不及大船,但那淡藍色的欄干,空敞的艙,也足系人情思。而最出色處卻在它的艙前。艙前是甲板上的一部。上面有弧形的頂,兩邊用疏疏的欄干支著。裡面通常放著兩張藤的躺椅。躺下,可以談天,可以望遠,可以顧盼兩岸的河房。大船上也有這個,便在小船上更覺清雋罷了。艙前的頂下,一律懸著燈綵;燈的多少,明暗,彩蘇的精粗,豔晦,是不一的。但好歹總還你一個燈綵。這燈綵實在是最能鉤人的東西。夜幕垂垂地下來時,大小船上都點起燈火。從兩重玻璃裡映出那輻射著的黃黃的散光,反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透過這煙靄,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縷縷的明漪。在這薄靄和微漪裡,聽著那悠然的間歇的槳聲,誰能不被引入他的美夢去呢?只愁夢太多了,這些大小船兒如何載得起呀?我們這時模模糊糊的談著明末的秦淮河的豔跡,如《桃花扇》及《板橋雜記》裡所載的。我們真神往了。我們彷彿親見那時華燈映水,畫舫凌波的光景了。於是我們的船便成了歷史的過載了。我們終於恍然秦淮河的船所以雅麗過於他處,而又有奇異的吸引力的,實在是許多歷史的影象使然了。
秦淮河的水是碧陰陰的;看起來厚而不膩,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麼?我們初上船的時候,天色還未斷黑,那漾漾的柔波是這樣的恬靜,委婉,使我們一面有水闊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燈火明時,陰陰的變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夢一般;那偶然閃爍著的光芒,就是夢的眼睛了。我們坐在艙前,因了那隆起的頂棚,彷彿總是昂著首向前走著似的;於是飄飄然如御風而行的我們,看著那些自在的灣泊著的船,船裡走馬燈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遠了,又像在霧裡看花,盡朦朦朧朧的。這時我們已過了利涉橋,望見東關頭了。沿路聽見斷續的歌聲:有從沿河的妓樓飄來的,有從河上船裡度來的。我們明知那些歌聲,只是些因襲的言詞,從生澀的歌喉裡機械的發出來的;但它們經了夏夜的微風的吹漾和水波的搖拂,嫋娜著到我們耳邊的時候,已經不單是她們的歌聲,而混著微風和河水的密語了。於是我們不得不被牽惹著,震撼著,相與浮沉於這歌聲裡了。從東關頭轉灣,不久就到大中橋。大中橋共有三個橋拱,都很闊大,儼然是三座門兒;使我們覺得我們的船和船裡的我們,在橋下過去時,真是太無顏色了。橋磚是深褐色,表明它的歷史的長久;但都完好無缺,令人太息於古昔工程的堅美。橋上兩旁都是木壁的房子,中間應該有街路?這些房子都破舊了,多年煙燻的跡,遮沒了當年的美麗。我想象秦淮河的極盛時,在這樣宏闊的橋上,特地蓋了房子,必然是髹漆得富富麗麗的;晚間必然是燈火通明的。現在卻只剩下一片黑沉沉!但是橋上造著房子,畢竟使我們多少可以想見往日的繁華;這也慰情聊勝無了。過了大中橋,便到了燈月交輝,笙歌徹夜的秦淮河;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
關注「佛恩浩蕩」公眾號
大中橋外,頓然空闊,和橋內兩岸排著密密的人家的大異了。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襯著藍蔚的天,頗像荒江野渡光景;那邊呢,鬱叢叢的,陰森森的,又似乎藏著無邊的黑暗:令人幾乎不信那是繁華的秦淮河了。但是河中眩暈著的燈光,縱橫著的畫舫,悠揚著的笛韻,夾著那吱吱的胡琴聲,終於使我們認識綠如茵陳酒的秦淮水了。此地天裸露著的多些,故覺夜來的獨遲些;從清清的水影裡,我們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這正是秦淮河的夜。大中橋外,本來還有一座覆成橋,是船伕口中的我們的遊蹤盡處,或也是秦淮河繁華的盡處了。我的腳曾踏過覆成橋的脊,在十三四歲的時候。但是兩次遊秦淮河,卻都不曾見著覆成橋的面;明知總在前途的,卻常覺得有些虛無縹緲似的。我想,不見倒也好。這時正是盛夏。我們下船後,藉著新生的晚涼和河上的微風,暑氣已漸漸銷散;到了此地,豁然開朗,身子頓然輕了—習習的清風荏苒在面上,手上,衣上,這便又感到了一縷新涼了。南京的日光,大概沒有杭州猛烈;西湖的夏夜老是熱蓬蓬的,水像沸著一般,秦淮河的水卻盡是這樣冷冷地綠著。任你人影的憧憧,歌聲的擾擾,總像隔著一層薄薄的綠紗面冪似的;它盡是這樣靜靜的,冷冷的綠著。我們出了大中橋,走不上半里路,船伕便將船劃到一旁,停了槳由它宕著。他以為那裡正是繁華的極點,再過去就是荒涼了;所以讓我們多多賞鑑一會兒。他自己卻靜靜的蹲著。他是看慣這光景的了,大約只是一個無可無不可。這無可無不可,無論是升的沉的,總之,都比我們高了。
那時河裡鬧熱極了;船大半泊著,小半在水上穿梭似的來往。停泊著的都在近市的那一邊,我們的船自然也夾在其中。因為這邊略略的擠,便覺得那邊十分的疏了。在每一隻船從那邊過去時,我們能畫出它的輕輕的影和曲曲的波,在我們的心上;這顯著是空,且顯著是靜了。那時處處都是歌聲和淒厲的胡琴聲,圓潤的喉嚨,確乎是很少的。但那生澀的,尖脆的調子能使人有少年的,粗率不拘的感覺,也正可快我們的意。況且多少隔開些兒聽著,因為想象與渴慕的做美,總覺更有滋味;而競發的喧囂,抑揚的不齊,遠近的雜沓,和樂器的嘈嘈切切,合成另一意味的諧音,也使我們無所適從,如隨著大風而走。這實在因為我們的心枯澀久了,變為脆弱;故偶然潤澤一下,便瘋狂似的不能自主了。但秦淮河確也膩人。即如船裡的人面,無論是和我們一堆兒泊著的,無論是從我們眼前過去的,總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任你張圓了眼睛,揩淨了眥垢,也是枉然。這真夠人想呢。在我們停泊的地方,燈光原是紛然的;不過這些燈光都是黃而有暈的。黃已經不能明瞭,再加上了暈,便更不成了。燈愈多,暈就愈甚;在繁星般的黃的交錯裡,秦淮河彷彿籠上了一團光霧。光芒與霧氣騰騰的暈著,什麼都只剩了輪廓了;所以人面的詳細的曲線,便消失於我們的眼底了。但燈光究竟奪不了那邊的月色;燈光是渾的,月色是清的,在渾沌的燈光裡,滲入了一派清輝,卻真是奇蹟!那晚月兒已瘦削了兩三分。她晚妝才罷,盈盈的上了柳梢頭。天是藍得可愛,彷彿一汪水似的;月兒便更出落得精神了。岸上原有三株兩株的垂楊樹,淡淡的影子,在水裡搖曳著。它們那柔細的枝條浴著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互動的纏著,挽著;又像是月兒披著的發。而月兒偶然也從它們的交叉處偷偷窺看我們,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樣子。岸上另有幾株不知名的老樹,光光的立著;在月光裡照起來。卻又儼然是精神矍鑠的老人。遠處—快到天際線了,才有一兩片白雲,亮得現出異彩,像美麗的貝殼一般。白雲下便是黑黑的一帶輪廓;是一條隨意畫的不規則的曲線。這一段光景,和河中的風味大異了。但燈與月竟能並存著,交融著,使月成了纏綿的月,燈射著渺渺的靈輝;這正是天之所以厚秦淮河,也正是天之所以厚我們了。
這時卻遇著了難解的糾紛。秦淮河上原有一種歌妓,是以歌為業的。從前都在茶舫上,唱些大麴之類。每日午後一時起;什麼時候止,卻忘記了。晚上照樣也有一回。也在黃暈的燈光裡。我從前過南京時,曾隨著朋友去聽過兩次。因為茶舫裡的人臉太多了,覺得不大適意,終於聽不出所以然。前年聽說歌妓被取締了,不知怎的,頗涉想了幾次—卻想不出什麼。這次到南京,先到茶舫上去看看,覺得頗是寂寥,令我無端的悵悵了。不料她們卻仍在秦淮河裡掙扎著,不料她們竟會糾纏到我們,我於是很張皇了。她們也乘著七板子,她們總是坐在艙前的。艙前點著石油汽燈,光亮眩人眼目:坐在下面的,自然是纖毫畢見了—引誘客人們的力量,也便在此了。艙裡躲著樂工等人,映著汽燈的餘輝蠕動著;他們是永遠不被注意的。每船的歌妓大約都是二人;天色一黑。她們的船就在大中橋外往來不息的兜生意。無論行著的船,泊著的船,都要來兜攬的。這都是我後來推想出來的。那晚不知怎樣,忽然輪著我們的船了。我們的船好好的停著,一隻歌舫划向我們來的;漸漸和我們的船並著了。鑠鑠的燈光逼得我們皺起了眉頭;我們的風塵色全給它托出來了,這使我踧踖不安了。那時一個夥計跨過船來,拿著攤開的歌折,就近塞向我的手裡,說,點幾齣吧!他跨過來的時候,我們船上似乎有許多眼光跟著。同時相近的別的船上也似乎有許多眼睛炯炯的向我們船上看著。我真窘了!我也裝出大方的樣子,向歌妓們瞥了一眼,但究竟是不成的!我勉強將那歌折翻了一翻,卻不曾看清了幾個字;便趕緊遞還那夥計,一面不好意思地說,不要,我們……不要。他便塞給平伯。平伯掉轉頭去,搖手說,不要!那人還膩著不走。平伯又回過臉來,搖著頭道,不要!於是那人重到我處。我窘著再拒絕了他。他這才有所不屑似的走了。我的心立刻放下,如釋了重負一般。我們就開始自白了。
我說我受了道德律的壓迫,拒絕了她們;心裡似乎很抱歉的。這所謂抱歉,一面對於她們,一面對於我自己。她們於我們雖然沒有很奢的希望;但總有些希望的。我們拒絕了她們,無論理由如何充足,卻使她們的希望受了傷;這總有幾分不做美了。這是我覺得很悵悵的。至於我自己,更有一種不足之感。我這時被四面的歌聲誘惑了,降服了;但是遠遠的,遠遠的歌聲總彷彿隔著重衣搔癢似的,越搔越搔不著癢處。我於是憧憬著貼耳的妙音了。在歌舫划來時,我的憧憬,變為盼望;我固執的盼望著,有如飢渴。雖然從淺薄的經驗裡,也能夠推知,那貼耳的歌聲,將剝去了一切的美妙;但一個平常的人像我的,誰願憑了理性之力去醜化未來呢?我寧願自己騙著了。不過我的社會感性是很敏銳的;我的思力能拆穿道德律的西洋鏡,而我的感情卻終於被它壓服著,我於是有所顧忌了,尤其是在眾目昭彰的時候。道德律的力,本來是民眾賦予的;在民眾的面前,自然更顯出它的威嚴了。我這時一面盼望,一面卻感到了兩重的禁制:一,在通俗的意義上,接近妓者總算一種不正當的行為;二,妓是一種不健全的職業,我們對於她們,應有哀矜勿喜之心,不應賞玩的去聽她們的歌。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兩種思想在我心裡最為旺盛。她們暫時壓倒了我的聽歌的盼望,這便成就了我的灰色的拒絕。那時的心實在異常狀態中,覺得頗是昏亂。歌舫去了,暫時寧靖之後,我的思緒又如潮湧了。兩個相反的意思在我心頭往復:賣歌和賣淫不同,聽歌和狎妓不同,又幹道德甚事?—但是,但是,她們既被逼的以歌為業,她們的歌必無藝術味的;況她們的身世,我們究竟該同情的。所以拒絕倒也是正辦。但這些意思終於不曾撇開我的聽歌的盼望。它力量異常堅強;它總想將別的思緒踏在腳下。從這重重的爭鬥裡,我感到了濃厚的不足之感。這不足之感使我的心盤旋不安,起坐都不安寧了。唉!我承認我是一個自私的人!平伯呢,卻與我不同。他引周啟明先生的詩,因為我有妻子,所以我愛一切的女人,因為我有子女,所以我愛一切的孩子。①
關注「濟世之道」公眾號
①原詩是,我為了自己的兒女才愛小孩子,為了自己的妻才愛女人,見《雪朝》第48頁。他的意思可以見了。
他因為推及的同情,愛著那些歌妓,並且尊重著她們,所以拒絕了她們。在這種情形下,他自然以為聽歌是對於她們的一種侮辱。但他也是想聽歌的,雖然不和我一樣,所以在他的心中,當然也有一番小小的爭鬥;爭鬥的結果,是同情勝了。至於道德律,在他是沒有什麼的;因為他很有蔑視一切的傾向,民眾的力量在他是不大覺著的。這時他的心意的活動比較簡單,又比較松弱,故事後還怡然自若;我卻不能了。這裡平伯又比我高了。
在我們談話中間,又來了兩隻歌舫。夥計照前一樣的請我們點戲,我們照前一樣的拒絕了。我受了三次窘,心裡的不安更甚了。清豔的夜景也為之減色。船伕大約因為要趕第二趟生意,催著我們回去;我們無可無不可的答應了。我們漸漸和那些暈黃的燈光遠了,只有些月色冷清清的隨著我們的歸舟。我們的船竟沒個伴兒,秦淮河的夜正長哩!到大中橋近處,才遇著一隻來船。這是一隻載妓的板船,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船頭上坐著一個妓女;暗裡看出,白地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衣。她手裡拉著胡琴,口裡唱著青衫的調子。她唱得響亮而圓轉;當她的船箭一般駛過去時,餘音還嫋嫋的在我們耳際,使我們傾聽而嚮往。想不到在弩末的遊蹤裡,還能領略到這樣的清歌!這時船過大中橋了,森森的水影,如黑暗張著巨口,要將我們的船吞了下去,我們回顧那渺渺的黃光,不勝依戀之情;我們感到了寂寞了!這一段地方夜色甚濃,又有兩頭的燈火招邀著;橋外的燈火不用說了,過了橋另有東關頭疏疏的燈火。我們忽然仰頭看見依人的素月,不覺深悔歸來之早了!走過東關頭,有一兩隻大船灣泊著,又有幾隻船向我們來著。囂囂的一陣歌聲人語,彷彿笑我們無伴的孤舟哩。東關頭轉灣,河上的夜色更濃了;臨水的妓樓上,時時從簾縫裡射出一線一線的燈光;彷彿黑暗從酣睡裡眨了一眨眼。我們默然的對著,靜聽那汩—汩的槳聲,幾乎要入睡了;朦朧裡卻溫尋著適才的繁華的餘味。我那不安的心在靜裡愈顯活躍了!這時我們都有了不足之感,而我的更其濃厚。我們卻只不願回去,於是只能由懊悔而悵惘了。船裡便滿載著悵惘了。直到利涉橋下,微微嘈雜的人聲,才使我豁然一驚;那光景卻又不同。右岸的河房裡,都大開了窗戶,裡面亮著晃晃的電燈,電燈的光射到水上,蜿蜒曲折,閃閃不息,正如跳舞著的仙女的臂膊。我們的船已在她的臂膊裡了;如睡在搖籃裡一樣,倦了的我們便又入夢了。那電燈下的人物,只覺像螞蟻一般,更不去縈念。這是最後的夢;可惜是最短的夢!黑暗重複落在我們面前,我們看見傍岸的空船上一星兩星的,枯燥無力又搖搖不定的燈光。我們的夢醒了,我們知道就要上岸了;我們心裡充滿了幻滅的情思。
1923年10月11日作完,於溫州。
一 “月朦朧,鳥朦朧,簾卷海棠紅”①
①畫題,系舊句。
這是一張尺多寬的小小的橫幅,馬孟容君畫的。上方的左角,斜著一卷綠色的簾子,稀疏而長;當紙的直處三分之一,橫處三分之二。簾子中央,著一黃色的,茶壺嘴似的鉤兒——就是所謂軟金鉤麼?"鉤彎"垂著雙穗,石青色;絲縷微亂,若小曳於輕風中。紙右一圓月,淡淡的青光遍滿紙上;月的純淨,柔軟與平和,如一張睡美人的臉。從簾的上端向右斜伸而下,是一枝交纏的海棠花。花葉扶疏,上下錯落著,共有五叢;或散或密,都玲瓏有致。葉嫩綠色,彷彿掐得出水似的;在月光中掩映著,微微有淺深之別。花正盛開,紅豔欲流;黃色的雄蕊歷歷的,閃閃的。襯托在叢綠之間,格外覺著妖嬈了。枝欹斜而騰挪,如少女的一隻臂膊。枝上歇著一對黑色的八哥,揹著月光,向著簾裡。一隻歇得高些,小小的眼兒半睜半閉的,似乎在入夢之前,還有所留戀似的。那低些的一隻別過臉來對著這一隻,已縮著頸兒睡了。簾下是空空的,不著一些痕跡。
試想在圓月朦朧之夜,海棠是這樣的嫵媚而嫣潤;枝頭的好鳥為什麼卻雙棲而各夢呢?在這夜深人靜的當兒,那高踞著的一隻八哥兒,又為何盡撐著眼皮兒不肯睡去呢?他到底等什麼來著?捨不得那淡淡的月兒麼?捨不得那疏疏的簾兒麼?不,不,不,您得到簾下去找,您得向簾中去找——您該找著那捲簾人了?他的情韻風懷,原是這樣這樣的喲!朦朧的豈獨月呢;豈獨鳥呢?但是,咫尺天涯,教我如何耐得?
我拚著千呼萬喚;你能夠出來麼?
這頁畫布局那樣經濟,設色那樣柔活,故精彩足以動人。雖是區區尺幅,而情韻之厚,已足淪肌浹髓而有餘。我看了這畫。瞿然而驚:留戀之懷,不能自已。故將所感受的印象細細寫出,以志這一段因緣。但我於中西的畫都是門外漢,所說的話不免為內行所笑。——那也只好由他了。
1924年2月1日,溫州作二 綠
我第二次到仙岩①的時候,我驚詫於梅雨潭的綠了。
①山名,瑞安的勝蹟。
梅雨潭是一個瀑布潭。仙岩有三個瀑布,梅雨瀑最低。走到山邊,便聽見花花花花的聲音;抬起頭,鑲在兩條溼溼的黑邊兒裡的,一帶白而發亮的水便呈現於眼前了。我們先到梅雨亭。梅雨亭正對著那條瀑布;坐在亭邊,不必仰頭,便可見它的全體了。亭下深深的便是梅雨潭。這個亭踞在突出的一角的岩石上,上下都空空兒的;彷彿一隻蒼鷹展著翼翅浮在天宇中一般。三面都是山,像半個環兒擁著;人如在井底了。這是一個秋季的薄陰的天氣。微微的雲在我們頂上流著;巖面與草叢都從潤溼中透出幾分油油的綠意。而瀑布也似乎分外的響了。那瀑布從上面衝下,彷彿已被扯成大小的幾綹;不復是一幅整齊而平滑的布。巖上有許多稜角;瀑流經過時,作急劇的撞擊,便飛花碎玉般亂濺著了。那濺著的水花。晶瑩而多芒;遠望去,像一朵朵小小的白梅。微雨似的紛紛落著。據說,這就是梅雨潭之所以得名了。但我覺得像楊花,格外確切些。輕風起來時,點點隨風飄散,那更是楊花了。——這時偶然有幾點送入我們溫暖的懷裡,便倏的鑽了進去,再也尋它不著。
梅雨潭閃閃的綠色招引著我們;我們開始追捉她那離合的神光了。揪著草,攀著亂石,小心探身下去,又鞠躬過了一個石穹門,便到了汪汪一碧的潭邊了。瀑布在襟袖之間;但我的心中已沒有瀑布了。我的心隨潭水的綠而搖盪。那醉人的綠呀!彷彿一張極大極大的荷葉鋪著,滿是奇異的綠呀。我想張開兩臂抱住她;但這是怎樣一個妄想呀。——站在水邊,望到那面,居然覺著有些遠呢!這平鋪著,厚積著的綠,著實可愛。她鬆鬆的皺纈著,像少婦拖著的裙幅;她輕輕的擺弄著,像跳動的初戀的處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著,像塗了"明油"一般,有雞蛋清那樣軟,那樣嫩,令人想著所曾觸過的最嫩的皮膚;她又不雜些兒塵滓,宛然一塊溫潤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但你卻看不透她!我曾見過北京什剎海拂地的綠楊,脫不了鵝黃的底子,似乎太淡了。我又曾見過杭州虎跑寺近旁高峻而深密的"綠壁",叢疊著無窮的碧草與綠葉的,那又似乎太濃了。其餘呢,西湖的波太明瞭,秦淮河的也太暗了。可愛的,我將什麼來比擬你呢?我怎麼比擬得出呢?大約潭是很深的,故能蘊蓄著這樣奇異的綠;彷彿蔚藍的天融了一塊在裡面似的,這才這般的鮮潤呀。——那醉人的綠呀!我若能裁你以為帶,我將贈給那輕盈的舞女;她必能臨風飄舉了。我若能挹你以為眼,我將贈給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睞了。我捨不得你;我怎捨得你呢?我用手拍著你,撫摩著你,如同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著她了。我送你一個名字,我從此叫你"女兒綠",好麼?
我第二次到仙岩的時候,我不禁驚詫於梅雨潭的綠了。
2月8日,溫州作。
三 白 水 漈
幾個朋友伴我遊白水漈。這也是個瀑布;但是太薄了,又太細了。有時閃著些須的白光;等你定睛看去,卻又沒有——只剩一片飛煙而已。從前有所謂"霧縠",大概就是這樣了。所以如此,全由於岩石中間突然空了一段;水到那裡,無可憑依,凌虛飛下,便扯得又薄又細了。當那空處,最是奇蹟。白光嬗為飛煙,已是影子,有時卻連影子也不見。有時微風過來,用纖手挽著那影子,它便嫋嫋的成了一個軟弧;但她的手才松,它又像橡皮帶兒似的,立刻伏伏帖帖的縮回來了。我所以猜疑,或者另有雙不可知的巧手,要將這些影子織成一個幻網。——微風想奪了她的,她怎麼肯呢?
幻網裡也許織著誘惑;我的依戀便是個老大的證據。
3月16日,寧波作。
四 生命的價格——七毛錢
生命本來不應該有價格的;而竟有了價格!人販子,老鴇,以至近來的綁票土匪,都就他們的所有物,標上參差的價格,出賣於人;我想將來許還有公開的人市場呢!在種種"人貨"裡,價格最高的,自然是土匪們的票了,少則成千,多則成萬;大約是有歷史以來,"人貨"的最高的行情了。其次是老鴇們所有的妓女,由數百元到數千元,是常常聽到的。最賤的要算是人販子的貨色!他們所有的,只是些男女小孩,只是些"生貨",所以便賣不起價錢了。
人販子只是"仲買人",他們還得取給於"廠家",便是出賣孩子們的人家。"廠家"的價格才真是道地呢!《青光》裡曾有一段記載,說三塊錢買了一個丫頭;那是移讓過來的,但價格之低,也就夠令人驚詫了!"廠家"的價格,卻還有更低的!三百錢,五百錢買一個孩子,在災荒時不算難事!但我不曾見過。我親眼看見的一條最賤的生命,是七毛錢買來的!這是一個五歲的女孩子。一個五歲的"女孩子"賣七毛錢,也許不能算是最賤;但請您細看:將一條生命的自由和七枚小銀元各放在天平的一個盤裡,您將發現,正如九頭牛與一根牛毛一樣,兩個盤兒的重量相差實在太遠了!
我見這個女孩,是在房東家裡。那時我正和孩子們吃飯;妻走來叫我看一件奇事,七毛錢買來的孩子!孩子端端正正的坐在條凳上;面孔黃黑色,但還豐潤;衣帽也還整潔可看。我看了幾眼,覺得和我們的孩子也沒有什麼差異;我看不出她的低賤的生命的符記——如我們看低賤的貨色時所容易發見的符記。我回到自己的飯桌上,看看阿九和阿菜,始終覺得和那個女孩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我畢竟發見真理了!我們的孩子所以高貴,正因為我們不曾出賣他們,而那個女孩所以低賤,正因為她是被出賣的;這就是她只值七毛錢的緣故了!
呀,聰明的真理!
妻告訴我這孩子沒有父母,她哥嫂將她賣給房東家姑爺開的銀匠店裡的夥計,便是帶著她吃飯的那個人。他似乎沒有老婆,手頭很窘的,而且喜歡喝酒,是一個糊塗的人!我想這孩子父母若還在世,或者還捨不得賣她,至少也要遲幾年賣她;因為她究竟是可憐可憐的小羔羊。到了哥嫂的手裡,情形便不同了!家裡總不寬裕,多一張嘴吃飯,多費些布做衣,是顯而易見的。將來人大了,由哥嫂賣出,究竟是為難的;說不定還得找補些兒,才能送出去。這可多麼冤呀!不如趁小的時候,誰也不注意,做個人情,送了乾淨!您想,溫州不算十分窮苦的地方,也沒碰著大荒年,幹什麼得了七個小毛錢,就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的小妹子捧給人家呢?說等錢用?誰也不信!七毛錢了得什麼急事!溫州又不是沒人買的!大約買賣兩方本來相知;那邊恰要個孩子頑兒,這邊也樂得出脫,便半送半賣的含糊定了交易。我猜想那時夥計向袋裡一摸一股腦兒掏了出來,只有七手錢!哥哥原也不指望著這筆錢用,也就大大方方收了完事。於是財貨兩交,那女孩便歸夥計管業了!
這一筆交易的將來,自然是在運命手裡;女兒本姓"碰",由她去碰罷了!但可知的,運命決不加惠於她!第一幕的戲已啟示於我們了!照妻所說,那夥計必無這樣耐心,撫養她成人長大!他將像豢養小豬一樣,等到相當的肥壯的時候,便賣給屠戶,任他宰割去;這其間他得了賺頭,是理所當然的!但屠戶是誰呢?在她賣做丫頭的時候,便是主人!"仁慈的"主人只宰割她相當的勞力,如養羊而剪它的毛一樣。到了相當的年紀,便將她配人。能夠這樣,她雖然被撳在丫頭坯裡,卻還算不幸中之幸哩。但在目下這錢世界裡,如此大方的人究竟是少的;我們所見的,十有六七是刻薄人!她若賣到這種人手裡,他們必拶榨她過量的勞力。供不應求時,便罵也來了,打也來了!等她成熟時,卻又好轉賣給人家作妾;平常拶榨的不夠,這兒又找補一個尾子!偏生這孩子模樣兒又不好;入門不能得丈夫的歡心,容易遭大婦的凌虐,又是顯然的!她的一生,將消磨於眼淚中了!也有些主人自己收婢作妾的;但紅顏白髮,也只空斷送了她的一生!和前例相較,只是五十步與百步而已。——更可危的,她若被那夥計賣在妓院裡,老鴇才真是個令人肉顫的屠戶呢!我們可以想到:她怎樣逼她學彈學唱,怎樣驅遣她去做粗活!怎樣用藤筋打她,用針刺她!怎樣督責她承歡賣笑!她怎樣吃殘羹冷飯!怎樣打熬著不得睡覺!怎樣終於生了一身毒瘡!她的相貌使她只能做下等妓女;她的淪落風塵是終生的!她的悲劇也是終生的!——唉!七毛錢竟買了你的全生命——你的血肉之軀竟抵不上區區七個小銀元麼!生命真太賤了!生命真太賤了!
因此想到自己的孩子的運命,真有些膽寒!錢世界裡的生命市場存在一日,都是我們孩子的危險!都是我們孩子的侮辱!您有孩子的人呀,想想看,這是誰之罪呢?這是誰之責呢?4月9日,寧波作
原載《我們的七月》
第一次乘夜航船,從紹興府橋到西興渡口。
紹興到西興本有汽油船。我因急於來杭,又因年來逐逐於火車輪船之中,也想回到航船裡,領略先代生活的異樣的趣味;所以不顧親戚們的堅留和勸說(他們說航船裡是很苦的),毅然決然的於下午六時左右下了船。有了物質文明的汽油船,卻又有精神文明的航船,使我們徘徊其間,左右顧而樂之,真是二十世紀中國人的幸福了!
航船中的乘客大都是小商人;兩個軍弁是例外。滿船沒有一個士大夫;我區區或者可充個數兒,—因為我曾讀過幾年書,又忝為大夫之後—但也是例外之例外!真的,那班士大夫到哪裡去了呢?這不消說得,都到了輪船裡去了!士大夫雖也擎著大旗擁護精神文明,但千慮不免一失,竟為那物質文明的孫兒,滿身洋油氣的小頑意兒騙得定定的,忍心害理的撇了那老相好。於是航船雖然照常行駛,而光彩已減少許多!這確是一件可以慨嘆的事;而國粹將亡的呼聲,似也不是徒然的了。嗚呼,是誰之咎歟?
既然來到這精神文明的航船裡,正可將船裡的精神文明考察一番,才不虛此一行。但從那裡下手呢?這可有些為難,躊躇之間,恰好來了一個女人。—我說來了,彷彿親眼看見,而孰知不然;我知道她來了,是在聽見她尖銳的語音的時候。至於她的面貌,我至今還沒有看見呢。這第一要怪我的近視眼,第二要怪那襲人的暮色,第三要怪—哼—要怪那男女分坐的精神文明瞭。女人坐在前面,男人坐在後面;那女人離我至少有兩丈遠,所以便不可見其臉了。且慢,這樣左怪右怪,其詞若有憾焉,你們或者猜想那女人怎樣美呢。而孰知又大大的不然!我也曾約略的看來,都是鄉下的黃面婆而已。至於尖銳的語音,那是少年的婦女所常有的,倒也不足為奇。然而這一次,那來了的女人的尖銳的語音竟致勞動區區的執筆者,卻又另有緣故。在那語音裡,表示出對於航船裡精神文明的抗議;她說,男人女人都是人!她要坐到後面來,(因前面太擠,實無他故,合併宣告,)而航船裡的規矩是不許的。船家攔住她,她仗著她不是姑娘了,便老了臉皮,大著膽子,慢慢的說了那句話。她隨即坐在原處,而批評家的議論繁然了。一個船家在船沿上走著,隨便的說,男人女人都是人,是的,不錯。做秤鉤的也是鐵,做秤錘的也是鐵,做鐵錨的也是鐵,都是鐵呀!這一段批評大約十分巧妙,說出諸位批評家所要說的,於是眾喙都息,這便成了定論。至於那女人,事實上早已坐下了;孤掌難鳴,或者她飽飫了諸位批評家的宏論,也不要鳴了罷。是非之心,雖然人皆有之,而撐船經商者流,對於名教之大防,竟能剖辨得這樣詳明,也著實虧他們了。中國畢竟是禮義之邦,文明之古國呀!—
我悔不該亂怪那男女分坐的精神文明瞭!
禍不單行,湊巧又來了一個女人。她是帶著男人來的。—呀,帶著男人!正是;所以才禍不單行呀!—說得滿口好紹興的杭州話,在黑暗裡隱隱露著一張白臉;帶著五六分城市氣。船家照他們的規矩,要將這一對兒生刺刺的分開;男人不好意思做聲,女的卻搶著說,我們是一堆生①的!太親熱的字眼,竟在規規矩矩的航船裡說了!於是船家命令的嚷道:我們有我們的規矩,不管你一堆生不一堆生的!大家都微笑了。有的沉吟的說:一堆生的?有的驚奇的說:一堆生的!有的嘲諷的說:哼,一堆生的!在這四面楚歌裡,憑你怎樣伶牙俐齒,也只得服從了!婦者,服也,這原是她的本行呀。只看她毫不置辯,毫不懊惱,還是若無其事的和人攀談,便知她確乎是服也了。這不能不感謝船家和乘客諸公衛道之功;而論功行賞,船家尤當首屈一指。嗚呼,可以風矣!
①原注:一塊兒也。
在黑暗裡征服了兩個女人,這正是我們的光榮;而航船中的精神文明,也粲然可見了—於是乎書。
1924年5月3日。
白水是個老實人,又是個有趣的人。他能在談天的時候,滔滔不絕地發出長篇大論。這回聽勉子說,日本某雜誌上有《女?》一文,是幾個文人以女為題的桌話的記錄。他說,這倒有趣,我們何不也來一下?我們說,你先來!他搔了搔頭髮道:好!就是我先來;你們可別臨陣脫逃才好。我們知道他照例是開口不能自休的。果然,一番話費了這多時候,以致別人只有補充的工夫,沒有自敘的餘裕。那時我被指定為臨時書記,曾將桌上所說,拉雜寫下。現在整理出來,便是以下一文。因為十之八是白水的意見,便用了第一人稱,作為他自述的模樣;我想,白水大概不至於不承認吧?
老實說,我是個歡喜女人的人;從國民學校時代直到現在,我總一貫地歡喜著女人。雖然不曾受著什麼女難,而女人的力量,我確是常常領略到的。女人就是磁石,我就是一塊軟鐵;為了一個虛構的或實際的女人,呆呆的想了一兩點鐘,乃至想了一兩個星期,真有不知肉味光景—這種事是屢屢有的。在路上走,遠遠的有女人來了,我的眼睛便像蜜蜂們嗅著花香一般,直攫過去。但是我很知足,普通的女人,大概看一兩眼也就夠了,至多再掉一回頭。像我的一位同學那樣,遇見了異性,就立正—向左或向右轉,仔細用他那兩隻近視眼,從眼鏡下面緊緊追出去半日半日,然後看不見,然後開步走—我是用不著的。我們地方有句土話說:乖子望一眼,呆子望到晚;我大約總在乖子一邊了。我到無論什麼地方,第一總是用我的眼睛去尋找女人。在火車裡,我必走遍幾輛車去發見女人;在輪船裡,我必走遍全船去發見女人。我若找不到女人時,我便逛遊戲場去,趕廟會去,—我大膽地加一句—參觀女學校去;這些都是女人多的地方。於是我的眼睛更忙了!我拖著兩隻腳跟著她們走,往往直到疲倦為止。
我所追尋的女人是什麼呢?我所發見的女人是什麼呢?這是藝術的女人。從前人將女人比做花,比做鳥,比做羔羊;他們只是說,女人是自然手裡創造出來的藝術,使人們歡喜讚歎—正如藝術的兒童是自然的創作,使人們歡喜讚歎一樣。不獨男人歡喜讚歎,女人也歡喜讚歎;而妒便是歡喜讚歎的另一面,正如愛是歡喜讚歎的一面一樣。受歡喜讚歎的,又不獨是女人,男人也有。此柳風流可愛,似張緒當年,便是好例;而美丰儀一語,尤為史不絕書。但男人的藝術氣分,似乎總要少些;賈寶玉說得好:男人的骨頭是泥做的,女人的骨頭是水做的。這是天命呢?還是人事呢?我現在還不得而知;只覺得事實是如此罷了。—你看,目下學繪畫的人體習作的時候,誰不用了女人做他的模特兒呢?這不是因為女人的曲線更為可愛麼?我們說,自有歷史以來,女人是比男人更其藝術的;這句話總該不會錯吧?所以我說,藝術的女人。所謂藝術的女人,有三種意思:是女人中最為藝術的,是女人的藝術的一面,是我們以藝術的眼去看女人。我說女人比男人更其藝術的,是一般的說法;說女人中最為藝術的,是個別的說法。—而藝術一詞,我用它的狹義,專指眼睛的藝術而言,與繪畫,雕刻,跳舞同其範類。藝術的女人便是有著美好的顏色和輪廓和動作的女人,便是她的容貌,身材,姿態,使我們看了感到自己圓滿的女人。這裡有一塊天然的界碑,我所說的只是處女,少婦,中年婦人,那些老太太們,為她們的年歲所侵蝕,已上了凋零與枯萎的路途,在這一件上,已是落伍者了。女人的圓滿相,只是她的人的諸相之一;她可以有大才能,大智慧,大仁慈,大勇毅,大貞潔等等,但都無礙於這一相。諸相可以幫助這一相,使其更臻於充實;這一相也可幫助諸相,分其圓滿於它們,有時更能遮蓋它們的缺處。我們之看女人,若被她的圓滿相所吸引,便會不顧自己,不顧她的一切,而只陶醉於其中;這個陶醉是剎那的,無關心的,而且在沉默之中的。
我們之看女人,是歡喜而決不是戀愛。戀愛是全般的,歡喜是部分的。戀愛是整個自我與整個自我的融合,故堅深而久長;歡喜是自我間斷片的融合,故輕淺而飄忽。這兩者都是生命的趣味,生命的姿態。但戀愛是對人的,歡喜卻兼人與物而言。—此外本還有仁愛,便是民胞物與之懷;再進一步,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便是神愛,大愛了。這種無分物我的愛,非我所要論;但在此又須立一界碑,凡偉大莊嚴之像,無論屬人屬物,足以吸引人心者,必為這種愛;而優美豔麗的光景則始在歡喜的閾中。至於戀愛,以人格的吸引為骨子,有極強的佔有性,又與二者不同。Y君以人與物平分戀愛與歡喜,以為喜僅屬物,愛乃屬人;若對人言喜,便是蔑視他的人格了。現在有許多人也以為將女人比花,比鳥,比羔羊,便是侮辱女人;讚頌女人的體態,也是侮辱女人。所以者何?便是蔑視她們的人格了!但我覺得我們若不能將體態的美排斥於人格之外,我們便要慢慢的說這句話!而美若是一種價值,人格若是建築於價值的基石上,我們又何能排斥那體態的美呢?所以我以為只須將女人的藝術的一面作為藝術而鑑賞它,與鑑賞其他優美的自然一樣;藝術與自然是非人格的,當然便說不上蔑視與否。在這樣的立場上,將人比物,歡喜讚歎,自與因襲的玩弄的態度相差十萬八千里,當可告無罪於天下。—只有將女人看作玩物,才真是蔑視呢;即使是在所謂的戀愛之中。藝術的女人,是的,藝術的女人!我們要用驚異的眼去看她,那是一種奇蹟!
我之看女人,十六年於茲了,我發見了一件事,就是將女人作為藝術而鑑賞時,切不可使她知道;無論是生疏的,是較熟悉的。因為這要引起她性的自衛的羞恥心或他種嫌惡心,她的藝術味便要變稀薄了;而我們因她的羞恥或嫌惡而關心,也就不能靜觀自得了。所以我們只好秘密地鑑賞;藝術原來是秘密的呀,自然的創作原來是秘密的呀。但是我所歡喜的藝術的女人,究竟是怎樣的呢?您得問了。讓我告訴您:我見過西洋女人,日本女人,江南江北兩個女人,城內的女人,名聞浙東西的女人;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我只見過不到半打的藝術的女人!而且其中只有一個西洋人,沒有一個日本人!那西洋的處女是在Y城裡一條僻巷的拐角上遇著的,驚鴻一瞥似地便過去了。其餘有兩個是在兩次火車裡遇著的,一個看了半天,一個看了兩天;還有一個是在鄉村裡遇著的,足足看了三個月。—我以為藝術的女人第一是有她的溫柔的空氣;使人如聽著簫管的悠揚,如嗅著玫瑰花的芬芳,如躺著在天鵝絨的厚毯上。她是如水的密,如煙的輕,籠罩著我們;我們怎能不歡喜讚歎呢?這是由她的動作而來的;她的一舉步,一伸腰,一掠鬢,一轉眼,一低頭,乃至衣袂的微揚,裙幅的輕舞,都如蜜的流,風的微漾;我們怎能不歡喜讚歎呢?最可愛的是那軟軟的腰兒;從前人說臨風的垂柳,《紅樓夢》裡說晴雯的水蛇腰兒,都是說腰肢的細軟的;但我所歡喜的腰呀,簡直和蘇州的牛皮糖一樣,使我滿舌頭的甜,滿牙齒的軟呀。腰是這般軟了,手足自也有飄逸不凡之概。你瞧她的足脛多麼豐滿呢!從膝關節以下,漸漸的隆起,像新蒸的麵包一樣;後來又漸漸漸漸地緩下去了。這足脛上正罩著絲襪,淡青的?或者白的?拉得緊緊的,一些兒縐紋沒有,更將那豐滿的曲線顯得豐滿了;而那閃閃的鮮嫩的光,簡直可以照出人的影子。你再往上瞧,她的兩肩又多麼亭勻呢!像雙生的小羊似的,又像兩座玉峰似的;正是秋山那般瘦,秋水那般平呀。肩以上,便到了一般人謳歌頌讚所集的面目了。我最不能忘記的,是她那雙鴿子般的眼睛,伶俐到像要立刻和人說話。在惺忪微倦的時候,尤其可喜,因為正像一對睡了的褐色小鴿子。和那潤澤而微紅的雙頰,蘋果般照耀著的,恰如曙色之與夕陽,巧妙的相映襯著。再加上那覆額的,稠密而蓬鬆的發,像天空的亂雲一般,點綴得更有情趣了。而她那甜蜜的微笑也是可愛的東西;微笑是半開的花朵,裡面流溢著詩與畫與無聲的音樂。是的,我說的已多了;我不必將我所見的,一個人一個人分別說給你,我只將她們融合成一個Sketch①給你看—這就是我的驚異的型,就是我所謂藝術的女子的型。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我的眼光究竟太狹了!
①英文:素描。
在女人的聚會里,有時也有一種溫柔的空氣;但只是籠統的空氣,沒有詳細的節目。所以這是要由遠觀而鑑賞的,與個別的看法不同;若近觀時,那籠統的空氣也許會消失了的。說起這藝術的女人的聚會,我卻想著數年前的事了,雲煙一般,好惹人悵惘的。在P城一個禮拜日的早晨,我到一所宏大的教堂裡去做禮拜;聽說那邊女人多,我是禮拜女人去的。那教堂是男女分坐的。我去的時候,女坐還空著,似乎頗遙遙的;我的遐想便去充滿了每個空坐裡。忽然眼睛有些花了,在薄薄的香澤當中,一群白上衣,黑背心,黑裙子的女人,默默的,遠遠的走進來了。我現在不曾看見上帝,卻看見了帶著翼子的這些安琪兒了!另一回在傍晚的湖上,暮靄四合的時候,一隻插著小紅花的遊艇裡,坐著八九個雪白雪白的白衣的姑娘;湖風舞弄著她們的衣裳,便成一片渾然的白。我想她們是湖之女神,以遊戲三昧,暫現色相於人間的呢!第三回在湖中的一座橋上,淡月微雲之下,倚著十來個,也是姑娘,朦朦朧朧的與月一齊白著。在抖蕩的歌喉裡,我又遇著月姊兒的化身了!—這些是我所發見的又一型。
是的,藝術的女人,那是一種奇蹟!
1925年2月15日,白馬湖。
1
大多數中藥飲片以植物類、動物類或礦物質為主,其有效成分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生變化,藥效亦會隨之減退。如山藥、蓮子、當歸、肉蓯蓉等粉性足、肉質及質地疏鬆的中藥,久放易被蟲蛀,殘留的部分會因蟲體及其排洩物的汙染變質;薄荷、紫蘇等含有揮發性成分的中藥,儲存過久香氣散發,藥效亦會降低;苦杏仁、肉桂等含有脂肪油、揮發油成分的藥材,久放會呈現油樣物質的變化,如產生蛤氣味、變黏等,俗稱“走油”現象。另外,有些處方需要水分較多的新鮮藥物如鮮蘆根、鮮茅根等,其儲存條件及時間限制則更為嚴苛。
➜➜➜
風沙無情,勸善不易
防失聯請關注備用

中藥材(pixabay)
除上述不易久放的藥材,部分特殊的藥材確實“越陳越好”。中藥有“六陳”,陳皮、半夏、枳殼、麻黃、狼毒、吳茱萸,指的是以上藥材儲存時間愈久,藥效愈好。
現代人為了方便會選擇醫院代煎的中藥,一般是一次性煮出兩週或更長時間的中藥湯劑。這些真空密封包裝的藥液需要在冷藏條件下儲存,儲存時間為7~14天。藥液不足以“暖口”,則會損傷脾胃,因此從冷藏室中取出的藥液應徹底加熱後服用。此外,如果發現中藥包脹氣、漏水或藥液變味等情況,說明藥液變質,不可服用。中藥顆粒劑是在中藥湯劑的基礎上衍生的新型藥劑,因其便攜性,備受患者青睞。顆粒劑儘快在有限療程內服用,以免潮解變質。
關注|備用號|讚賞|宣告 |